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堂(上,下)-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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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家们深伯亏了本,忙着四处探问。原本以为,就算严家真垮了,总还有钱家可以倚靠,哪里晓得钱金金回娘家后,迟迟不回严燿玉身边,一副准备撒手不管的模样,商家们这才慌了起来。
难道严家真要垮了?
人们对此事议论纷纷,很难相信这富贵之家的百年基业,竟就这么毁于一旦。
相较于严家的吵杂纷扰,京城另一头的钱府却安静许多。
大门之内,庭院深深。
银银带着丫鬟,一踏入珍珠阁,就见大姊坐在贵妃椅上,手拿商册,双眼却出神的望着窗外。
“大姊,早。”银银坐上贵妃椅的另一头,调整好软垫、香枕的位置,缩上了小脚,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金金回过神来,瞥了她一眼。
“今儿个怎有空回来?”
“我还待在附近,陪着远找陶土。近来出了这么多事,钱叔便派人知会了我。”银银一手支着小脸,星眸半睁。“钱叔担心得头发都快掉光了呢!”
“多事。”她轻斥一声,头也没抬,继续翻看商册。
“大姊。”银银莞尔的一笑,歪头打量她。
“做什么?”金金秀眉微挑,警告地看着二妹,心想她要是敢提到那人,一定踹她下椅。
“没。”银银伸出纤纤玉指,遥指她手中的商册,粉唇轻扬。“只不过,你商册拿反了。”
金金一僵,眼角微微抽搐,眯眼瞪她。
“啊,抱歉,大概是我眼花看错了。”银银连忙收手,打了个小呵欠。“昨儿个从城外赶回来,路上不断听见严家财务出问题的事儿,扰得我没睡好。”
金金紧抿着唇,没有吭声。
“听说,严家门口,这会儿可挤满了要债的人。”银银软软的、懒懒的叹了口气,接过丫鬟送过来的甜汤。“恐怕这一回,严家要挺过去是难了。”她低头暍着甜汤,明亮的眸子,却从长长的眼睫下偷瞧着金金。
哼!不信她,如今可尝到苦果了吧?
她在心里头一边咒骂,两只玉手却因为担心,悄悄捏紧了商册。她不想理会银银,却又无法不听银银说出口的消息。
“大姊。”银银又唤。
“做什么?”
“商册快被你捏烂了。”银银一脸无辜的说道,又喝了几口甜汤,才慢吞吞的开口。“你如果是在担心姊夫,那么——”
担心?她在担心他?!
被说中了心事,金金恼羞成怒,气冲冲的起身,丢下商册。“谁在担心那个家伙?就算是他去作了乞丐,那也都与我无关!”她说完,扭头就进了内室。
银银待在贵妃椅上,仍是一匙一匙的喝着甜汤,直到碗儿见底,她才抬起头来,对着金金的背影露出一抹神秘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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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严家在城东的仓库昨晚遭人放火,让人烧了。”
“大姑娘,严家在丝路的商队,遇上了盗匪,让人抢了。”
“大姑娘,严家在江南的航运,被一家新开的商行吃下了。”
接二连三的坏沽息,不断送进珍珠阁,金金愈来愈焦躁,却没有人告诉地,她最想知道的那个人,如今到底怎么了。
她心里担忧,又拉不下脸来去探问,只能每天在屋里生着闷气、干着急。
“大姑娘、大姑娘——”钱叔奔了进来。
“这会儿又怎么了?”
钱叔抹着额上的汗,慌忙开口。“坊间突然出现大量严家飞钱,纷到严家各地钱庄兑现。据说,他们并未发出如此大量的飞钱,只怕是伪的。”
“有什么好担心,难道不能辨识吗?”
“就是无法辨识啊,上头商号的印监、章子一应俱全。看来,严家是出了内贼了!”
刘广也动手了!
金金深吸一口气。“金额大约是多少?”
钱叔略微迟疑,才说出一个天文数字。
“他怎么做?”她脸色苍白,跌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手脚都冷了。
“姑爷——呃,我是说严公子,他下令全数兑付。”
全数兑付?这么一来,他当真是千金散尽了。
金金一震,心头一缩。
如果他们的亏空,真的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害,到时候我千金散尽,变得两袖清风了,你还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难道说,那时严燿玉早巳知道严家的钱被亏空?所以才那样问她?所以才没拦她?任由她返回娘家?
而她,还真的走了,真的扔下他不管——
见金金神色不对,钱叔有些担心。“大姑娘,你还好吧?”
“我——”搁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她回过神来,看着钱叔,脑海里思绪飞快的转,再张嘴时,她已下了决定。“钱叔,我要你立刻下江南,成立一个新的商号。”
“咦?”钱叔一愣。“分行吗?”
“不,别用钱家的字号,我不要那商号和钱家有任何关系。”金金慎重下令。
“你用那商号,把严家的存货买下,他们出清什么,你就买什么,别让其他商行插手。还有,江南的航权丢了就算了,但我要你拿下严家在大运河的航权。另外,派人去查清楚,是谁在江南扯严家后腿,查到了就立刻回报。”
啊,大姑娘终于决定,要帮姑爷了吗?
钱叔松了一口气,立刻躬身领命。“我这就去办。”说完,他转过身,十万火急的奔出去。
而金金则是坐在原处,怔仲的望着窗外,直到夕阳西下,都不曾离开。
她望的方向,是严府。
第八章
锵锵!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明月高挂枝头,更夫拎着更锣,报更行过玄武大道,长长的吆喝声提醒着大伙儿,然后慢慢远去。
黑夜恢复宁静。
倏地,一条黑影从街角转出,行色匆匆的从城西穿过大道,来到了城东。
仔细一瞧,是名身着青衣的瘦小男子,他行走时,不时回头探看,像是怕被人跟踪,几次回首都不见有人,这才松了口气,快步过了大街后。
他很快的进入其中一条巷弄,左转右拐,转眼就消失在街头。
只是,顾了身后,却没看上头。
随着青衣男子鬼祟的身影,另一道人影杵在屋瓦之上,一动也不动,双眼盯着在巷子内乱钻的青衣男子。
眼见目标又转进另一条小巷,屋顶上的男人脚一点,便飞身跟了过去,然后又停在暗影之中。
就这么一上一下,青衣男子始终没发现,自个儿早已被跟踪了。
半晌之后,他来到了一问屋宇,左看右看的张望,确定没人,才有节奏的轻敲几下木门。
木门开了,他闪身进屋。
在上头的男人见状,剑眉一挑,轻飘飘的飞过墙院,落在屋内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站定,掩藏住了行踪。
室内一灯如豆,幽暗的烛火随着夜风摇曳,光线忽明忽暗。
青衣男子坐下,一名俊美的少年立刻倒茶奉上。
他喘了口气,才压低声音开口。“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之前你不是说过,在江南时,就能搞定吗?怎么会延迟到现在,非但没搞定,反倒还愈闹愈大?”
“我也以为,当初就能逼她束手就擒,谁晓得——”坐在窗下的男人,话语中带着无奈。
倒茶的俊美少年,嘿嘿的干笑,抢着插嘴。“没办法,这只能说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是人算不如天算。”青衣男子叹了一口气。“不常要你念书,你不念,成天就只会胡说八道。”
藏身在树上的男人,因屋内的对话而嘴角微扬。蓦地,一股杀气从身后袭来
他矫健的闪过,和对方对了一掌,那柄追劈而来的大刀,甚至没有伤及他的衣角。他闪避进屋,对方也不死心的追了进来。
刀光再闪。
他用脚挑起一张长椅凳,踢向来人,椅凳飞至半空,被大刀当场削砍成两半,大刀仍朝他追劈来——
“住手!”青衣男子朝他飞奔而来,惊呼出声。“他是我丈夫!”
大刀当空一顿,当真说停就停。
他这才看清持刀人的样貌,以及屋内其他的人。
拿刀的男人一脸严酷,他并不认得。不过此刻抱在怀里的,以及那个倒茶的俊美少年,他倒是熟得很。
“你怎会跑来这?”怀中的青衣人仰头,露出一张清秀得出奇的小脸,娇嗔的开口。
“跟着你来的。”瞧着她女扮男装的斯文相貌,南宫远大手搂着妻子的腰,剑眉一挑,淡淡的开口。“你三更半夜里,偷偷摸摸的扮成这样出门,我总得跟来瞧瞧,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能让你放弃家里的床铺。”
“姊夫,你以为二姊是出来偷汉子吗?”旭日凑了过来,笑得古灵精怪。
南宫远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偷汉子太耗力气,她做不来的。”他太了解银银,要这女人偷汉子,她大概宁愿窝在家里睡觉。
旭日一呆,想想也对,以二姊这温吞又懒惰的性子,若非大姊真惹毛她了,只怕她这会儿还懒懒的窝在床上呢!
原先坐在窗下的男人,站在南宫远对面,俊脸上带着慵懒的笑容,正是原先富可敌国,最近几日却传出负债累累的严燿玉。
南宫远环顾室内一干人等,轻易就猜出,这些人三更半夜聚在这儿的目的。他看着严燿玉,薄唇轻扬。
“所以,这全是你一手策划的?”他言简意赅,寓意却格外深远。
严燿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微笑挑起完好的椅子,重新坐下。“正是。”
“严家没有负债?”
“应该没有。”严燿玉笑了笑,大手一伸。“坐。”
南宫远抱着妻子坐下,黑眸却望向一旁,瞧着那面无表情的持刀男人。
“这位想必就是亏空严家银两,如今行踪不明的耿武了?”
严燿玉点头,瞧了银银一眼。“银儿,你可是嫁了个厉害的男人。”
“我知道。”她耸肩,偎在南宫远怀中,小小的打了个呵欠。
既然都被抓包了,丈夫一到,好像也没她的事了。知道一切有他会处理,这让她的瞌睡虫又跑了出来。
南宫远见她想睡了,任她赖在怀里,嘴角轻扬。
“你还在气你大姊?”
“一口气闷得久了,总是不痛快嘛。”她小声的咕哝着。
当初,为了把银银留在身旁,他跟金金合谋,设下一桩骗局,事实揭晓后,可是把银银气坏了。之后他竭诚道歉,勉强得到原谅,至于金金则是翩然离去,根本忘了要跟自家妹子说一声对不起。
看来,银银很介意这件事呢!
眼见连旭日也在场,南宫远忍不住问:“银银是为了出气,那你呢?”
旭日干笑两声。
“姊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总得为自己着想一下,你说是吧?”
钱金金作威作福、为非作歹太久了,弟妹们再乖顺,也不可能一辈子都被她踩在绣花鞋底。
再者,银银聪明过人,绝对足以与金金抗衡。她只是懒,懒得插手、懒得辩驳,外加一点点的敢怒不敢言。
不过,敢怒不敢言,未必代表会逆来顺受,不找机会落井下石。
所以,当严燿玉找上她,要她参与诡计,一块儿设计金金时,她只考虑了一会儿就答应了。整椿计划里,就是由她当内应,把金金的行踪,以及她属意南方盐商的事情,泄漏给严燿玉。
甚至耿武率领黑衣人,能尽速从大运河上消失,也是靠著有地缘关系的银银安排的。
哼,她就算冒着揭穿后,会被千刀万剐的危险,也得让大姊尝尝报应,知道被骗被拐,有多不好受!
南宫远笑看怀里的妻子,然后抬眼,瞧着严燿玉。
“只不过是娶妻,有必要劳师动众,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吗?”
“唉,大姊那脾气,你又不是不晓得。”旭日抢着插嘴。“在南方时,要不是严大哥先来个英雄救美,再使上苦肉计,把生米煮成熟饭,恐怕她到现在都还没嫁呢!”他猛摇头。
南宫远一愣。
“你背上那一刀是假的?”
“真的,耿武砍的。”银银瞄了瞄耿武,笑着问道:“你是和他有仇吗?”
“没有。”耿武冷冷的回答,嘴里说没有,脸上的表情可不是那么回事。
银银往丈夫怀里缩,却忍不住开口又问:“姊夫,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
“救了他娘亲一命算不算?”严燿玉苦笑。
原本说好,无须砍得太重,谁知耿武那一刀,虽是精准的避过要害,却还是砍得结结实实。他要是没有及时闪避,只怕真会被劈成两截,到时候别说娶金金,只怕连命都没了。
南宫远突然开口。“是四川耿家吗?”
“你晓得?”银银微讶,抬头看丈夫。
四川的耿家,虽是商家望族,却一向行事低调,连她都是后来才知晓,这位耿武可是大有来头。
“听过。”南宫远点头。南宫家是江南首富,他这个独子,对天下商家的背景,当然也略知一二。
四川的耿家虽行事低调,却重情重义,有恩必报。大概是因为严燿玉曾有恩于主母,才会让耿武跟着严燿玉。
耿武面无表情的杵在原处,对他的视线不闪不避。
旭日耐不住性子,拉了张椅子,坐在严燿玉身旁。“唉,话说回来,大姊会是这种性子,你可要负很大的责任。”他要是从小被欺负到大,肯定也会变得跟大姊差不多。
“放心,我会负责。”严燿玉露齿一笑。别的男人想负责,他还不肯呢!
他太了解金金,要是照正常程序,规矩的登门去提亲,她绝对会以为,自个儿又在戏弄她,立刻叫仆人拿着扫把,当众把他赶出来。
所以,他大费周章,布下计谋把她诱往南方,再冒险使出苦肉计,趁她心软时,把握机会拐她上床。
谁知道金金还是执意不嫁,跟他闹了一场抛绣球招亲。他愤怒之余,却也知道,就算是用计抢了绣球,那小女人也绝对不会服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之间的心结,既然是在商场上结下,那也必须在商场上了结。
他再设下一局,赌上严家的商誉,非要逼得她正视对他的情意,整个计划才会又绕了个圈儿,像雪球般愈滚愈大。
为了抱得美人归,严燿玉可以说是不择手段的。
“你就不怕,这桩为金金设下的骗局,可能影响严家?”南宫远询问,看出这个男人冒的险有多惊人,只要稽有差池,就可能弄假成真,赔上严家的百年基业。
“为了她,值得。”严燿玉淡淡一笑。
旭日干笑两声。“呃,姊夫,你的勇气确实可嘉。不过,我可是怕死了被大姊知道,这事我也有一份。”要是东窗事发,他非被剥掉一层皮下可!
所以啦,大伙儿还是快点把事情搞定,好让他脚底抹油,跟着银银溜到江南避难才是。
南宫远低头,见妻子已经陷入半昏睡状态,只得替她开口问了。
“那么,最后一步棋,你打算怎么走?”
严燿玉嘴角一勾,没有回答,只是对他露出神秘的微笑。
南宫远见状,心里有数,暗暗叹了口气。
看来,他也得被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