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剑春秋-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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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吐了口气,再道:
「陆誉那厮最在意的是苏解容,再来是他铁剑门门主的宝座,他大费周拿两条人命换小秋一条,分明就是看准我们有苏解容和赤霄宝剑的下落。赤霄剑我是追丢了,陆当归那老头不好对付;可苏解容这条线一开始摆明就系在你身上,你若不给哥儿们一个交代,透透消息,咱这么多年的兄弟,真算是白当了!」
一叶这话说得简直痛心疾首,听得小七眉头直皱。只是这事事关重大,又牵扯甚广,倒也不是一个苏解容这么简单。
小七有些苦恼,眼珠子转来转去,思量着如何应付。
哪知转着转着,却突然发现床榻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双目,牛大的眼珠子正死死盯着他,像想把他生吞活剥似地。
一剑眼里全是血丝,他挣扎着爬起来,烧得滚烫的掌心紧紧抓住小七的手,嘴唇开开合合,却沙哑干涩得吐不出完整句子:
「……小……小七……」
正如一叶所说,当年他们当乞丐没饭吃再凄惨,一剑也不会这般模样。
小七看着明明伤重无力,却死死抓着自己的那双手。
这目光向来坚定、无可动摇的兄弟,如今眼里却是满布伤痛,彷佛只要自己开口说个不,就会往后栽倒直接死了痛快般。
小七一颗良心啊,因为一剑从未有过的脆弱而隐隐作痛,纠结不安起来。
一剑大眼里的氤氲重重,强忍着悲戚的神情叫人看得难受。男儿泪本不轻弹,但到了伤心处无可阻拦,眼看便要脱离钢铁般禁锢的眼眶,不受控制落下。
小七和一剑相处了多少年,哪能堪得住兄弟这样。
只见一剑才再多看他一眼,他便仰天长啸大喊了声:「苏解容是不可能了,但我晓得赤霄下落,我告诉你赤霄剑在哪里,你饶了我吧!」
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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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小七借口回房画地图,地图画好留在桌上便要跳窗走人。
一叶早知这小子的伎俩,当下人便守在窗外,于是小七一个跳窗,便跳进了他一叶哥哥的怀里。
「……」小七被搂个满怀,一叶则是露出那副迷死人不偿命的俊俏笑容。
一叶说道:「小七啊,做人要厚道!哥他拿自己的心肝宝贝换回咱的心尖儿肉,你就这么对他的?」
小七往后缩了缩,却被人扣住不放。
「小哥哥知道你嘴巴紧,答应人的事说不透露就不透露。可你知苏解容是谁?他可是魔教教主座下的右护法,你保个魔教中人做什么?早交出来早超生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小七无奈道。
一叶指尖轻轻抬起小七下颔,一双迷人的眼眸绽着光,温柔地凝视着小七。「跟小哥哥回房,老实把事情交代清楚,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踏出这落叶苑了,哼……」
小七抖了抖,鸡皮疙瘩掉满地。
几个时辰后一叶踏出自己的厢房,盯着脚下的浮云靴好一会儿,把小七方才说的话想了一遍,这才回到一剑房里。
一剑端着盆仆人送来的药汁咕噜咕噜地牛饮,一叶愣了愣,想告诉他哥不是拼命喝把药喝光,他那几乎全损的经脉便能立即好起来。
喝得太急了,一剑呕了声,但不能浪费这药,随即又将涌上喉头的苦涩汤汁咽了下去。
一叶坐到床头一手拍着他哥的背替他顺气,一手递过小七所画的图纸。
一剑眼睛亮了,急忙把盆子交给仆人,接过图纸便细细观看。最后即便已将纸上所画硬记到脑子里,那份图纸仍被他像宝贝一样折迭好,仔细收入怀中。
跟着一剑冲动地翻开被子要下地,却立刻被一叶死死压回床上。
一叶恶狠狠地道:「你不要命了吗?才刚从鬼门关回来,立刻又想回去!」
一剑回望妹妹,憔悴的脸上沧桑尽显,却是神情坚决。「我一刻都不想耽误,小秋还在等着我……」
「……」一叶见他这样,心里真是心疼。「明日好不?叫小七随你一起去,这样要夺剑抢剑也有把握些。」
一剑深吸了口气。「赤霄既然不是我的,我便不会抢,这回去只希望陆当归记得当年情分,借我一用,好赶回去救小秋。」
一叶点点头,说道:「小七这几日没怎么睡,方才已经倒了,你也让他休息一会儿,养好精神才好明日随你一起出发。」
一剑本想立即走的,可一叶两只眼睛牢牢地盯着他,那眼神说着死活不肯放人,今日就跟他耗了。
一剑心里是焦急万分,可偏偏只要一提气,经脉中的真气便会无法控制地躁动狂窜,就算想制伏一叶冲出这厢房也无法为之。
一叶晓得他哥为何如此不安,遂安慰道:「你放心,小秋绝对不会有危险。赤霄剑在铁剑门中比门主令牌份量更重,光是拿出那把剑咱就能号令半个铁剑门,到时就算你不想换人,陆誉也会强逼着你换。」
跟着一叶为了分散一剑的注意力,随手燃起桌上摆放的安魂香,说起了方才从小七那里套来的话。
一吸入安魂香,一剑整个人变得虚软无力,几次努力想爬起来,都轻易地被一叶按回床上。
一叶说,原来那年他们被延陵家收养后,小七便在外头流浪,后来认识了几个人,出了点事,性命垂危之际有了奇遇,被人称活神仙的百里悬壶收为弟子。只是学了些功夫后因为与门内弟子不合,逐出外闯荡。
小秋幼时体弱多病,一剑那时踏遍大江南北寻药,兜来转去竟遇上小七。小七念着旧情,修书回谷向师父讨了千金药方,这才让小秋身骨强健起来。只是之后一剑出事,延陵家覆灭,他们断了消息,直到几年后一叶才再遇上小七。
小七说他大半时间都在江湖上闲荡,因为师父传他的易容术已到出神入化之境,偶尔也做些人皮面具买卖餬口。后来因为不慎栽到他家四师姊手里,被人扣在家里当下仆,供对方使唤奴役。
四师姊闺名「宴浮华」,是近年武林中迅速窜起的浮华宫宫主。而那路见不平掺和入一剑和陆誉血战当中的,便是她的宝贝儿子,浮华宫小公子「宴阙」。
而小七近年则是被逼化名「林央」,贴着「林央」的脸皮,虚任浮华宫副宫主一职,实为打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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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爪金龙盘绕的铜炉里飘出渺渺香烟,淡而柔的香味平抚了一剑焦躁的心绪,他眼皮渐渐沉重,在一叶平稳缓慢的语调中,无法抵抗地坠入梦乡。
早上天还没亮,一剑就醒了。
一叶昨晚捱在他身边睡,他一动,一叶也睁开了眼。
「来人!」一叶边打呵欠边朝外喊了声,这时外头有人端着温水帕子走入。
看清进来的人时,一剑愣了一下,脸色还惨白着的逐日单手托着铜盆入内,铜盆放在几上后他一手拧了两条干净帕子,送到一剑和一叶面前。
一叶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接过帕子低声问道:「不是叫你好好休息了,干什么做这些事?」
逐日只是望了一叶一眼,而后将目光移到一剑身上。
逐日神色淡薄,低沉的声音从薄薄的唇间溢出,如同冰凉的泉水滑过心间。「逐日这命是您所救,请让我随您去救回莫秋少爷。」
「欸!」一叶皱了下眉头。
一剑擦过脸后把帕子扔回盆里,他重重拍了一下逐日的肩,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已经害你失了只手臂、没了两个兄弟,绝不能让你再次涉险。」
一剑跟着下床穿上衣衫,大口喝下仆人端来的汤药,接着抓起赤炼刀便往小七房里冲。除了那白到发青的脸与不稳的步伐外,一点都不像重伤后得悉心调养的人。
「小七,起来没?」
一剑猛地推开房门,发现厢房里竟站着个俊朗非凡的陌生青年。
青年面如冠玉相貌潇洒,身着暗紫色宝相花织金锦,脚踏墨黑丝履,腰系描金铁骨扇。华服在身,却是书卷气比贵气浓,一双眼亮而有神,印堂饱满吐纳有致,明显是习武之人。
一剑呆了呆,他退了一步出去,看这处的确是一叶的厢房没错啊?一叶昨夜在自己那里睡,也说他的房让给小七了啊?
那这人哪来的?
房内的青年突然一笑,露出了两颗白白的小虎牙。
一剑这才明白过来,喊了声:「啊,你是小七!」
小七摆了摆手,不赞同地说道:「你这在外头一喊,我什么底都叫你给泄光了!记得,换了这张脸我便叫林央,攸关生死来着,可别叫错!」
一剑一笑,紧接着抓着小七便往外走。「叫什么都好,小月、小七、小央,一叶既然让你跟我去,那咱就快些,别耽搁了。」
这时一叶正低着头和逐日在院子里说着什么,见一剑和小七来了,便道:「小七,你来说说他,我说不动。」
「大爷我现下叫林央!」小七碎念了声,踱步到一叶身边问:「你们俩又怎么了?」
「逐日要和哥一块出门,哥有伤在身我已经不放心了,现下又多加他一个……」
一剑心里忧心着莫秋安危,然而这时却也没催促他们赶紧上路,他随着小七停了下来,耐心等待这二人将事情处理好。
小七这回扮的是带着贵气的翩翩美男子,这两人自幼感情融洽,当他们这般并肩而立,映着一叶风神秀美潇洒之姿,同样俊逸的面容,同带点邪气和半分嚣张,那景致异常瑰丽华美,一剑简直都快看呆了。
一叶抱怨了几声,这时小七淡淡朝逐日看去。当逐日触及小七的视线后整个人恍惚了一下,随后慢慢垂下目光。
「公子……」逐日低语。
「晓得该叫我公子,那表示没忘记你现下的主子是谁。」小七声音不温不火。「我当初和你说过什么,连主子的话都不听了?知道自己有伤在身还胡闹,还不快回房歇着去!」
「……是。」逐日出乎意料地没有继续坚持,顺从地走回自己房中。
「啧!」一叶有些儿个不爽快了。
「你又啧个什么劲?」小七看一叶一脸不满的模样,嘴角轻轻抽搐几下。「不是你让我说他的?」
「我只是不明白到底你是他主子还我是他主子……」一叶瞟了小七一眼。
「他的人是我救的,命是我给的,要跟了你就把第一个主子给忘掉,这等忘恩负义的性子也不值得我当初待他那么好了。」小七说。
一叶咬牙切齿道:「他的主子应该只有我一个。」
「欸,原来是有人吃醋了。」小七挪揄地搧了搧鼻子。「难怪有股味儿好酸好酸。」
这两个人越说越起劲,最后竟忘了一剑在场,径自拌起嘴来。
一剑皱起眉头,额间噗噗地跳。这两个家伙究竟在干什么,竟把正事忘了。
然而正当他想开口吼人时,接下来听到的事情却让他整个人愣住。
小七哼哼两声:「当初我给人时就好生叮咛过得一步一步慢慢来,要不是有个色中饿鬼耐不住,强灌人几杯酒后就霸王硬上弓,也不会落得对方宁愿请调去铁剑门保护小主子,也不愿看他一眼的下场。」
「你还敢说!」想起这事一叶就恨得牙痒痒的。「我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思,说了多少甜言蜜语,一招借酒装疯下去本来以为事情都成了,谁知道他隔日醒来看着我居然说他昨晚认错了人!去你姥姥的!一晚上捅得我那么用力竟然说他捅错人,百里小七你真对得起我,若你早说逐日对你有那种心思,我哪会出错了招铸下这难以挽回的大错!」
一叶几个「捅」字「捅」得小七脸色一变。
小七道:「延陵一叶你简直像个娘儿们,早八百年前的事了却每回翻旧帐就提。我早说不晓得他有那心思,你是要我讲几次!」
「你说我像娘儿们!?」
两个人间情势剑拔弩张,彷佛下一刻就要打起来般,正当一叶一掌朝小七肩头推出时,突地脖子后头衣领被那么一揪,整个人凌空给扯了起来,脚悬着踏不到地。
「借酒装疯?」一剑满脸阴郁,面色阴沉地看着一叶。「霸王硬上弓?」
一叶像是被拎小鸡一样地给一剑拎着,面对周身怒气暴涨,脸黑得像被泼了墨的哥哥,整个人瑟缩得像见了猫的老鼠一样。
「……哥……欸……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一叶抖了抖,道:「你身体不好,别这么抓着我了,我重啊!」
「这等强淫良家妇、妇、妇男之事你也干得出来,延陵家出了你这败类,叫俺以后如何有颜面去见延陵家列祖列宗!」一剑低吼,咆哮了声,而后连咳好几下。
「……我我我……我已经知道错了,」一叶胆颤心惊地道:「我同逐日道过歉,还承诺过只要他想,我就尽一切所能忍痛替他把小七弄到手向他赔罪。因为我真的十分诚恳又充满悔意,所以他已经原谅我,既往不咎了。真的、真的真的!」
听见这话,小七整张脸倏地黑掉。
一剑动了内息,真气一岔又咳出了血沫。他抓不住一叶,手一松便叫一叶跌到了地上。一叶闷哼了声,摀着屁股立即站了起来,小七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些药粉让一剑服下。
「别和那小子动气,气死了不值得。」小七也颇为无奈,他将瓷瓶塞到一剑怀里,说道:「这金创药是疗伤圣药,外敷治刀剑伤,内服愈内伤,我只剩这瓶了,你留着用。」
一剑喘了几口气,锐利的目光朝一叶瞥去,本又要发雷霆之怒,这时落叶苑外忽地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天香楼的仆人领著名十三四岁的小小少年进了来。
少年金冠束发,生得是明眸皓齿、肤白如雪,只是一张脸圆圆润润,身上裹着湖水蓝的厚实小袄,脸带稚嫩,看起来便像个大一点的小娃娃。
少年袄上左襟绣有七瓣莲花,身后背着把巨剑,剑上霸气非凡,一剑单凭那把剑便认出这小少年就是那夜与他萍水相逢却挺身相助的浮华宫的小公子——宴阙。
「阿央、阿央!」小阙手里拿着张红漆封口的密函,从一见着小七开始便朝着他猛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