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园曲散-第1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老千岁叹了口气,已无话可说。
银环在旁听了半天,忽然插话道:“老千岁,奴婢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正所谓病急乱投医,老千岁眼睛一亮:“快说来听听。”
银环喜形于色,忙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舍哪一个老千岁都不忍心,老千岁何不让他们结拜为兄弟,虽比不得夫妻名份,但总也有金兰之谊。”
老千岁听到这主意,不由泄了气:“他二人本是兄弟,何须再拜。”
银环坚持道:“老千岁,若是让两位公子在祖宗牌位前,在佛祖菩萨前三叩九拜,隆重行礼,又与夫妇何异?或许能够得上苍怜悯,逢凶化吉岂不是好事。”
老千岁疑虑地看了无心一眼。
无心虽惋惜不能觅得衣钵传人,却也不敢造次胡说,勉强点头道:“夫妻一体、兄弟同心,也有道理。但这不是小事,一定得隆重才好。”
老千岁这才舒了口气,允道:“那就请大师挑选黄道吉日为他们主持大礼吧。”
无心掐指一算,道:“四月十四,神仙生日当是吉时,就让他二人于午时成礼,以求神仙庇护,鬼魅远避。”
老千岁点头道:“就有劳大师安排了。”
“应当应当。”无心道,“今日之事已毕,贫僧这就告辞。”
“怎么?大师这就要走。”老千岁意外道。
“寺里杂务繁忙,又没有帮手,脱不得身,还请老千岁莫怪。待到四月十四日贫僧当不请自到。”无心道。
“如此怠慢大师了。”老千岁道,“老身年迈,不得请送了。莲儿,送大师回前堂,多封上些香油。”
“是。”叶莲答应着退了出去,与无心一起往前去了。
转眼过了几日,沛玉精神已大有好转。这天,他一早就接到茜姑娘的帖子,请他往梅花馆。银环匆匆忙忙地为他梳洗打扮停当,主仆二人遂向梅花馆去了。
天气已渐渐转暖,到了梅花馆前,只听里面传出阵阵乐声,沛玉明白,这是叶府家班在练唱。而众兄弟姐妹则忙着给花木贴红纸条,独不见叶蔷、叶芸、叶苹。
叶茜第一个迎上前来,款款施礼:“恭迎玉哥儿。”
叶茜满脸正经的把沛玉唬了一跳,他赶紧拱拱手:“茜姐姐下了贴子,焉有不到之理。”
说话间叶苹到梅花馆里推叶芸出来,兄弟俩互相叙礼,叶茜才说道:“今日姐姐作东,备下了一席,特请大家同聚,续前番缺憾。”
“什么缺憾?”沛玉不解道。
叶茜笑笑,说道:“等会儿就知道了,蔷哥哥生意繁忙不能前来,凤姐去请老千岁和二太太了,一会儿就要过来,大家快入席吧。”
叶莲早在对面坐下,沛玉也不客套,随叶茜走到桌旁入席,叶芸则在他旁边坐下。
沛玉不知为何请他,悄悄问站在身后的银环:“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喝酒玩耍啊。”银环答道。
“我也知道是玩耍,只是为何大家一早就聚到这里,还……”沛玉指指红纸条问道。
银环诧异道:“二月十二百花诞呀,你难道没给花做过生日?”
叶芸本因银环出了个馊主意,要他和沛玉结拜,心中正想找茬出气,听他主仆两人对话,脸上露出了一丝讥笑,不屑地说道:“常听人说吴少公子才高八斗,怎的连百花生日都不知道?难道你不曾听过:淡日疏烟深院中,群芳开遍醉春风;条条彩绢垂枝下,为使封姨也赏红。”
沛玉面露愧色:“让芸弟见笑了,我的确没有听过这首诗,此情此景,芸弟随口吟来,倒象是芸弟专为茜姐所作一般。”
叶芸蹩眉一笑:“哼,我只会演戏唱曲,别的概不过问,哪里象你吴少公子能诗善词、剪曲成歌、俯首拾来皆是文章,倒真没想到你也有没听过的诗。”
沛玉摇摇头:“惭愧,我怎及芸公子日日轻歌曼舞惹人醉,不过,诗词歌曲各有各的好处各有各的妙趣。歌由曲来,曲由词生,词由诗变,诗词歌曲本是一家,唯发扬光大中各有演变各有擅长而已,芸弟何必将它分得如此界渭分明。”
叶芸毫不相让:“唐诗宋词元曲,若真如你说的那样岂不大谬,虽明始有昆曲,然宋元有杂剧,隋唐有合生,三国有百戏、散乐,周秦有优伶,可说自有诗词文章起,戏曲便已登堂入室,何来先后之分,何来生变之说,玉哥将它如此演绎岂不令人齿寒?”
沛玉笑笑:“哥哥说错了,但我本意只是想说诗词歌曲本是一家,同宗同源,难以生分,芸弟又何苦与我如此见隙?”
叶芸愣住,他的确是存心寻茬,但他素来爱慕沛玉,又如何与他生隙、争执词曲之分?他索性闭上嘴哑口无言。
“哎哟哟,谁这么大能耐,竟然欺得芸哥儿做了哑巴?”忽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将众人的目光全吸引了过去,原来是凤姐陪着老千岁和宝囡来了。大家忙起身迎上前去。
叶茜看看哥儿俩,道:“没有没有,大家玩得正开心,就等你们来呢。”
老千岁这才拣面南的位子坐下,道:“玉儿,我知你文采出众,但是你也知道,芸儿是从来不离茧园的,不比你见多识广,你可不能欺负他啊。”
沛玉脸上尴尬一笑:“老千岁,我没有欺负芸弟,是我孤陋寡闻,芸弟嫌弃不和我说话呢。”
“哦?”老千岁诧异地看看他俩,叶茜凑近她耳边嘀咕几句,她不禁笑道:“小兄弟俩,正该相亲相爱,闹什么别扭?”
叶芸不知叶茜说了什么,引老千岁发笑,不禁又羞又恼:“老千岁,你别听茜姐的,我正和玉哥哥说话呢,哪里闹别扭了。”
老千岁笑笑:“没闹就好,大家都入席吧。”
众人听说,纷纷坐了下来。
叶茜见众人皆已入席,说道:“前番在茶楼行令唱曲,可惜芸弟和玉弟都没去,今日正好让他俩补上。故此我特意新备一桌,请大家聚聚。”
叶莲急忙说道:“芸弟向来深藏不露,玉哥声名远播,今日正该亮一亮看家本领,单要他二人先唱一曲好的,然后才能行令。”
凤姐看看叶莲,并不声响,心里已抓到他的话柄。
众人皆同声附合叶莲,老千岁开口发话:“只是玉儿并不会唱曲,这办法不妥当。”
“这怎么行?难道白白放过他俩不成?”叶莲不依道。
“如若非要唱那便是强人所难了。”老千岁沉吟片刻,道,“玉儿才华出众,芸儿技艺超群,我看他两人刚才斗气,不如就让他们再斗一斗才气。玉儿,素闻你才思敏捷、出口成章,我就限你用一柱香的功夫,现编一首新词,必得词曲流畅。芸儿呢,你就现唱出来,也是一柱香,你们以为如何?”
沛玉和叶芸对望一眼,众人都起哄叫好,最为起劲的就是叶莲,他忙着让人取来笔墨纸砚,香案炉台。沛玉和叶芸相视一笑,皆点头应允。
凤姐插话道:“老千岁,既是两人斗才,得赏罚分明,老千岁还没有定下赏罚之道呢。”
老千岁笑笑:“这是自然,胜者赏酒一大杯,负者罚饮一大杯,你说可好?”
凤姐笑道:“老千岁这不是赏罚不分了吗?”
老千岁不以为意:“兄弟本为同根生,岂能厚此薄彼,况今日也只是唱曲助兴,节目还在后头呢。”
沛玉看叶芸一眼,起身行到案前,略一思索,即挥毫泼墨。但见笔走龙蛇,在一柱香将尽之际,堪堪写成递给叶芸。
叶芸展开细看,见都是些常用的曲牌,知他有心照顾,不由回之以感激一笑,遂舒展歌喉,唱将起来:
双调新水令扬州琼花
朝思暮想常念谁?空得些虚无赞叹词。素怀怜芳心,尽招惹伶醉。索甚伤悲,言之盛观之谢。
'驻马听'玉树银叶,再谁想三月淮阳绿草齐。春风化雨,再谁收一鞭行色夕阳低。花间不闻群芳忆,草间空叹万鸟逝。命乖我自知,眼见的千里运河万舸归。
'雁儿落'谁知我啼血功,谁想我辞宫烈,谁怜我千金贵,谁识我万古义。
'得胜令'谁念我当日聚八仙,渡世人出苦海?谁念我遗清香唤醒酒囊?谁念我筑运河振奋繁华?若论着今日,索输与这寻常枝!果必有凡枝,这枝每怎赞的?
'甜水令'只为这乍富儿曹,无知小辈,一概地把人欺。一地里损枝折叶,乱嗅胡闻,忙采戴不怜金贵。
'折桂令'致令得官府闻知,验真伪今昔,分贵贱整束。准备着巨船高帆,免不得舟车劳顿。再不敢飘清香往万众观赏,则索含悲垂枝闭容。为此辈无知,将我迁徙,把我埋没在宫庭,失陷在脂粉。
'尾'有此微存善心花匠索旧踪,筹巨资勉强求枯枝。慢慢儿展移腾挪,细细儿将我归旧地。浅斟薄酒佳酿,略添黄土。从今去谁赏谁赞?眼见得缓生养慢将息,终只得苟延残喘,则又怕东挪西移富人家喜!
此曲曲牌寻常,都是些易于上口的调子,叶芸一口气就唱了下来,把老千岁喜得眉开眼笑:“我只以为吴家墨守陈规,不许子弟演习俗乐,却没料玉儿小小年纪就有这份能耐,不但擅长笛艺,连填词谱曲也精湛如斯,可喜可贺。”
沛玉谦恭地说道:“老千岁过奖了,玉儿只是套搬前人旧曲,削足适履,不足为赞。”
叶芸唱得轻松娴熟,自以为沛玉写得不如他,却不想老千岁单是赞扬沛玉,忍不住嘀咕:“老千岁偏心。”
老千岁偏不理他,只对一旁两个身着布衣的人道:“长荣长耀,你们回馆里随便唱些曲子来听。”
两人退了下去,老千岁才说道:“芸儿,我赞玉儿你是不是不服?”
叶芸知老千岁有意摒退外人,忙说道:“芸儿不敢。”
老千岁笑笑:“谅你也不敢,沛玉写得流利,虽柱香燃尽,但难处极多,你唱得虽快,可转换承接间总难免有些勉强,我夸他并不过份。”
叶芸辩道:“他写时只须一支笔,我唱来怎换三付腔?”
老千岁笑得更欢了:“凡事你总有七分理,纵使无理也得赚三分。不过话说回来,玉儿仓促间不及细思,词曲拗口也是难免,罢罢,你们各自赏杯酒吧。”
叶莲起哄道:“好啊。”
老千岁转向叶茜:“茜儿,你可想好题目?”
叶茜答道:“我新近特为今日作了一令,是专为唱曲而设,与寻常酒令略有不同,喝酒只是为了助兴。”
“哦?说来听听。”老千岁感兴趣道。
“此令借《玉壶春令》而成,分为花使、奚童、名士、美人、醉汉、卖花翁、小楼、古寺、酒肆、东阁、柴门、花园十二筹,若有人数增加,可酌添二十四花风令筹,总数可达三十六人,各筹皆有名目。我这就取来,大家一同玩耍。”叶茜说着,去旁边茶几上取了个红木小盘来,上面摆着个雕花镂空的红木签筒,里面装了十二支象牙签,盘中还有一只小方盒,里面也装了牙签。叶茜捧着让众人验看。
等众人验过,叶茜自盒内取出一签放入签筒,道:“今日由老千岁公正,主持赏罚,余人各自挚签。”
大家纷纷摇筒挚签,正好十三人,叶茜看看手中之筹,问道:“谁得了花使?”
叶莲立刻站起来,举筹道:“本少爷在此,大家听了,花使:一生无事为花忙;得此筹者寻花。”
此令最为寻常,人人会玩,叶莲细看众人脸色,见沛玉正向叶芸挤眼睛,便指他道:“玉哥哥得了花园。”
沛玉愣愣,站起来将筹子与他看。叶莲兴冲冲地念道:“琼花:花之极品,盖世无双;余者饮酒贺之。”
原来这是花风筹,叶莲气道:“那你笑什么?”
沛玉正色答道:“此为青竹屋所刻之花,我寻思此事凑巧,怎被我撞上。可我并没有笑啊。”
叶茜也颇诧异:“此令乃选园中二十四花而设,怎的玉哥儿刚作了《扬州琼花》便得此筹,真是巧了,大家合该庆贺。”
叶莲道:“好,我再猜。”
叶茜笑道:“慢着,在花园签上尚有一行小字,红杏出墙,与花使行曲牌令。”
叶莲挠挠头皮,道:“六娘子,销金帐,唤着耍孩儿。”
沛玉听他行曲牌贯穿令,遂接:“好姐姐,夜烧香,拜告月儿高。”
叶莲再看四周,见凤姐持签细观,以为她在看签后小字,便指她为“花园”,凤姐示签,却写着:“卖花翁:一竿红日卖花声;指点迷津,误者行曲牌贯骨牌令。”
凤姐随便指宝囡,宝囡微微一笑,念道:“古寺:因过竹院逢僧侣;行曲牌名破《千家诗句》令。”
宝囡不会此令,只面红低头。老千岁见状说道:“你饮酒一杯,我代你作。”
宝囡道一声:“谢老千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老千岁便道:“梦醒摇曳橹声中,夜行船。”
凤姐自罚,念道:“金菊香,玉芙蓉,金菊对芙蓉。”
叶莲又指秀钰,误撞柴门:“蓬门今始为君开。”两人猜拳,秀钰输,行了个曲句贯曲牌令:“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满庭芳。”
叶莲思索片刻,再指叶芸,叶芸有些脸红,叶莲只当这次找对了,不由叫道:“好了,总算抓到你了。”
叶芸犹豫地递签给他,叶莲忙念道:“美人:佳人拾翠春相问,与名士饮交杯酒。”
名士乃叶苹,老千岁皱了皱眉:“这签文不好,园中多是同胞兄妹,只凤丫头和蔷儿方能饮此交杯。”
叶莲却道:“这签可以改过,但酒却不能不喝。”
叶苹爱面子,别过脸去:“我不喝这酒。”
“那就由芸弟寻人代饮。”叶莲不依不饶。
叶芸迟疑片刻,看看沛玉,轻如蚊蚋般问道:“玉哥哥,你陪我饮可好?”
“哪有两个男人饮……”沛玉笑道,却被银环咳嗽一声打断话头,他不觉回头一看,只见银环轻轻点头,象是要他照办的意思,遂站起来义气地说道:“好,我陪你干了这杯。”
叶芸这才站起身,与沛玉挽臂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