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园曲散-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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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祖孙俩手忙脚乱地将沛玉从水中救起,他已是昏迷不醒,货郎怕连累自己,急急上岸溜走了。老头探探他还有鼻息,便放下心来,想将他送回家中调养。
蝶儿当即反对道:“爷爷,他还没醒来,村上连个郎中也没有,使不得。”
老头为难道:“那怎么办好?”
蝶儿想想说道:“他不是跟茧园叶家很熟吗?不如将他送去,我们家里怕也没那么多钱为他治病,弄不好反拖了他的身体。”
“这倒也是。”老头赞同道,祖孙俩立刻操起橹来,紧赶慢赶向昆山去了。
船到昆山已是午后,渡船灵活,老头问到茧园所在,径直摇到荷花池东首的簖桥旁。
见有船停靠,马上就有仆妇过来询问究竟,沛玉立刻被人认出,于是乎整个叶家都沸沸扬扬地闹腾起来。沛玉随即被抬进了据梧轩。
凤姐是第一个得知消息的,她忙派人请来大夫,又派人通知其他人,然后让人把蝶儿祖孙带去大云堂领赏。
沛玉因呛了些水,受了惊吓,归途中再受风寒,竟发起高烧、神志糊涂起来。大夫来看,对症下药,开了些祛寒去火、安神定心的药给他煎服。
一时间众人纷纷赶来探望沛玉,却因沛玉昏迷不醒又一阵风地去了,只有叶芸情关至切,横竖不肯走,还推了钱庄的活,专门留下来照料他,竟没人想到送沛玉来的祖孙。蝶儿回到船上,久等不见人来,谅沛玉也没大碍,遂悄悄地划船走了。
叶芸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日日夜夜盼他回来,却不料他会被抬回来,早知这样,还宁愿他不回来。叶芸不放心他,连着几个日夜都不停地往据梧轩跑,生怕丫环们照料不周。这晚,他为照顾沛玉留得晚了,竟在沛玉身旁睡着了。
昏昏沉沉中叶芸仿佛又见到天姝。
天姝为找天龙以谋复仇,去天界偷来日月无痕打神金鞭,喊来晋王杨广,将金鞭交到他手中,要他帮助完成复仇大业。
杨广立刻明白了一切,当即说道:“你得帮我登上太子宝座。”
天姝不屑道:“小小太子有什么做头?你若真想做皇帝,大可杀了杨坚和杨勇,自立为帝。”
杨广反对道:“天龙虽想做皇帝,却不愿留后世骂名。杨坚固非真龙天子,但谋夺帝位,终究会天遣人怨。”
天姝想想也有道理,答应了他:“也好,就照你的意思办。现在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两人这便往钟府去。情天感觉到天姝到来,立刻挥拳冲上,杨广仓促应战。
情天无知无觉,厮打起来难免吃亏,渐渐落于下风,越发拚命。
杨广倚仗金鞭神力,又因情天近乎疯狂,竟错手将鞭向情天胸口击去,情天不知躲避,反而迎上前去。
天姝急叫住手,却哪里来得及。说时迟那时快,忽然斜刺里窜出一人,拦住金鞭去向,杨广措手不及,一鞭击下,才发现来人竟是筛酒女童。
筛酒女童因牵挂星官,日夜徘徊情天左右,今日为救心上人牺牲,也心满意足,遂含笑而终,其肉身仍化作一柄翠玉如意。
天姝本想邀天龙同为情天疗伤,却不料反夺了女童性命,不觉犹豫起来……
据梧轩中因少了银环,紫英和芍药又住在厢房中,到了夜深人静时竟是十分凄凉,只有叶芸一人伏于沛玉身旁。
烛光摇曳中,只见一个人影悄悄来到沛玉房中,大腹便便的,原来竟是银环。
银环悄悄在一旁站住,看看沛玉又看看叶芸,不禁落下泪来,喃喃自语:“公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可怜我一个女流之辈,出了门就不知道东南西北,叫我如何去找你?那太仓又是什么地方?你让我怎么找你?现在,好不容易巴巴的盼到你回来,却又是这付模样,真要急死我了。”
银环试着推推沛玉,沛玉却毫无感觉,她心里更加失望了,哽咽道:“你怎么不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怀着你的孩子呀,可是又有谁会相信是你的?若是我这样去见老千岁,又有谁会容得下我?你素有清名,谁会相信你竟和一个丫环……蓉姑娘岂能容我,芸少爷又怎能容我?公子啊,你真的害死我了。”
银环边哭边诉,可怜她既喊不醒沛玉,又怕惊动叶芸。她是最清楚叶芸的,他虽心地善良,眼中却揉不得半粒沙子,绝见不得这种偷情乱性的事情,若是知道她怀的是沛玉的骨肉,恐怕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们。那不是她把沛玉给害了?她不由暗叹:“银环好命苦,横竖都难做人,可是腹中胎儿却没过错,为什么也要受这份苦?他跟了我这出身卑贱又没名份的丫环,将来既入不得叶府,又难承继吴家衣钵,再不会有富贵日子好过,只怕以后比我还要命苦。真是造孽啊……”
银环哭诉一番,直到鸡啼头遍,怕叶芸醒来,才悄悄地退了出去。
到得天亮后,叶芸慢慢从梦中醒来,才发觉自己伏在沛玉身旁睡了一觉,不觉有些脸红。再想起梦中情景,由金鞭想到玉笛,立刻在房中寻了起来,遍寻不见就去问凤姐。
“芸哥儿,今儿个怎的有空来我这里?”凤姐见叶芸来访,调侃道,“你怎么舍得扔下你那玉哥哥?”
叶芸并不理会,径问道:“凤姐姐,玉哥哥被送回来时,他的玉笛可在?”
凤姐愣愣,答道:“象是没有吧。怎么,不在了吗?”
叶芸急了:“这可如何是好?丢了玉笛,玉哥哥会痛心一辈子的。”
叶蔷这时走了过来,不经意地说道:“一支小小的玉笛有什么稀奇,他要的话我去给他买几支来。”
叶芸是知道这支玉笛的,若是丢了那还了得?他急得直跺脚,恼道:“你怎知道不重要?你们也太粗心了,怎么也不问问送他来的人,他们是否知道玉笛的下落。”
叶蔷不以为意,随口说道:“这有何难?那老头自称退军渡渡翁,只要差人去问一问不就得了?我真搞不懂你,为了一支笛子也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
“哼,全是你,让你找个人也找不到,若不是你不用心,他又怎会流浪在外,又怎么会要别人送回来?”叶芸恼道。
凤姐诧异地看看叶芸,这可怪了,他向来温文尔雅的,今天怎会为一件小事大动肝火,竟是没大没小的。她安慰他道:“芸哥儿,你放心,你蔷哥哥会帮他把玉笛找回来的。”
叶芸急道:“你们不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笛子,前次我拿去玩玩他就昏睡几天,差一点就没醒过来。眼下玉哥哥落水,神志本已不清,倘若再失了玉笛,我只怕又会闹出什么乱子来。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大家怎么向老千岁交待?老千岁还经得住几番折腾?”
听到此事关系老千岁,叶蔷不得不认真思考起来,想想叶芸说得也有道理,才答应道:“你放心,我这就派人去找。”
“如此多谢哥哥了。”叶芸急急地走出绿天径,也不理凤姐挽留。
凤姐追出来,喊住叶芸,问道:“芸哥儿,那支玉笛真的对玉哥儿那么重要吗?”
叶芸点点头。
凤姐将信将疑地说道:“当着蔷哥儿的面我不好说,蔷哥儿去太仓时,说是曾有一条鱼精滋事,玉哥儿就用那支玉笛退了鱼精。我听富书说,那鱼精本是玉哥儿的笛子引来的。这次在渡口,玉哥儿本教着那叫什么蝶儿的姑娘吹曲,我怕那玉笛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芸愣怔片刻,才断然否认:“不,不可能的。”
凤姐劝道:“我听那蝶儿说,玉哥儿落水之时,船象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怕是玉哥儿在渡口吹笛,又引去了那鱼精。那笛子实是不祥之物,芸哥儿还是别太计较了,若真找不到也就算了。”
叶芸愣了愣,疑惑起来,沛玉在《琼花劫》中好象曾提过一条小鱼,莫非这鱼精竟是那小鱼长成的?他心里不免一阵莫明恐惧,立刻奔回樾阁,想再看看沛玉是怎么写的。
不翻《琼花劫》还好,越翻越让叶芸心惊,此时此刻,一种越来越重的恐惧涌上心头。他和沛玉仿佛宿命一般,而《琼花劫》中所叙分明就是他们的归宿,他们象是命中注定要发生一些事情,这些事已在他俩之间发生过一回,虽然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可是那缠绕他们的宿命却没有丝毫改变。一千多年前,情天和恨海同时出生,今天他和沛玉也是同时出生,《琼花劫》的故事尚未写完,但正是没有完成他才害怕,他怕真如无心所说有一大劫,不能圆满。虽然他还不明白那是怎么样的结局,但他已然明白在一千多年前那叫做《琼花劫》,他真怕逃不过那个劫。
叶芸想着想着,忽然眉头一皱,心下立刻豁然开朗。无心不是惋惜他俩同性吗?沛玉不也总说两个男人怎能婚配吗?如果他变作女人不就不存在这问题了吗?想到这里,他急忙到戏房里找出一套宫装,配上云肩,戴好凤冠,穿起彩鞋,换下身上的长袍马褂。
叶芸惯于演戏,换上女装,梳起发髻,穿戴行头,分明就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他不由得满脸喜悦,自我欣赏一番,然后径奔据梧轩去。
宝云常见叶芸穿着女装在戏房唱戏自娱,也不惊奇,却没见过他穿着戏服满园子跑,她赶紧叫道:“少爷,三少爷。”
叶芸哪里理她,一溜烟去了。
紫英和芍药听叶成调度回据梧轩后,正忙着在院中清理杂草,见到一位陌生姑娘闯来,便要上前阻拦,却被叶芸狠骂一声:“瞎了狗眼的东西,连我也不认识?”
两个丫环愣愣地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叶芸也不理会,径自闯了进去,随手把门从里面闩上了。他要和沛玉好好谈谈,哪怕沛玉还在昏迷中,他也要把心底话全说出来,旁人当然是不能听了。
两个丫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有心要探个究竟,却因与密室隔了几道门,根本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沛玉依旧沉睡不醒,叶芸扑通一声在床榻上跪了下去:“玉哥哥,芸儿看你来了。你瞧,我今天穿的是什么?我这是特地为你才穿的,这才是芸儿的本来面目,你怎么不睁开眼睛看个明白?玉哥哥,你不是说两个男儿不能婚配吗?你看呀,我今天可是女人,真真正正的女人呀。”
叶芸张开双臂,象是要让他看个仔细:“我知道你现在看不见,可你心里应该明白,芸儿是个真正的女人,是天下最美的女人,是天生注定属于你的女人,是生生世世追随你的女人。玉哥,你怎么就不能看我一眼?芸儿自生下来便是个女人,只因为姨娘是偏房,又未曾生得子嗣,才将芸儿扮作了男身,好搏取老爷的欢心宠爱。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姨娘和银环知,但是除了我却不会有人告诉你,你必须听见我今天所说的。”
叶芸缓缓从榻上站起,坐到沛玉身旁,责备道:“玉哥哥,其实你也真傻,我们相处这么多天,你还不能辨我是雄雌。好几次我都想告诉你,你却总以为我痴心妄想,总说什么两个男人不能婚配,这世上再也没人比你更傻了。我真不懂,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赞你聪明!你实在是一个傻瓜,你不记得了吗?我将梁祝比拟你我两人,你却说什么你宁可做那女英台,我问你何人可以配我,你却说什么蓉姑娘,我都明明白白告诉了你,我和蓉姑娘同性不能通婚,你非说什么她本不姓叶。你真那么傻吗?三番五次的我几乎都已经将真相清楚明白地告诉你了,你却从不肯细听我说、细想我说的。玉哥哥,你好不通人情。”
叶芸轻轻扶他起来,他的身子好烫哦,他将他的头贴近自己胸口,喃喃道:“玉哥哥,芸儿说了这么多,你醒来还会记得吗?我跟你说过那么多次你都不听,等你醒来又会怪我痴,可是你又那么傻,今天我若不说,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你了,你就好好地听着吧。我只怕你醒来又不记得,我一个姑娘家如何好意思再开这个口?这上天注定的姻缘岂不真要不得善终?玉哥呀,你一定得用心记住,否则今生今世就完了。我不知道过去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我绝不会再等来世!我要为我们自己作主婚配!你不是知道情天恨海吗?我相信那就是我们的过去,我好害怕,我的心里只有你,我不想重蹈覆辙,可是你如果连我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又如何能破那劫?我们已和它斗了一生一世,再也输不起了。在今生今世里,我们一定要结成美满姻缘,那样才能永生永世不分离,我们要做自己的主人,主宰自己的命运,你必须记得我今天所说的和所做的一切,将它牢牢记住……”
沛玉依旧在昏睡中,他并不能听见叶芸都说了些什么,只隐约觉得有人正对他说着什么,他努力地想记住它,他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从前,去看那场隔了千年的人间浩劫。
一个叫隋炀帝的人征了数百万的百姓忙着开辟一条由北向南的运河,因此累死饿死打死的丁夫不计其数,这条运河简直就成了一条血河,一条流淌着千千万万劳役性命的血腥之河,惨不忍睹,令人怵目惊心。又是那位熟悉的姑娘,引领他离开了那条充满万千痴男怨女愤恨的运河,把他带到了一处洁净的世外桃源,不,那并不是桃源,而是开满一株株洁白琼花的山林,他与那姑娘在琼花丛中徜徉游戏,做着那脱离尘世喧嚣的美梦。姑娘笑靥如花,领着他尽情品味没有尘世纷扰的神仙眷侣生活。在那里,阳光明媚,景色宜人,姑娘的笑脸更是灿烂如春,他幸福地躺在姑娘怀抱里,再也不必担忧什么劫难将他们分开。姑娘玉臂轻舒,环绕在他胸前,轻轻抚慰他被尘间琐事割碎的心灵,她用她那似水般的柔情滋润着他心坎上龟裂的伤痕,用她那润玉般的爱泉荡涤着他落满尘土的心田,她仿佛专为解救他堕落的灵魂而来,解除他的痛苦,安慰他的焦渴。
这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姑娘那满天飘扬的乌黑亮丽的长发呵,将他的心田缠绕得水泄不通;那满山回荡的温润轻柔的呢语呵,将他的心房堆砌得严严实实;那满树辉映的花团锦簇的笑靥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