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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聚散两依依-第16部分

小说: 聚散两依依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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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回事?高寒找你干什么?他不是和钟可慧打得火热了吗?”“是,”她吸吸鼻
子。“小两口吵了架,要我当和事佬。”她撒谎撒得像真的。“你还管他家的事呀!”倩云
瞪大了眼睛。“让他们去吵!最好吵得屋顶都掀掉!”盼云望著倩云,心里忽然掠过一个想
法,如果是倩云嫁到钟家呢?看著倩云那坚定的神态,她知道,如果是倩云,所有的事都不
一样了!文樵不一定会死,倩云也决不可能和可慧爱上同一个男孩子,如果真发生了,倩云
也不会从这战场上撤走。悲剧,是每个人自己的性格造成的。忽然,她觉得自己是有些傻气
的,或者,她该和高寒逃走?或者,她不必去管可慧的死活?或者……她咬咬牙,似乎又看
到可慧那攥住自己衣襟的手,那哀哀欲诉的眼神,那含泪的眸子,还有那躺在车轮前的身
体……她猛一甩头,把这卑鄙的念头甩掉了。聚散两依依24/2913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变得很平静了。

    盼云住在娘家,几乎足不出户。连续两个月,她都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有时,倩云急
了,才拉她出去看电影。如果要她逛逛街,她就毫无兴致了。她仍然在消沉之中,消沉得像
是又回复到三年前,文樵刚死的日子中去了。但是,那时的她是个大刺激后的悲切,现在,
她却平静得出奇。她对楚大夫说:“以前看屠格涅夫的小说,他有句话说:‘我正沉在河流
的底层’,我总是看不懂,不知道怎样算是沉在河流的底层?现在,我有些明白了,我正沉
在河流的底层。”

    “是什么意思?”楚大夫问:“我不懂。”

    “我沉在那儿,河流在我身上和四周流过去,是动态的。我呢?我是静态的,我就沉在
那里,让周围的一切移动,我不动。”“是一种蛰伏?”“也是一种淹没。”楚大夫深深看
她一眼,沉思著不再说话。这些日子,楚鸿志成了家里的常客,几乎天天来报到。看病已经
不重要,他常和盼云随便闲谈,他是个很好的谈话对象,他从不问在钟家发生过什么事,从
不提任何与钟家有关的人物。如果她提了,他就听著。她不提,他也不问。渐渐的,盼云发
现楚大夫的来访,很可能是父母刻意的安排了。包括倩云在内,大家都有种默契,楚大夫一
来,大家就退出房间,让他们单独在一起。盼云对这种“安排”也是懒洋洋的,无所谓的,
反正,她正“沉在河流的底层”。

    这年的冬天特别冷,寒流带来了阴雨,整日缠绵不断的飘落著,阴雨和冬天对于心情萧
索的人总是特别有种无形的压力。盼云常整日站在窗前,只是看雨。贺家夫妇为了想提起她
的兴致,特别买了一架新钢琴,她坐在琴边,完全弹不成曲调。强迫她弹下去,她会对著琴
键泪眼凝注。于是,全家都不勉强她做什么。但,她自己却在壁橱里,找到一支她学生时代
用的古筝。拭去了上面的尘垢,她有好些日子沉溺在古筝中。中国的乐器和曲调,弹起来都
有种“高山流水”的韵味,涓涓轻湍,温存平和。她也就陷在这种和穆中。楚大夫很满意这
种转变,他常坐在她身边,听她一弹弹上好几小时。有次,她问:“我这样一直弹古筝,你
不厌倦吗?”

    “我觉得很安详,很平静。”他深深注视她。“而且,有种缓慢的幸福感,好像,我正
陪你沉在河流的底层。有种与世无争,远离尘世的感觉,我喜欢这感觉。”

    她心底闪过一缕警惕,他话中的含意使她微微悸动。第一次,她认真的打量楚鸿志。他
是个成熟的、稳健的男人,既不像文樵那样潇洒漂亮,也不像高寒那样才华洋溢。他平静安
详,像一块稳固的巨石,虽然不璀璨,不发光,不闪亮……却可以让人安安静静的倚靠著,
踏踏实实的倚赖著。她注视他,陷入某种沉思里。他在她这种朦胧深黝的眼光下有些迷惑,
然后,他忽然仆向她,取走了她怀里的古筝,他握住她的双手,深沉而恳挚的说:“有没有
想过一个画面。冬天,窗外下著雪,有个烧得很旺的壁炉,壁炉前,有个男人在看书,两个
孩子躺在地毯上,和一只长毛的小白狗玩著,女主人坐在一张大沙发中,轻轻的弹弄著古
筝。”她的眼光闪了闪。“什么意思?”她问。“我在美国D·C有一幢小小的屋子,
D·C一到冬天就下雪,我们的屋里有个大壁炉。”他说:“我很少住到那儿去,一来这边
的工作需要我,二来,没有女主人的家像一支没有主调的歌,沉闷而乏味。”

    她抬起眼睛来,定定的看他。奇怪这么些年来,她从没有注意过身边这个人。奇怪著他
讲这话的神情。平静,诚挚。但是,并不激动,也不热烈,没有非达目的不可的坚持,也没
有生死相许的誓言,更没有爱得要死要活的那种炙热。这和她了解的感情完全不同,和她经
历过的感情也完全不同,这使她困惑了。“你在向我求婚吗?”她坦率的问。

    “一个提议而已。”他说:“并不急。你可以慢慢的考虑,随便考虑多久。”“你很容
易为你的家找个女主人,是不是?”她说:“为什么选了我?”他笑了。凝视著她。“并不
很容易。”他说:“五年前,你没有正眼看过我。你那幻想世界里的人物,我完全不符合。
你一直生活在神话里。”

    “噢!”她轻呼著,讶异著。五年前,难道五年前他就注意过她。“而我呢?”他淡淡
的说:“我的眼光也相当高,很难在现实生活中找到理想的人物。男女之间,要彼此了解,
彼此欣赏,还要——缘分。”“这不像心理医生所说的!”

    “暂时,请忘记我是心理医生,只看成一个简单的男人!好吧?”“你并不简单。”她
深思著:“为什么在美国?为什么在D·C?”“我在那儿有聘约,有工作。”他看了她一
眼。“最主要的,我要带你离开台湾,我不想冒险。”

    “冒险?”她惊奇的问:“冒什么险?”

    “你在这儿有太多回忆,换一个环境,能让你比较清醒,来面对这个真实的世界。你心
灵中有个影像,对你、对我都不好,假若你有决心摆脱这个影像,摆脱你脑中那份浪漫色彩
浓厚的爱情观,我们离开这儿!一个新的开始!一个家庭主妇,虽然平凡,保证幸福。”

    她看他,不说话。如果没有爱情作基础,婚姻怎么会幸福?你是心理医生,你不知道人
类内心的问题有多么复杂吗?心中的影像?你指的是谁?文樵?还是高寒?你到底了解我多
少?居然敢作如此大胆的“提议”?

    他紧握了她一下。“想什么?想我太冒失,太大胆?”

    “噢!”“这种提议需要勇气。”他笑笑,放开了她的手,他拍拍她的肩膀。“但是,
绝对不是对你的压力,你可以很轻松的说不,放心,说‘不’并不会伤害我!”

    “那么,”她舔舔嘴唇:“你的提议并不出于爱情?你并不是爱上了我?”“爱有很多
种,人也有很多种,”他看她,认真的。“不要拿你经历过的爱情来衡量爱情。你,倩云,
和你的朋友们……多半从小说和电影里去吸收有关爱情的知识,于是,爱情就变成了神话。
盼云,我很喜欢你,喜欢得愿意冒个险来娶你,但是,我并没有为你疯狂,失去你,我也不
会死掉。”

    “冒个险,你一再提这三个字,为什么?”

    “因为你的爱情观和我不一样,这样的婚姻本身就很危险,你希望的男人,是可以为你
生为你死的那种!”

    “你不是?”“不是。”她凝视他,思索著他的话,看著他的表情。神话?爱情是神话
吗?她已经遭遇过两次“神话”,带给她的都只有椎心的痛苦。或者,她该只做个平平凡凡
的人了;或者,只有平凡的人才有资格享受幸福。她想得出了神,想得有些糊涂了。

    “不要太快答复我,”楚鸿志又对她笑笑。“你需要很透彻的考虑,而不是一时的激
动。想清楚,你再告诉我,想一年两年都可以,我并不急。”

    她惶惑的看他,笑了。

    “你是个怪人,”她说:“处理感情的事,你也像在处理文件。”“你举例并不恰
当,”楚鸿志笑得含蓄。“文件也有最速件、速件,和普通的待办案件。你不是我的文
件。”

    她怔著,在这一刹那间,才觉察出一件事,人,确实有很多不同的种类。楚鸿志,实际
上是深不可测的!

    有了这次提议以后,盼云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楚大夫仍然常常来,她也仍然常常坐
在那儿弹古筝。他们都不再提这件事,如同这提议根本没有提出过一样。盼云并非没有考虑
过,但是,那椎心的惨痛仍然鲜明,那心底的影像那么深刻,她决不认为,像自己这样一个
女人,会成为楚大夫的好妻子。她更不认为,幸福的本意就是坐在壁炉前,为一个自己不爱
的丈夫弹古筝。这样,雨季不知不觉的过去了,春天又来了。

    春天仍然不是盼云的,抱著尼尼,独坐窗前,她的思绪会跑得好远好远。她还是“沉在
河流的底层”,固执的沉在那儿,不想浮起来,不想透口气,也不想去窥探河流上面的世
界。然后,有一天晚上,倩云从外面回家。她走进盼云屋里,脱下外套,她很神秘的说:

    “告诉你一件怪事。”“哦?”“好多日子以来,我都觉得我们大厦对面,在那个建了
一半的大厦工地上,有个人常常在那儿走来走去,望著我们大厦发呆。我以为是工地上的监
工,或者是管理员之类,根本没注意他。今晚,我闷著头走路,无意之间,居然和那人撞了
一下,我抬头一看,你猜是谁?”

    “是谁?”盼云本能的问著,已经开始心慌慌起来了。不要是他!不能是他!“是高
寒!”倩云望著那瞪大眼睛的盼云。“你忘了吗?就是钟可慧的男朋友!”“唔。”她哼了
一声。“我问他在这儿干什么?他说:‘走路!’你瞧怪不怪!然后,他反问我了一个怪问
题,他说:‘那个每天往你家跑的医生是不是在追你呀?’我说:‘关你什么事?’他说:
‘关系大了!’你瞧,这人不是有些神经病!”

    贺太太端著碗红枣汤走了进来,这些日子,她就全心全意的忙著调理盼云。一会儿红枣
汤,一会儿当归鸡,一会儿枸杞子……就希望把盼云喂胖一点儿。她在屋外就听到倩云的说
话了,走进屋来,她问:

    “高寒是谁?”“医学院的同学!”“哈!”贺太太笑著。“八成看上你了!”

    “看上我吗?”倩云打鼻子里哼了一声。“假若是一年以前的高寒,追追我呢,我还有
兴趣,现在的高寒,送给我我也不要!”“怎么呢?”盼云蹙了一下眉,追问著。“一年以
前,他在学校里的风头可大了!开一次舞会,谁能和高寒跳一支舞,第二天就可以轰动全
校!他能笑能闹会弹会唱会作曲,弄了个埃及人合唱团,校里校外都出风头。他自己也神采
飞扬,又高又帅又挺拔!可是,自从他和钟可慧交上朋友,他就完了!”“怎么呢?”盼云
再问。

    “他们这段恋爱怎么谈的,你该比我清楚。反正,可慧出了车祸,大家盛传高寒衣不解
带的服侍,为了可慧,在学校里一天到晚旷课,是不是呀?”聚散两依依25/29

    “嗯。”盼云哼了一声。

    “从此,这个人就变了。合唱团解散了,他歌也不唱了,学校所有活动,他一概不参
加。而且,他越来越嬉皮了,头发不理,胡子不剃,穿得拖拖拉拉,人也变得霉起来了,整
天无精打采。前两天碰到高望,他说,他哥哥这学期要当掉了!他爸爸气得快要发疯,因
为,他们高家的经济环境并不好,支持两个儿子念大学并不容易!尤其是医学院!”

    “哎,”贺太太把红枣汤递给盼云。“这叫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看,”倩云自顾
自的说:“他们钟家有点邪门,谁沾上谁倒楣!人家小伍和苏珮珮谈恋爱,虽然也吵吵闹
闹,可是,两个人都容光焕发的,谁会像他们这一对,弄得两个人都霉气!”“噢,”盼云
一惊。“可慧呢?可慧怎么样?”

    “你不知道?”倩云惊讶的。“她跛了!一只脚比另外一只短了两□,你晓得她多爱漂
亮的,她本来活泼得像什么似的,现在变得也不说话了,常常对著要好的同学就掉眼泪。”

    “哦!”盼云呆著,一口红枣汤噎在喉咙里,差点呛著。她望著碗里的红枣,不自禁的
叹了口气。

    “好了!”贺太太机警的看了倩云一眼。“管他们钟家的事呢?反正与我们没关系,不
要谈他们了!”

    但是,谈可以不谈,想却不能不想。盼云又有好几天神思恍惚。站在窗前,她常下意识
的向对面工地了望著。每当看到有那似曾相识的身影,她就止不住心跳不已。是的,谈是可
以不谈,但是,大家都住在台北,人与人的关系实在太难斩断啊!这天午后,出乎贺家的意
料之外,可慧来了!

    贺太太一打开房门,看到是可慧,她就想找藉口关门。但是,盼云正在客厅里整理靠
垫,一眼就看到了可慧,她立刻热心的喊了出来:“哦,可慧!”同时,可慧奔了进来,直
扑盼云,眼眶儿红红的,声音哑哑的叫了一声:“小婶婶!”立即,盼云紧握住可慧的手
了。于是,贺太太知道无法阻止她们见面了。盼云拉著可慧的手,把她一直带进自己房间
里。一看可慧那红肿的眼皮,那带泪的眸子,那瘦削的下巴……和那满身抖落的憔悴,以及
那走路时一跛一跛的样子……都引起盼云内心深处的酸楚和同情。活泼的可慧!会笑会闹的
可慧!天真动人的可慧!不知人间忧愁的可慧!怎么会弄得这么可怜兮兮的?房门一关起
来,可慧的眼泪就出来了。她紧握著盼云的手,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好不容易看到亲人一
样,她的泪珠扑簌簌的滚落,她抽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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