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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茧园曲散-第19部分

小说: 茧园曲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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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芸看看沛玉,还想说什么,却没敢说出口。沛玉知道他的意思,就壮着胆子说道:“世伯,我想陪芸弟一起去,请世伯恩准。”

    老爷摇了摇头:“不可,前番你擅自出府就险些露了行藏,再也不可莽撞了。”

    沛玉想想道:“我可以穿戴行头乔装改扮,这样就没人能认出我了。”

    老爷反对道:“你又不会唱曲演戏,去做什么?”

    叶芸嗫嚅半晌,鼓足勇气道:“爹爹,这出戏全是玉哥哥写的,也是玉哥哥为我伴的笛子,他若不去我恐怕唱不好。求爹爹容许玉哥哥与我同去。”

    “真的?”老爷沉吟片刻,见沛玉点头,才说道:“既这样你们就一起去吧,但若是有意外,我一定不饶你们。”

    “是。”叶芸高兴地答应。

    “多谢世伯。”沛玉深施一礼。他总算又能出门了,憋在园中这么久,都快把他闷坏了。还多亏了金玉两公子,他转而向他俩作了一揖:“多谢两位哥哥。”

    “去吧。”老爷点点头,那两位公子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懂沛玉此谢何来。

    “是,孩儿告退。两位哥哥稍坐。”叶芸和沛玉欢天喜地地离开了大云堂,向后奔去。他们的一番心血总算没有白费,终于可以将这出戏展示于世了。

    两人去到梅花馆,立即领着众戏子演练起来。

    这边沛玉与叶芸抓紧排练,浑不知还有其它事端。却说正月初九宝囡离开天君陵那天,老奶奶痛急攻心,昏厥于地,无心忙让那大和尚将她扶入偏殿看护。

    一碗热粥下肚,老奶奶缓缓醒过神来,放声哭道:“心肝哪。”

    无心将钱袋递给她,边劝解道:“女施主不必过于悲伤,命中无时莫强求,命中有时失还来,一切都有定数。”

    “我勿要该物事,我只要宝囡。”老奶奶哭诉。

    无心叹了口气,出家人慈悲为怀,理当救人水火,可沛玉身份特殊,他也不敢随便出头,想了想才说道:“善恶终有报应,菩萨都看在眼里,宝囡不会有事的。”

    可是他的说词是那样苍白无力,况他庙中奉的也不是菩萨,以至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为什么他会把那两件宝物交给这样一个人?菩萨到底会不会看到这一切?不然就是他找错了对象。

    老奶奶也不信无心的劝告,她更不敢相信菩萨能看见天底下的一切,不然她那么乖巧的外孙女怎么会被人抢去?她心中又痛又急,却不知往哪儿找人,只得在庙中留了下来。

    不多一会,宝囡的母亲李氏因向未来的女婿陆进财没借成米带着失望回家,而亲家母责骂了儿子一通,命他亲自送米过来。那儿子便也想借机会一会未过门的媳妇,因不见宝囡在家便坚持先要见人才能给米,两人便一起往这边来,待见到老奶奶哭成这样,李氏不由吓了一跳,陆进财也是一愣。

    一旁的大和尚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李氏,李氏不由急哭了:“该哪能是好?”

    陆进财本是个小地主,虽贪恋宝囡美色,但总恨李家不该过早败落,给他添累,是以他才拒绝借米,只是迫于母命才送米来,心中却又想着如何调戏那美姣娘。不料宝囡先给人抢去,他便生了一计,道:“钱袋上一定有那人的姓名,我来看看。”

    李氏觉得有理,便把钱袋递给了他,他却不看钱袋,只将袋子掂掂,觉份量沉重,心头便已一喜,遂将袋口往供桌上一倒,骨碌碌滚出几锭银元宝,又见几块碎银子及两张银票,抓起一看,竟是一百两的票面,不由喜得直挠耳朵。

    李氏并不识字,也不识银票,问道:“纸浪写伊叫啥?”

    “二百两。”陆进财脱口说道。

    “二百两?”李氏不相信还有这样的名字。

    无心听那大和尚禀报来到殿中,见是陆进财,已对他的心思了然于胸,便说道:“那是说二百两银票,袋上写他的名字叫皓君。”

    “搿四个人一个姓张一个姓吴,还有两个姓──”老奶奶恨恨地说。

    陆进财又将银票细看一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后才放回袋中,又在每块银子上咬了一口,才恋恋不舍地一块一块小心地放回袋中,最后却将银袋往怀中一揣,径直向外走去,早忘了殿中还有那么多人。

    无心早闻其恶名,知他必又想着拿这些银子去吞云吐雾,因觉两妇人可怜,便想拦下这银子,却又觉得出家人不该管这俗事,正犹豫间,倒听得老奶奶说道:“孩啊,物事留下来。”

    陆进财回头一瞥,道:“谁是你儿?你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养得出儿子?”

    李氏先前已受了他不少恶话,心中再也忍不住,恨道:“呸,勿是为宝囡,嫩早死才好,嫩还拿该银子,也勿觉着呒没面孔。”

    “脸?我的脸早被你家丢尽了,那么大的家当都守不住,又留下一个老不死的,一个臭要饭的,还有那小婊子,一看男人钱多就跟着跑了。我不管别的,老婆是我的,卖了她,钱也该是我的。”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无心叹道。

    “你这老不死的秃驴,你又懂什么罪过?老婆不就是为了男人生的吗?我卖我的老婆关你屁事?”陆进财急道,生怕老和尚斜插一杠断他的财路,先拿话镇他。

    无心脸色一懔,强自镇定,道:“早也是卖,晚也是卖,卖个书生总比卖个强盗好。女施主,你就认命吧,那位公子我见过,他不会待亏女孩儿的。”

    “老贼秃,你说谁是强盗?你必定和那些人是一伙的,早分了脏银才帮他说话。”陆进财恼道。

    左一个秃驴右一个贼秃,老和尚定性好,还忍住没有发作,大和尚在外听着却全忘了佛家的戒律,冲进来怒目相向:“任你卖老婆抢银子都不关我事,可你骂我师父就是该死。”

    无心鼻中重重一哼,大和尚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师父,我再也不做和尚了,你让我打死这混蛋去坐牢,我看他还怎么骂人。”

    无心叹口气:“你怎么还不明白?”

    “我就是不明白,天国完了,我早就不想活了,你让我宰了这厮,也算是我替天国做的最后一件善事。”大和尚说着,便大步向陆进财迈去。

    陆进财见势不妙,拔脚欲溜,却被大和尚一把拎了起来,无心愠怒:“为师的话你也不听了?”

    大和尚咬牙忍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要发作,无心叹口气:“你也别杀他,只把那些银子还给她们就走吧。”

    大和尚愣愣,丢下陆进财,猛地冲无心跪了下去:“师父,你真的要赶我走?”

    “这儿已容不得你了,你另觅安身处吧。”无心背过脸去。

    大和尚恶狠狠地看陆进财一眼,毫不犹豫地磕了三个响头:“师父,来生我必定再来找师父。”

    陆进财见这架势,心知银子是到不了手了,眼下只求保命要紧,忙掏出银袋,急急地掼在地上,口气也软了下来:“银子我不要了,算我口臭刚吃了狗屎,我认命还不成?”

    大和尚磕完头,又向陆进财去,无心一把拉住他:“且慢。”

    陆进财趁这机会,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大和尚恨恨地看着陆进财溜走,口中忽又喜道:“师父,你不赶我走了?”

    无心摇摇头:“你六根未净,佛门本非你托身之所,我又怎能留你?”

    大和尚急道:“师父,我保证再也不会鲁莽了,你留下我吧。”

    无心叹道:“你不该自泄身份,那厮本是无赖,怎肯轻易罢休?我这儿还有几两碎银,你拿去走吧。”

    大和尚知已无可挽回,流泪道:“我早将此生随天王而去,更将何处容身?”

    无心沉默片刻,道:“太仓红船曲家,他本是东王旧属,你去便是,只是再也不能莽撞了。”

    大和尚重又跪下,毕恭毕敬地再磕三个响头,一声不吭地起身离去。

    那陆进财逃出寺外,却怕大和尚追来,连家也不敢回,心中却念着那二百两银子,又想着如花似玉的美女,便横下心来,直奔昆山而去。

    待到得昆山,城门俱已关闭,他比沛玉还要晚到两个时辰,连个投宿都没有,就在墙门洞里蜷了个晚上,饥寒交迫,更烟瘾难熬,一夜过来差点冻死,他心中益发恨起那姓吴和姓张的,尤其是叫皓君的那个。

    一大早,他便溜进城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找烟馆去了,那可是他的命根子,熬了一整夜,都快把他给急疯了。

    象他这付熊样,谁都知道是瘾发难忍,见他穿得象乡下的大财主,掌柜的便以为可以发上一笔横财,忙拿出上好的云南烟土,泡上醇香的杭州龙井,把他请入上房。

    这间上房有两个铺位,那边一个衣着华丽的也象个夜猫子,噗哧噗哧地大烧烟泡,想也熬了一个晚上,两个都是一般的猴急,不同的是那边还有一个女妞边捶腿边挑烟泡,这边却只能就着小铜灯过瘾,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腾云驾雾。

    陆进财初到昆山,人地两疏,便做起了臭味相投的文章,他抬起头,长舒口气,懒洋洋地问道:“兄台,你那烟的味道醇厚,真是好烟,不知是哪儿货?”

    听见夸赞,那人微微睁开眼,却是张天成,他颇为自豪地笑道:“这可是正宗的印度膏子,一泡就得一两银子,怎么,你的不是吗?”

    陆进财不觉乍舌,到今天他听都没听过什么印度膏子,更别说花一两银子去抽它了,但他死要面子,忙说道:“一样的,一样的,隔灶的饭香嘛,我总觉得兄台的味更好些。”

    张天成眯起眼色迷迷地瞧了瞧捶腿的妞儿,轻轻握住她的粉拳,淫荡地一笑:“那是自然,比你多些味儿嘛。”

    陆进财忙谄媚道:“那是兄台比别人更懂得其中三味,我哪有这造化,倒是有件事想请问兄台。”

    “哦,什么事?谁不知道我张大公子通天晓地,世上哪有难得住我的事情。”张天成自夸道。

    陆进财心中暗暗一喜,却又怕恰巧是他,岂不自投罗网。可是他又不肯放过这机会,犹豫一下后,还是问道:“那你可认识一个叫皓君的人?”

    张天成想了想,却毫无印象,却又不肯说自己不认识,便含混说道:“叫皓君的人是有,只是不知道他姓什么?”

    陆进财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姓什么,只知道他们一共有四个人,和他一起的一个姓吴一个姓张,都象是很有钱的样子。”

    张天成细想一番,昆山城里有钱的公子哥儿他都认识,姓张的多,姓吴的也多,但四人一伙又姓张又姓吴的怕只有他和沛玉了,可是他们中间并没有叫皓君的,他不由说道:“说来也巧,我的三个哥儿们里正好有个姓吴的,但都不叫皓君,只怕你在昆山是找不到这四个人了。不过,我倒好奇起来,你为什么要找这人呢?”

    听说不是他,陆进财便放心大胆地说了出来:“唉,该我倒霉,昨天我去庙中接我家娘子,谁料竟被他四个死人先抢走了。”

    张天成不禁一愣,莫非说的就是他们?他忙问道:“那是你老婆?”

    “怎么,兄台知道这件事?”陆进财眼睛一亮。

    张天成矢口否认:“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好奇,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陆进财便把昨日之事前后经过细诉一遍,还添油加醋,把宝囡说得早跟他相好,只待双方名正言顺地拜堂成亲了。

    张天成愣愣,那正是他们昨天干的好事,想到沛玉一向自诩清高,到头来却领了个破鞋回去,他脸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淫邪的笑容。

    “张兄觉得很好笑吗?”陆进财自然不肯放过这一微妙变化,不露声色地追问。

    张天成忍俊不禁,直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为你婉惜,如此美貌姣娘竟落入奸人之手。想他兴兴头领回家去,却不料已是残花败柳,岂不好笑?”

    陆进财业已肯定他便是昨天那伙人中的一个,怕他生疑,也不再追问下去。张天成更怕事情败露于己不利,也不愿再与他纠缠,便早早告辞离去。

    陆进财等他离开,立即走出房去,向掌柜打听他的姓名及与他交好的三少年的根底,然后便要掌柜结帐,却不料掌柜开口便是五两白银,把个陆进财吓了一跳,急道:“怎么,两泡烟要五两?”

    掌柜眼一白,冷冷地说道:“这还是算你优惠呢,原本要你六两呢,你自己算算,印度黑膏什么价钱,想必你也知道,你要打听的四个人又是什么身份?哪一个名头不比那膏子值钱?”

    “你给我的明明是云南烟土,哪是印度来的?”陆进财急道。

    掌柜的眼一板,欺他生客,怒道:“不错,本来我是想给你些土货,但我刚拿了两泡洋烟准备给人送去,却被你抢着拿去了,刚才你自己不是还说和张大公子的一样吗?难道你自己抢了洋烟还要我算土货的价吗?”

    陆进财心知自己挨宰,可自己人生地不熟,也不敢过份顶撞,只得低声下气地央求道:“大爷,我不是这个意思,你那洋烟自然是好货,是我自己嘴笨尝不出来。我只是一时手头不便,想求大爷──”

    掌柜听了,脸更是铁青,旁边两个伙计见这情形便捋起袖管,把个陆进财吓得脸色苍白,忙说道:“这洋烟我马上照付,只是想求大爷把那四个人的价钱宽限两日,每人一两,我一定照付。”

    掌柜脸色这才缓和些,点起管水烟,慢吞吞地说道:“生意人,和气生财,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既然说优惠就只能收你五两。我看你也是个老实人,不象没钱摆花架子的,这样吧,那三两你高兴什么时候付就什么时候付,不过你得立个字据,也免得让人笑话你是空口说白话,别人也不会以为我是好欺骗的。”

    陆进财心下想想,三两银子虽然心疼,但有那四人下落,又何愁榨不出三十两、三百两呢?当即点头同意:“好,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拿纸笔来。”

    掌柜笑笑,伸手自柜台里取出纸笔,道:“这倒早准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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