丞相有禾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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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后寒想的不错,不过他却不知道,崇渊登基未满十天就被人在食物中下了毒。所幸崇渊心中有数一直戒备着,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次暗杀。可还没等他追究下去,他身边的一位宫女就已暴毙身亡。此事发生的时间不过一时半刻,崇渊也并未声张,那日他只做了嗜睡厌食的样子,好似压根儿没发现这一小小的暗涛汹涌。因而宫人都只知道死了个宫女,却不知道她因何而死。崇渊不得不这么办,因为他深知这样一个敢下毒谋害皇帝的大家族,是不能草率处置的,没有把握的任何举动都会使他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这之后的两个月崇渊行事加倍小心,饮食只吃暗卫从宫外带回的东西。而这之后放权给禾后寒,又是其中的一个关节了。
禾后寒抓到了关键,体会到了皇帝的苦衷,前日才敢动用暗卫彻查田家,果不其然,找到了田家与皇长子的所通信件,信上写了田家会在二月初一派人迎接皇长子来京,信中提到了地点和时间还有关键人物,违抗先皇圣旨是抄家的大罪,这是一份可以置田家于死地的证据。
但为免打草惊蛇,禾后寒并未叫暗卫将信件取回,只等着禀告皇帝,让皇帝下旨派兵直接去田家搜。
时间转回此刻,禾后寒将这困扰他数日的事情说出来,他虽然以为此事大抵如此,却又不敢确定,这时正紧绷着神经观察着崇渊的神情。
只见崇渊缓缓地将头颈侧过来,声音轻得几乎难以分辨:“爱卿这般机智,可猜得出朕这寝宫有多少细作?”
禾后寒微微动了一下颈项,感到帝王的发丝擦过耳畔,有一丝轻巧的绵痒。他只是简短地回了话:“臣不知。”
禾后寒感到一丝潮湿的、温暖的的气流扑在脸上,是皇帝轻轻的笑。他并未抬头去看,却想象得到那少年天子微微收拢的圆润的眼角,和笑意潋滟的眸子。那会让他像个孩子。
“臣,恳请皇上一事——”禾后寒退离了崇渊的身侧,一躬身又跪在了墨泽泽的地砖上,他把身子俯得极低极平,这让他眼里看不到一丝皇帝的身影,他说道:“臣恳请圣上准我父回乡养老。”
寝殿里突然静了,那么静,什么声音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禾后寒保持着自己的跪姿,一动不动。
这段沉沉的时间让禾后寒觉得时而真切时而飘渺,直到他听见崇渊用一种平淡无奇的声音说道:“准。”。
禾后寒慢慢地起身,控制住跪得早已麻痹得颤抖的膝盖,再次行大礼谢恩。
他这次的冒犯几乎算是胆大包天了,他执意要让亲人远离朝局,潜意思则是,此事极险,他觉得帝王难以保住他家,甚至难以自保。他可以豁出去,但他的父亲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他怎么忍心让中庸了一辈子的父亲临老临老搅进这么一滩浑水。而皇帝已经没办法退后,没办法换人了,就算他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恐怕崇渊顾全大局也没办法拒绝。大不敬,但,禾后寒想着,秋后算账也要看将功赎罪的面子。
丞相有何烦(下)
那日白天上朝时,众臣发现户部的文官席位少了一个人,明眼人已经发现那正是当朝宰相禾后寒的父亲,不等他们想明白怎么回事,崇渊就下了道圣旨,称户部郎中禾丘博禾大人因积劳成疾,念其为官十数载恪守本分,特恩准他回乡养老。
少了一个户部郎中并不是什么大事,也不会影响舜朝各个部门的平日运作,但除此之外,这一变动却给很多官员带来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们隐隐觉得,似乎这朝堂之上,要变天了。
除了少数那么几个当事人,无人知晓这道圣旨不过是在两个时辰前才敲定下来,再除了那么几个老得成了精的官儿,也没人意识到这只不过是这场动荡了整个舜朝的风波的开端。这场风波在史书上被称为卯月之乱,是崇渊在位时记载的第一件大事,也是在整个安正年份里影响极大的一件事。
禾后寒到家的时候正是卯时,他走到他父母寝室的外间,然后安静地跪了半个时辰。直到禾大人披了外衣出来,看见他跪在寒冷的石板上,吓了一跳,赶忙唤了禾母出来扶他,禾后寒没说话,撑着刺骨寒凉的地面磕了三个头,说道:“孩儿不孝,入朝为官难以顾全父亲母亲。”
禾大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他拢了拢衣领,看着自己儿子冻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唇,在冬晨里仿佛冻结了的白玉似的面颊,那是他的儿子,如此年轻、挺拔、积极的生命。
他微微弯□子,宽厚的手掌轻轻拍在跪着的长子的肩上,他用一种低沉的,慈爱的声音说:“后寒,你长大了,而爹……爹老了。”
禾后寒感到肩膀上压力的消失,抬起头时,只看见了禾大人的背影。
安正一年春假刚过,禾父就携妻离京。
这天下午,送走了父母和大部分的仆人后,禾后寒站在突然空荡荡起来的禾宅里,却感到心里多了点什么,是什么呢?他想了又想,佣人来叫他吃饭,他没理,现在这个家他最大,还有谁能违抗他呢?他一直站在那,直到月亮出来了,他恍恍惚惚地抬头看了一眼,突然间就明白了,原来这东西叫“破釜沉舟”。
对着月亮,禾后寒缓慢地吁了口气,此时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他回到书房,这曾经是他父亲的书房,他走到那个一人高的黑底釉下彩大瓷瓶旁边,他知道这里面暗藏玄机,他很小的时候曾经因为吵闹着要推翻这个花瓶挨了禾父的打,当时他哭得很厉害,但现在他只觉得有点想笑。
禾后寒从贴身的衣物中拿出那榴髓玉牌,放到眼前细细观摩,这东西着实奇妙,不管他用过几次,都觉得新鲜。若不是他知晓了这其中奥妙,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想到这里面的“水”竟然是活的,也断不会用火苗灼烧它。
他把玩了一会,理了理思路,又重新翻看了一遍暗卫呈上的报告。自从前些日子发现了那封田家与皇长子联系的信函,他就将暗卫分派到了周边与信函上提到的地点周围,以便时刻监视,随机而动。
这些暗卫呈上的密报都是近来田家的动向和暗卫的观察记录,禾后寒已经看了不止一遍,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按信上说,明日就是田家与皇长子接头的日子。
但到目前为止,叫他不安的是,田家并没任何异动,平静一如往常。
按皇帝的意思是想抓他们接头的现行,因而此时禾后寒的精神高度集中,此事在宫外进行,由他全权负责,只要暗卫行事稍有不适被田家发觉了去,就意味着前功尽弃,皇帝的处境就会变得举步维艰。
这事儿一旦撕破脸皮,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禾后寒不敢冒一丁点风险,生怕有一丝遗漏,只能换着法儿的试图从这些密报中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正月末了,天气还很寒冷,等禾后寒中回过神来,竟发现他的小厮罗祥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见他抬头,一喜,连忙抓住时机道:“少爷,早饭做好了。”
竟然一夜未眠。禾后寒吁了口气,这是他的另一个特点,专注。正是这个特点才使他七年就能从他那追求完美到苛刻的师父手底下出师,不要小看这一点,另一位师从这位高人的,也就是禾后寒的师兄,可是武将世家出身,且天资聪颖,但也是从七岁拜师到十七岁才出师,足足十年学艺生涯。
禾后寒站起来,顺了顺依然平整的衣袍,吩咐道:“备车。”
今天可是个大日子,他怎能坐着干等。
丞相有何惊(上)
据辰时上朝还有半个时辰,禾后寒下了轿。
他下轿的地方是静言街,并不是什么繁华地段,不过却有许多书坊,因而这个时间这里尤其僻静。禾后寒扫了眼周围,便转身顺手极为利落干脆地劈断了轿子的横梁,“咔嚓“的断裂声把轿夫吓了一跳,他却只是倚靠着轿子不再解释。暗卫的密保上详细记录了田尚书田西翰的作息和活动,而静言街距离田西翰的府邸不到一里,正是田西翰上朝时的必经之路。
京城的春天有点迟钝,虽然吹来的风已不似寒冬腊月的冻人,但打眼一看,整体的色调还是灰蒙蒙的。
禾后寒站在这样黯淡无声的背景里,他的官服是浓郁的紫,他低垂的眼不动声色。
离着老远禾后寒就瞧见了田西翰乘的红顶轿子,他几乎是在对方出现在拐角处的一刹,就移到了轿子前面,伪装成刚下来的样子。等田西翰的轿子到了跟前,他正好把愁眉苦脸的样子转过来,并且极为真挚地在看到轿子时露出一副惊喜的样子。等到轿子近了,他就轻轻巧巧地跨出一步,正好拦在不宽不窄的大街中间。
再说田西翰,隔着老远就听旁边的随侍说前面有个大人看似来者不善。待田西翰偷偷掀开轿帘,瞄到禾后寒紫色的官袍,心里就一凉,等近了再看着禾后寒满眼的期待和庆幸,田西翰突然觉得心不凉了,空了。
“田西翰。”禾后寒惊喜地道,“能在这里相遇实在是万幸,本相的轿子梁断裂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禾后寒说着侧了侧身子,让田西翰看了看被他劈坏的木头。
田西翰淡定地扫了一眼断得整整齐齐的横梁,识相地道:“丞相客气了,如若丞相不嫌弃可与下官同乘一轿。”
红顶大轿平稳地前进着,轿中禾后寒精神奕奕地坐在田西翰对面,反观田西翰的闭目养神,两厢对比强烈,实非你情我愿。
禾后寒关切地问道:“田尚书可是因公务繁忙才如此疲惫?”
人人都知道自从新帝登基,朝廷行事作为懒散成风,大臣皆无所事事,因而田西翰觉得“公务“这个词有点刺耳,于是他睁开眼睛,诚惶诚恐地回道:“叫丞相费心了,家中琐事而已。”
禾后寒理解地点点头,道:“田西翰家中上下百十来口,的确负担沉重。”
田西翰觉得这句话不光刺耳,还有点刺心。忍了又忍,无须再忍,于是田西翰凉凉地回了一句:“下官的确不比禾丞相孑然一身来得轻松。”
禾后寒甚为赞同地回道:“田尚书说得没错,本相的闲暇时间实在多得很。”
轿子晃了晃,在皇宫正门前停了下来。
禾后寒整了整袍角,若无其事地抬手道:“多谢。”
田西翰看着禾后寒悠然自得似的转身离开,眸中沉沉,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向宫门走了去。
禾后寒转身时脸色已经有点不妙,他的确是想试试田西翰,那点小把戏谁看不出来?
他却不想田西翰会如此沉不住气,田西翰的回话充满了针锋相对,那并不是他的错觉。这让禾后寒心中霎时意识到皇帝与田家之间几乎是心知肚明的情形了。
继而他又想到,那这种一触即发的情势是出现在暗卫发现那封信函之前还是之后呢?
禾后寒不用细想便知,田西翰的这种态度转变必然是在暗卫发现那信函之后!
如果皇帝与田家之间这种关系一直这般紧张,崇渊如何不觉?
那么在田家与皇帝互相戒备的情况下,崇渊就该考虑到这封信函多数是捏造的。而实际上皇帝认为那信函是真的,禾后寒才会将暗卫根据那信函内容分派下去。
这么一想的话,田家一定是在暗卫发现信函之后才转变了态度。
而那又是为什么?
禾后寒心中一凉,他毕竟跟随高人学艺七年,此刻已然料到是那封信函出了问题。那信上必然有什么奇妙处,能让人发现它被动过,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田西翰针锋相对的态度。
但,禾后寒心中一问刚平,一问又起。
仍然是那封信函的问题,为什么田家要弄一封那样的信函?若说为了预警,并不说得太通,不够稳妥过于危险。
禾后寒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连跪下喊万岁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声音照往常小了不少,这引得崇渊多看了他几眼。
禾后寒已经明白他中了田家的计,从半个月前暗卫碰到那封信函开始,他的注意力就已经被田家拴在了这封信函上。而且,不光如此,想到这里,禾后寒背后唰地起了一层冷汗。这封信函对于田家来说可以起到一个预警的作用,但更重要的是,可以误导皇帝!
他们被误导了多久,田家就观望准备了多久。足足半个月的时间,对于一个官宦世家来说,能干多少事?
禾后寒不敢想。
丞相有何惊(下)
薛公公拖着嗓子宣退朝的时候,禾后寒已经把榴髓玉牌攥在了手中,从德和殿大厅最前排到跨过门槛,他共走了一百一十二步。
三十一步,他用内力在掌心聚了团热气;
四十四步,他感到“长生“微微动了一下;
一百步,殿外日照所不及的暗处阴影悄悄晃了晃;
一百一十二步,禾后寒将手指不经意似的划过衣带,那被带起的衣带却飘向已然下了几十阶的田西翰,接着他轻轻翕动唇齿,那是一个字:诏。
崇渊接到暗卫密保的时候正在回寝宫的路上,他先是感到云纹绣囊里“千应“挣着往外飞,不过片刻便有暗卫禀告了禾后寒的消息,崇渊遥遥望了一眼前殿方向,眼中映下了一扎日光,他简短地吐出一个字:“宣。”
禾后寒快速地走过沥玉广场时,正好碰见先行的田西翰被内侍太监引了回来,这次,他只微微点了头什么也没说。
他此时想的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田西翰出宫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在不知道田家这半个月都干些了什么的情况下,将田西翰留在宫中,这是一个筹码,会为他争取一些时间。
他这时还没有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