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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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惊恐地看见,那张漂亮的窄窄的俊秀容颜上,突然透出了几分迫不及待的渴求神情,咧开的嘴角内侧微微闪光的分明是两颗齿端尖锐的雪白獠牙。
从刚才起就一直积压心头的恐惧终于借着声音冲开决口,柏林嘶哑着嗓子狂叫起来,一声又一声,一声又一声,完全失去了控制,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从梦魇中拔离出来,就可以重新回到阳光灿烂的明亮世界中。
小叶就是在柏林纵声大叫的一刹那飞身冲进了林家敞开的大门,看到莱蒙背着身正要俯首,而在他掌握中的迦蓝一副无动于衷的空白表情,就如同失去灵魂的躯壳全然放弃了行动的意志。
根本不及思考,小叶敏捷如黑豹般扑过去,重重一拳击去,已经撞开了路易,打飞了莱蒙,挟裹着迦蓝纤细的身体越过半个餐厅,靠立在墙边稳住了身形。
小叶满怀戒备地抬头看向对面形迹诡异的两个人,目光灼灼,在与路易视线交接的瞬间几乎要擦出了霹雳般的火花。看见路易脸容的那一刻,小叶的瞳仁如同遭遇强光一般,蓦然紧缩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柏林愈发疯狂地大叫起来,一定是噩梦!怎么都无法醒来的噩梦!面前怎么会出现两个小叶,几乎一般无二的面容身形,只是一个凄惶忧伤,另外一个锐利贲张。
但对于小叶和路易来说,柏林的嘶吼狂叫早已退至时空之外,他们静静对峙相望,路易的眼底是惊醒之后的无奈,小叶的脸上则流露出讶异之后、自我控制的冷静和专注。
他们就这样默然对视,好像荒原两端竖起的时间镜像,那么相似,但又充满了割裂时空之后的陌生感觉。
同样惊讶得失去言语的莱蒙终于如发现了宝藏的海盗般,突然爆发出一阵恣意妄为的大笑声,但很快又恢复了优雅自若的神情,他站在路易和小叶之间,好像站在一条湍急无比的河流中央,搞怪地做出失去平衡、前后颠仆的奇特姿势,然后懒洋洋地说:“路易,路易,真是太精彩了!上帝,我几乎要跪下来吻你的脚背!”
这时,路易才猛然惊醒似的扭转了视线:“莱蒙,你最好和我一起离开。马上!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他的话语就好像是从齿间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用力吐出来的,然后回身转眼间消失在门口。
莱蒙做了个鬼脸,微微向迦蓝和小叶的方向欠身致意,然后也迅速隐退在门外的浓重雨夜中。
迦蓝完全丧失了行动和语言的能力,像个木偶一样任由小叶用找来的药箱简单处理伤口。
柏林也已经不叫了,确切地说,是叫不出声了,他的喉咙已经完全嘶哑,现在,他被小叶拎到沙发上,呆呆的蜷缩在一角盯着尚自敞开的大门,嘴里无声地念着什么。
小叶满心的疑问,但现在显然不是询问的最佳时刻,他且忙着帮迦蓝处理伤口,伤口很深,只好先包扎一下,等会儿得去医院缝针。
而比起掌心的刀伤,小叶更关心迦蓝的精神状态,她看起来糟透了,安静乖巧不像真人,这样的情形令小叶格外担心。
当小叶终于马马虎虎为迦蓝裹好了纱布,柔声告诉迦蓝要去医院时,迦蓝没有生气、宛若玻璃珠子似的眼瞳慢慢地转了转,她顺从地点了点头,随小叶起身走向门口。
小叶厌恶地看了缩在沙发上的柏林一眼,随他去吧,顾不上他了,他这样想着便扶着迦蓝出去反手带上了大门。
外面依旧飘着滢滢夜雨,一阵冷风掠过,迦蓝微微哆嗦了一下,小叶马上除下身上的外套为她披上,就在这时,他听到迦蓝喃喃的、叹息似的低语。
不要。妈妈。太高了。不行啊。
迦蓝的脸上浮现脆弱而又惊惧的表情,黑沉沉的眼瞳中渐渐有清波涌起,她紧紧依偎在小叶的臂弯,再也不肯前行一步。
就好像面前浅浅的两级台阶突然化作了万丈深渊,只需再前行一步,就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小叶一点都不敢放松自己的手臂,怀里的迦蓝全身抖得就像秋风中摇摇欲坠的叶子一样,他觉得自己只要一放手,面前这个纤细柔软的躯体就会委顿破碎,然后散灭在风雨中,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所吞噬。
在小叶年轻短暂的生命中,从来也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觉到恐惧,这样束手无策、毫无把握地害怕失去。
睡意朦胧中,六月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双有力的臂膀轻轻抱了起来,五哥回来了,她想着但没有睁开眼睛,由着五哥把她抱进了卧室安置在床榻上。
通常这种情况下,五哥会识破六月醒了却又装睡的把戏,然后用促狭的法子把六月唤起,接着两人便会一起嬉闹一场,最后在哈哈大笑中收场。
但今晚是个例外,对于两人来说,都各怀心事,无心嬉戏。
五哥没有留意到六月脸颊上残余的泪光,他为六月盖上毯子,然后起身走至露台,看着外面淫雨霏霏的夜色,深深地长叹一声,低头点起了一根烟用力吸了一口,好久,才又重重地将烟吐出,淡蓝色的烟雾很快撕扯逸散开。
五哥觉得心口略为舒服了些,好像刚才吐出的不是烟,而是长期郁结胸中的一口浊气一样。他怔怔地想,今晚的决定正确吗?自己会不会又做错了呢?我真的想要那样的结局吗?
五哥用力吸着烟,一根烟很快燃尽了,又点燃一根,又一根……在身上最后一根烟也燃至尽头时,他伸出两根手指一下子就捏熄了指间那颗颤悠悠、暗红发亮的火星,手指皮肤发出“嗤”的一声轻响,一阵剧痛伴随而来,他恶狠狠地掷出了烟头。也正是这一刻,五哥确定自己没有做错,即便今晚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样做。
第三部分第39节 无力抵抗
悄无声息的,两条柔软的手臂从身后穿过腋下环住五哥的身躯,满载寒意的凄风冷雨中,他感觉到一片潋滟波光似的温柔渐渐包围了自己的身心,一回头,便看见了六月黑白分明的明亮眼睛。
只是,为什么,在那一涡深情眷恋中,却还荡漾着无奈与哀伤。
面对六月的温婉与沉默,五哥觉得自己再也无力抵抗。
这么多天来他悄然部署着一个阴暗计划,内心同时交织着矛盾、痛苦与决心,但还是免不了迷惘、犹豫和感伤。百般无奈之下,他只能独自建筑那一堵坚实却也寂寞的高墙,纵使前途莫测,也只能咬牙挺进。
多少次,五哥都想告诉六月自己的计划,但面对那张快活和依赖的笑颜,就再也开不了口。
他不愿意,在六月以为身处出航幸福之旅的港口时,却告诉她,不,我们的旅程已经结束,我就要离开你,踏上了无希望的黑暗末途。
六月,六月,六月。五哥一迭连声地轻轻唤着这个名字,每一次都得到六月的低低回应。
再也忍不住,五哥一下子回身用力揽住面前纤柔的身躯,每一根神经的末梢都似乎在被刚刚那一颗火星所灼烧,烧得痛彻心扉,那样滚烫而又冰冷的感觉,让人仿佛同时置身于地狱的熔炉与冰窟之中。
五哥的眼泪无声落下,一滴一滴,渐渐打湿了六月纷乱的发梢。
迦蓝掌心的刀口缝了十一针,斜斜的一排针脚,像鬼祟爬行的蜈蚣足迹。
啧啧,现在的小姑娘,动不动就拿刀子割自己,也不想想父母的心情。为迦蓝处理伤口的中年女医生难掩心头不快,语带讽刺地轻轻责备。
迦蓝没有做声,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掌心纠缠生出的曲线渐渐被洁白的纱布层层裹起,眼神空洞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雨意初歇,街头人丁寥落。
“迦蓝,送你回家好么?”小叶低声问,他甚至不敢大一点声说话,迦蓝的安静和顺从实在太令人不安了,那种无所不在的脆弱感觉让他觉得整个空间都只是一个硕大无形的泡沫,略为用力便会破灭消逝。
“呵,”一直一言不发的迦蓝终于开口了,先是茫然不知身在何地似的左顾右盼,然后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我记得了,我确实见过你。”
小叶没听明白,探询地望着迦蓝,迦蓝却轻轻挣脱了他的掌握,扬手截住一部街车,小叶只好随她一起上了车。
迦蓝对司机说出一个地址,那正是小红楼教室的所在。小叶不知迦蓝去那儿干什么,只是默默地想,不管你去哪里,我总跟着便是。
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但小叶现在所能做的只是悄然守护。
小童已然睡着。年轻人,白天精力充沛,夜晚睡眠质量也高。梁霄披着大毛巾斜倚着床头,一手轻轻抚摸俯身而睡的小童裸露在薄被之外光洁紧致的肩背。
我这么快就老了么?老了。再美的鲜花也会有开至荼蘼、颓然败落的时候。梁霄微微地叹息。然而,我是多么不甘心啊。
路易,本来你可以让我一直那样美下去的,我们可以一起美至天荒地老、日月无光。她怨怼地想着,再也没有一丝睡意,翻身起床,裹紧了身上的毛巾,推门来到阳台上。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空气中有种湿漉漉的泥土清香。梁霄无端端又想起那天自己绝望地靠在巴黎远郊的那座古堡铁花大门上,枝叶纠缠的藤萝下面也隐约有这样的泥土清香在弥散。
远处昏暗的街灯在黑夜里成为视觉中的主导,在潮湿沉重的空气中显得格外迷蒙,就像适才六月说话时垂下的眼帘中的薄薄水汽。
六月。迦蓝。咳,那两个孩子。
梁霄忽然觉得后悔,自己先前一直都用一种怎样恶毒和刻薄的态度在对待她们啊!那是两个有着不同经历,但又一样有着伤痛过往的无辜孩子。
一个显然一直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踽踽而行,也许最近才拥有了一线阳光,可自己居然会因此而深感不满。另外一个则失去了部分的记忆,也许有甜蜜,但一定是更深切的苦痛,而自己也一直暗暗期待着那个被掩埋的伤口被蓦然揭起的刹那时刻,对迦蓝来说大概会是致命的打击,这不正是自己所恶意窥探并获取快感的黑暗欲念么?
这样一个看似平凡却又隐隐流露出太多非凡气息的潮湿夜晚,梁霄的心里涌出的,是以往十数年来从来不曾有过的温柔和痛惜的情绪。
有一种全新的、也是模糊的概念在梁霄的脑中渐渐浮现,但还把握不住,她侧头苦苦思索着。
没有阖严的小红楼院门突然发出轻微却又清晰的声响,梁霄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
循音望去,她看见迦蓝雪白的脸孔出现在暗夜中,身后跟着的正是酷似路易的小叶。
“我记得你,你教我跳舞。”迦蓝轻声说,眉尖蹙起,满面于思又百思不得其解的费劲模样。
梁霄注意到迦蓝身上的斑斑血迹和裹着层层纱布的左手,她看起来非常的疲倦和困惑,好像被魇住了一般,一旁的小叶全神贯注、小心翼翼的态度更是提醒告诉她,今晚一定发生过什么奇特的事。
于是刚才只是限于思维的悔意立刻兑现为言行,梁霄语气温和地说:“迦蓝,为什么不好好睡一觉呢?你最近练舞太投入了,太累了。不,我们没有见过。你记错了。”如果那段消失了的记忆只会带给迦蓝痛苦和伤害,那么就让它永远沉睡在荒原深处吧。她想,至少不要由我来唤醒它。
迦蓝“哦”了一声,不再追问,转脸看向漆黑的窗外。
梁霄终于忍不住做了个手势,小叶犹豫了一下,随着梁霄走到稍远一些的墙边,简单地回答了一下梁霄的询问。事实上,小叶也并不清楚整件事情的始末,只能凭借推测边想边猜,柏林对于迦蓝的逾礼似乎不难看出,但后面发生的事情,尤其那两个行色诡谲的陌生男子,小叶就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了。
听到小叶提及一个酷似他自己的陌生男子时,梁霄的脑中一片轰响,是他!他果然一直都在!小叶惊讶地发现,梁霄的脸上渐渐失去血色,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中又出现上次初见时闪现的那种不可置信的神情。
梁霄强行定下心神,看了一眼安静的倚墙而坐的迦蓝,不由苦笑起来:“小叶,好好照顾迦蓝,有些事情你确实不会明白。但愿迦蓝也不要明白才好。”到底没能忍住,梁霄伸手轻轻拨开小叶眉睫前的一簇碎发,叹了口气回身离开了教室。
陪迦蓝回到林宅时,柏林已经不见了,大概自觉无趣也就回家了。同住的六月没有回来,楼下维持原样,一片狼藉。
小叶先安顿迦蓝休息,简单收拾了一下客厅,想想不放心,干脆也上楼到了迦蓝的房间。一晚上的奇异经历使得迦蓝身心俱疲,她已经昏沉入睡。
小叶设好空调温度和衣倒靠在靠墙的软椅上,身体一放松,精神上巨大的疲惫也顿时袭来,在空调换气的轻微声响中,他终于也睡着了。
小叶醒来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身上披了一张毛毯,迦蓝的床榻上没有人。小叶一惊,蓦然坐起,听到楼下传来细碎声响,还隐约有咖啡的香味在空气中浮动。
小叶出了房间,从楼梯上探身往下望,却听到迦蓝轻快的声音:“小叶,快点洗脸刷牙,吃午饭了。”
第三部分第40节 吸血鬼
走进房内浴室,洗脸台上是迦蓝细心准备好的崭新的洗漱用具,小叶不禁莞尔。
说是吃午饭,可小叶从餐厅到厨房甚至还有客厅转了两圈,倒是收拾干净了,却没看见有吃的,就是一壶咖啡煮得香浓,愈发让人觉得饥肠辘辘。
迦蓝埋头对着电脑猛K一堆法文原稿,看起来神色自如,就是脸色苍白些,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