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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黑夜的华章(下)-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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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叔,你是到哪里呀?”

    我掏出信再看了一眼,才说:“是富良野。”

    “哦……”

    小女孩的语气很老练,“那是在北海道正中央了,有很多农场,大片大片的熏衣草花田,现在正好是开花的季节,叔叔你可以看见很多很漂亮的花……”

    花?这些年我在荷兰看过的还少吗?真想看的话,也不用跑这么远到这个弹丸岛国来看吧!

    不过,倒是很难想象他会和花打上交道——说真的,想到矢皴暮彦那张终年冰块般的脸沉浸在花的海洋里,就是一件很喜剧的事情。

    “哇——”

    小女孩突然夸张地指着我手中握住的蓝紫色信纸,“叔叔,你的信纸是用熏衣草汁染过的吧?”

    “真的么?这不是印上去的么?”

    “当然不是。我看见过我姐姐用熏衣草汁染信纸,和这个一模一样!”

    不会吧?我一直以为这本来就是印刷成这种颜色的信纸,况且写信给我的是—个大男人,不会有这么细腻的心思吧?

    “不会错的,”小女孩异常肯定,“我姐姐就是用这种信纸,写信给她喜欢的哥哥。”

    汗,一滴冷汗从我背上悄悄淌下。

    “这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么?”

    “当然啦,这都不知道么?”

    小女孩以教书育人的态度,认真讲授从她姐姐那里一知半解听来的知识:“熏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所以用熏衣草汁染过的信纸写的信,就是『情书』。”

    “哦——”

    我恍然大悟,原来我竟收了四十年的“情书”而不自知,冰块脸用这种信纸写给我四十年的信……

    彷佛还不相信,我没有什么目的地举起信纸对准阳光,蓝紫蓝紫不太透明的颜色,好些地方颜色还不太均匀……

    我的额头冒出一团黑线,这种感觉就好象突然有人告诉我,我用来吃了几十年的饭,并且刚刚才摔碎的瓷碗,是中国明朝成化年间的官窑汝瓷珍品……

    “不信你可以闻闻看,信纸上一定有熏衣草的香味!”

    这个我闻到过,不过一直以为是洒什么香水。我还奇怪什么时候冰块脸变得跟梅哥哥一样,喜欢在什么东西上都洒上香水呢!

    不过,虽然对方只是七岁的小女孩,我还是认真地追问了一句:“你确定没有把熏衣草的花语搞错?”

    “肯定没有,我姐姐亲口告诉我的。”

    我不禁咋舌,从什么时候起,大家开始跟七岁的小女孩讲这么开放的话题了!

    我还是不放心,趁着飞机还没有起飞,抓紧时间,用手机向菲尔哥哥发了一则短信。

    不到一分钟,菲尔哥哥就回复过来:“小不点,熏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我没有再回复,在空中小姐的提示下关掉了手机。

    老天既然让我们在四十年前就分了手,为什么要在四十年后给我开这个玩笑呢?

    况且,四十年前是你主动放的手……

    —个小时后,飞机在札幌机场降落,远远地我就看见了来接我的年轻人,和四十年前冰块脸的模样,活脱脱是从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冰块脸在电话里说,来接我的人很好认,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倒真不是在说假话。

    “您好,您就是凯洛先生么?”连那样冷淡的语音,都像极了冰块脸。

    “是的,我就是。矢皴暮彦是你的……”

    “是家父。”

    “哦……”冰块脸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儿子,保密功大做得真不是—般地好,我心里有点涩涩的感觉。

    “你父亲还好吗?”

    “父亲身体还好,不过,一直都盼望能见到凯洛先生您。”

    说实话,这几年冰块脸一直都有邀请,但是我不敢来。

    经历过妈妈病逝之后,我不敢再见到一个苍老得一塌糊涂的冰块脸,我害怕那样守着最亲近的人去世时的无助,看着他们衰老、生病、死亡,而我……甚至和四十年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这样残酷的事实,是我无论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都无法承受的。

    这一次,要不是收到信时,梅哥哥正好在旁边闲闲地说了一句:“小不点,这次如果你还不去,下回寄来的可能就是追悼会的邀请函了!”

    听到这句话,我才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分钟都没有耽搁就立即打包收拾行李,坐上飞机来到日本。

    如果老天一定要我再面对一次生老病死,那活人还是比死人好……

    为了这次原本没有计画、没有准备的旅行,我甚至错过了一年一度在美国召开的“世界吸血鬼四大家族首脑高峰会”!

    这可是很重要的会议哦,你没有想错,全世界吸血鬼每年的大事和发展,都会在这次会议上提及并做出决定。

    作为欧洲最大家族——凯洛家族的族长,我可是很重要的人物!做出的贡献更是前无古人。

    没有一点夸张,这是真的!

    这四十年来,世界科技突飞猛进,就在前几年,我领导的实验室终于成功研制出一种头盔,这种头盔寸以有效隔绝太阳对我们的伤害,阻止我们体内一种很重要的酶的分解转化。

    就是这种酶在体内的聚集,构成了我们吸血鬼独特的生物特性,它在阳光下的迅速分解转化,是我们吸血一族在阳光下致命的原因。

    有了这种头盔保护,我们吸血鬼终于开创历史地走到了太阳下,和人类一齐生活、工作……

    还有就是,菲尔哥哥在美国投资的制药工厂,研制出了人类血液的完美替代品——人造血浆!这个发明不仅对吸血鬼有划时代的影响,就是对人类社会也做出了杰出贡献!

    不过,一直到最后我才知道,冰块脸名下的企业也参与了哥哥的这个研究计画,听说其中很关键的基因配方,还是他们提供的。

    结果就是,一直扼止吸血鬼生存、发展的两大难题,在我担任族长的四十年里都得到完美解决。

    凯洛家成了世界上最大最重要的家族,我也在五十六岁的“超低龄”就被“世界吸血鬼联合会”授予了代表终生成就的“紫金勋章”。已经有一些书和报纸把我称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吸血鬼”了。

    最初,我也有想给冰块脸回信,特别是每次我取得重大成绩或研究有突破时,都会写在信纸上,但是……最终,我还是没有寄出。

    冰块脸都已经明明白白地说要跟我分开了,也许他写信只是为了要维持友好,或者觉得,我们即使成不了恋人也还可以成为朋友,没有必要弄得跟仇人一样,如果因为这样而对他保有希望就太可怜了,所以我没有回信。

    等到时间越来越长,信越收越多、越积越厚时,又不知道该怎样开始回信了;结果就是,四十年里我一共收到了上千封信,却一封也没有回过!

    就连这次要去日本,也是菲尔哥哥帮我找到矢皴家的电话号码,我打过去托佣人转告的。

    “凯洛先生真的跟父亲说的很像。”

    从札幌到富良野还有几个小时路程,为了不让旅程变得尴尬,冰块脸的儿子在跟我没话找话。

    “真的么?他有提我?”

    向自己的老婆和儿子提我很有趣么?我并不感觉高兴,他会说我什么?迷糊?处处需要别人照顾的小笨蛋?爱哭鼻子……

    不,我已经很久没有哭过鼻子了,自从当了凯洛家的族长,我成长了很多。

    “嗯,父亲常常跟我提起您。特别是小的时候,他会说很多您在日本上学时的故事给我听。”

    我一下想起了我那段短暂而又极端混乱的学校生涯,还有痛苦的跑圈和怎么都考不及格的古文学。

    汗,俳句……就是现在,我也还是没有把那个东东弄懂!

    梅哥哥说我的脑袋里装的都是快餐文化,要想把那种需要心灵感悟的诗词弄懂,除非把脑袋锯开,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重新装一遍才成。然后,我就很高兴地在我的人生中,彻底放弃了跟诗词沾亲带擦的一切东西。

    “我那时的样子很可笑吧?”

    一定是把我的事当成笑话逗小孩子开心,我的心情又低落几分,欵,来干什么呢?真应该现在就买张机票直接回英国算了。

    “您怎么会这样认为呢?”

    小冰块脸很吃惊的样子,“我想……父亲应该是把和您的回忆,当成是最幸福的记忆来珍藏的吧!”

    如果真的是珍贵的记忆,就不会这么随便和别人分亨了,想到冰块脸在老婆、孩子面前讲故事时兴高采烈的样子,连鼻子都有些开始发酸。

    真丢人,明明几十年都没有哭过鼻子了,现在偏偏在一个小孩子、晚辈面前忍不住……

    我赶紧把头转向窗外。

    富良野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蓝天白云下,浅浅的丘陵层迭起伏,一片片草原、一块块稻田颜色不一穿插其中,不时还点缀着远山、花田、小屋、杉树。不得不承认冰块脸选择这里来定居,还真是会享受。

    “为什么你父亲要搬到这里来定居?”我问了这个在心里盘旋已久的问题。

    “凯洛先生,等您见到父亲,自然就会明白了。”小冰块脸的嘴,似乎比他老子当年还要严。

    当年在日本,我以撬开他老子的那张冰脸毒舌为乐,但现在,却兴致缺缺。

    余下的时间,我将座椅靠背放平,躺在上面闭上眼睛,往事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不一会儿,我就睡着了,连着坐了几十个小时的飞机还真是累人!

    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我被移到一张简单的木床上,被褥显然是刚刚换的,一摸就是很干净的感觉,还有太阳留下的余温,和……一种很熟悉的淡淡芳香——又是那该死的熏衣草,今天我已经闻得够多了!

    我从床上跳起来,这是一幢小木屋,看房间格局,应该和我在路上看见的那些农舍差不太多。

    房子里没有人,我里里外外找遍了,一个人也没有,更别说那个让我飞了半个地球来看望的、半入土的糟老头子——矢皴暮彦!

    开什么玩笑!我大老远来就是为了见一见,那个随时都有可能要入土归西的糟老头子,并且告诉他,经过他长达四十年坚持不间断地写信提醒,我终于还是没有忘记他!

    另外,备注:若有一天他真的魂归西天,千万不用太客气地邀请我参加他的升天庆祝仪式!over!

    但是现在,我不过就是支持不住睡了一觉,竟然就被丢弃在一个空无一人的木头房子里。不要说冰块脸没见到,连小冰块脸也没有踪影。

    难不成这是冰块脸伙同儿子布下的,一个戏弄我的圈套?

    不会吧?都四十年没见了,他不会这么无聊吧!

    不过也很难说,冰块脸都是一把年纪快要入土的人了,人之将死,什么怪毛病都会钻出来。

    想想以前冰块脸对我大大小小、花样翻新的作弄,难道临死还要给我来个升级版的恶作剧?

    不行,一定要找到小冰块脸问个清楚!我已经不是四十年前那个谁都可以欺负,在我头上想敲几下就敲几下的迪亚·凯洛了,就算他长得像冰块脸,也还乳臭未干,如果让他都欺负了去,我还怎么混?

    打开房门,远远地就看见小冰块脸站在月光下的花田里,原来他并没有离开,可能只是在这里梢做休息,我放下心,慢慢朝他走去。

    走得很近了,突然一丝异样的感觉掠过心中——小冰块脸和冰块脸长得真是太像了,简直就可以称作一模一样!

    他站在花田里,黑色的衬衫和黑色的长裤衬得身材更加修长魁伟,两颗钮扣没有扣严的衬衫懒散地敞开,雪白的肌肤和这夜色形成色彩鲜明的对比……还有……

    不对,从他身上传来的那种危险和压迫的感觉,明明就是冰块脸才会有的……他……?

    我的脑袋中留下一长串问号……

    感觉到我的走近,花田里的人终于抬起头,他的目光温暖,唇角微挑,“小不点,你终于肯来了……”

    “冰块……脸?”我不敢肯定地问,心像突然睡醒般怦怦跳动,隐藏在惊喜当中的是连想都不敢想象的希望。

    “小不点,你不会是不记得我长什么样了吧!”

    冰块脸的语气里有些许担心,更多的是咬牙切齿,“我给你写了四十年信,你连一封都没有回过!”

    说完,还气不过似的顺手就在我脑袋上重重地敲了两下。

    我惊喜交集,捂着脑袋傻傻地笑,这下真是冰块脸,不可能错了。

    “太好了……冰块脸,你没有变成糟老头子!我好担心看见你满脸皱纹、弯腰驼背……你没有老真是太好了!”

    “你这算是恭维么?”

    冰块脸扯起嘴角,“我可是记得,若干年前,有人给我批过八字,说我最多可以活个七、八十岁;如果运气特别好,就可以活个八、九十岁。不过看我对人刻薄、坏心,能活五十岁就算不错了!”

    汗,都是成熟稳重的大人了,还兴翻旧帐!

    那话是我说的啦,不过,当时我说那句话也绝对没有错呀!人类的寿命跟我们吸血鬼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嘛!

    啊!等等……

    对呀,冰块脸怎么可能四十年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呀!难道……

    我伸出手试探地摸摸他的脸……果然……冷冷的,微凉的触觉,这下总算变成名符其实的“冰块”了!

    “你!怎么回事?”我已经从最初见到他的喜悦中彻底冷静下来。

    “什么怎么回事?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呀!”

    “你不是不要做吸血鬼么?”宁愿跟我分手,甚至把我交给菲尔哥哥,就是不愿生活在黑暗中呀!

    “那样说……是为了让你死心离开……”瞥见我要生气的样子,冰块脸又赶紧接了一句,“是你哥哥要我那样说的。”

    于是我就更生气了!

    原来你们大家联起手来,就骗我一个人呀!哥哥们就算了,就算把我骗了我也不能怎么样,不过冰块脸……哼!哼!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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