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斗京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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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娘刘云玉从十六岁起就闯荡江湖,至二二归柳剑吟后才息隐水泊。那六年间她凭一口“五虎断门刀”也不知会过多少英雄好汉。她与柳剑吟不同,柳剑吟是因伤心师弟走入歧途而离开江湖,他是已经无意再在武林争胜;而柳大娘她是因结婚之后,不得不随柳剑吟隐居,她可还对挟刀弄剑,武林较技,江湖争胜的生活不能忘情;只是在结婚后,又有了女儿,感情转注到女儿身上,闯荡江湖的欲念才被压抑下来,埋在心底。而今一旦残废,非但不能再在武林争雄,而且不如常人,这一年多来被压抑的情感,就突如洪水决堤,又猛碰着石墙千仞,因此感情的波浪,就不由自主地起伏回旋,伤怀不已!
不提柳大娘伤心,且说那使七星长剑的老者蒙永真,昨晚被娄无畏点了“晕眩穴”,就如死人样一直睡了五个多种头。被点中了“晕眩穴”的,如果得不到解救,过了六个钟头,也可自行醒转。因此待到娄无畏把他拿来时,大约再过一盏茶的时候,他已悠悠醒转。
他现在是身落敌手,但他还很倔强,任凭娄无畏等汛问,他总是坚不吐实。娄无畏冷笑道:“你当我不知你的底细?你这嵩阳派的叛徒,满清的鹰犬,江湖上的采花淫贼,当日我师叔轻饶了你,我可饶你不得!”娄无畏问他,可也和他的太极拳一样。虚实并用,看看敌人的反应。
果然蒙永真怒道:“是嵩阳派的又怎样?哼,你这小子瞎了眼!敢说俺是江湖上下三门的采花淫贼?你凭本领打败了俺,俺没说的。但你瞎嚼舌头,这又算是哪一门人物?你的师叔当年饶了我?不害臊?你问问他是谁饶了谁?”骂完之后,他又鼓着气对其他问题不答一问了。
虽然如此,但娄无畏到底也探询出他果然就是当年戏弄自己师叔的蒙面人了。当下暗暗打了一个眼色,叫众人都退出去。他关上了房,忽地走到蒙永真身边问道:“你也是一条好汉子,你实说你和保定索家有什么关系?”
蒙永真又嗔目道:“什么保定索家,我不知道!”
娄无畏冷笑道:“保定索家,你不知道?我看你的性命糊里糊涂赔了也不知道,你可知道你的胡大哥为什么不来?却教你来卖命?”
蒙永真一听这话里有话,不禁愕然问道:“你这可是说什么?”
娄无畏冷笑道:“我说的就是这些话!在江湖上为朋友两肋插刀,那死也值得;像你这样不明不白,糊里糊涂地送了一条性命,你不可惜,我也为你可惜!”
娄无畏说到这里,缓了一缓,偷窥蒙永真面色,只见他忽红忽白,似现惊疑。于是又冷笑一声说下去道:“同你说实话,你总知道我的师叔和索家父子乃是心腹之交。索家庄主和官家是怎样交情谅你也知道!他们赚你嚣张拔扈,故意调你到这里送命,叫你和一些窝囊废(没用的废物)来夜劫柳家,而却叫我的师叔通知我们来作准备,这借刀杀人之计,在你们那一伙中不是常用的?难道你不懂?你这次出来,不是也得过胡大哥的交待,要你注意另外一位出差在外的弟兄?这种手段你该比我还清楚吧?”
娄无畏说的当然是编造出来的,但他这假话却不是全没根据的。他在昨晚点倒蒙永真时,就从他的怀里搜出一封密信。这密情也没什么,只是索志超和胡一鄂叫他夜劫柳家和监视另外一位奉派在外的卫士的,娄无畏久历江湖,和满清鹰犬周旋过这么多时日,他深知在皇宫卫士中也是互相猜疑、彼此监视的。而这些猜疑和监视,也正是他们的主人制造出来,以便统御的。所以他这“胡编”,倒说中了蒙永真的心病。
当下只见蒙永真面色阴沉,像被刺伤了的狼一样嗥叫道:“好兄弟,多谢你说给我听。但俺也要说给你听,你当索家父子对你师叔真是什么心腹?差得远呢!他们是故意拉你师叔,使你师叔和江湖道上分开的,你的师叔要请你师父出来时,索家本是不赞成的,但后来想想也好,就由你师父出来,看你师父怎样。如果你师父有什么对他们不利之处,哼,恐怕也很难逃出他们掌心去。哼,听你的说话,你和你师父敢情都为索家所用了?我也劝你们可更要小心!”
娄无畏一听完蒙永真的话,突地站了起来,口角噙着冷笑道:“谢谢你说实话,谢谢你的关照!”说看一挨近他的身边,猛的骈指一点,只见蒙永真立即滚在地上,闭过气去,嘴角还露着惨厉的狞笑。娄无畏也是给他点了愈气穴。
娄无畏抹抹手自笑道:“不是俺心狠手辣,你虽然临死说了实话,无奈你作恶多端,也是留你不得!”
娄无畏料埋了蒙永真后,和众人商议,觉得柳老拳师处境十分可虑,他此去可是给包围在阴谋诡计之中。娄无畏怕的不单是他和独孤一行会“过招”,而且是他会给索家陷害了。当下他就要仗剑北上,面见师尊。柳梦蝶听了,她也要随师兄去见父亲。一来为的是她怕他师兄单人独掌;二来她觉得母亲的残废已暂成定局,而父亲的处境却更可虑;三来她也实在想看看外面的天地。
左含英听说柳梦蝶要北上探父,他也嚷着要同去。柳梦蝶暇他一眼道:“你何必也要同去?留在家里伴伴我妈吧,她平日不很疼你?你就不陪她!”左含英听了,瞪着眼说不出话,看来他好像很不愿意留在家里!
娄无畏看了他们一眼,忽然说道:“含英跟去很好,师娘的事,我自有吩咐,不必忧虑!”欲知娄无畏有什么吩咐与此去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一回 水泊隐居 一心传绝技 同门义重 千里作调人
在今山东、河北两省边界恩县的地方,当公元六七世纪的初期,还是黄河入海的故道。后来黄河虽然改道,但在黄河与运河中间,还是汇成了一个广阔数百里水泊,港汊交错,为黄河内水流贯穿着。在这广阔幽深的水泊里面,长着丰茂的菖蒲,丛密的芦苇,小型的丘岗和浅滩像棋子一样散布在水泊的中间,这就是在中国历史上曾享有盛名的“高鸡泊”。“高鸡泊”在隋末时,曾是农民起义军窦建德集团的根据地,与秦叔宝,程咬金,所踞的瓦岗寨齐名,后来这些英雄事业,虽都已成陈迹,但高鸡泊的名声却流传下来了。
高鸡泊里有一个小村名做金鸡村,靠近水泊旁边,村后是一个小山岗,水光山色,风景绝美。这天,正是早春天气,在从加一个广场上,有两男一女在那里练习武技,原来他们都是太极门名拳师柳剑吟的子弟门人,那两个男的是柳老拳师的二弟子杨振刚和三弟子左含英,女的则是柳老拳师的爱女柳梦蝶。这时左含英和柳梦蝶正在广场上角游戏,杨振刚则斜倚在场边的小树上,含笑望着。
左含英和柳梦蝶练习的情形也很奇特。只见左含英的手上拿着一根绳紊,索上吊着十二个小小的羊脂白球,每个小球有一根小钢线吊在绳上,左含英一伸手便哗拉拉地舞动起来,那软软的绳索给舞动得笔直,有如一根棍子,虎虎生风,那十二个小球也随着舞动起来,耀得人眼花缤乱。
左含英在广场上疾跑了两圈,越跑越急,只见一团人影,裹在无数的球影奥,他大叫道:“师妹看准了打来吧!”柳梦蝶随即拔步向左含英追来,两手里各扣着几个钱镖。看官,什么叫做钱镖,且在这里解释一下:钱镖便是普通的铜钱(大多数是选用“咸丰”钱,因为那种钱既小且厚。)将两边磨得锋利后当飞镖使用,叫做钱镖或金钱镖,太极拳、太极剑和金钱镖正是柳老拳师从山东太极丁门下得来的绝技。
在柳梦蝶和左含英两个风驰电掣的追逐中,突见柳梦蝶轻舒玉臂,一个“凤凰展翅”,一面发出一枚钱镖,一面叫道:“第三个!”钱镖如矢,直飞入那一圈球影中,只见当的一声,一枚小球落地。左含英停步一看,正是绳上系着的第三个小球,那一丝钢线被钱镖割断了。左含英含笑说了一声:“好!”便又急跑舞动起来。柳梦蝶更不打话,使出“八步赶蝉”的轻功,像一溜烟的往后追,刷刷又是两声钱镖破空之声,口里连叫道:“第五个,第十二个”,那边又是两声叮当之声,两个小球落地。左含英微微一笑道:“师妹,这次师兄要用招术闪避了,你打来吧。”声还未息,柳梦蝶一个“怪蟒翻身”,刷,刷,刷,又是三枚钱镖打来,口里叫道:“第一个,第四个,第八个!’这次只听得叮当两声,只有两个小球落地,另一枚钱镖却给左含英用两只手指夹着,哈哈大笑。
柳梦蝶羞得满面通红。原来她三枚钱镖发出时,一抖手便化为三点寒星,连翩飞到。左含英明知道师妹的金钱镖几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闪避甚难,存心捉弄她,竟使出武林中在敌对时才使用的绝技“铁板桥”,右足撑地,左足蹬空,头向后仰,一条软索突从上空飞舞变为贴地盘旋。饶是这样,那三点疾如飞矢的寒星斜飞而来,第一个、第四个的小羊脂白五球还是给前面飞来的两枚钱镖打落。第三枚钱镖飞来时,左含英已将右足一旋,借拧腰之势,右手略向下沉,又将那软索抖得笔直,钱镖横飞来时,竟打了个空,穿过球隙,直向左含英的咽喉飞到,左含英突一长身,左手伸出食中二指,觑个正着,一夹便夹到了。
这时倚在小树边的柳老拳师的二弟子杨振刚忙喝住师弟师妹说:“师妹的钱镖也不错了,只是第三枚钱镖所发的劲急了一点,以至飞得太疾,打过了头。但三师弟的招数更多可议之处,试想我们太极门的钱镖,专打人身穴道,如这次你中了两枚钱镖,那还了得?你的‘铁板桥’功夫还未到家,离地还是过高,如果再低三寸,镖飞来时便全会凌空而过了。其实你若自知‘铁板桥’的功夫还未到家,用‘燕青十八翻’的功夫,避过这一手三镖是最安全的。在对敌时,应先求稳健,然后才讲究使出绝招,你可知道?”
柳梦蝶虽然得师兄夸奖,还听师兄把左含英的招数弹了一通。但却觉得这次在师哥面前,总是失了面子,不肯甘休,口里嚷道:“我三镖只中两镖,总算也栽了一个斤斗,三师哥你别走,我还要和你过过掌。”一面说一面就摩拳擦掌向左含英走来。左含英把肩一耸说道:“师妹,你已经占了上风还不肯罢休吗?你不累我也累了。明天再和你过掌吧。”柳梦蝶那里肯依,还是缠着要和左含英过掌。
左含英和柳梦蝶年纪相差不远,柳梦蝶今年十六岁,他也只是十八岁。柳老拳师一生只生得她一个爱女,虽然管束甚严,但也不免爱之过甚!有时也要顺她的意。大师兄十年前已出师门,算来该有三十岁了,二师兄也将近三十,她不敢缠他们玩,就专磨着左含英和她玩。在她是一片天真烂漫,而且小小姑娘,也还不懂男女之事,而左含英却常给她撩得心头麻痒痒的,有一种“莫明其妙”的感情。因此左含英也常常故意去逗她。今天夹着她的钱镖,就是存心想气气她的。
柳梦蝶果然给她气着了,跑过去便用太极门中的“七星掌”式,吐掌向左含英打来,左含英摆出“如封似闭”的架子,正待招架,猛听得二师兄嚷道:“你们别闹了,看什么人来了?”二人收式向着师兄指点之处看去,只见一叶轻舟,在水泊堂分开芦苇像箭一样飞来。那轻舟也煞是奇怪,没有张帆,又是逆风,却来得如此之快,分明不是普通渔民驾驶的。说时迟,那时快,轻舟已冲到岸边,船头上站着一个灰朴朴的大汉。
灰衣人一昧登岸,那小船经他双足一冲一带之力,竟自冲上沙滩来,灰衣人也不理那小舟,步履矫捷,径自向广场走来。一面走,一面问道:“柳剑吟,柳老拳师可是在这里么?”
左含英等惊疑不定,问道:“你是什么人,找柳老拳师干么?”
那汉子边走边拂拂身上的风沙,闪烁其词地说道:“你们不必问我是什么人,柳老拳师见了我自然知道。我找他是为了一件关系他师门荣辱的大事,说给你们听你们也不明白!”这样的怪汉子,这样的怪话,把他们怔住了。
三个人中,到底是杨振刚有过一点江湖阅历,看那汉子虽然身手矫捷,一望便知是武林中人。但他孤身一人,如有恶意,谅也不会讨了好去。且引他到师父门前,再派小师妹进去凛报,师父名震武林,熟知江湖路道,还怕摸不了他的底细?
主意打定,杨振刚便行前几步说道:“柳老拳师正是家师,阁下既有要事要见他老人家,小弟自当引路。”说着便带他越过广场,向场后筑在半山的柳宅行去。
那天春雨刚过,山路泥泞。杨振刚偏偏不带他走已开辟好的小径,却带他从乱石丛中步上半山。杨振刚存着试试这汉子功夫的念头,在带他行过一处遍生苔蓟的石铜时,猛回头双手一带他道:“路滑,小心!”
杨振刚是想用太极门中的“粘”字诀,直把他“粘”出几丈之外。不料话声未停,双手方触他的衣袖,却被他借着自己的掌势,反“粘”出去,虽然不致被“粘”出几丈之外,但也步履倾斜不定。那灰衣人却纹丝不动,口里说:“是呀!路滑,要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突地从半山上像飞星倒泻一样的冲下一个人,一瞬间便到了两人面前。只见他两袖带风之声,蓦地右手一带便将杨振刚带过身后,左手骈指如朝,“顺水推舟”直向那灰衣人的“期门穴”点来。这叫做,预防不测,先救爱徒,再打劲敌。
那灰衣人不防有这一着,也来不及看清来人面目,急将双足一点石郴,倒跃出两丈以外.身形方定,待要看清来者是谁时,蓦听得一声喝道:“金华,是你吗?”
那被唤作金华的灰衣人,急忙拜倒地上:“师伯,小侄无礼,未曾晋谒,倒劳你老前来迎接。”
那从半山上冲下来的人,正是柳剑吟柳老拳师。原来柳梦蝶鬼灵精,在那灰衣人上岸时,她就一溜烟地抄小径回去告知老父。柳老拳师以为是什么江湖好汉,慕名寻事,却料不到是自己的师侄。
当下金华正待倾诉,柳老拳师说:“别忙,且在我家门前的柳林歇歇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