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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部分

京华沉浮录-第54部分

小说: 京华沉浮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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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家里闲居了两个月,已经在中国读了19年书的阿唐太决定再回学校去读书。

    做出这个决定其实并不容易,原因在于温哥华周围的朋友中选择读书的很少,大多象阿唐一样直接去做蓝领。如果两夫妻都工作,打蓝领工,节省一些,买房置业者也是大有人在。而上学读书,对于电脑电子一类的热门专业而言,基本上很难拿到奖学金。因此,在不能确定毕业后能否找到工作的情况下,先花一笔钱去读书是有一定风险的。

    实际上,上学之路在北美其它地区很常见,不知道为什么在温哥华却不很流行。我在送货中认识的一对开餐馆的夫妻,甚至放弃了SFU的博士学位的攻读,全心全意地经营餐馆。

    尽管我当初对上学之路有一点顾虑,不过还是坚决支持阿唐太的决定,小呀么小女儿郎,背上书包去学堂。

    阿唐太选择了本地最著名的工科院校SFU的EE专业,本来她的托福成绩已经过了期,校方让她再去考一次。阿唐太很有办法,直接去找了有关教授,他未来的导师一点头,什么托福不托福的,全都不在考虑之列,转天就办了入学手续。

    这样,95年6月,阿唐太又回炉去读电子硕士去了。

    在上学期间内,阿唐太充分展示了她的过人之处,很快就从导师处拿到了经济支持,慢慢地每个月居然也有近两千元的收入!

    96年夏天,阿唐太在毕业前找到一份很不错的工作,某通讯公司的软件工程师。以阿唐太的说法是,她这是低投入高产出的典范,最短的时间和最少的金钱,获得最高的效益。

    一家人终於苦尽甘来,可以喘一口气了。

    从经济收入而言,我本来已经可以不再打这一份蓝领工了,神差鬼使,我又继续挥汗如雨了半年多的时间。

    我这人干什么上手都很快,一旦上手会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将其完美化。这种执着精神的反面,就是不够变通。套用一句文革时代的常用语,只顾低头拉车,不能抬头看路。惯性太大。

    我一时想不出辞工后干什么。去上学吧,30出头,毕业后近10年来没有正经读过书,不知道还能否蹋下心来;做生意吧,又没有什么本钱,也看不到明确的经商的方向。

    国内的公司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音讯,如果现在回去收拾残局,估计也拿不回来什么了,我就是把那两个家伙打出屎来,我的钱也是被造光了,即使出了口恶气,也是於事无补。我这人虽然在小事情上容易冲动,大事情上从来都是三思而行。

    21个月的送货生涯,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时期:挑战期,满足期和麻木期。

    在最初的两三个月里,送货的惊险艰辛,收入多少的可追求性,这些都是对我极大的挑战,每一天都有新的餐馆,每一天都有新的面孔,十足的刺激!

    等到自己成了主力送货后,想象着自己挣着餐馆里工作的同胞们的一倍工资,开着大货车东跑西颠,威风凛凛,颇有些自豪感。

    半年后,大温哥华地区的几百家餐馆基本都跑过一遍,手头的工作就变成了与朝九晚五的办公室工作没有什么两样了,人也渐渐地麻木了。

    那些日子里,我的工作程序大致是,在家里吃完了中午饭,12点半左右开上货车去公司上班,顺路把昨天没有送完的货送完;下午2点半到达公司的货场,整理好收到的现金,支票和签单,3点钟开始装货,货少半个钟头装完,货多要装近一个钟;3点半出发,先唐人街,再Downtown,接下来是北温西温,或是温西,本那比,新西敏,高贵林以东或以南,8点半左右回到家里。不过非常忙的时候,也有晚上10半点送最后一家,好在餐馆关门都晚,一般而言,午夜前都会有人。

    阿唐太回来的早,负责做晚餐。可能是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关系,也可能是阿唐太炮制的猪狗食味道虽不好,却营养成分高,我练掉了在京华沉浮时攒下的一身肥膘,体重稳定在150~160磅。昨天翻出那时的照片,好一条精壮的汉子!悲哀的是,不再送货而饭量不减,今天是180磅,痴肥了20多磅。

    日子一长,渐渐地曾经有过的辉煌似乎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身份的认知也越来越难以定位。

    一次,送货至一个写字楼,经过一面大镜子的时候,我赫然见到一个头戴棒球帽,足登军用靴,粗布的工装服,推着一辆载满米袋的送货小车,糙人哪!这就是我吗?

    还有一次,参加阿唐太公司的一个聚会,一个人问我是否还在SFU读书,我回答说在工作,那人又问高就何处,我说做送货司机。他当时脸上露出的惊诧表情,我今天还能清楚记得。

    那时的温哥华,很多的高学历者在从事着蓝领的工作,今天可能更多。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适应环境的能力真是很强。以阿唐为例,毕业后,以一介书生,下海经商,终至市井游侠;出国以来,放下身段,投身蓝领,一年光阴,跻身糙人行列。

    偶尔在送货的时候,望着满街忙碌的人们,我不禁问自己:阿唐,你就这样沉沦下去,做一辈子的送货司机吗?
十五 辞工之日
    十五辞工之日

    终于到了辞工的日子。这天是1996年12月15日,下午装完车,跟M说,

    “我做到这个月底就不做了,你现在可以开始找人来取代我的位置了。”

    M哦了一声,没有说话,眼睛看着前面的什么地方。

    当晚,大老板B打电话到我家,关切地问我有什么问题,如果是嫌分配的活不好,他可以吩咐M太给我安排好一点儿的活计。

    我谢了他,只是说自己做的太久了,要喘口气先。他一再劝我三思而行。我终于答应他,再多干一个月,到97年1月底。不过,我要求他届时给我出具一封layoff(临时解雇)信,他满口应承。

    入冬以来,妻一再要求我辞掉这份工,做一点别的什么。我一直犹犹豫豫,未做最后的决断。

    就在这时候公司接连发生了几件事,促使我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96年入秋以来,时不时有几个便衣警察,埋伏在离货场不远处,等我们装完货一出车,就警灯闪烁地杀出来,押着我们去过磅。结果就是开超重罚单,押回货场卸货至允许范围内。如此一来,搞得我们只好一天出两次车,效率因而大减。

    公司的管理混乱,常常多装点什么。有很多大的餐馆对送货数目是否准确并不在意。如此种种,都给送货的人以上下其手的机会。本人也不能免俗,拿去送朋友,与其它公司的送货司机换螃蟹或其它什么的。罪过啊,怪不得名人们都有一本忏悔录,想来凡人们也会有一本,只是没人看过罢了。不知怎的,这些慢慢传到老板们的耳中,于是开始严格把关,处处小心。进而矫枉过正,规定加油只能到唐人街指定油站。

    偏偏那一阵子很忙,很多列治文的单都跑到我手上了。此前送货大致分成两个区域:东北和西南。列治文属西南。前者由NO.1和小J负责,后者由NO.2和我负责。要么是因为NO.1退役,要么是因为公司想让司机交叉走位,反正东南西北都安排到了。看官只要查查地图就清楚了,列治文和东面的高贵林以东完全是两个方向,通常我是2点半到3点出车,除非我每晚做到10点,否则当天不可能送完。送完北区,已临近下班高峰,通往列治文的两座桥堵得满满的,只能撇下南区奔东,第二天上货前再送南区。等于拉着半车货兜了一大圈,耗油量激增。每两天加一次油都不够,又不愿意天天跑去专程加油。故而常有在什么地方实在熬不住加5块钱油的事。每次拿回来报销时,M太都有几分不快。

    接着11月底发生的一件事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颗草。

    有一晚上送DOWNTOWN一住家,2袋米。因为上下楼梯用小车不方便,我扛着米袋到公寓大门口,按门铃叫人。房客接电话后,我用国语、广东话及英语轮流上阵,那厮就是听不懂,我又不会闽南话。

    说到这想起另一件事,那是我刚送货不久,也是送住家,也是说什么话都听不懂,旁边有一白人老太太听我在不停地用各种方言对着MIC喊,很同情地对我说,他们CHINESE有600种方言,听不懂你很正常。难道我什么地方不象中国人吗?

    就这样反反复复了几分钟,我实在太累了,忍不住就把肩上的米袋扔了下来。真巧,刚好砸在大门玻璃上,力量虽不大,刚好也就碎了。我迟疑了2秒钟,等我反应过来抓起米袋想跑的时候,管理员出来了,人赃俱获。嘿嘿,还是不够坏,傻了2秒钟。

    第二天M要我自己陪玻璃,300多元,说这不属于车祸,ICBC保险不受理。看官明白了吧,华夏粮油并无劳动保险。我据理力争,说这是工作中正常失误,理应公司负责。M太蹦出来,说我有太多的车祸,公司已经付了太多的钱等等。不错,我是有过7次车祸,不过其中两次已经被我狡辩成对方负主要责任。我接手时,该车的保险率已经是800%,可想而知前面有多少车祸发生,我并不是最差的。

    最后我跑去找B,告诉他,你可以解雇我,但不可以让我陪钱。他看我态度坚决,只好顺水推舟地做了好人。

    对此结果,M太肯定极为不满。M是个惧内的人,在太座的压力下终于在我辞工前一日,由于报销加油费的事和我大吵起来。我已经从收上来的钱里扣除了油费,结果他就伸出手来管我要钱,说不给钱就不装车。以我的性格本该拂袖而去的,结果到底低了头,让他从工资里扣,是为了那封LAYOFF信哪!

    次日,便出现了前面辞职那一幕。我知道B的心理,道貌岸然地装君子。我正正规规地提前2周辞工,B就会老老实实地给我写信。另外,B其实并不想我离开,找一个熟手送货司机太难了,尤其是送华夏粮油。或许他认为我拿几个月UI后,还会回来做也说不定。MMD,还真让他猜着了,我有时做梦还梦见我周末去华夏粮油做兼职,还不只一次梦见,所以可以想见这一段送货生涯对我影响有多大!

    M太很记仇,是她的固执使B的想法的潜在可能性化为乌有,也使公司后来蒙受了更大的损失。最后一个月,我的活儿并没有变好,而是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差。结果这个月我才拿到1700元,比我最初的第一个月还少,也因而使我后来的UI每月少拿200元左右。

    我已经告诉小J我不干了。他沉默半晌说,是啊,这份工是不能干的太长,不然,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终于,最后一天来了,1997年2月1日星期六,我开着我那辆油迹斑斑的货车前往华夏粮油货场,妻开着TOYOTA在后面跟随。

    我到了货场,停稳车,径直走向M交牌,银单两讫。M笑着问我说,今天还要不要做?我笑着摇摇头,把车钥匙递给他,挥挥手,转身离去。

    别了,司徒雷登!从此天涯各一方,你我的世界再也不会交汇。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好一段百感交集的日日夜夜,它必将铭刻在我心灵的深处。

    出得仓房,感到天是那么的蓝,是那么的高,世界真美好!

    进到自家的车里,脱下油麻麻的工作服,随手扔到车外的垃圾箱里,回过头对妻说,

    “亲爱的,我们要回家了。”

    车后,那货车,那货仓,那忙碌的人们,离我愈来愈远,愈来愈淡……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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