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在路上-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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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愿用十八两黄金去换取明天黄昏的骤然来临。
身边的一物一器竟已一无是处——没有艺术、没有早起、没有睡眠、没有顾老、没有红楼、没有学院、没有城市、没有社会、没有地球……只有一副竖起的敏感的耳朵,它们负责谛听一个即将来临的美妙声音,一次又一次地激动万分,难以自控——他甚至随时忘记自身的不自量力。
在一个夜里,他甚至利索地对那个女孩说:能帮我一点忙吗?那显然是对她施号发令。
她务必手持一把肮脏的油画刀,慢慢地蹲下,在他的点拨下把稀兮兮的白乳胶刮到画布上,翻来复去地刮。他就能站于一旁匀速地抖着小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太好了!我喜欢这玩意。”她边说边接过他的刷刀。
她刷完一个又接着刷一个,乐此不疲。而他期望着眼皮底下的心爱女孩尽快“落入”自己怀中,在很长的时间里他都偷偷地试着——隐秘得像蝉蛴螬那样去实现这些。
当小尬制造幸福的伎俩即将登堂入室的时候,所有对其坚固堡垒构成威胁的人将被视为世界上最不识抬举的家伙——他们理所当然比十九条猪肉条虫还要令人疾恶。
小尬问她这玩意是否很好玩。
“很有意思!”她点头笑说。
“那你以后可以经常来刷的。”
“你想得美——”宁丽这说话连发神经的人也懂得那只是开玩笑而已,他们俩也同时笑了起来。
可他竟因没有得到一个十拿九稳的答复而笑得不够顺畅,或许在她那深不可测的目光中表明她不会经常来刷——偶尔刷一次,碰巧刷一次,或许在那稍显矜持的神态中暗示她常常来刷,习惯性地刷上千百次,按部就班地刷上亿万次。如果没有更多的可疑之处,小尬就暂且以为她将常常来刷,以及这些都能帮助他顺利地度过一个不必辗转反侧的香眠之夜。
只有在那段妙不可言的时光,画室的坚守者一旦迫不得已作出短暂的离开——绕过球场、往宿舍楼走去——在街道上、在广场上、在拥挤的人群中、在车水马龙里,就会把渴望撒布于每一个沥沥可见的角落,宁丽就在远处踽踽独步,小尬清楚那就是她,不必经过哪怕一丁点的目光揣测就确认不误——是谁用无形的力量让小尬神情恍惚、左顾右盼,穿越人群一重又一重。或许你们应该用仰望亚历山大帝的目光去审视小尬的行迹,尽可能地去怂恿他沿着街边盲目地走,鸟瞰他荒诞的一举一动,一旦他已成功地走投无路了,你们内心的诡谋就相应地得逞。
我说他什么都看不见似的昂首阔步,无时无刻不自我灵验自我体会——像大漠孤雄般迎风拂袖地飞闪而去。倩女成群尾随,她们用最温柔的声音呼唤英雄——小尬已经判断她们被甩在后面争风吃醋,他是绝无仅有的如意郎君。
义气凛然中红颜呷笑,这只能作为草芥之物被视而不见。人们总在对英雄舆论纷纷,用奇异的目光瞻仰他魁梧卓立的背影。男女老少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似乎要对英雄倾诉内心的一切,以便得到幸福与新生。他是智慧与力量的化身,才貌双全地把别人压倒;他高于一切,在街上广场上所有行人都把目光集其身上。
年少的男孩子希望长大后跟他一样;拿不出勇气的善感姑娘只好悲怆离去。她们是如何撒着娇与他笑面攀谈,大人们又是如何对其飒爽的英姿啧啧叹羡——他究竟是什么来头,一切注定不庸置疑。当小尬从哪个角落里走开哪个角落的人就会因英雄的离去深感痛楚。当小尬来到另一个地方那里的人就势必因英雄的即将离去而忧心仲仲,原本婀娜多姿的女生竟便得眼睁睁像个木瓜那样看着小尬离去。
他们应该在疑问中早点离开,应该在没有深深把英雄着迷之前尽早离去。她们不应该把那百般无奈的遗憾带回宿舍,茶饭不思、孤枕难眠。心爱的宁丽仍在远处踽踽独步,一定慢悠悠地从那里走来,昂首阔步者依然傲视群雄。他坚信朝着一个角落——哪一个去处哪一个拐弯哪一个凉亭哪一条荫郁小路,宁丽总会在哪里出现,她充满无处不在的可能。她遍布这个城市,玲珑的身影随时随地被小尬窥到绝非偶然。他那每分每秒都坚持着的风度翩翩随时随地被宁丽窥到,这是天造地设——她真真实实地走过来,拎着一个小桶往饭堂走去——那个身影一定属于她,是她——是不是她——好像不是她——但是很像她——她显然在购物的人群中钻了进去。他随即挺凸着胸脯像缅甸食鱼鳄那样追随过去——不见了——她在哪里消失?或许那人根本就不是她,只要再把食鱼鳄的英姿一路洒去,她依然会在四周任何一个地方出现。她一定羞答答地窥到他,他镇定自若,必须心静如水还要威武庄严,宁丽十有九在后面抑或旁侧全神贯注地盯着——千万别让那英姿松懈哪怕半秒钟的时间,她势必会在那半秒之内窥到他那慵惰狼狈的模样——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一个拎着烂蛇皮袋子的对空瓶烂罐情有独钟的老头的。
而此时此刻,尽请宁丽发射出那挑剔的目光企图揭发——这一定很难做到,他戒备深严,所有质疑鼓捣的阴谋都将其在雍容大方的步伐下逃之夭夭。唯有始终如一地气高趾扬,方能闪避任何“伏击”。
眼见她就在公共车停那里候车——即令那人不是她——一定是她。小尬就要款款而来,用肉眼测量那女孩诚然不是宁丽——一定是宁丽——无所谓——有所谓——她应该早已上了公车,一旦小尬上了车就势必把她尽收眼底。她到底也没在车上,那明明是心中的幻影,而那一刻宁丽一定在车窗外与其相闪一瞥,那完全处于他的妄想之中,在目力所及之下一切都充满可能,一切都充满机遇,一切都归因于自身飘飘欲仙的执蛮理念,一切都像一个干巴巴的老夫用其贪婪的目光往大鳖的瓮中探窥而去。
第七章 01 天使与阿婆
在你们还没有弄到能证实高乌是个不孝之子的证据之前,你们除了不必轻举妄动以外,还应尽量不必沾沾自喜。哪怕我彻底成为了你们的帮凶,我也没有过大的把握能在一两件事上定夺高乌的人品——那是多么的可怕,要是我刚从一个垃圾堆跨踏过去,然后又在岸上为一个女人做人工呼吸,就被人们认为是一个肮脏的色狼——那甚至已成我的悲剧。
当我们的贪婪目光随着高乌的那抹鬼影移到火车站那边时,有时——刚开始,我们略略能窥清他老头子西装革履——看上去俨然从白宫里走出来的模样,我们也就心静一些。他很快就被儿子领到公车亭那边去。
他们很少说一句话,受冻的人群缄默地踏上一辆粘满广告的公共汽车,父子俩接踵而上。他们穿过一条条繁华拥挤的街道,在这个方兴未艾的城市里,时间也一点点跟着穿梭消逝。而高乌已心安理得——没有什么值得他在潦倒中黯然神伤,看看老头子的镇定无谓、一无所知的面孔,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使高乌妄自悲叹——只有傻瓜才会悲叹,只有无能的人才为身无分文而心急气躁——街边的人若无其事地走着以及室内的人舒舒逸逸地躺着——有人在痛苦呻吟有人傻痴痴地低泣相跟。
很快,他和老头子已到“家”门口——很显然高乌永远是那里的真正主人。
他把钥匙从裤兜里抽出来,手脚熟练地插进锁头去。
可老头子说,是谁如此暴躁把这铁门弄了个大疙瘩,用什么——用铁锤还是用脚猛踹——这里治安一定很差。
从来就没发生过偷窃、打打杀杀的事情,老头子你就最好一句话也不说地放下心来。可老头子还问为什么这扇木门的锁没有了。
接下来老头子把所有家具扫视一遍,空空荡荡。
好像哪里还缺少些什么——另一个房在哪里?恳请高乌为老头子指明方向,另一房间——曾经吹擂的“一房一厅”的住房神话现在如何?
高乌一时忙着强词夺理,说原本的“一房一厅”在桥的对面的一个深深的巷子里,他还故意指了一下那边,说那里有人杀人所以就搬到这里来,房间太多太浪费以及一个单身男人拥有一个房间就已足够。
老头子边微颤着头边举步走进厨房去。他认为高乌简直笨得要命,竟然把那铁锅悬吊在腻纸墙上弄得污脏兮兮,快把它拿下!世上没有一个人会把铁锅像腊肉那样吊起来。
很显然当老头子问到卫生间的“窄”,高乌却不以为然,说三个男人一起洗澡都可以。可热水器?——天冷地动的难道就用冷水?高乌理直气壮地说他还想在冲凉的时候加上几块冰,爽而刺激。老头子不禁抖了几下,一声不响地走出厨房。
恳请老头子清楚这一点,除却地板任何地方他的儿子都睡不了。恳请老头子清楚这一点,他的儿子不需要鞋架,不需要衣柜,不需要一切一切东西……到了那个时候真想对老头子说些什么,只是欲言又止。
一个工作了的人何必如此怠慢,生活必须讲究一点,不要以为打鼓的人就可以自我放任,如果小的东西都做不好打鼓也会跟着一塌糊涂——高乌静静坐到地席上并仔细听取老头子的谆谆教诲,所有训言诚然大有其用,不但要为衣服鞋袜找到它们应有的住处,自己还要好好打鼓、工作——但愿老头子尽早“公布”返程的准确时间——今晚或明天——明天一大早,好让高乌把那沉重的心石松脱下来,让他知道是否已经对你的招架胜券在握。你现在看上去显然已经万分疲惫,高乌已经意识到并突然弹起身子,腾出一个位置让父亲大人到席上休息一下,他那张薄得可怜的棉被可以暂作垫底之用,三伍的稍稍厚一点的那张则用来遮盖身子。在高乌的精心安排下老头子你就尽情地享受那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的温和熙暖的一眠,可以毫无顾虑地度过那阴冻森冷的下午,乃至晚上——翌日早晨……那时更加凛冽、雾霭盖天。
此时你们已痛快地清楚,昔日费去数万元供其读书、持养其无数个春秋的老头子——他的千里迢迢换来“一宿”田地,只能在儿子的假面蒙蔽之下度过尴尬一宿,到他若无其事地返回属于他的那个城市的时候,就永远不会知晓高乌摘下面具后流离浪荡的真相,在此之前和以后更多的日子里,高乌在硁硁度日的同时继续把那华丽的一面留给家人,他无时无刻不在工作着——努力地工作……
看起来,他并不很愿意听从高乌的话而躺下,竟显得不耐烦——举脚往小阳台那边走去。那里寒气侵袭、没有一点生气,连一盘装点的花草都没有。那双袜子被吊在生锈的铁线上簌簌发抖。他不假思索往远处的菜洼眺望,就说要出门走走,几欲动身出去。
亲爱的老头子你就最好静静休憩一阵,化解那长途跋涉之累。
还是出去走一走,现在腿脚还能走很远很远的路。
老头子若果不觉疲倦——是随便到大街走走还是到别的什么地方去,高乌一定言听计从。况且,他的儿子一生下来就具备耐于逛街走巷的本领,就像燕子李三的飞檐走壁那样。
高乌在老头子的监视下已把房门紧锁,父子俩便畏缩着脖子迎风上路,我说高乌仍然不知好歹地撩着大脚像美人鱼似的。
老头子说七年前送他来这里读书的时候,那座桥正在修建之中,现在这座桥真有气魄,与昔日判若两地。他很少专程来到这个城市但经过这城市已是无数次,现在这里的空气很混浊,鼻子里全是黑色粒尘——摩托车比人口还要多。高乌被老头子询问到是否想回家做事抑或愿意一直留在这里,如有冲劲是否到经济更发达的城市去闯一闯?
可是那辆面包车十分目中无人,刚从高乌的身边飞擦而过,有股强风袭击高乌,让他宽松的裤子跟着像巨浪里的船帆那样飘啊飘,他煞有介事地愤怒起来——就要对那可恶的司机大下马威,嘟囔着俨然要与那车决一雌雄,千万不要惹高乌要不然他踢扁你——留在这个城市也非常不错,他很讨厌回家做事,就留在这里发展一段时日——有机会再往外闯。
的确留在这里也不错——毕竟是首府——近年来经济发展很快,这里饮食业发不发达?
高乌说近年来酒吧酒楼饭店食府纷纷兴起——这时他浑身不自在,老头子下一句就会问到关于在酒楼打鼓的事,一定会问到的,于是他有必要糊弄出一些鬼话,如果有一架飞机从天上过他一定会说这个城市的航空业也非常发达。
既然餐饮业如此兴旺,打鼓唱歌弹琴的一定很有发展,这对高乌来说那是非常值得欣喜的事情。高乌只说他的其他打鼓的同学也混得非常好,尽管在待遇上与他相比稍逊一筹。可是高乌仍然感到穷窘,便说在这里做海鲜的生意很有发展——木头业很发达——搞房产更不在话下。
老头子只是怔仲一下而已,那“木头业”属于什么鬼东西。尊敬的老头子请认真听你的儿子讲,除了木头业外,这座城市的房产业诚然发展得很好,越来越兴旺,还有许多……
可老头子就在几年前在他居住的那个城市,用大量的资金投进房地产,投入这那个充满美色娇艳的魔窟——泡沫经济,有许多“伟大的投资者”也乘势添荣。还有负债累累的人闻风逃遁,有人从无法装修的骨架大楼上在没有附带降落伞的情况下飞腾而下,可是高乌的老头子仅仅落得个倾家荡产囊空如洗的田地而已。
那时高乌仅读了三年书,剩下三年的学费就由老头子向老朋友伸手而去。那些与你们秉性相同的商人朋友见其几乎“无生还”的可能,便开始闪烁其词,总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与高乌的“死亡”休戚相关。直到最后,即使高乌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一线,这也势必与那群忘恩负义之徒毫无相干。有谁没法去接受“邻居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一句稍显荒诞的话,我真愿捉来九百七十三条珊瑚蛇与他(她)共度黑暗时光。
那老太婆悄然把高乌的母亲叫到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