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信标-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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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几百光年外传来的视频文件，唤起了他冰冷心房深处的那份温暖。无论周围的环境有多糟糕，自己的处境有多险峻。哪怕从地狱底层都要活着爬出来的波尔，坚信自己必须一直活下去。
活下去，因为还有妻子和女儿在等着他回家。
活下去，这样他才能拥抱长高了的女儿，深吻爱妻令人怀念的脸颊。
所以当他意识到这是她们生前发来的最后一段视频时，天塌地陷的绝望与空虚粉碎了波尔的理智。
得知了妻女所在的家乡被联合军的核弹夷为平地，灰飞烟灭之后。他内心的空虚化为滚滚燃烧的愤怒，又从愤怒转化成仇恨。
——他发誓要屠杀那些利用“独立”与“自由”等借口无恶不作的联合军畜生，血洗他们，毫不留情。
憎恨如同庞大的黑洞，吞噬了他支离破碎的心。
那是永远无法填补的洞。
于是波尔开始不顾一切代价地执行任务。被那仇恨驱动，他在死亡边缘徘徊做出了无数超乎常理的举动，过程中杀掉了数不清的人。
波尔将女儿的最后视频储存在自己的作战服里。在每次赴汤蹈火参加任务之前，他都要反复看上百遍。
理由只有一个——只有那段视频，可以让他感到心中的洞总有一天会被填补上。
但他比别人更清楚，那只是错觉。
因为波尔永远都没法接受妻女双亡的现实。
他关闭了视频窗口，深呼吸，冰冷干燥的空气带走了迷茫与忧郁。
环顾四周，波尔身处宽敞的运输船舱内。强烈的灯光将这里染上了类似手术室的惨白色。面对着波尔的是数个能容纳一人的灰色球体，以及旁边矗立着的3米高人形物体——
表面涂着浅灰色数码迷彩的它，看上去如同体态臃肿的特大号“装甲”。头部有着拟人的形态，却没有双眼或面部器官，只有一条类似墨镜的黑色哑光遮光板隐藏了头部的摄像头。加厚的肩膀与手臂，线条粗犷的胸口与腰部，装载轻型装甲的腿部，以及位于双脚中央的厚重轮胎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一种古老的兵器——装甲车。
AS，全称为Armored　Warfare　Suit　System（全装甲战斗服系统），彻底改变了单兵作战的发明。人类在漫长血腥斗争历史中的又一得力工具。
这台型号为AS…03EX，昵称＇忍蜂＇的第二代AS，也是这次任务他们配备的唯一重型武器。必要时，这其貌不扬的铁棺材能救所有人的命。
“时间差不多了，波尔。”
沉稳的女声在他身旁响起，波尔冲着声音看去——
站在波尔身旁，一脸严肃表情的丽正盯着他的脸。见波尔有了反应，丽转身走向机舱中央。
惨白的灯光打在她顺滑的短发上，闪烁着乌黑的色泽。丽的脸庞并不精致，但不缺一丝端庄稳重，而她那双黑色的双瞳中流露出的冷静与沉稳，增强了她的气场。矮小的身躯经过长期锻炼显得十分标致有形，虽然不算火辣，但在黑色紧身式驾驶服的包裹下，也能体现出诱人的线条。
她来到了那台叫＇忍蜂＇的AS旁。
无意中她的视线与波尔对上了，但波尔立刻将视线转移，不想与她有任何交集。
每当波尔见到丽，他的心中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抵触情绪——想要和她划清界限，不想知道关于她的事。但同时，丽散发的某种气质却在吸引着波尔，使得他会下意识地关注丽的一举一动。
他不太清楚自己为何会对她产生这种矛盾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她的侧脸，会让波尔感觉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这种强烈的矛盾感让波尔进退两难，所以波尔总是竭力避免与丽的接触。
但现实总是与理想背道而驰——
——这次任务中＇忍蜂＇的驾驶员就是丽。
“集合。”
丽提高了嗓门，几名身穿全天候作战服的男性，此时从机舱的各个位置来到了这名身材矮小的年轻女性面前，站成一排。
波尔选择了距离丽最远的位置。
“少尉，能不能别总这么严肃啊，简直浪费了你的那张脸。”
说话的是站在丽左边的麦吉。他眯起经过电子改造的右眼用暧昧的眼神打量着丽，仿佛在猜测她接下来的表情与反应。背着反器材狙击步枪的他略显瘦弱，饱经风吹日晒的黝黑皮肤十分粗糙，看上去根本不像刚刚过完25岁生日的人。
“麦吉，你身上某个部位很大，不过很可惜那不是你下面的玩意，而是你的嘴。”
说着，丽十分罕见地露出了微笑——那笑容令她看上去判若两人，多了一丝“邻家女孩”的气息，不过那只是昙花一现。
麦吉觉得自己果然没看走眼，丽是个美人坯子，但她需要适当放松。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麦吉。”
站在麦吉旁边的拉希德开口挖苦道。他炯炯有神的棕色双眼里时刻燃烧着炙热的感情。而帅气端正的五官与性感的胡须，配上如同女性般光滑的橄榄色皮肤，使他有种明星般的独特魅力。
或许其他女性会被他那真挚热情的气质迷惑，不过对拉希德背景有所了解的丽很清楚，他帅气光鲜的外貌完美地掩盖了嗜血变态的性格。
“瑞克，感觉如何？”
她的视线落在了拉希德身旁的高大男性身上。自从他们踏上旅途后，瑞克都一言不发，保持着沉默寡言的印象。
健壮的身躯被全天候作战服包裹，让人联想到被困在牢笼里的巨人。深蓝色的瞳孔，剃成板寸的金色短发，以及左脸上夸张的深刻疤痕让他看起来相当有威胁性。
瑞克显然不想用纳米修复去掉脸上那条刀疤。
他用冷静尖锐的视线与丽对视，轻微地点下头，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最后，丽看着表情严肃，始终向前看的波尔，她本想开口叫他的名字，却被打断——
“预计10分钟后抵达ELP934的轨道投放点。”
一名光头青年此时顺着丽身后的球体跳了下来，他拍了拍手，一身轻松的样子。
“多穆，装备检查做得怎样了？”
丽回过头看着脚步轻快的多穆来到了波尔身旁站好，提问道。
“最后检查完成，都Ok。”
说着，多穆竖起了拇指。
确认所有人到齐后，丽挺直了自己的腰板。
“我过一遍目前掌握的情报。”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用充满压迫感的眼光盯着她眼前排成一列的战士们。虽然身材矮小，但面对比她平均高出一头的男性战士们，丽丝毫没有在气场上占下风。
作为整个小队中军衔最高的军官，她有义务展现出这种魄力。
“如果各位有任何疑问，随时可以提出来。”
回答她的是一片肃静。
丽身旁的AS＇忍蜂＇前，出现了一面投射在空气中的立体图像。上面显示的是一片标明联合军控制范围与舰队部署位置的星图。
“本次任务目标星球为ELP934，位于联合军控制星域的最边界。”
ELP934这颗星球在星图上被高亮显示，正好漂浮在代表联合军控制星域疆界的红线上。
“5年前，ELP934上突然出现的大量联合军活动，引起了上面的高度重视。”
星图开始放大，最终聚焦在这颗星球上。从图像来看，蔚蓝的大海与漂浮的大陆同地球十分相似。
“后期情报表明联合军在ELP934上建了一座实验基地，并且在过去5年中反复进行了各种新型武器的测试。”
丽的声音始终保持严肃。
“而且通过近年来对联合军情报网络的监控分析，联合军很有可能开发出了下一代AS的测试原型机。可以确定的是，测试原型机的数量有3台，编号＇XP…0＇。这就是所谓传说中的三代机了。”
关于第三代AS的情报漂浮在星球旁边的窗口中，“脑波控制”，“人工肌肉”等技术性单词被高亮区分出来。
“我有疑问。”
麦吉打破了其他几个人的沉默。他看着丽身旁飘动的立体投影，注意到关于三代AS的信息里没有任何图片，觉得有点不对劲。
“说吧。”
“我们知道对方有3台原型测试机，却没有任何测试机的照片或影像？”
“下面要讲的正好回答你的问题。”
盯着麦吉半信半疑的脸，丽继续说下去：
“根据最近获取的可靠情报，原型测试机3号＇XP…03＇被运到了ELP934上开展实战测试，其中包括在不同自然环境下的负载实验。这意味着＇XP＇系列的机体首次在外公开露面——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没有机会确认这几台测试原型机的外形或实际性能。而ELP934偏远的位置又正好可以避开联合军主舰队的监控，为我们提供了非常宝贵的侦查机会。”
“好吧，没有疑问了。”
麦吉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始终打着问号——为什么GMIR不派间谍卫星或探测器来进行侦查监视？他觉得这样做更合理些。
“本次行动我们有两个任务目标。”
丽竖起了食指。
“第一，根据获取的情报在特定时间潜入降落到ELP934上，针对在地面基地进行实战测试的＇XP…03＇进行侦查，确认并记录外观与实际性能。”
“第二，对ELP934的联合军基地以及周遭环境进行详细侦查，确认基地的规模，部队驻扎情况等战略信息，为了后续大部队的隐匿突袭任务做好充分准备。”
虽然麦吉听了关于任务目标的讲解后，稍微感到踏实了点。但直觉在提醒着他，刚才丽的简报中，麦吉漏掉了某个非常重要的信息。。。而正是这信息，使不安始终笼罩他的心头。
他将这份不安深埋起来，用余光瞥视身旁的几名队友——他们都一脸严肃，没有流露出任何感情。
没错，这是正确的做法。
麦吉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他只需要提供狙击掩护，打爆敌人的脑袋，这就够了。
“本次行动中小队行动代号为Zeta，交战规则禁止主动攻击。别忘了我们是来侦查的，保持隐蔽为优先行动准则。”
说到这里，丽把视线放在波尔身上。但他的眼睛始终在瞄着别处，依旧不太愿意与她有任何形式的交流。
这让丽感到十分无奈。
“如果情况有变，必须开始战斗时，交战规则围绕对敌方设施与人员造成最大程度损伤开展。”
丽用手指敲着身旁如同巨人般的AS＇忍蜂＇，看着它右臂上安装的火神炮所反射出的寒光。
没错，如果他们无法避免战斗的情况，只能杀出血路了。
虽然这次行动的地点位于联合军的控制边缘，可这不能改变ELP934属于敌占区的事实——深入敌后的他们孤立无助，距离最近的友军基地将近10光年。
丽深知这次任务的风险很高，或许有点太高了。
但她不断告诉自己：能行，没有问题。
再次打量着眼前几名男人，看着他们不同的脸庞上露出了类似的表情：有些严肃，有些冰冷，又有些寂寞。
没错，聚在丽眼前的这几名男性都是GMIR外勤部队中的“争议人物”。每人都有一段不愿提起的过去与经历，但每人又都背负着自己的故事，走到了今天。
就像丽自己一样。
原本波尔和瑞克分别属于其他分队，麦吉、丽、拉希德三人属于同一小队。所以这是他们几人首次被编到一起执行任务。
但几人以前都共同参与过几次大型战斗任务，所以之间并不陌生。
“我在卫星轨道上等你们的撤离信号。”
负责撤离Zeta小队的多穆看上去胸有成竹。
实际上他总是一副自信的样子，仿佛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的事。
“还有其他问题么？”
确认全员都做好了准备后，丽点了点头。
“进入最终降落程序，开始吧。”
话音落下，几名黑衣战士纷纷带上装备走向了属于自己的降落仓——那些固定在机舱中央的灰色球体。
多穆还是一脸悠哉地看着进入降落仓的队友们，并没有显露出自己内心的不安，更没有打算把自己刚才做的梦说出来——
——他梦见了自己的母亲，她表情慈祥地坐在多穆对面，用苍老的手递出一张机票。
一张通往他故乡的机票。
然而，多穆知道自己的母亲不久前在故乡因病去世。当时在外参与任务的他没能回去与她见上最后一面，令他感到后悔不已。
也许梦到她是因为自己还没能从母亲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但这梦境的整体感觉让他觉得非常不吉利。
多穆不是唯物主义者，也不是唯心主义者，但他相信运气。
已经出勤并参与过无数次大大小小任务的多穆安慰着自己：他什么时候买过前往地狱的往返票？每次任务，难道不都是抱着有去无回的心态开始的么？
这次任务也一样，他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
多穆安慰着自己，感觉心中的不安逐渐褪去。他离开了刚才的机舱，关闭了身后的舱门，进入了布满复杂操纵面板的驾驶舱。
看着窗外不断变大的ELP934的星球地平边缘，多穆将一切杂念抛到了脑后。
。。。
。。。
恒星的刺眼曙光已经照亮了ELP934星球最黑暗的角落。强烈的光芒透过半透明的大气层，反射出与地球一样的苍蓝色调。
在那明亮的光辉中，外形如同数个三角形拼接在一起的“阴影…1”隐形运输船，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投放轨道。
关闭了所有通讯频道，打开了所有屏蔽设备的运输船已经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
打开了舱门，运输船在真空中释放出了所有的球形降落仓。
多穆确认所有球形降落仓已经进入降落轨道后，按照一开始收到的任务指示，解开了装载在自己飞船上那“特别货物”的锁定状态。
一直紧贴在运输船腹部的物体此时被分离出来——它是个边长各2米的黑色正方形物体，没有任何缝隙，没有任何标示。
那是货真价实的“黑匣子”。
确认了黑匣子与运输船完成分离后，多穆关闭了运输船的引擎，调整了姿态，使其停留在固定高度上。
那黑匣子如同离开了母亲的孩子，孤独地调整着自己的轨道，逐渐远离了关闭引擎的运输船。它的外形“颤抖”了几下，然后消失在ELP934的阴影里。
多穆确认“黑匣子”已经开启了光学迷彩，估计到任务结束时都没人能发现这黑匣子吧。
他没有太多疑问，在这次任务中隐藏黑匣子的存在，是任务行动中心对他下达的直接指令。他不知道丽是否了解情况，但多穆知道上面的人这么做肯定有他们的原因。
看着窗外一片孤寂的星球与宇宙，多穆再次确认降落仓的状态，检查仪表——所有数值都处于正常范围，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在他起身准备去给自己冲杯咖啡时，ELP934的大气层中闪过一阵绿色的波纹。这异常的景象自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因为他知道这不是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