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朦朦 1093-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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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十分疲倦了,那眼皮上重重叠档的皱纹 堆着,嘴角向下垂。许久许久,他都没有说话,我想,他可能就这样睡着了。我悄悄的站起 身来,想走出去,爸爸没有动。我走到桌前,对那把手枪凝视了几秒钟,手枪!不祥之物! 我无法想像把子弹射入人体是一件怎样可怕的事!无论如何,我还没有要置雪姨于死地的念 头。略一迟疑,我偷偷的取了那把枪,退出了爸爸的房间,爸爸仍然靠着,呼吸沉缓而均 匀。拿着枪,我走进了如萍的房里。如萍正坐在床沿上,呆呆的发愣。她的短发零乱的披挂 在脸上,失神的眼睛茫然的瞪着我。一时间,我根本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好,接着,我发 现手里那把碍事的枪,我把枪递给她说:“你找个地方藏起来吧,在爸爸手里容易出危险。”
如萍接过了枪,默的点了点头。
“雪姨四天没有吃东西吗?”我问。
“头两天夜里,我从窗口送过东西去,后来爸爸知道了,大发脾气,就… 就没有再送 了。”如萍嗫嚅着说。
“尔豪到哪里去了?”如萍颤栗了一下,缩了缩脖子。
“他走了。爸爸把他赶走了。”她犹有余悸似的说:“那天,爸爸要掐死妈妈,尔豪去 救,尔豪的力气大,他扳开了爸爸的手,而且… 而且还推了爸爸一把,爸爸拿出枪来,要 杀尔豪,真… 真可怕!尔豪逃出大门,爸爸大叫着说,永远不许尔豪回来,尔豪也在门外 喊,说这个家污秽,黑暗… 像疯人院,他宁愿死在外面,也不回来。然后,他就真的没有 再回来了。”“哦!”我嘘了口气。如萍注视着我,低低的乞求的说:“依萍,你帮帮忙,请爸爸放了妈妈吧!尔杰哭了三天,今天连哭声都没有了。爸爸真 的会饿死他们。依萍,我知道你恨妈妈,但是,你就算做件好事吧,求求你!爸爸会听你 的。”“我… ”我犹豫着:“明天再来看创,怎样?”
“依萍,我知道你有好心,我知道的,书… 书桓的事,我… 我… 不恨你,只求你 不要再… ”
我有些听不下去了,我的耳朵发起热来,浑身不自在。我向门口走去,一面匆匆的说: “我明天再来!”就一直穿过客厅和花园,走到大门外面了。
从“那边”回到家里,我感到非常的不安和难受,“那边”的混乱和充满了杀气,危机 的气氛使我茫然失措。这局面是我造成的,我应该很高兴,但我一点也没有报复后的快感, 只觉得迷惘,倒仿佛失落了什么。换上了睡衣,我坐在床沿上,对着窗外的月光呆呆的凝 想。妈妈走了过来,坐在我身边说:“你在想什么?”“没有什么?”我说。“那边发生了 什么事情吗?”妈妈敏感的问。
“有一点事。”我慢吞吞的说:“爸爸把雪姨和尔杰锁在屋子里,并且想开枪打死他 们。”
妈妈一惊,问:“为什么?”“为了雪姨有了另一个男人,尔杰不是爸爸的儿子。”
“可是— ”妈妈怔怔的说:“你爸爸怎么会知道?”
“我说的。”妈妈大大的震动了,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说:“你又怎么知道的?”“妈妈。”我慢慢的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界上没 有永久的秘密!”“可是— ”妈妈蹙紧了眉头说:“这又关你什么事呢?你为什么要揭穿 她?”“她骂我是老婊子养下的小婊子,我受不了她的气!而且,我那么恨她,如果能打击 她,我为什么要放过机会呢?”
“依萍,”妈妈深深的望着我说:“你知道— 远在十年前,我就知道雪琴另外有个男 人了。”
“什么!”我叫着说:“你宁可被她欺侮,被她赶出来,而不揭发她的丑行?”“任何 事情,老天自有它的安排,我不能代天行事!”
“那么,大概是天意要假我的手来惩罚雪姨了!”我愣愣的说。妈妈对我默默的摇了摇 头。
“依萍,你也不能代天行事!而且,你用了‘丑行’两个字来说雪琴,可是,这世界并 不是样样事都公平的,你想,你父亲一生,有过多少女人!他对任何一个女人忠实过吗?那 么,为什么他的女人就该对他忠实呢?这社会不责备不忠的男人,却责备不忠的女人,这是 不公平的!依萍,你的思想难道也如此世俗吗?雪琴为什么一定该忠于你的父亲呢?”
妈妈的话使我大吃一惊,我一直以为妈妈是个思想古板的“老好人”,再也没想到她会 有这种近乎“大胆”的想法,我目瞪口呆的望着妈妈,半天之后才说:“那么,你也可以不忠于爸爸了?”
“我和雪琴不同,”妈妈叹口气说:“我对男女之情不太感兴趣。”她停了一下,又 说:“男女之间,彼此有情,彼此忠实,这是对的。可是,如果有一方先不忠实,你就无法 责备另一方了。而且,雪琴有她的苦处,她是那种除了男人之外,精神上就毫无寄托的女 人。事实上,她并不‘坏’,她只是无知和肤浅,这与她的出身和受的教育有关… ”
“妈妈,你总认为全天下的人都是好人,所有犯罪的人都值得原谅!… ”“依萍,” 妈妈把手放在我的肩上,心平气和的说:“当你观察一样东西的时候,不要只看表面,你应 该里里外外都看到!”“当我里里外外都看到的时候,我会比只看表面更伤心。”我说: “我可看出这世界充满了多少仇恨和罪恶,可以看出人性的自私和残忍… ”“你所看到 的,仍然是片面的。”妈妈微微的笑了笑,又蹙着眉说:“无论如何,依萍,你没有权利处 罚雪琴,你不该毁掉‘那边’原有的平静。”
“是他们先妨碍到我,是他们先伤害了我,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我自卫的 喊,尽力武装自己:“他们不该怪我,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妈,你也不能颠倒因果关系 来责备我!我没有你那么宽大,我也没有你那份涵养。妈妈,你一生原谅别人,一生退避, 可是,你获得了什么?”
妈妈沉默了。我们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妈妈才轻轻的揽住我,用柔和而稳定的声音说:“依萍,我告诉你两句话,第一句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第二句是:天网恢恢,疏 而不漏!你仔细的想一想吧!”
“很好的两句话。”我怔了一下说:“这不是也说明了雪姨的结局,就是她平日种下的 种子,今天收到的果实吗?”
“可是,依萍,”妈妈忧愁的说:“你呢?你今日种下的种子是瓜呢?还是豆呢?你希 望将来收获什么?”
我愕然,半天才说:“妈妈,你别对我说教。”
妈妈担忧的望着我,她的眼睛悲哀而凝肃。然后,她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好 了,天不早了,早些睡吧!当你心平气和的时候,好好的想一想!”妈妈走回她的房里去 了。我依然了无睡意,用手抱着膝,我默默的坐着,望着月影慢慢的移动。妈妈的话在我耳 边荡漾:我种的种子是什么?真的,是什么呢?我仰首望天,那份迷惘更加深重了。
烟雨朦朦 11一清早,由于彻夜寻思,我几乎是刚刚才朦胧入梦,就被一阵急促的打门声惊醒了。我 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还是混混沌沌的。妈妈已经先去开了门,我半倚半靠在床上,猜想来 的一定是何书桓。阖上眼睛,我很想再休息几分钟。可是,像一阵风一样,一个人气急败坏 的冲进了我屋里,站在我床前,我定睛一看,才大大的吃了一惊,来的不是何书桓,而是如 萍。如萍的脸色是死灰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头发零乱,衣服不整。站在我床前直喘 气。一刹那间,我的睡意全飞走了。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急急的问:“怎么了?有什么事?”
“妈… 妈… ”如萍气结的说着,颤栗着。恐怖的感觉升进了我的胸口,看样子百分 之八十,是爸鞍把雪姨杀死了!我紧张的说:“雪姨怎么样了?你快说呀!”
“她——她——”如萍口吃得十分厉害,口齿不清的说:“她和尔杰一起——一起——”
“一起怎么样了?”我大叫着。
妈妈走进来,安慰的把手放在如萍的肩膀上,平静的说:“别慌,如萍,慢慢讲吧!”
“他们——他们——”如萍仍然喘息着说:“他们——一起——一起——”她终于说了 出来:“一起逃走了!”
“哦!”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瘫软的靠在床上说:“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你把我 吓了一大跳!逃走不是总比饿死好一些吗?你应该高兴才对。”
“你——你不知道!”如萍跺了跺脚,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快点去嘛,你去了就明 白了,爸鞍——鞍鞍鞍鞍鞍爸在大发脾气,好——怕人!你快些去嘛!”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狐疑的说:“雪姨不是锁起来的吗?”“是从窗子里出去的!”
“窗子?窗子外面不是都有防盗的铁栏杆吗?”
“已经全体撬开了!”如萍焦急的说:“你快去呀!”
“依萍,”妈妈说:“你就快点去看看吧!”
我匆乙的起了身,胡乱的梳洗了一下,就跟着如萍出了家门,叫了一辆三轮车,直奔 “那边”。到了“那边”,大门敞开着,在街上都可以听到爸爸的咆哮声。我们走进去,我 反身先把大门关好,因为已经有好奇的邻人在探头探脑了。走进了客厅里,我一眼望到阿兰 正呆呆的站在房里发抖,看到了我,她如获大赦似的叫着说:“小姐,你快去!老爷——览览览览览爷要杀人呢!”
如萍脚一软,就在沙发椅子里坐了下去。我知道这屋子里已没有人可以给爸爸杀了,就 比较安心些。走了进去,我看到一副惊人的局面。在走廊里,爸爸手上握着一把切菜刀,身 上穿着睡衣,正疯狂的拿菜刀砍着雪姨的房门。他的神色大变,须发皆张,往日的冷静严厉 已一变而为狂暴,眼睛瞪得凸了出来,眉毛狰狞的竖着,嘴里乱七八糟的瞎喊瞎叫,一面暴 跳如雷,那副样子实在令人恐怖。在他身上,已找不出一点“理智”的痕迹,他看起来像个 十足的疯子。我远远的站着,不敢接近他,他显然是在失去理性的状态中,我无法相信我能 使他平静。他手里的那把刀在门上砍了许多缺口,看得我胆战心惊,同时,他狂怒的喊叫声 震耳欲聋的在室内回响:“雪琴!王八蛋!下流娼妇!你滚出来!我要把你剁成肉酱,你来 试试看,我非杀了你不可!你给我滚出来!构构构构构出来!带着你的小杂种滚出来!我要 杀了你……喂,来人啦!”爸爸这声“来人啦”大概还是他统帅大军时的习惯,从他那抖颤 而苍老的喉咙中喊出来,分外让人难受。我目瞪口呆的站着,面对着挥舞菜刀发疯的爸爸, 不禁看呆了。直到如萍挨到我的身边,用手推推我,我才惊觉过来。迫不得已,我向前走了 两步,鼓着勇气喊:“爸爸!”爸爸根本没有听到我,仍然在乱喊乱跳乱砍,我提高了声音,再叫:“爸 爸!”这次,爸爸听到我了,他停止了舞刀子,回过头来,愣愣的望着我。他提着刀子的手 抖抖索索的,眼睛发直,嘴角的肌肉不停的抽动着。我吸了口气,有点胆怯,胃部在痉挛。 好半天,才勉强的说出一句:“爸爸,你在做什么?”
爸爸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显然,他正在慢慢的清醒过来,他认出我了,接着,他竖着的 眉毛垂了下来,眼睛眨了眨,一种疲倦的,心灰意冷的神色逐渐的爬上了他的眉梢。倒提着 那把刀,他乏力而失神的说:“依萍,是你。”“爸爸!你做什么?”我重复的问。
“雪琴逃走了,”爸爸慢吞吞的说,用手抹了抹脸,看来极度的疲倦和绝望:“她带着 尔杰一起逃走了。”
“或者可以把她找回来。”我笨拙的说,注视着爸爸手里的刀子。“找回来?”爸爸摇 摇头,又蹙蹙眉说:“她是有计划的,我不相信能找得到她,如果找到了她,我非杀掉她不 可!”他举起了那把刀子看了看,好像在研究那刀口够不够锋利似的。我咽了一口口水,试 着说:“爸爸,刀子给阿兰吧,雪姨不在,拿刀也没用。”
爸爸看看我,又看看刀,一语不发的把刀递给了阿兰。看样子,他已经渐渐的恢复了平 静。可是,平静的后面,却隐藏着过多的疲乏和无能为力的愤怒。他凝视着我,眼光悲哀而 无助,一字一字的说:“依萍,她太狠了!她卷走了我所有的钱!”
“什么?”我吓了一跳。
“有人帮助她,他们撬开了铁柜,锯断了窗子的防盗铁栅,取走了所有的现款、首饰和 金子。你来看!”
爸爸推开雪姨的房门,我站在门口看了看,房里是一片凌乱,所有的箱子都打开了,衣 物散了一地,抽屉橱柜也都翻得一塌糊涂,像是经过了一次盗匪的洗劫。看情形,那个姓魏 的一定获得了雪姨被拘禁的情报,而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偷得干干净净。是谁给了他 情报?尔豪吗?不可能!尔豪根本不知道魏光雄其人,而且他也不会这样做的。看完了雪姨 的房间,我跟着爸爸走进爸爸房内。爸爸房里一切都整齐,只是,那个铁柜的门已被撬开, 里面各层都已空空如也。我站着,凝视着那个铁柜,一时,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就在昨 天,爸爸还曾指着那铁柜,告诉我那里面的钱都将属于我,现在,这儿只有一个空的铁柜 了。人生的事情多么滑稽!爸爸,他的钱是用什么方式得来的,现在又以同样的方式失去 了。这就是佛家所谓的因果报应吗?但是,如果真有因果报应,对雪姨未免就太客气了。
我走到铁柜旁边,蹲下去看了看撬坏的锁,这一切,显然是有人带了工具来做的。站起 身子,我靠在铁柜上,沉思了一会儿,问:“爸爸,你要不要报警?”
“报警?”爸爸呆了呆:“警察会把她抓回来吗?”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说:“可能抓得回来,也可能抓不回来,不过,无论如何,警 察的力量总比我们大,如果想追回那笔钱,还是报警比不报警好些。就是……报了警,恐怕 对爸爸名誉有损,爸爸考虑一下吧。”
爸爸锁着眉深思了一会儿,毅然的点了一下头:“报警吧!我不能让这一对狗男女逍遥 法外。”
于是,我叫阿兰到派出所去报了案。
爸爸沉坐在他的安乐椅里,默的发着呆。他那凌厉的眼睛现在已黯然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