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朦朦 1093-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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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豪继续对我嘲谑的笑着说:“依萍,还有一件事情要你帮忙呢!如萍大约十月里结婚,我们考虑了好久,认为还是 请你当女嫔相最合适,怎么样?没问题吧!”“好!”我干脆的说,站了起来,我的血管已 在体内偾张,我必须赶快离开这间屋子。我说:“我很愿意作你们的女嫔相,预祝你们白头 偕老!”我望着雪姨说:“爸爸呢?”
“出去了!”“告诉他我来过了!”说完,我匆乙的走出客厅,几乎是跄踉的向大门外 冲。在花园里,如萍追了上来,叫着说:“依萍,等一下。”
我站住了,如萍追过来,站在雨地里,伸手过来拉住我的手,用充满歉意的声音说:“依萍,你不怪我吧,我知道你是爱他的!”
我受不了了!我好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那股压力已到了最高峰,我甩开她的手说:“别胡说八道,我一点都不在乎!”
可是,这傻瓜又拉住了我的手,用纯属于善意的,歉然的,好心的声音,急急的说:“依萍,我知道你很难过,我自己也尝过这滋味的,我实在不该抢你的男朋友,可是他 对我好……我没办法,依萍,以前我也不怪你,现在你也不怪我,好吗?我们还是好姐妹, 是不是?”我心中冒火,头昏脑胀,望着她那张怯兮兮的脸,我爆炸的大喊了起来:“告诉 你,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懂不懂?你这个大笨蛋!”喊完,我无法控制了,我掉转头, 冲到大门外面。在门外,我靠在围墙上,剧烈的呼吸着,让突然袭击着我的一阵头晕度过 去。于是,我又恍惚回到挨打的那一天,站在门外发誓要报仇。仰起脸来,我让雨点打在我 脸上,心如刀绞,头痛欲裂!我,走了半天的迂回路,现在好像又绕回到起点来了。何书 桓……我在围墙上摇着我的头,无声的说:“何书桓!我恨你!”沿着新生南路,我跄踉着向前走。雨大了,风急了,我依然没有 竖起雨衣的帽子,风撩起了我的雨衣,我胸前的衬衫和裙子都湿了,水从头发上滴了下来, 管他呢!我什么都顾不得!头痛在增剧,眼前是一片灰蒙蒙的。我想找一个地方,狂歌狂叫 狂哭,哭这个疯狂世界,叫这个无情天地!
到了和平东路,我应该转弯,但我忘记了,我一直走了过去。心里充满了伤心、绝望、 愤怒和耻辱。何书桓,这个我爱得发狂的男人,他今天算把我折辱够了,他一定得意极了, 他该在大笑了!哦,这世界多奇怪,人类多奇怪,爱和恨的分野多奇怪!新生南路走到底是 罗斯福路,我顺着路向左转走到公馆的公路局汽车站,刚好一辆汽车停了下来,雨很大,车 子里很空,我茫然的上了车,完全是没有意识的。车子开了,我望着车窗上向下滑的雨水, 心里更加迷糊了,头痛得十分剧烈。闭上了眼睛,我任那颠簸的车子把我带到未可知的地方 去。车子停了又开,开了又停。终于,它停下来不再走了,车掌小姐摇着我的肩膀说: “喂,小姐,到底了!”
到了?到哪里了?但,管他呢!反正到终站我就必须下车。我下了车,迷妹茫茫的打量 着四周,直到公路局的停车牌上的三个字映进我的眼帘,我才知道这是新店站。我向前面走 去,走出新店镇,走到碧潭的吊桥上。站在桥上,我迎风伫立,雨点打着我,夜色包围着 我,在黑暗中伸展着的湖面是一片烟雨蒙蒙。走过了桥,我没意识的走下河堤,在水边的沙 滩上慢慢的走着。四周静极了,只有雨点和风声,飒飒然,凄凄然,夜的世界是神秘而阴森 的。我的头痛更厉害了,雨水沿着我的头发滴进我的脖子里,我胸前敞开的雨衣毫无作用, 雨水已湿透了我的衣服,我很冷,浑身都在发抖。但脑子里却如火一般的烧灼着。我走到一 堆大石块旁边,听到水的哗哗声,这儿有一条人工的堤,水浅时可以露出水面。这时,水正 经过这道防线,像瀑布般流下去,黑色的水面仍然反射着光亮。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把 手支在膝上,托住了下巴,静静的凝视着潭水。水面波光,在白天,我曾经和何书桓多次遨 游过。而今,何书桓已经属于另一个女孩子了,一个我所恨的女孩子,雪姨的女儿!我咬住 嘴唇,闭上眼睛,何书桓,他报复得多彻底!何书桓!何书桓……妈妈去找过他,我写信求 过他,他居然完全置之不理,怎样的一颗铁石之心!但是,我爱他!就在我独坐在这黑夜的 潭边,忍受着他给我的痛苦的时候,我依然可以感到我心中那份被痛楚、愤怒所割裂的爱。 可是,这份爱越狂热,我的恨也越狂热!何书桓,这名字是一把刀,深深的插在我的心脏 里,那黑色的潭水,全像从我心脏中流出的血。我无法再思想了,头痛使我不能睁开眼睛。 我努力维持神志清醒。我听到有脚步踩在沙地上的声音。微微转过头,我眯着眼睛看过去, 我看到一个男人的黑影向我走来,穿着雨衣,戴着雨帽,高高的个子……我没有恐惧,也没 有紧张,只无意识的凝视着他,他在距离我一丈路以外站住了,然后,找了一块石头,他也 坐了下去。我想笑,原来天下还不止我一个傻瓜呢!难道他也是伤心人别有怀抱?我遥望 他,假如他的目的是我,我愿意跟他到任何地方去。经过了今晚的事,我对什么都不在乎 了!但是,他一动也不动的坐着,和我一样凝视着潭水,好像根本不知道有我的存在。管他 呢!我转回头,把手压在额上,如果能够停止这份头痛……潭水在我面前波动,我觉得整个 潭面都直立了起来,然后向我身上倾倒。我皱起眉头,直视着这乱摇乱晃的潭水,莫名其妙 的想起何书桓唱的那首歌:
“溪山如画,对新晴,云融融,风淡淡,水盈盈。
最喜春来百卉荣,好花弄影,细柳摇青。
最怕春归百卉零,风风雨两劫残英。
君记取,青春易逝,莫负良辰美景,蜜意幽情!“
我不但想着,而且我唱了。“最怕春归百卉零,风风雨雨劫残英!”现在不就是春去无 踪的时候了吗?以后,我的生活里将再也没有春天了。“良辰美景,密意幽情。”如今,还 有一丁点儿痕迹吗?我低唱着,反复的唱。我的声音断续飘摇,然后,我哭了。我把头埋在 手腕里,静静的哭。我是应该好妹的哭一哭了。
有脚步声走到我面前,我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是那个男人!黑夜里看不出他的面貌,雨 衣的领子竖得很高,长长的雨衣随便的披着,彷佛有些似曾相识。我努力想辨认他,想集中 我自己紊乱复杂的思想,可是,我头痛得太厉害,所有的思想都在未成形前就涣散了。
“反正是个人,就是鬼也没关系。”
我凄然的笑了,那男人俯头注视着我,我很想看清他,但他的影子在我眼前旋转摇晃, 我知道我病了,再等一分钟,我就会倒下去。我觉得那男人弯下腰来,牵住了我的手,他的 手十分温暖,而我的手是冰一般的冷。奇怪,他居然不怕我是个鬼魅,我想,我的样子一定 很像个幽灵。他拉住我,对我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清楚。他扶我站起来,我顺从的 站起来了,于是,他牵着我向前面走,我也顺从的跟着他走,假如他是带我到地狱里去,我 也会跟他去,我什么都不在乎!在上坡的时候,我颠踬了一下,差点跌倒下去,他揽住了 我,我不由自主的靠在他身上,他半抱半拖的把我弄上了河堤,又挽着我的腰走上吊桥。桥 上的风很大,迎着风,我打了个寒噤,有一些清醒了。我挣扎着站稳,离开那个男人,冲到 铁索边,抓住了一根绳子,那男人立即赶了上来,一把拉住我的衣服,我猜他以为我要跳 河,于是我纵声笑了起来,我笑着说:“我不会跳水,陆家的人从不自杀!”笑着,我把头 倚在铁索上,望着底下黑黝黝的水,那男人试着带我继续走,我望着他,皱眉说:“你喜欢 那两句诗吗?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你带我到哪里去?我们去喝一杯好吗? 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我感到豪情满腹,拉住那男人 的手臂,我跟着他跄貂踉踉的走下了吊桥。
新店镇的灯光使我眼前金星乱迸,那男人拚命在对我说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街道房 子都在我眼前乱转,我勉强自己去注视那男人,可是,我脑子中越来越加重的痛楚使我昏 乱,然后,我感到那男人把我拖进了一辆出租汽车,我倒在车垫上,那男人脱下他的雨衣裹 住我,并且用一块大手帕,徒劳的想弄干我的头发。我瞪大眼睛看他,在车子开行前的一刹 那,我似乎看清了这男人的脸,这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于是我挣扎着坐起来,挣扎着大 声问:“你……你是谁?”那男人的一对乌黑的眼睛在我面前放大,又缩小,缩小,又放 大……就像商店的霓虹灯似的一明一灭……我的视力在涣散,终于,头里的一阵剧痛崩溃了 我最后的意志,我倒进椅子里,闭上了眼睛。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是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四周静悄悄的。我环视着室内,书桌、椅子、床……不错,一点都不错,这是我自己的房 间!我转动着眼珠,努力去思想发生过些什么,逐渐的,我想起了。“那边”的一幕,书桓 和如萍订了婚,他们对我的冷嘲热讽,公路局车子,新店,吊桥,陌生的男人,小汽车…… 可是,我怎么会躺在自己的家里呢?那个男人到哪里去了?谁把我送回来的?许许多多的疑 问涌进了我的脑子。我试着抬起头来,一阵剧痛把我的头又拉回枕上。我仰望着天花板,开 始仔细的寻思起来。
纸门轻轻的拉开了,妈妈走了进来,她手中拿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杯水和一杯牛 乳,她把托盘放在我床边的茶几上,然后站在那儿,忧愁的望着我。我凝视她,她看起来更 苍白,更衰老了。我轻轻说:“妈妈!”她的眼睛张大了,惊喜的看着我,然后,她的手指颤抖的抚摸我的面颊,嗫 嚅而胆怯的说:“依萍,你你……你好了?”
“我只是有点头痛,”我说:“妈妈,怎么回事?我病了吗?”
“哦,依萍!”妈妈叫着说,在我床边坐了下来,抓住了我在被外的手。“你把我吓死 了,你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说胡话,发高烧,哦,现在好了,谢谢老天!”她兴奋的去端 那杯牛奶,又要笑又要哭的说:“你饿不饿?一个星期以来,你什么都没吃,就喝一点牛奶 和水,把我和书桓都急死了!”
“书桓?”我震动了一下,盯着妈妈说:“他来看过我?”
“怎么?”妈妈呆了一呆。“那天晚上,就是书桓把你送回来的,他说你跑到碧潭边去 淋雨,他把你弄了回来。那时候,你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又哭又说又唱……书桓连夜去请 医生,你烧得很高,医生诊断不出来,怕你受了脑震荡,不敢挪动你,又说是脑炎……这几 天来,我们全吓坏了,你爸爸亲自来看过你一趟,送了好多钱来,书桓这几天几乎没离开我 们家,他现在去帮我买菜了,大概马上就要回来了……”
妈妈毫无秩序的诉说着,但我已大致明白了,那天碧潭之畔的陌生男人不是别人,就是 何书桓!如果那时我神志稍微清楚一些,能辨出是他的话,我不会跟他走的!他为什么也到 碧潭去?除非是跟踪着我去的,他为什么跟踪我?想看看被侮辱了的我是什么样子?想享受 他所获得的胜利。回忆“那边”的一幕,我觉得血液又沸腾了起来,妈妈还在自顾自的诉说 着:“……这几天,也真亏书桓,内内外外跑,请医生、买药、买东西、招呼你,夜里也不 肯回去,一定要守着你,你烧得最高的那几天,书桓根本就不睡觉……”
“妈妈!”我厉声说:“请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我不要再见他!也不要再听 他的名字!”
“怎么!”妈妈愣住了,接着就急急的说:“依萍,你不知道书桓对你多好,你不知 道!依萍,你别再固执了,他爱你!你不了解!把你弄回来那天晚上,医生走了之后,他伏 在你的床边上哭,看到他那样坚强的一个孩子流泪,使我都忍受不了……依萍,书桓对 你……”
“我不要听他的名字!”我大叫,“他哭?他才真是猫哭老鼠啦!”妈妈猛然住了嘴, 我暴怒的说:“我不要见他!我也不要听他的名字!你懂不懂?”
“好,汉汉汉汉”妈妈一叠连声的说,安抚的把手放在我的头上。“你别发脾气,要吃 点什么吗?我给你去弄,先把这杯牛奶喝掉,汉不好?”妈妈扶住我,让我喝了牛奶。重新 躺回枕头上,我的头又痛了起来,这时我才体会到我确实病得很重,我十分软弱和疲倦,闭 上眼睛,我想休息一下,可是,我听到有人敲门,妈妈走去开了门,在院子里,我听到何书 桓的声音在问:“怎么样?”“她醒了,”是妈妈的声音,“她完全清醒了!”
“是吗?”何书桓在问,接着,我听到他迅速的跑上了榻榻米,然后,妈妈紧张的叫住 了他:“书桓!不要去!”“怎么?”“她— ”妈妈嗫嚅着,“我想,你还是暂时不要见她 好,她一听到你的名字就发脾气。”
外间屋里沉静了一会儿,接着,纸门被推开了,何书桓没有理会妈妈的话,大踏步的走 了进来。他在我的床前站定,低头注视着我。我凝视他,他看起来倒像生了场大病,憔悴消 瘦,满脸的胡子。他在我的床沿上坐下来,轻轻的说:“嗨!”我直望着他,冷冷的说:“你胜了!何书桓,你很得意吧?你打倒了我!现在,你来享受你的胜利,是吗?”
“依萍!”他颤抖的叫,握住了我的手。我把手抽了出来,毫不留情的说:“你走吧! 何书桓,我不想再见到你!你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回到如萍身边去吧!”
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慢慢的站起身来,他的眼圈发红,但他沉默而倔强的转过了身 子,向门口走。我望着他的背影,心如刀绞,眼泪涌进了我的眼眶,可是我紧闭着嘴,不愿 把他叫回来。在门口,他站定了,忽然,他转回身子,一直冲到我的床边,他跪在榻榻米 上,一把抱住了我的头,颤声喊:“我们为什么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