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园曲散-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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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玉摇摇头:“我已看过了。”
“奴婢也想去看看。”芍药急道。
“我从没管束过你们,要去就去,不必问我。”沛玉淡淡地说。
“可是要去老同春,奴婢没有钱。”芍药小心翼翼地说,一边偷瞧沛玉的脸色,生怕惹他生气。
沛玉随手取两吊钱扔给她,不耐烦地说道:“去吧。”
“谢谢公子。”芍药接过钱,兴高采烈地喊着紫英跑了出去。
芍药和紫英才走一会儿,凤姐就带着妍梅来了轩里,见沛玉独自一人呆在房中,不觉诧异地问:“怎么,芸哥儿没跟你在一起?我还以为他每天都会到你这儿来呢。怎么我进来连个使唤丫头都不见?”
“我刚打发她们看戏去了。凤姐找芸弟有事吗?”沛玉问。
凤姐不假思索地说道:“刚才你蔷哥回来说红船来了昆山,想起上次芸哥儿唱戏给你听的事,所以过来请你们一起去看戏。”
沛玉叹了口气:“多谢姐姐关心,芸弟已有好久没来这里了。我身体不适,不想出去,你去问他吧。”
凤姐诧异地看他一眼,道声告辞,转身离去。
沛玉将凤姐送到院门外,不觉喊了声:“凤姐。”
凤姐回头,问道:“怎么,哥儿有事?”
沛玉迟疑一下,还是说道:“没事,姐姐走好。”
凤姐笑笑,转身向樾阁去。
沛玉听说叶蔷回来,本想问一下玉笛的下落,后再一想凤姐既未提起,叶蔷必是徒劳无功,也就没再多问。他的情绪越来越低落,心中的苦闷愈发弥漫开来,便无趣地带上门,缓步往拱辰门去。
到了醉芳楼上,小玉正在房中独坐品茗,见到他就禁不住眼圈一红,委屈地俯在桌上哭起来:“大哥!”
“曲小姐,总算又见到你了。”沛玉掩饰住内心伤悲,淡然道。
小玉啼泣一阵,抬起头,委屈万分地说道:“我听人说你险些丢了性命,实在放心不下,可是叶府戒备森严,我根本进不到里面,真要急死我了。”
“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沛玉强笑道。
“这就好,大哥,你既有了自己的家,何不搬回去住,大家见面也方便些。”小玉道。
“算了,我不想再回那个伤心地了,反正有叶家替我照应,我也乐得轻松。”沛玉不在意地说道。
“那你还要在叶家呆多久?”小玉关心地问。
沛玉摇摇头:“非也,寄人篱下岂是大丈夫心甘。”
小玉眼睛立即一亮:“哦,大哥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过了,实在不行,就把家产变卖了,添些行头,拉出一付戏班,索性走江湖卖艺算了。”沛玉说道。
“如今别家戏班都忙不迭地纷纷散伙,转谋生路,你怎反而想起跳到这穷窝里来?”小玉诧异道。
“是的,叶家颂梅堂虽然有名,却已是名存实亡,况且那也不是我施展才华的地方。叶家虽喜爱听戏,又岂能容我去戏班以艺糊口,我何日才能真有所成?”沛玉说道,他不敢说是为了叶芸才想离开茧园,怕小玉追根究底笑话他。
“怪道说大树底下不长草,叶家势大,当然不会让你折他身份,你在叶家总是埋没的多了。对了,你到红船来唱戏好不好?保证你会一鸣惊人。”小玉见机劝道。
沛玉想了想,摇头反对:“不,我也不想去你的红船,我只想外出闯荡一番,看看自己到底是块什么材料。”
小玉惋惜地叹息:“如此,大哥是嫌弃曲家了。难怪,曲家班小庙怎容你这个大和尚?”
“小姐此话差矣。我在想,昆山城里戏班如林,家家都有自己的拿手绝活,我恐怕难以在城里立足,想先在外闯荡一番,练就绝技再回昆山。”沛玉解释道。
小玉想了想,毅然说道:“小妹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现在就把红船交托给你,让大伙都随你去闯荡江湖。”
“这不成,小姐虽然看得起我,我又怎能坐收曲家之渔利。”沛玉无奈地说道,“罢了,我还是先到你家稍作逗留,权作报答小姐的恩情。”
小玉听了高兴得跳了起来,款款一礼,道:“小妹这就谢过大哥,红船上缺的就是好笛师,爹爹年事已高,难再胜任,大哥此举,实是救了红船诸人。”
“小姐客气了,我岂有这份能耐。”沛玉谦虚道。
小玉赶紧摆手:“大哥过谦了,从今后,小妹就永远跟随大哥去流浪了。”
沛玉义气地说:“好,我一定不辜负小姐的美意。我们今天就走,由昆山先行,绕道杭城,沿运河北上,直闯京师,让人看看这地地道道的昆剧到底是什么样的。”
“好的,我这就去向爹爹说一声,马上就可以动身。”小玉十分把握地说道。
“请小姐见谅,我只想早些离开昆山,还请越快越好。”沛玉直说道。
小玉十分理解沛玉的心情,虽然他有偌大一份家产在昆山,但昆山对他来说却是一个是非之地,留下也只是徒增伤怀。她说道:“我们即刻去船上好不好?爹爹通情达理,一定会听我的。”
沛玉高兴地答应了,随她一起去了红船。
曲老夫子一听沛玉和小玉要去闯天下,脸上不免有些为难,迟疑道:“年轻人出外磨练我并不反对,只是一路上怕不太安宁。”
“爹爹,我们只是沿运河唱戏,又不会得罪别人。”小玉道。
“你一个女孩子家,出门在外总有不便。”曲老夫子反对道。
小玉向前半步,撒娇道:“以爹爹闯出的赫赫声名,又有吴大哥一同前往,谁敢轻举妄动?吴叶两家盛名谁人不知?”
沛玉也说道:“老夫子,历来有名的戏班哪一个拘泥现状?昆山附近戏班不下百家,眼下尚能勉强维持生计,但社会动荡,地方经济历巅峰而一落千丈,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不少戏班因僧多粥少而不得不面临生存发展的窘境,唯有走出这一片狭窄的舞台才有生存的机会。”
老夫子想想说道:“曲家虽然贫寒,糊口度日倒也绰绰有余。我看,就不必去冒这风险了吧?”
“老夫子,这是发展自己、磨练自己的正道,即使有一些风险也不必裹足不前。”沛玉坚持道。
“爹爹,你就让我们去吧。”小玉央求道,“我还没出过门呢,正好游览名胜古迹,修身养性,取他人之长补自己不足。”
老夫子犹豫片刻,这才说道:“那我——我就陪你们一起去走一遭。唉,十几二十年都没有出去闯荡了,也该看看世道变化了。”
“谢谢爹爹。”小玉高兴地搂住老夫子,在他腮旁亲了一口。
老夫子看看沛玉,不由皱起眉头:“真是越大越没教养了。”
“爹爹。”小玉撒娇道,“吴大哥也不是外人,不会计较的。”
沛玉点头道:“人间亲情,纯属自然流露,与教养无关。”
老夫子赞道:“公子果然不同凡人,不知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越早越好。”沛玉答道。
老夫子想了想说道:“明天老同春还有最后一天唱期,我也要稍事准备,这样吧,后天一早出发,你看如何?”
“好的。”沛玉道。
小玉赶紧说道:“那说定了,我和大哥还有事,就不侍候爹爹了。”
“去吧。”老夫子点点头,他对沛玉的技艺和为人都十分欣赏,有沛玉在,他也乐得休息两天,反正有一个出色的笛师会顶替他。
“老夫子请坐,晚辈告辞了。”沛玉礼貌地说道。
“公子走好。”老夫子看着他俩离开,慢慢抿了口茶,颇为欣慰。
这晚,沛玉在老同春吹了一晚笛子。只因老同春本是书场,听众并不爱看昆剧,再加上舞台狭小不适演戏,虽也有一些戏迷特地赶来,但看戏的人还是少得可怜,而其中还包括前来捧场的叶蔷、叶莲。
第二天,沛玉硬着头皮去了趟樾阁,想向叶芸道个别,也想请他去捧捧场。孰料叶芸竟连门都没给他开,他想了想,便往绿天径找凤姐。
“玉哥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凤姐大大咧咧地说道。
“是玉儿不好,早该登门造访,却迟至今日,还请姐姐莫怪。”
“哥儿昨日去老同春吹笛,怎么也不照会一声,姐姐也好早作打算。”凤姐责备道。
沛玉笑笑,顺势说道:“这不,今日特地来请姐姐去捧场呢。”
“好说,我一定去。”凤姐爽快地答应道。
“嗯——姐姐能不能邀芸弟一起去?”沛玉试探道。
“樾阁就在前面,你们兄弟那么要好,怎的反要我去邀他?”凤姐诧异道。
沛玉脸一红,勉强说道:“凤姐不知,芸弟这些日子正跟我闹别扭,我去不方便,还请姐姐务必将他带去。”
“一定,姐姐给你打保票,为你们化解。”凤姐自信地说。
“如此多谢姐姐了,我这就告辞。”沛玉赶紧去红船,帮助小玉一起准备晚上的演出。
曲家班约莫在晚饭时分到的老同春,但场子里除了阿小外,一个人影也不见,沛玉不由有些发愣,小玉也傻了眼,如此场面如何是好?
幸亏书场老板过来解释,说是今晚的场子由叶家包了,沛玉这才舒了口气,凤姐到底没让他失望。
不一会儿,凤姐和叶蔷来了,随后叶莲和茜、苹、蕾三位姑娘也到了,接着是老爷和陈姨娘,然后是罗家三姐妹和秀钰、丽钰,再后是许氏兄弟和一些年轻丫环,陆陆续续竟来了四五十人,将整个书场坐满,只当中尚空一桌。
沛玉领着小玉一一向前来捧场的叶家主子们致谢,然后才问老爷演什么戏,老爷却让他去问凤姐,凤姐与叶蔷一桌,沛玉微笑着问:“蔷哥,凤姐,可以开始了吧?”
“不急,先弹些小曲,待会儿再说。”凤姐淡淡地说。
沛玉正想问叶芸来不来,又怕反讨个没趣,遂和小玉道一声谢,回后台准备起来。
不一会儿,妍梅捧着个水牌奔进来,交给他道:“奶奶让我告诉公子,说是来了。”
沛玉明白,那是说叶芸,再看水牌,见牌上写着:《惊变》、《埋玉》、《闻铃》、《哭像》,《见都》、《访鼠》、《测字》、《男监》。分别出自《长生殿》和《十五贯》,都是昆剧名出,常演剧目。
为了适应书场唱戏的局限性,也为了突出沛玉的地位,小玉将演出形式作了很大一番改变,借丝弦宣卷的形式,一改以往乐班不露面的样式,索性弃而不用舞台,在书台中央摆了两张八仙桌,桌上铺红毡,向外的一面桌沿系了块大红台围,挂上红船曲家的招牌和点曲的水牌,上架十面云锣,一诸乐器也都摆在桌上,最前是一对大唢呐,其后是笛架,插着几根长短不一的龙凤曲笛,长招军居后高耸,其它弦乐、击乐器整齐地排在后面,桌后则竖着昆剧板鼓和大小堂鼓。
曲家班诸人各各分配停当,才鱼贯而出,打头的是小玉和沛玉,他们依次在左边一二座坐定,曲秀坐小玉对面,其余人等则各按职能分坐其后。沛玉这才发现刚才那张空桌上竟然坐着老千岁和叶芸、宝囡,他赶紧一拉小玉,牵着她的手下台来到老千岁面前,向老千岁道了声:“老千岁好。”
老千岁淡淡地应了声,眼睛定定地落在小玉身上。
小玉平素就爱穿红,今日更艳,浑身上下,从头饰到靴子,都一律大红,只用金丝银线绣出些花式来,乍看上去就象是一团火。老千岁不由愣了愣:“这位是——”
“老千岁,她是红船曲家的曲小玉曲小姐,曲家班的班主。”沛玉说道。
“红船?”老千岁愣愣,“她还有没有兄弟?”
“没有啊,曲小姐是家中独女。老千岁,你见过曲小姐?”沛玉诧异道。
老千岁不觉长长舒了口气,道:“没有?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你们去吧。”
“是。”沛玉答道。
“请老千岁指点。”小玉说着,款款施了一礼,这才和沛玉回到台上。
最先唱的是《惊变》,沛玉伸手到怀中,摸了个空才想起玉笛已在退军渡失了。他微微叹了口气,只得在笛架上挑了支长度相当的竹笛。
台上忽然一记云锣响过,开始演唱起来,台下先是一片叫好声,然后都静静地听台上演唱。
叶芸有些不自然起来,沛玉和小玉紧挨着并肩而坐,让他心里颇不是滋味。他不觉露出一丝嫉妒和愤恨的目光,恨不得转身就走,但是在老千岁面前,他却不敢当场发作,只将一双俊目紧紧盯着沛玉。
一折戏唱完,台上的座位略有变动,但小玉和沛玉的座次却没改。叶芸眼里几乎要溢出泪来,他好恨,沛玉竟然和小玉挨得那么近,他的笛子又始终与小玉的唱腔配合得那么和谐融洽,竟不将他放在眼里,当着茧园这么多人的面就与人如此亲热。他好恨,恨自己没有勇气上台去拆开他们。
待八折戏全部唱完,叶芸再也忍不住,站起来扶着老千岁就要走。老千岁怪他没礼貌,瞪了他一眼,气得他顾自一人走了。
沛玉拉着小玉来到老千岁面前,正要向老千岁道谢,见叶芸快步离去,不免有些尴尬。
“曲姑娘唱得真不错,来啊,看赏。”老千岁说道,立刻有人捧着只镏金漆木盘递到小玉手里。
小玉款施一礼,众人见老千岁高兴,纷纷过来向沛玉道贺,然后才离开老同春。
茧园里的人很快就走光了,书场老板也过来向他俩道贺,随后又惋惜道:“唉,若是每天都有这么大排场就好了。”
小玉淡淡一笑:“多谢老板关照,这些天打扰老板发财,实在抱歉,我们这就告辞。”
“以后常来啊。”老板客气地将曲家班送出了书场。
沛玉将小玉送到醉芳楼,然后说道:“小姐走好,我不再送你上楼了。”
“怎么,你这么快就走?”小玉诧异道。
“不了,我这就回去了。你今天唱得也累了,早些歇息吧。”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