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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自白录-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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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全傻了。

眼睁睁看着公安局把他带走我们在一旁干着急,也不能解释说他叫陈国军,是长影演员,也不敢说他姓张是我的亲戚,只有什么都不说。最后公安局留下一个人在我的屋里当不受欢迎、不请自来的“客人”。

我问他这是为什么。那个公安局的什么都不回答。正好这时来了一位女朋友,她是外国籍,刚从国外回来,本来我们约好吃了饭去马克西姆餐厅玩,我气冲冲地告诉她我不能去了,因为我的妹夫被抓没有心思,我没有说被带走的还有陈国军。那位朋友立刻站在我一边破口大骂公安局,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应该不应该告诉她我身旁的这一位黑脸冻嘴的男人就是公安局留在这里的“坐探”。

那位女朋友继续骂公安局无能,乱抓好人,并且拍着胸脯说:“是谁抓的?我们想办法救他!嗨,中国反正没有法律,人快枪毙了都救得出来!”看我一直不搭话,我也不敢搭话,她只好站起身花枝招展地走了。

只剩下我和小郭、小郭父亲三个人凄凄惨惨冷冷清清地吃年夜饭,过节的喜悦消失得无影无踪。小郭的父亲说:“真倒霉。”我内疚地看看他,说不出什么话来。一年一度好不容易就这么一个春节让这件事给搅了。小郭的父亲也跟着我们不走运,真是太对不起人家了。

我们三人沉默着。没有多余的话说,他们也不好意思离开。我又没有电话,无法与人联络。就是有电话也不知怎么联络。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打开门一看,是北影剧团的书记于素琴。

于素琴是我们剧团里威信颇高的一位领导,为人正直又和蔼可亲。一见面她就告诉我已知道这里出了事,公安局在来我家之前已和北影保卫科打过招呼,并且汪洋厂长也知道。现在她代表汪洋来看我,汪洋厂长在十分钟前打过电话给她,让我安心,好好过节。我问这是件什么事,她说是件大案,与持枪潜逃有联系。我吓了一跳,赶紧问详情谁清楚?她说可能只有保卫科清楚。我立即奔出门去找保卫科。

保卫科科长和我熟识,是一位忠于职守,兢兢业业的好人。找不到他家具体在哪一间屋,急得我不顾三七二十一放声大叫。我已管不了别人家都在吃团圆饭,人一着急就变得自私。突然看到一扇门打开,在洒出来的灯光中出现了保卫科长的人影。我冲上去连珠炮似地一通乱问,他慢条斯理地为我解答。

原来是成都铁路公安局有一个警员劫了枪打死了人,畏罪潜逃了。在那个人的宿舍里找到了他的通讯簿,在簿上有靖军的名字,成都公安局委托北京公安局追捕靖军,一方面怀疑靖军是那个人的同伙,另外看看是不是劫枪犯要暗杀中央领导逃到北京找靖军来了。“要不要紧啊?”听完后我马上问。“不知道。”保卫科长说。然后安慰了我半天,我只好怏怏地回去了。

回到屋里,妹妹和陈国军都回来了,小郭和她父亲已经走了。公安局的人也不在了。想必也已经走了,或是守在楼下也未可知?不管他在楼上或是楼下,我们已是犯人家属,先不考虑这个,立刻问情况。

妹妹说不知道去的是什么地方,一进门就被隔离审问。她被问了好多问题,比如说什么时候认识靖军的,靖军平日出不出门等等。妹妹回答说最讨厌的就是他怕冷,从不出门。问到最后公安局的人要她提高警惕,保护好姐姐,不要出其他的事。妹妹问是什么事?公安局说不能说,持枪潜逃的“二王”你知道吧?妹妹说知道。正好此时等到陈国军出来,他们一起就回来了。

陈国军和靖军则一进门便听见周围子弹上膛的声音。同样也开始单独审问。由于屁股上有屎陈国军顾左右而言他,前言不搭后语,公安局的人越看他越像坏人。还是后来陈国军自己定了定神,发现公安局其实对“生活作风”问题根本不感兴趣,才开始正式地、老实地交待了本来的情况。

“那公安局知道你是长影的陈国军了?”我问他。

“全知道了,我一切都说了。不说我出不来。”

“那怎么办呢?”我急得直跺脚,“公安局把你从我家押出去,长影立刻就会知道,说不定公安局还会通知长影呢,这一下全都露馅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当劫枪犯同伙吧!”陈国军说。

正在纠缠不休,妹妹又在旁边哭起来了,我又赶紧去劝她,我简直是一支救火队。妹妹哭得很伤心。定神一想,可不是嘛,刚结婚就遇到这样的事,谁不心烦呢?万一靖军真是有事那怎么办?万一靖军有事妹妹又怀孕了怎么办?我都不敢往下想。

“不行就离婚算了。”只听陈国军说。

“狗屁!”我马上义正词严地指责他,“是不是你离婚离上瘾了?一个人离婚还不够吗?靖军现在生死不明,这样想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我像连珠炮似地把话一古脑地甩过去,新怨旧怨,长痛短痛一起发泄出来。

我们谁也没睡觉。有消息说,北影厂已闹翻天了。大家都奔走相告:“刘晓庆的妹夫被抓起来了!”“听说是反革命!”更有甚者说:“陈国军和她妹夫都是从刘晓庆的床上被抓起来的!”……

又有人敲门。公安局的人又来了。是拿靖军的牙刷、换洗衣服之类,说今晚不能回来了,我冲着他们歇斯底里大喊一通,他们根本不理我的茬,拿上东西,走了!

我赶快打发陈国军第二天一早就回东北。免得别人再发现他,事态又扩大。接着安排妹妹也赶快回成都去陪妈妈。母亲是最争强好胜的人,有这件事,在成都肯定会立即传遍,她老人家还活得了!

真是一场恶梦
又剩下我一个人了。真可谓“孤灯挑尽未成眠”。

胡思乱想了好几天,整个春节都让这件事给糟踏了。天天去保卫科打听,说是靖军已押送回成都了。

想想妹妹,想想靖军,想想陈国军,想想自己,突然开始怀疑起“红旗到底能打多久”来,像我这样等着别人离婚是不是不道德?陈国军究竟离不离得了婚?我是需要他还是爱他?我是不是一定跟他结婚呢?会不会到他离婚的那一天我已经老了,一切都失去意义了?……

突然之间心灰意冷,觉得自己这条路是走错了。原以为世界是公平竞争,自由选择,扯蛋!根本谈不到。每个人都在管你,处处都是束缚,结婚只能靠“蒙”,好的坏的都得撞大运,撞到什么是什么。也许认命还好一些,不认命吧?就像我这样,弄个遍体鳞伤还没结果,就是有结果了也没劲了。

想到几年来自己过的寒冷孤独凄清的日子实在是不堪回首。我感到自己的承受力已到极限,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穿过人们的指指点点,走在北影厂内,我开始玩世不恭。不想对任何人负责任,只企望任何人也别跟我太认真。

我开始与别的男性交往,可是我不想结婚。我发现中国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男人都是有妇之夫,至少百分之九十的家庭是“维持会”。他们只是因为这个那个不得已的原因不能离婚或是不敢离婚,我对这个社会在道貌岸然的面纱下的虚伪、肮脏感到厌恶。

你可以有第三者,你可以有婚外恋,可是你不可以正大光明地离婚。你偷偷摸摸人们管不着,只要你离婚全体都要来制约你。

我有一位朋友,他与妻子感情不好,几十年来一直在打离婚,后来终于双方同意了,在办离婚手续的时候妇联出来干涉,她们不同意。

还有好多两口子,经过长时间的马拉松谈判终于达成协议,双方都要离婚,可是单位领导不同意,不给开离婚介绍信。结果最终也没有离成,痛苦一辈子。

我给陈国军写了一封信。大意是谢谢他的真心,只是我觉得这件事太难了,况且我们也不合适之类,让他别再来找我,千万别再离婚了,我们的事情就到此为止。把信发出去以后,就好像已经把陈国军这一页翻过去了,心里倒确实是轻松了好多。

接到信第二天陈国军就到了北京。我们又去约好的地点谈话,他表现得很平静。我把我的观点、想法全都谈了出来,我坚决地告诉他别再费劲了,尽管我们有过历尽坎坷现在仍然不失美好的过去。陈国军问我是不是有了别的男朋友?我说没有。不是我撒谎,而是我确实不算有男朋友,我根本不想结婚,我也不想告诉他再惹别的风波。更主要的是,我不是为他和陈国军断绝来往的。

陈国军走了。眼看着他的身影一步步消失在视野之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对他的平静我很惊讶。原本以为他会大闹一场,没想到如此顺利,那就好那就好。真是谢天谢地。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在当天晚上“世界大战”就爆发了。

那天深夜,我和我的新男友正在屋里说话。突然听见门钥匙响,随着一只皮靴将二道门踢开,狂怒的陈国军拿着皮带走进了屋子。

我一生绝不能忘怀那令我丧魂失魄的一瞬,我到现在都能清晰地听到门钥匙的响声、踢门的声音,还有那惊天动地的皮带抽在桌上同时伴随的一声断喝:“起来!”

再不会有比那天更恐怖的夜晚了。陈国军一脚踢在新男友的额角,额角立刻肿了起来,紧接着他命令他爬出去,于是他当着我的面爬出门外。

陈国军的脸孔扭曲,没有丝毫的血色,从厨房搬来了煤气罐,放在我和他的中间。他用皮带指着我的脸声泪俱下地控诉我没有良心,背信弃义等等一系列的罪行,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反正他也不想活,不如跟我同归于尽……说完后他点着了火柴,开始打开煤气罐的开关……

突然之间我对生命有了无限的眷恋,想到自己这么成功这么年轻这么花容月貌就要死去是多么地遗憾,为一些谈情说爱的小事居然要牺牲自己宝贵的生命真不值得,在千万般的后悔之中我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恳求他不要杀我,我错了。我跟你好。再也不变心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我再不能记忆。我不能,也不愿意记忆。那是一个最恶的恶梦。在这场恶梦当中我心胆俱裂。只记得这场恶梦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怎么度过我经历了些什么我绝不想说。只记得第二天晚上陈国军带我去了景山,就是当年崇祯皇帝上吊自杀的地方,他百般温存地把已没有丝毫力气的我背上山顶的一间小亭子,坐在亭子的栏杆上我对皎洁的月亮发了誓不变心后他原谅了我。

如同刚从杀场回来,我一直筛糠不止。我感谢他对我的谅解,想到他居然那么心宽证明他拥有多么博大的胸怀。同时我也再不需要陈国军对我说怎么爱我了,一个人能为你牺牲生命还能有什么怀疑?

当然我从心底也知道,除了陈国军以外我不可能再有别的选择了。我已明白生命原来竟是那样的脆弱。

不过我也不会有别的选择,我感激他还来不及哩。

时间一天天过去,第四个年头又到来了。我的妹夫靖军在被抓走的第十五天平安回家,公安局登门口头道歉承认抓错了,是一场误会。

原来是为了过春节找到那位在铁路局工作的劫枪犯的朋友给我往北京带蔬菜才惹出的这场风波。我要求带的“窝笋十五斤,豌豆角两斤”被怀疑是子弹两千发、枪十五支,为此调查了靖军好长时间。

幸亏这个案子很快破了,劫枪犯已经被捉拿归案,要是真凶继续在逃,靖军还不知道要关在里面多长时间?

当公安局口头道歉时靖军自始至终一声不吭。他不接受口头的道歉,要一份书面的通知。公安局说没有。他问这十几天怎么跟单位交待?公安局说算是出差好了。

靖军出来后好长时间没有去单位上班,不知道怎么跟单位说。单位也没有催他。后来终于忍不住去单位报到,单位上居然放鞭炮向他表示欢迎,坚持了一段时间靖军调往深圳工作,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陈国军仍然在与单位组织上作殊死的斗争。


离婚“持久战”终告结束
单位组织对陈国军的调查日益抓紧,大有将他送上法庭之势。上级已完全停止了陈国军的工作,外边也没戏找他演。我四处为他奔波,但是一无所获。每天他的工作就是离婚。

在这种形势下拿陈国军的话来说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每次开他的“斗争会”他都拿一个本子,大家一边说他一边作记录。长时期战火的考验他已变成了“沙场老将”,对这些情况熟视无睹,习以为常。而我看过那些记录后怒火万丈,而再、再而三的压力使我产生了强烈的反抗心理。我偏要和他好,看你们怎么样?

在此期间赵雅珉到北京找过我一次。我们之间令人惊讶地进行了亲切而友好的交谈。当我打开门看到她时,觉得她实在是很漂亮,而且相当年轻。我们相互都坦诚,开门见山。“陈国军对我说过他很爱你。”赵雅珉说。避开她的问题,我问她:“是不是陈国军这个人很风流?”她说:“不。正因为他很正派,我才重视这个问题。”

赵雅珉在我那里住了两天。就是在那两天之中,我亲眼看到了一个女性的伟大。“他们把陈国军整得太惨了。”她说。她还问到我会不会真心对陈国军好?她希望不要离婚。为了他们的儿子。

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不可能说得清楚我的苦衷。最后,我答应劝说陈国军回心转意,尽我的能力作工作。

赵雅珉走了之后,我立即坐下来给陈国军写信。我写了对赵雅珉的印象,我惊讶有这么好的妻子为什么还会与她离婚。接下来我写到不过我认为闹到现在已没有什么前途,如果再回到赵雅珉身边整个事件会变成一个滑稽剧。社会怎么看你,赵雅珉怎么看你,你们双方又怎么消除得了我的痕迹?剧团把你弄得这么惨你又怎么能甘心?本来我想劝陈国军放弃离婚,不知怎么搞的话题又转到了相反的立场上来。一边这样写信我一边觉得对不起赵雅珉,出尔反尔未免有些不大仗义。于是在信尾我反复叮嘱这封信千万不可给赵雅珉看见,要立即销毁云云。

怕什么偏就来什么,这封信正好落在赵雅珉的手中。赵雅珉在看完了之后静静地把信还给了在一旁吓得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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