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觅广寒-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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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重出江湖的一天,我这个做大姐的难免无法抑制激动的心情。”
“我不过是在大漠吹风吹久了,感觉真对不起咱这张脸,回风和日丽的地方来调养调养皮肤。”
沈妍蓉弯眉微笑,对于我的托辞不做回答。其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就是因为太了解彼此的性子,所以才会如此纵容我,对我宽容地微笑。
“管老板,您方才说这位是您送给段庄主的寿礼?”沈妍蓉轻摇手中宫扇,挑眉问,语气中有一丝疑惑。
“是。我想既然是段庄主的寿辰,送些金银珠宝的死物总是太俗气了,倒不如别出心裁送个活生生的。”
沈妍蓉的目光如水一般滑过我的全身,然后对管秋说,“管老板的确是花了不少心思,从哪里找出来这么个玲珑剔透的人儿,我看着都很喜欢呢。”
管秋微微一笑,“沈老板要是喜欢,我改天挑个比他灵秀百倍的男孩子送到您府上。”
我拿眼横管秋。这话怎么好像把我贬得一文不值啊?
说话间,宴席已经开始,宾客都在席位上坐好。灯火最辉煌之处,一个身着华丽紫袍的男子在主座落座。
会场中央的高台上,姿态婀娜的舞女彩袖长甩,在悠扬乐声中翩翩起舞。
一个全身红衣的男子拖着长长的烫金礼单,大声念读,声音融有内力,清朗浑厚,整个会场内都能清楚听到。随着他的念诵,一箱箱奇珍异宝被抬上厅室。
上古玄铁制造的重剑,是真正的削铁如泥;天蚕丝经过九十九道工序加工而成的睡衣,着在身上仿若无物;一千颗名贵的南海人鱼珠串成的腰佩;真金钻凿而城的金莲花香炉。至于玉石、珍珠、玳瑁、沉檀等物,名贵却已显得平庸。
“天雅坊——贺礼——”
我正听得那些古怪的礼物名字,昏昏欲睡时,被管秋在腰上用烟管狠狠一戳。立刻再椅子上重新坐直,迷茫睁开眼睛,东瞅西瞧。
读礼单的人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下。宾客们纷纷猜测,管秋到底是送了一寸千金的名贵布匹还是送了千金难求的国手丹青画。
却听一声,“洗碗烧水做饭擦地板,小厮一名。”
顿时,场内叮叮咚咚,一片下巴落地的声音在大厅内清脆回响。
唯有主座上的段重锦,却似乎没有任何吃惊,只是稍稍一抬手,示意把那件“礼物”带过来。
我幽怨瞄了一眼管秋,低声问,“我们有仇吗?你存心设计陷害我?”
管秋抽着烟看天,无视。
我提起衣角起身,没走出几步,突然一个素衣仕女追上我,双手递给我一把琴。“这是主人送给您的,主人说,公子要好自为之。”
我接过琴,回首时,却发现刚才的座位已经空空如也,仿佛从未有一个白衣的青年在那儿停留。
(小蓝:小秋同学,你果然是小颜的知己好友啊,不忍离别所以独自黯然走了。
管秋:切,我是怕丢脸。所以先溜一步。)
我垂首,缓步从厅堂的最边缘,穿过无数宾客讶异的目光交织成的网,走至厅室最耀眼的中心。
屈膝行礼,“小人见过段庄主。”
“抬头。”那人有低沉而迷人的嗓音。
我慢慢抬头,然后慢慢抬眼。目光与他的不期而遇。
眼前人玉冠博带,一张清逸绝俗的容颜温润如玉,眉宇之间气度高华,带着独有的英气。
那一刻,我失了神,差一点呢喃出声。非墨。
这个人像极了我的师傅。
斜飞如剑的眉,秀挺的鼻梁,秋星寒潭般的眸子,线条干净利落的下巴。
我以为,再次见到这张面容,我会歇斯底里地哭出来,会将那张保持微笑着的面具生生撕裂,告诉他,我还是好寂寞,好无措,好后悔。
但是,我没有。我静静看着那张与段非墨极其相似的脸,微微扬了嘴角。
也许,在大漠漫天弥漫的风沙中,那些曾经日夜流血的伤口,在悄悄愈合。也许,师傅,我真的在努力践行你最后的嘱托,好好的活。
段重锦眼中的愕然一闪而过,“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姓颜,无名。”
“无名?”
“是。别人都喊我,小颜。”
段重锦手撑着下巴,眸子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怀里抱琴,何不演奏一曲?”
我没有回答,只是坦然自若盘腿坐下,横琴于膝上。宽袖轻摆,手扶七弦。
官、商、角、徵、羽在厅堂中飞扬开来,升腾至那幽寂的夜的最深处。
琴声美而不艳、哀而不伤。温润调畅,立声孤秀。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
所有人都痴了,在这飘渺低徊的悠悠琴声中,在那碧衣青年魅惑天下的如波眼神中,在他青葱玉指拢、抹、挑、轮大开大阖的指法舞蹈中。
段重锦一直撑着下巴安静欣赏,目光却渐渐变得复杂。
我收手。袅袅余音仍然在弦上幽幽震颤。
段重锦点头,轻笑,如同春日最柔和的风拂面而过。
“管老板真是送了一件好礼物。”
我低眉敛眉,欠身一拜,退下。
从那一天起,我被管秋卖给段重锦当小厮,我的人生,从此翻开了熠熠闪光的新一页……
第八章 楼外楼
我现在住的地方叫暖宵阁,段重锦的书房,与他的寝宫只有一墙之隔。
两层的黑瓦白墙小建筑,小院里横斜着几株湘妃竹,斑驳的疏影映进纸窗,在画屏上轻柔摇摆。鹤菊香炉中,一缕青烟缓缓上升,在半空中堆叠出妖娆的烟雾。
我坐在窗边,段重锦坐在外室的软榻上看着文书。
我正在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践行着我身为一个小厮的本职工作,“尽心尽力”伺候这位庄主大人。
段重锦飞快翻阅堆积成山的文书,同时还注意着珠帘对面人的一举一动。与那人虽然是隔着百叶竹帘,但是若隐若现间,更增添了几分情致。
他跪坐在矮榻上,手边放着最上等的漆器茶具。他用镊子镊起一小块茶饼,放在碗中细细研磨,发出细小清脆的碎裂声。
然后,他优雅用铜瓢舀起釜中的沸水,一下下高高撩起再落下,动作从容而高贵。
而后直接向茶碗中注入沸水,同时用茶筅搅动。他煮茶火候掌握得极好,水是微沸初漾,这时点茶正是最佳时机。
我端起青花瓷茶盘,从蒲团上站起来,拨开珠帘走出去。把茶递给段重锦,“喝茶。”
“很烫。”头也不抬地回答。
耍大牌?!我转身走回去,“那就别喝了。”
段重锦放下文书,笑了,“好好,我喝还不行吗?真不知道管秋怎么会把你这样,脾气这么臭的人送来给我当小厮,难道是存心要和重华山庄结仇?”
“段庄主,其实我本来是温柔贤惠善解人意的,但是,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人急了会变态。你整天把我关在这个小院子里,不许我踏出你势力范围一步,你说我能不人格扭曲吗?”我把茶盏往紫檀茶几上一拍,用宽大的袖子开始呼哧呼哧扇风。
“在这里不好么?整日清闲安逸,无俗事烦恼。”
我翻白眼,“你不觉得整天吃吃喝喝睡睡的生活,和猪没差吗?时间就是金钱,你没听说过吗?你让我在无形中损失了多少资产!”
段重锦浅浅勾了下嘴角,扔了一册书卷给我,“第三章替我誊写一份。”
我一只手接住书,把茶盏递给他,“快喝,什么毛病,喝茶还要冷的。”然后走到书桌后开始帮他抄文书。
镇纸下的泛黄宣纸上,柔软的笔尖流淌而过,留下英挺隽秀的字迹。
我一边打呵欠,一边走笔如飞。
忽然,我以为自己幻听了。
“要不,晚上带你去楼外楼吧。”
我掏耳朵,“我没听错吧?”
段重锦扬了一下眉毛,“若你不想,就算了。”
我哀号一声,“天地良心!我去啊!皇天保佑,你终于良心发现了,我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段重锦浅笑着摇摇头,继续低头看他的文书了。
如您所见,我和段重锦的关系诡异如斯,并且朝着更加诡异的方向不断发展着。主不像主,仆不像仆。开始的两天,我试着给他端茶送水揉肩垂腰,可是,要知道本少爷散漫自由惯了,长这么大还没看过人脸色(小蓝:谁有那个熊胆给您脸色看哪……),所以第三天我就拍桌子不干了,而且开始对段重锦爱理不理,恶语相向。不知道段重锦是天生的好脾气还是他不想得罪了管秋,只是淡淡一笑,就让我只要为他煮煮茶,弹弹琴,下下棋。一切下人做的事我都不用再碰,吃穿用度,都与庶出的公子一个档次。不过,我现在的生活却和坐牢无异,因为段大庄主把我带回来的第一天就说了:要呆在我能看得见你的地方,不许踏出他的寝宫一步。
我和段重锦到达“楼外楼”时,时间尚早。楼外楼高有三层,一楼大厅,其余楼层为环状,都可以看到一楼的情景。
小二一看见段重锦,立刻十二万分殷勤跑过来,“这位爷,您今个可是来对了,正巧有王城有名的戏班子登台。”
我看了段重锦一眼。原来是带我出来看戏,可惜,戏曲这种艺术太高雅了,我实在欣赏不了……于是,幽怨叹气……
“给我找个僻静点的小间。”段重锦说。我很配合地拿出点碎银子扔给小二。
小二点头哈腰,引着我们上了三楼一个小间。小间与外界由屏风和一道珠帘挡住,中间摆着青竹小几和两对蒲团。
段重锦前脚还没迈进小间,就有一个江湖打扮的人噔噔噔跑过来,谄媚笑着说,“白马帮周帮主想请您赏个脸,您看……”
段重锦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小颜,你在这儿等我一会,我很快回来。”
我毫不在意挥手,“去吧去吧。”
自己径直走进小室坐下。
“公子,喝点什么茶?”
“一壶极品的安溪铁观音。”我看都没看,就又丢出一锭大银子。烧钱的感觉就是好,尤其是不烧自己的钱。
没坐多时,就听帘外响动。
“茶?”一个粗鲁带着醉意的的声音响起,随即是杯壶清脆的碎裂声。
“客、客人,您别……”声音只响到一半然后就变成了惨叫。
珠帘被人掀开,一个面容龌龊的大汉靠在门口,“哎呦,多标志一美人啊。怎么来逛酒楼只喝茶,来,陪陪我家公子喝酒。”
OHMYGOD,强抢民男这种事,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本少爷撞见了。
OMG,没想到本少爷有生之年还会碰到敢抢我的人。
我表面依然平静,冷冷问,“你家公子?谁?”
大汉跌跌撞撞走进来,站在我面前,满身的酒气让我差一点一冲动把他一巴掌扇飞。“说出来吓死你!我家公子是八卦门门主的二公子!”
切,你们八卦祖师爷唐羿见了我还不得乖乖喊声大哥。
我冷笑,“不好意思,没听说过,我更没吓死。”
门外突然传出另外一个声音,十分轻佻,一听就知道是个世家子弟。“庞光!让你带个人这么慢!没用的东西!”
听到“膀胱”这个名字时,我稍微愣了一下,转念又想他们也没有这方面科学知识,这事只能我一个人偷着乐了……
“莫非是这小倌太正,那小子先把持不住了吧!”又一声音响起,惹得一阵哄笑。
人还不少,而且都很欠揍。我有点纠结了……
要是平时,我打个喷嚏都能把他们吹到天安门去,问题是,我不能再段重锦面前暴露自己的武功。
我拨开那大汉的手,径自站起来,“门外那位公子,不如你自己进来。”
“少爷,还是你有魅力啊!小公子都自己邀请你了!”
于是乎,这位大众脸,在我眼中一片模糊,却幻想自己玉树临风的二少爷,大摇大摆掀帘子进去,看见我立马抛出一个令我胃部急剧抽出的傻笑。
第九章 英雄救美
我深呼吸,默念,我要忍我要忍。
“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啊,本人姓魏,字生津。公子称呼我魏生津即可。”
我嘴角抽抽,咳嗽了一声,回味无穷似的笑着重复道,“魏生津,好名字。”
魏某人也颇为得意,又道,“在等人吧?既然他还没到,不如先陪我喝两盅?”说完,手就不安分得过来搂我的腰。
然而下一秒他就惨叫一声,捂着手后退。我趁势抬腿踢他一脚,把他踢倒在走廊里。然后大步踩着他的尸体出了隔间。
这一切发生太快,再加上那位公子的手下都喝得醉醺醺的,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魏生津从地上爬起来,惊恐捂着流血的手,仔细一瞧,才发现手上一个黑洞,正在汩汩冒血。
“竟敢伤了少爷!小贱人!”壮汉吼了一声,卷袖子冲上来。
天地良心!你们这帮不知好歹的,你们今天撞大运,老子不跟你们计较……
我不打,我闪总行了吧。
身体轻巧闪避,大汉追了半天,连我的衣角都没碰到。
我敛去四肢百骸的内力,每一次都是假装堪堪躲过。
“段重锦!救命啊!!”我突然跳到栏杆边,嘶声裂肺大吼了一句,全楼的人都把目光“唰”射过来。
“废了那个贱货!”魏生津捂着被我用簪子扎穿了的手,鼻涕眼泪齐飞叫道。
然后是摔杯子砸碗的声音,壮汉居然卸了桌子,似乎是想将我乱棒打死。
楼外楼所有的客人都止了声,原本是当作好戏看的,现在也明白要出人命了。
眼看着棒子就捂上来,我狼狈躲闪,但是渐渐被逼得没了退路。我正在纠结无比想着要不要用轻功,却见眼前的一个大汉却被人一脚踢飞,自己也被轻柔一带,落进一个结实有力的胸怀。
“谁说他等的人没来?”男子低沉磁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