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觅广寒-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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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黄粱一梦,梦醒时,一场空,一把灰飞,一缕青烟。”
青年静默看着我,一语不发,一双清眸却一瞬间仿佛讲述了千言万语。
我躲开他过于慈悲的目光,摇摇头,“你别理我了,就当我是疯子。”
青年却笑了。
他走到我身边,温暖的掌心覆上我冰冷的手。“跟我走吧。”
我疑惑看他。
“重新再活过。”
后来,他总是告诉我,一定不会让我后悔那天的选择。他说,要让我看到世间的美好。要带我看大漠狂沙,蜀中秀山,南粤绿水,要在江南最妖娆的季节,去看灿烂的烟花。
他待我如父,对我温和的笑,教导我,教我武功。只是,那时我的心被太厚的雪所覆盖,太过寒冷。我像一个吐空了内脏的海参,空虚寂寞的活着。
我杀人,因为我从未真正认同这个世界,我不在乎那些与我毫不相干人的性命,他们愚昧愚蠢,只能在利剑之下显现人性中最丑陋的东西。我空虚,所以我挥剑,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我十五岁出师,加入生死判。十六岁,毒手玉观音的名字已经响遍天下。
十七岁,死在我手上的人以三位数计算。十八岁时,我血洗了五岳剑派。
五岳剑派实际上并不是败落在我手中。试想即便是武功盖世,仅凭一人之力怎么可能三日内杀光五岳剑派几百口人,鸡犬不留。
然而没有人去深究这件事的可能性。因为我只不过是一个工具,不过是四大家族联合铲除五岳剑派的一个幌子。
那时候,四大家族以为五岳剑派报仇为由,围捕我。他们需要确保安全,杀人灭口。
我身负重伤走投无路。那时候我如同困兽,疯狂撕咬一切接近我的人,以一种最决绝的姿态挥剑。我知道,我这一世,终究也是在尔虞我诈,痛苦仇恨中终结。
但是那时候。他,段非墨。我的师傅,出手阻止了一切。他威胁其他三大家族,若是非要将我灭口,就将灭门五岳剑派的真正凶手公之于众。
最终三大家族妥协。留给我生路的条件,竟然是段非墨以死谢罪。
这件事也仅仅是几位家族族长知晓,是武林内最黑暗的内幕。
对外,只是宣称,段非墨毙于毒手玉观音剑下。
他说,“我说过,不会让你后悔你的选择。我会让你幸福。但是我没有做到。寒儿,今后为师不能再照顾你,你要好自为之,不要再对这个世界怀有这么强烈的敌意,要对自己好一点,好好活下去。”
他依旧微笑,一如既往,温柔而包容。
那时候他死在我的面前,殷红的血花绽放在他唇边,化成永世不灭的一抹苍凉的叹息。
我的手心里沾满了这个世界最爱我的人的鲜血,温热的血。
那时候我终于惊醒。
这不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这是我的人生。我不能潦草地对待它,潦草对待爱我的人。
梅开时节因寂寞而缠绵,春归后又很快湮灭。
等我终于想通彻,想要陪在他身边时,却留我独自赏烟花飞满天。
我终于发现自己原先如此可笑。将自己前世的愤怒迁怒与这个世界,仿佛自己多么苦大仇深。直到害死这个世界最爱我的人,我才翻然悔悟,却为时已晚。人生在世,短短数载,全然浪费在痛苦迷茫挣扎中,岂不是庸人自扰。人有心,每个人都会自私,在攸关自己的利益时,总会偏向自己的一方,又何必强求对方的掏心相待。这种东西,其实,是不可求的。
所以我做了一张又老又丑的皮,守着我的龙门杂货店,在人类最不适宜生存的地方,挂起最漂亮的笑容,做起了奸商。
师傅,你说让我幸福,却不知道,离开你的这些年来我都不曾幸福过。
那些年我不曾珍惜过的温暖,现在已经追忆不及。你走之后,在黄沙弥漫的天崖尽头,酒暖回忆思念瘦。
师傅。我始终是亏欠了你,一生一世也无法弥补。如今江湖风云又起,你所一手创下的基业,我也想替你守护,就像你当年守护我一般。也就算,是我对您亏欠的一点偿还。
第六章 广寒抚琴
“小颜,小颜。”
我从梦中惊醒,睁开眼,见到在床边轻笑着抽烟的管秋。
我看着他脸上不明所以的笑意,心里发毛。摸摸自己的脸,不确定问,“好了?”
管秋扬了一下下巴,在一旁垂首站着的仕女立刻搬来一面铜镜,竖在我面前。
镜中人,眉若远山,目如秋水,鼻梁秀挺,唇似凝脂。整个人看上去似真似幻,仿佛隔了层轻烟,让人觉得不甚真切。凝眸处,眉间一点化不开的愁,淡淡晕染开来,使人自然而然起了怜惜之意。
我郁闷看着他,指着自己的脸说,“有必要把我画成这副样子吗?怎么好像天下人都欠我白银万两一样?”
唐羿一直坐在一边饶有兴致观赏我的脸,听见我的评价之后插话,“其实我觉得更像个深闺怨妇。”
话音没落,就被一只来历不明的鞋子砸中脑袋,从椅子上翻倒。
管秋吐了个烟圈,“我这是为你好,你要混进段家不要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吗?”
我点头。然后又摇头。“你不是要把我卖给他当娈童吧?”
管秋拿烟杆狠狠敲了一下我的脑袋,“你看唐羿的八卦杂志看多了吧?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然后拿起手边一个卷轴扔到我怀里,“自己看看。”
我拉开卷轴,只见上面是一个怀抱古琴的女子,身着水色纱衣,姿态袅娜娉婷。而她的面容,与我现在的竟有七分神似。
“这是……?”
管秋解释道,“她叫段无欲,段家的庶出子孙。从小体弱多病,因此一直养在内阁很少抛头露面。但是她弹得一手好琴,令多少贤者前辈都折服于她臻于极致的琴艺。现在重华山庄的庄主,段重锦,对这位娇媚温婉、弱柳扶风的姊姊一直怀有好感。一年前,段无欲因染了寒疾,后来越病越重,香消玉损。”
“原来如此。”我了然,“以这样的面容要混进去是可以省不少功夫。”
“下个月是段重锦廿四寿辰,我会把你当作贺礼送给他。”
“礼物?”我干干笑了一声,这个词真让人不舒服。
“话说回来……”唐羿再次插话,“小颜,你多久没碰过古琴了?”
“呃?”我掐指一算,伸出四个手指,“三年吧,自从去了黄石镇就再没见过古琴长啥样了。”
唐羿和管秋额头同时垂下三道黑线。
“去,把我的鹤鸣秋月琴拿来。”管秋对着屋角的仕女吩咐道。
不多时,这把名琴就被摆上一个紫檀小几,屋里也燃上了上好的龙脑香。
我在小几前的蒲团上坐好,用一根白绸将散落的发丝系好。青葱玉指从袖中探出,抚摸过琴身上年岁刻下的流水断纹,忍不住感叹一句,“真是好琴。”
然后,我双手出袖,然后大模大样把袖子卷的老高。
双手抚弦,大开大阖。
琴身发出悲鸣。是真正的悲鸣,撕心裂肺一般。
“哇……魔音……”唐羿立刻用手指塞住耳朵。
“与你的弹棉花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管秋也立刻捂住了耳朵,他的声音被琴音刺激得都拔高了八度。
我自己也忍不住捂耳朵,十分郁闷地抬头问管秋,“你这琴是不是有问题啊……”
“明明就是你的问题!”涵养极佳的管秋再一次,踩裂了地板,“从今天开始,给我特训古琴!”
我很委屈低下头,绞发尾。
接下来的时日,我就是吃了睡,睡了练琴,练了琴吃,循环往复。无聊地我整天直叹:“悲哉世也!可怜我的大好青春啊……”
所有被管秋请来教我古琴的高手大师最后都是摇着头,大叹“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甩手走人。
我翘着二郎腿抱怨:“一个个真没师德。”
管秋后来也懒得理我,“我看你就是存心不想好好弹。”
我继续很委屈低下头,绞发尾。
我师傅,段非墨,是个极其风雅之人。琴棋书画诗酒茶,无一不通无一不晓。从小,我呆在他身边耳濡目染,学了他一手俊秀小篆和带着隽狂大气的古琴指法。师傅说我的天赋是极高的,仅仅几年就学去了他一生的精髓。那时候,在月华如练的夜晚,师傅在庭前舞剑。长剑起落处,秋水粼粼,揽月光成霜。剑风轻摇树梢,花落有声。那样的夜里,我在廊上抚琴,琴音随他的剑招而起落回转……
而现在,花开花谢岁月荏苒间,昔人已逝,我这琴弦,又要为谁而拨?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我的琴艺仍然不见有丝毫长进。天雅坊内却传出谣言:他们坊主的客人是会天魔幻音的西域魔教中人。于是管秋彻底不再让我练琴。
我正在房顶的一块平台上喂鸽子,肩上臂上都落了很多白色的鸟儿。
整个人笼罩在温润阳光下,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觉。
“小颜,这么有闲情逸致啊?”背后传来唐羿的声音。
我回身,引起扇翅无数,细小的白色羽毛簌簌落下来。
“呦,这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唐羿大人么?今天什么风把你刮回来了。”
唐羿一脸很受伤的表情,“我这么些日子去替你搜集情报,回来还被你讽刺,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情报?关于重华山庄的?”我敛眉。
“关于莫轻寒,段秋凉和秦封雪的。”唐羿露出奸笑,“经典的三角恋情节……”
“莫轻寒爱秦封雪,秦封雪爱段秋凉?”我嘴角抽抽,什么狗屁情报,我看是你自己YY出来的。
“小颜你真是聪明,要不来和我一起投身到八卦事业中吧……”唐羿背后有一面巨大的八卦旗在华丽的飘扬。
“扯淡。”我转身就走。
“等我说完啊,”唐羿回复正经八百的语调,“你知道这些年玲珑阁势力膨胀的事吧?连续明地暗地拉拢收服多个教派,听说他们和西域魔教也有不明不白的牵涉。维持了多年的四大家族的平衡,在悄悄崩溃。所以,重华山庄和浣剑门有意结成同盟,结盟的最直接方法就是结亲。”
我止了脚步回身,接上他的话,“所以,浣剑门长子嫡孙,天之骄子秦封雪和重华山庄嫡系大小姐,玲珑玉女段秋凉,就要担负起家族使命,结为连理。”
唐羿微笑着继续说,“那个莫轻寒,一直名不见经传。一年前的武林大会,代表玲珑阁一举挫败其他三大家族五位高手,一剑成名。他虽然是玲珑阁中人,却使得一套西域诡异武功。他似乎确实是和秦封雪关系不一般。咳,根据我散布天下的狗仔队发回来的消息。此二人在一年间,在茶馆私会十五次,平均三个时辰;在酒楼私会二十二次,平均两个半时辰;曾经切磋武艺五十二次;一同游山玩水两次。莫轻寒还在秦封雪家里暂住过半月。从他们的身份来看,这样的私交已经是过于亲密了。”
我摸摸下巴,蹙眉。
“我觉得那个莫轻寒,不简单。”唐羿最后下了个简短的结论。
“那个秦封雪……这么不稳重……”我也小小作了个点评。
第七章 重华夜旖旎
段重锦的寿辰如期而至,那一日,层耸的重华山庄,桂魄澄辉,万盏花灯罗列。无限佳人穿绣径,笑语盈盈,妖艳奇绝。凤烛交光,银灯相射,奏箫韶呕哑。鸣鞘响处,万民瞻仰宫阙。
一辆四匹四体踏雪、通体油黑大马拉的紫檀木车缓缓驶向重华山庄,车饰极尽华丽,鸾凤升龙,锦帷络带。即使是混杂在一片富丽堂皇的车马中,也让人难以忽略。那马车在重华山庄门前停住,立刻有仆从放上脚踏,恭敬迎接。
车帘张启,一个头戴羽冠的男子优雅下车。他一身天雪云锻锦袍,手中一杆紫玉烟枪。清冷出尘的气质,自然而然产生一种疏离感。接着,又一人下车,那人披了浅碧色锦织的宽大袍子,不着脂粉的面容干净清雅,然而他却有一双烟行媚视的眼睛,清丽出尘中蛰伏着入骨的媚惑。
管秋把请帖递上去,门口迎宾的仆从简单看了一眼,立刻满脸堆笑着弯腰恭请,“呦,管老板,里面请,里面请。”
我和管秋来得算晚的,会场内已经聚满了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互相攀谈,人人都想利用这个机会多多扩张自己的人际脉络,他们似乎互相都很熟络,笑容满面说着相互吹捧的话。
管秋向来以冷淡孤僻闻名,即使有人认得他,也没有敢上来自己碰钉子的。我们两挑了僻静的角落,坐定。
“大概段重锦发请帖时,也没想到你真会来。”
“我算不上江湖人,与他段家也就只有生意上的往来,若不是为了你,我哪里会来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管秋不爽哼了一声,继续“啪啪啪”抽烟,污染空气。
不多时,居然出现了不怕死碰管秋这颗大钉子的人。
“哎呦,这不是管老板吗?”忽然一个清甜,柔软的女声响起。
我抬头循声望去,当即愣住。来人挽了个丛梳百叶髻,挑一根翡翠牡丹簪,着了翡翠鸳鸯锦衣。肌肤盛雪,秀唇若珠。一双墨黑的杏眸流转间,顾盼生姿。
我脱口而出,“沈妍蓉?”
沈妍蓉仔细瞧了我一会,忽然认出来,“啊!小颜?!”
就在我和沈妍蓉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时,管秋的声音冷冷响起,“沈老板,请您注意一下身份场合,不要肆意调戏我的贺礼。”
沈妍蓉,虽然只有廿五,却已是生死判中的元老级成员。同时,她也是天下第一大酒楼望春风的老板,手下拥有的分号遍及中原。
沈妍蓉嫣然一笑,在管秋身边坐下。“抱歉,在下有些失态了,”她后面用了传音入密,“没想到还能看到小颜重出江湖的一天,我这个做大姐的难免无法抑制激动的心情。”
“我不过是在大漠吹风吹久了,感觉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