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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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悲伤的时刻,五哥不知道还可以说些什么,他只能紧紧拥住臂弯中的柔软身躯。 黑暗中,他们依偎着用泪水相互洗刷对方和自己一样千疮百孔的灵魂,以求获得更多的温暖和勇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六月慢慢离开五哥的怀抱,她的脸上犹自带着泪光,却已经展开了一个粲然的笑颜。
“五哥,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不等五哥说话,六月已经起身走向中央的领舞高台,选了一张氤氲动人的唱片,打开头顶的几盏射灯,明亮的光柱在昏暗的环境中开辟出格外清晰的场地。
六月静静地站在舞台的中央,缓缓伸展起手臂,微微垂首,一足斜开,一足绷直抵地,摆出优美的起势。
然后,六月跳出了她年轻的生命中至今为止最投入的一场舞蹈。
人的一生究竟要穿过多少次的磨难?要承担多少磅的负重?要挣脱多少重的束缚?
人的心灵究竟有多坚强,才可以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挫败、伤害下依旧保持强悍而不屈服?
我们的生命是那么辛苦,最后能否得到想要的幸福?
付出了那么多,真的只是为了有一瞬间的满足么?
都说青春最美丽,爱最崇高。为什么最美的时候,我会那么愤怒?那么卑微地渴望爱,得到的却总是伤害?仿佛一柄双刃的利剑,割开自己的同时也撕裂他人。
明天的明天会怎样?永远的永远有多远?黑夜的尽头是否依旧是黑夜?
要如何才敢推开面前紧闭的门扉?要怎么才能拥抱灼热的阳光?
为什么,和你站得那么近,还会觉得那么冷?
音乐早已停止,六月犹自不停舞蹈,肢体柔软灵动,静若深海,疾似狂风。
太多的情绪宣泄其中,太多的委屈、悲伤、怨怼、愤怒、倦怠、祈求、希望、倾诉…… 五哥默默地注视着光束中翩然起舞的优美身形,他居然看懂了六月的意思。
第二部分第30节 拨人心弦的回应
渐渐的,已经干涸的眼眶中重新泛起泪光,五哥悄然起身上前,在六月不敢置信的脆弱眼光中,他温柔地揽她入怀。
他们一起在灯下轻轻摇摆。
六月的呼吸声略为急促,好像时时拍打海岸巨石的浪花,溅起了一丛丛白色的水花,落入洋面又激起无数泡沫,转瞬又纷纷会聚湮没在新一轮的浪涌中。
五哥俯首细细咬噬亲吻着六月耳后的细腻肌肤,他听到六月无奈的叹息。
“六月”,他轻轻地呼唤,“六月,六月。”一迭连声地呼唤着。每念出一次这个名字,六月就柔顺地答应一次,五哥的心里就涌起一分暖意。
“六月,留在我身边好吗?好不好?”
他觉察到了她的战栗,好像微掀的波澜,臂弯相触的肌肤也似乎有微微的电流击过。六月停下了舞步,身体渐渐凝滞成雕像。
“怎么?不愿意?”五哥竟然紧张起来,心里有无形的弦渐渐绷紧。
六月慢慢挣脱五哥的怀抱,站直了身躯,她静静地凝视着面前这个一直令她千回百转的男子,她看到他眼里的无助和需要。
还要什么语言和动作呢?六月伸手捧住五哥的脸颊,仰起脸深深地吻了过去,她听到五哥宽慰的吸气声,然后做出了拨人心弦的回应。
六月合起双目,眼角的泪滴无声淌下。
柏林静静地坐在林宅门前的台阶上已经两个多钟头,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暗紫中泛起的透亮橘色消失在剪影似的树影背后,他还是不知道该怎样去敲响那扇熟悉得几乎刻入心扉的大门。
迦蓝。迦蓝。
迦蓝粲若暖阳的笑容,清脆飞扬的纵声欢笑,纤细美好的身形,甜蜜芳香的亲吻,和煦大方的言行,倔强坚持的神情,俏皮伶俐的口齿。
还有,最后那一声凄凉无奈的叹息。
柏林紧紧地攥起双拳,指节泛白,指尖用力抵住掌心,好像这样就能够缓解内心紧缩疼痛的感觉一样。
可是,他还是觉得窒息。
满怀的愧疚和不知所措都逼得柏林不得不张开嘴一下一下呼吸,才能将足够的新鲜空气送入肺腑。
我错了!我错了!原来迦蓝在我生命中早已是不可分割的肢体。我不该这么轻易接受诱惑。可是来自六月的那么蛊惑妖媚的诱惑,要什么人才能够抵挡!
想起六月那张从来都带着讥诮的挑衅笑颜,柏林又有一刹那的失神。
这时,马路那头传来车轮摩擦地面的尖厉声响,一道灯柱打亮、接近、停歇在路边。
光影中,柏林看到六月从车上下来,随后一名有着宽阔肩膀的男子也下了车陪同在六月的身侧向自己走来。
几乎是同时,柏林听到身后的门庭开了,他下意识地起身退下台阶一转头,就看见了站立门口的迦蓝。
迦蓝的脸上没有表情,她的眼神里也不带丝毫奇突情绪,站在那里,浑身没有烟火气,仿佛静立时间之外的洁白雕像。
柏林觉得心头一热,几欲上前拥抱那个纤细的身形,他忽然又站住了。
他看见迦蓝的身后另外伫立了一名年轻男子,帅气的脸孔上同样没有表情,漂亮的眉睫深处却几乎映出了漫天的星光。
中间隔着柏林,迦蓝和六月遥遥相望。
两个年轻秀美女子的目光撞击在一起,都是一脸安详淡然的宁静的表情,旁人却分明感到空气中有无形也无声的波涛层层推进,又层层后退。
柏林看着身前身后这两个都一度与自己那么亲密、但此刻又不约而同持有冷漠疏离态度的女子,大脑一时失去了应对指挥的能力,只能长久地、呆滞地保持无所遁形的尴尬姿势。下午的其余时光,迦蓝在书桌前完全埋首电脑中堆积的翻译稿中,一串又一串德文的工业用语几乎占去了她的全部心思。
把痛苦和困惑统统溺毙在工作中,她自嘲地想,至少比溺毙在美食中容易保持体形。失去了父母,模糊了记忆,爱人也背叛了,如果再丢了饭碗,或者因为超重而失去寄托大多数业余时间的半生爱好,那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不不,怎么可以纵容自己沦落到这样凄惨的境地。迦蓝摇摇头,恍惚地笑了。
得到迦蓝的许可,小叶并没有离开,他安静地坐在平时六月常坐的沙发一角翻阅画册杂志,偶尔会取过纸笔匆匆涂下一些线条。
屋子里只有迦蓝指下敲击键盘的声音,窗外的天色渐渐暗去,小叶起身开了灯,然后独自走进厨房。
早已习惯独立生活的小叶整治简单晚餐的手势也丝毫不输打开保险箱时的纯熟。检阅冰箱,发现里面几乎空空如也,小叶会心地笑了,这个迦蓝,和自己一样,也过着简单得近似简陋的生活。
等迦蓝从电脑中抬起头来,小叶已经费尽心思做了一道水果鸡蛋沙拉、两份煎鸡蛋和一个蛋花清汤。
“真要命,今天和鸡蛋过不去。”小叶笑嘻嘻地说。
看着小叶灿烂的笑容,迦蓝但觉温暖,再没胃口也得吃一点。
晚餐后,小叶帮忙收拾了餐具,看看神情安详的迦蓝,起身告辞。
“迦蓝,”小叶温和地唤道,“你知道,我总是在那里的。”
迦蓝明白小叶的意思,恬静地笑笑,不做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送小叶出去,甫一开门,就看见了柏林和从路边走近的六月,还有六月身边镇定泰然的五哥。
六月看到柏林时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把目光投向门口的迦蓝,迦蓝一脸的平静,她忽然觉得伤感。
自己怎么会这样糟蹋自己呢?完全没有理智地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别人。如果不是我的介入,迦蓝还会是以前那个全身洋溢明媚气质的阳光女孩吧?她会和柏林一直携手走下去吧?当然,柏林也实在不是个好男人。可是,如果没有外界的诱惑,他不好的那一面可能会永远沉睡下去连他自己都不会察觉吧?说到底,自己是有错的。
这么多年来,六月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尝到歉疚的滋味。她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当柏林是空气。
可是,如果时光真的可以倒流,我要重新来过的事情又何止这一桩一件?六月悲哀地想着,沉痛的情绪已经渐渐爬上了眼角眉梢,仿佛潺潺的溪水一样静静流淌开去。
迦蓝觉察到了六月眼底渐趋浓郁的悲伤。
真奇怪,我居然一点都不恨六月。迦蓝想。为什么要恨六月呢?仅仅因为她和柏林肌肤相亲超越了友情的尺度么?就算柏林是自己的男友,只要男未婚、女未嫁,谁又能绑住谁呢?道德?道德!呵呵,这个时代什么都极大丰富,只有道德领域,早已被遗忘在了一些人的视角之外,贫瘠干涸得像最荒凉的沙漠。
第二部分第31节 各怀心事
再说,如果人连自己的意志行为都不能完全约束,又凭什么要求别人去制约自己呢?迦蓝的眼前闪过自己如中魔障般掷出银叉时的那道冷冷的寒光,她痛苦地合上了眼睛。
彼此有着默契而局促的联系的三个人各怀心事,顾盼不语。不明所以的小叶和五哥也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暧昧张力,但都没有做声,只是各自站在自己关心的女子的身旁,希望能够悄然传递给她安心的力量。
这样的对峙令所有人都感到窒息。
包括另外一幢楼中,厚厚帘幕背后的路易。
看着迦蓝淡漠中渐渐泛起痛楚的苍白容颜,路易觉得心痛而又无能为力,几乎要阖严窗帘不再关注。
注意到路易蹙起眉峰流露出无奈表情的面容,一直在研究一本心理学著作的莱蒙好奇地放下书走了过来。
“怎么,路易?我们的小姑娘遇到麻烦了?”莱蒙透过帘幕之间的罅隙看到了对面静谧中透着尴尬的场景,他轻声地笑起来,笑声里满是调侃和戏谑。
“哦,真有趣,路易,想起来了吗?那年的那个晚上,伊丽莎白也是这样不知所措地站在你和那个红发小子的中间,你那时的脸上就是迦蓝现在的这种表情。就是那一晚,我把你彻底拽进了我们的世界。”莱蒙几乎是漫不经心地说,一边优雅地弹了弹袖口的微尘。
路易的脸上掠过一道阴影,但转瞬即逝,迅速平静下来,冷淡得看不出一丝异样。
莱蒙却又笑起来,他完全清楚自己言语的杀伤力。“路易,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做一个吸血鬼。”他愉快地摊开手掌满不在乎地说,“至少我们都拥有永生不是吗?”
“可是,这样痛苦的永生,我宁愿不要。”路易无声地自语,不再理莱蒙,转头看向窗外看到的情景却又令他吃了一惊。
对于迦蓝和六月的跷班,梁霄敏感地觉察到了一丝特别况味,她的心里忽然涌起不可遏制的窥探欲念,和自己斗争了半天,天使宽厚的一面终于颓然退场,恶魔狭隘的一面则窃笑着登场。
梁霄没有通知小童,从团员资料中查到了迦蓝的住址,她叫了部出租车独自前往。
梁霄并不知道过去以后见到迦蓝该说些什么,所以在临走时顺手抄起了整理在案的一卷“不夜城”资料,似乎这样就有了夜访团员的有力理由。
到达林宅时,梁霄看到了那一幕的暧昧与静穆,凭借自己多年流连情场的经验所赋予的直觉,她嗅出了其中的玄妙味道。
梁霄几乎忍不住要恶意地讥笑出声,但理智阻止了情感的真实流露,她装出浑然不觉的恬淡表情,穿过六月、五哥和柏林,来到迦蓝的面前。
“迦蓝,你……”梁霄的话音突然哽塞在了咽喉深处,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眼神犀利地聚焦到迦蓝身后的那张脸庞上。
那一刻,迦蓝和小叶清晰地看见,梁霄的瞳仁骤然收缩成了一个黑点,脸上渐渐发白失去所有的颜色,她微微张开嘴似乎想要呼唤什么,但终于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凝滞成了一个怪异的表情。
“梁团长?”迦蓝轻轻喊着,适才见到梁霄时心里泛起的愧疚逐渐被担忧所代替。
梁霄蓦然转身,趔趄着走开了几步,猛地仰起脸,喃喃的、叹息似的自语:“路易,真的是你么?路易!”然后又突然转回来,前行几步,一手撑住了迦蓝伸出的手,一手却用力而又缓慢地探向迦蓝身后的小叶,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小叶有点诧异地看着这个面容姣好的陌生女子,不知道她看自己的眼神为什么会这么奇突,注意到梁霄不同寻常的探索姿势,他礼貌地欠了欠身微微一笑。
看着这个假想了千百万次、粲若星光的美好笑颜,梁霄觉得自己忍耐了这么多年的、满载痛苦的心脏终于不堪重负地挣扎着超出日常的跳动频率,然后“噗”的一声轻响碎裂开来。 在一片惊呼声中,梁霄软软地倒在了迦蓝身上。
来不及惊惶,小叶抢前一步,在梁霄和迦蓝一起倒地之前扶住了梁霄。六月和五哥已经跑了过来,大家对视了一下,小叶果断地打横抱起了梁霄,五哥帮忙托起梁霄的后脑,簇拥着上了五哥的车,发动车身直往医院。
林宅的门口突然只剩下了一个柏林,满脸错愕,依旧不知所措,看着空荡荡的四周,他忽然明白了一个现实,那就是根本已经没有人关心他的存在。
站了许久许久,柏林才垂头丧气地离去,原本高大英挺的身形在昏暗的夜色中颓靡模糊成了一团暗影。
梁霄猛然仰起的、暴露在路灯下的、茫然的面容清晰地映射进了路易的眼瞳,片刻的迟疑之后,他想起了当年那个年轻美丽的中国女舞者,是自己请她来指点迦蓝,可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