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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沉重的房子-第4部分

小说: 沉重的房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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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民咬紧了牙,暗暗发誓:一定要盖起三间瓦房,把麦娥娶回来!
那时的生产队是记分制,所有男劳力只要出工,每天都是十分。妇女七分。未满十八岁的孩子三分。茂民拼了命干活,到头来跟别人一样,只能分到不足全家人三个月的口粮,哪有什么钱盖房子?于是他利用工余时间上山采药材,柴胡、黄芩、甘草,堆了一院子。
黄芩多生在阳畔山洼,一簇簇地开着紫色的小花,比较显眼。但要拨开荆棘重重的灌木林攀上去也不容易,茂民的手上到处是伤痕,脸上也是一道道口子。柴胡长在陡峭的地方,牛羊吃不到才能长大。柴胡长着竹子一样的叶子,一节一节很好看,但混在草里不易被发现。特别是多年生的柴胡,更是可望而不可及。
有一次茂民为了采一颗多年生的柴胡,爬上了高高的悬崖,手没抓牢,从山上掉下来,挂在一棵杜梨树上救了一命。麦娥有时也偷偷的跟他去采,回来后累得吃不下饭,母亲还以为病了。麦娥说茂民哥,你不要采药了,太危险。我不要房子了,随便在哪弄个窝我也愿意。茂民说这怎么行?房子是一辈子的大事,我们一定要在结婚的时候住进去。
那时药材很便宜,辛辛苦苦整一天才能卖几角钱,就这还被队长发现了。队上成立了割资本主义尾巴小组,药材被当众点燃,茂民被五花大绑在大会上批判。由于绳子勒得太紧,胳膊上都流血了。麦娥跟在人群里,双眼溢满了泪水。
采草药盖房的计划破灭了,茂民盖新房的梦想却没有破灭,相反更增强了他的决心。
茂民曾经学过几天木工,听说公路沿线要拉电线,需要很多横担,于是便和红旗、二胖商量,偷偷地接了一批活。加工横担是体力活,工钱很便宜,全靠量大才能挣到钱。几个小伙子干了一个月,夜以继日,终于完成了任务。就在这时,不知谁告了密,说黄泥村有人搞资本主义,上面来人一调查,人赃俱在——这可不得了,比那次挖药材的负面影响大多了。
麦娥见到茂民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他瘦得皮包骨头,身上全是伤。
三个人被带到公社的大院里关了三天,天天被吊起来打,然后组织各村批判。批判的时候让人把搞横担的事情编成了三句半,要他们在台上给大家说。二胖记不住台词,被人打得眼睛像熊猫一样。他们三个人在台上那么一站,每人脖子上挂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打倒走资派×××”,眼睛周围被涂上了白色,嘴染得血红,像个小丑。三句半编得很搞笑,台下的人笑得前仰后合,台上的他们心里暗自垂泪。而最难受的还是他们的亲人。关宝栓气势汹汹地跑来找崇德算账,说茂民勾引了他家红旗。秋娥、麦娥央求父亲出面,看能不能救下二胖、茂民,福来在北塬是个人物,跟公社的干部比较熟。然而福来压根就没想认这两个“女婿”,秋娥是出嫁了的人,被他臭骂了一通,麦娥被父亲狠狠打了一顿。豆花上去就跟福来拼命,直打到老槐树下,被公社干部镇住了。
茂民在头几天差点昏倒在台上。连日来加班加点干活,吃不饱睡不好,身体早就垮了,哪里再经得住这样折腾?台下黑压压一层人,唧唧喳喳像一锅滚腾的开水,四处乱溅。批判会结束后,麦娥就会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白面馍和罐头瓶子,里面是晾凉的糖水。母亲用酒轻轻地洗掉他脖子上的淤血,茂霞端来了热水给他洗脚。茂民白天没有流泪,现在却止不住了。母亲说我娃想哭就哭吧,这没什么丢人的!茂民默默地在心里说:“亲人呀!我一定要盖起房子,让你们过上幸福的生活!”

老槐树(1)

村里人有事没事都喜欢蹲在老槐树下说东论西。那棵老槐树极高极高,极老极老。没有人知道这棵古槐的年龄,二胖爷爷说他小时候老槐树就是这个样子了。岁月在它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几个粗大的枝杈似乎已经枯死,第二年却又能冒出嫩绿的幼芽,一簇簇地摇曳着,和树干形成鲜明对比。老槐树的中间已经空透,里面能藏七八个孩子。从树心往上看,可见茂密的树叶和刺眼的阳光。喜鹊在上面编了好多窝,引诱着孩子们上去掏蛋;成百上千只麻雀把这里当成了家,叽叽喳喳地叫着,呼啦啦飞走了,呼啦啦又回来了,树上是它们的世界,很热闹。老槐树很粗,七八个小孩合抱不住;树冠很大,似乎覆盖了半个村子,干枯的枝杈直插云霄,在茂生幼年的心里是那样的高不可攀。
那时人民公社正在大干快上,老槐树下是社员们学习语录的好地方。几百名村民聚集在树下,听队长关宝栓传达最新指示。大家群情激昂,喊声震天,树上的小鸟扑棱棱全飞了。早晨天还没亮,洪亮的钟声便会从老槐树下传来,大家披衣戴帽,趿鞋挚锄往树下跑,生怕上工迟到了。白秀的男人不在家,两个孩子缠着她,老是一路小跑地边系扣子边梳头,成为队长训斥的对象。白秀长得很好看,细细的脖颈上一头微微泛黄的长发,脸蛋白得像三月的梨花,携露带雨,散发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宝栓平日里喜欢训人,批评的重点是女人,特别是年轻貌美的媳妇更是他重点批评的对象。白秀人长得漂亮,衣着也很特别,身体凹凸有致,腰肢一扭一扭,像剧团里的演员,走起路来胸部晃来晃去,让男人心跳脸红。豆花说她是狐狸精变的,专门勾引男人。天阴下雨人们不上工,便能听见从她家飘出来的歌声:
“我站在圪梁梁上哥哥你在沟,看中了妹妹你就摆一摆手……”
茂生和红卫一群孩子不知道事情曲直。往往白秀在前面走,他们便在后面喊:
村里有个女妖精,
一天到晚想男人;
想了男人睡不着,
躺在床上乱呻吟……
白秀的脸变得通红,低低地骂着“绝死鬼”的话,加快了步伐,扭着细腰,逃也似的匆匆离开。孩子们哄然而笑,泪珠在眼眶里乱颤。晚上茂生、秀娥、凤娥与红星、红卫等孩子在槐树下捉迷藏,直玩到昏天黑地,被大人拽着弄回去。月亮上来了,斑驳的阴影就落了下来,细细碎碎的,有一些神秘。不知是谁倡的头,大家便心照不宣地往白秀家走。
四周静极了,大一点的孩子于是就“呜呜呜”地学狼叫,听得人毛骨悚然,于是就听见压抑的孩子哭声,接着像被什么东西堵上了,想来白秀也吓破了胆。听大人说她小时候跟几个孩子围在一起玩,狼突然把中间最小的一个叼走了,后来她一听人说狼就尿裤子。
月亮越爬越高,孩子们心满意足地回去了,梦中还在嘻嘻地笑。
福来家就住在老槐树下。每年夏天,老槐树像撑开一把巨伞盖住半个庭院,弯弯的槐树虫一扭一扭地在细细的丝线上舞蹈,猛不丁落在脖子上,冰凉。豆花与邻里的几个媳妇坐在树下,围着槐荫说长道短。斑驳的阳光挤过叶隙落在一张张生动的脸上,她们一会儿窃窃私语,一会儿哈哈大笑。白秀永远是她们谈论的话题。她的男人回来了,她们会窃窃私议,晚上有人听见白秀的啜泣声,一定是男人打她了。如果有一段时间没看见他回来,她们便怀疑男人一定在外面有了相好,不要她了。白秀的婆婆很厉害,她早年丧夫,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儿子做工后被留了下来,成为村里第一个吃公家饭的人,婆婆很骄傲,整天一副青青的寡面孔,媳妇从来不敢正眼看她。
白秀的男人很少回来,回来也不多待,亲亲孩子,看看老娘就走,甚至不过夜,这就给村里的妇人们无限遐想的空间。眼见得槐树绿了又黄,黄了又绿,白秀男人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他是啥模样,大家甚至记不起来了。
秋天的时候,老槐树便伸展开无数只手臂,密密麻麻的叶片间开满簇簇槐花,黄中泛白,郁郁香香地弥漫庭院。一帮孩子立于树下,站成排,然后听一声喊,大家争先恐后往上爬。茂生总能在最快的时间内爬到最高处,然后俯瞰整个村落,看家家炊烟缭绕,玉米金黄一片。槐籽是一种中药,茂生于是大把大把地折了下来,晾于院中,待晾干后拿到医药公司,总能凑够下半学期的学费。槐花还没熟的时候有孩子就上去摘了,被福来一顿臭骂,连滚带爬地从树上下来。有一次,茂生为了摘一朵枝梢的槐籽,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树下是瓷实的路面,他双目紧闭,耳边生风,觉得下坠了好长时间,却落在一团绵软的东西上。原来白秀正好路过,她一个箭步上前就将他揽在怀里,自己同时也被砸得倒在地上,好长时间不能下地。想起自己对她的恶作剧,茂生脸红心跳,从此远远看见她就躲了起来。

老槐树(2)

茂生有一次跟大家捉迷藏,一个人跑出来后躲在树洞里,不觉就睡着了。朦胧中,听见外面人声鼎沸,母亲带着哭音喊着他的名字,全村的人都起来了。茂生匆忙应了一声,借着月光从树洞里走了出去。他们大吃一惊,说树里什么也没有呀,你在什么地方藏着?!茂生知道他们找不着,便谎说藏在树上,他们不信,说一定是老槐树成精了,上次你从上面掉下来不死,现在又把你藏了起来。第二天,母亲弄了二尺红布挂在树杈上,父亲对着老槐树磕了三个头,烧了一柱香,然后把茂生“系活”在树上。
树下有口井,深不见底,有时仅能在上面看见一小块镜片似的东西在晃。井索有一百多米长,盘在那里厚厚一圈,光溜溜的冒着热气。每天天还没亮,小鸟便开始唱歌,闹哄哄的能把老槐树抬起来。天放亮后井台上就热闹起来。男人们排着队绞水,木桶撞在井壁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这是一天最轻松的时刻,大家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说着小孩听不懂的浑话。白秀站在那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走又不能走,大家便嘻嘻哈哈地给她添满了水,看她扭着细腰一闪一闪地晃。福来没有儿子,看见男孩便要摸“雀娃”,孩子们嘻嘻哈哈地东跑西窜,最后还是让他摸了。福来很高兴,这一天在地里大家便能听到他的笑声。有一次茂生跑到井沿上,他要摸“雀娃”,茂生不让,说咋不让人摸你的“雀娃”?关福来看了一眼身后的白秀,脸涨得紫红,半天没说出话来。白秀说:“憨娃子,你咋跟大叔说话哩?大人跟你开玩笑——你一满憨着哩!”
太阳热辣辣地照着,树下凉快极了,成了孩子的乐园。躲在树洞里捉迷藏已经不再稀奇,顺着树洞爬上去看书,才是一件最惬意的事。茂生常常在上面忘了吃饭,从艳阳高照看到月明星稀。晚风习习地吹过,槐虫不经意地就落在脖子上,凉凉地蠕动着。知了声声,小鸟悄悄地躲在树阴里休息,四周静极了。远处的喇叭声时隐时现,很悦耳。于是他们就趴在树杈上数小卧车,一辆,两辆……惊诧于那么高的一点空间,人在里面怎样坐?里面又坐些什么样的人呢?老槐树成了孩子们对外望的窗口。
有时,歌声袅袅地就飘了过来,凄婉而哀楚:正月格里正月正;正月十五挂上红灯;红灯挂在哎大来门外;单等我五哥他上工来。
六月里二十三;五哥放羊在草滩;身披蓑衣他手里拿着伞;怀来中又抱着放羊的铲。
九月格里秋风凉;五哥放羊没有衣裳;小妹妹我有件哎小来袄袄;改来一改领口;你里边儿穿上。
太阳很好的午后,暖暖的日头便肆无忌惮地落下来,角角落落都明亮起来。
这时,远远的玉米地里忽然一阵乱动,细看时,一个男人正对女人动手,女的很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抵抗一阵就倒下了,消失在稠密的青纱帐里。孩子们很吃惊,以为是有人在偷生产队的玉米,于是溜下槐树,直奔玉米地。走到跟前的时候大家都傻眼了:愿来是白秀和关福来“打架”,两个人滚在地上难解难分。福来很费力地´;息着,白秀的衣服都被扯开了,发出好像很痛苦的呻吟。孩子们赶快往家里跑,告诉父亲自己看见的事,被父亲重重地打了一巴掌,不让乱说。小孩就委屈得直哭,为白秀愤愤不平。

茂民之死(1)

茂民的房子没盖起来,却并不妨碍他跟麦娥的爱情。
春日的山野,上工歇晌了,他们躲在树林里说话;夏日的沟渠里,他们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冬日的黄昏,他们一起依偎在瓦窑里,麦娥看着他那张日渐消瘦的脸心疼得流泪,泪水流进了那张干燥饥渴的嘴唇。麦娥把那双粗糙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闭上了眼睛……
茂民变得异常紧张,一双手在麦娥的那里颤抖得不行,呼吸越来越急促。那双手痒酥酥地在她的身上游走,变得越来越不老实起来。麦娥脸涨得通红,紧紧地抓住了它,不让再往下走……麦娥说哥呀,我要留给你在那天晚上的,现在做了怕对你不好。茂民说我难受呀!麦娥说我也难受呀,可是哥,我们现在不能。麦娥说着都哭了,茂民看得心软,就把手取出来了。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直到听见凤娥喊吃饭,方才分开。
豆花其实也知道自己男人在外面的事情。多年来,别看她每天挺着个大肚子,其实一年过不了几次夫妻生活。男人需要这个,自己又不能经常给,他是村里的红人,以前曾当过会计,深得女人喜欢。有女人愿意跟他,说明他有能力。只要不带回家来,豆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信?换个男人试试,看人家不剥你的皮!再说自己的肚子也太不争气,居然一连生了十几个丫头!她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但豆花不能容忍福来跟白秀在一起鬼混。白秀是什么东西?她配得上自己的男人吗?呸!于是,她跑到白秀家把她的锅台砸了,白秀的脸被弄了个稀巴烂,老槐树下就成了她们经常打架的地方,围了一群观战的娘们。豆花边骂白秀是臭婊子,不要脸,边骂着关福来家的祖宗八代,把福来的脸也弄了个满堂彩。她说福来先人如果不亏人,就不会在这一代断了香火,尽生十个丫头!看来是要绝门绝户了!关福来恼羞成怒,抡起膀子就打,与婆娘疯了似的缠在一起。
“天上下雨地下流,小两口打架不记仇;白天吃的一锅饭,晚上睡的一个枕头!”豆花与福来打架刚开始还有人劝,等事情过去了,人家夫妻还是好夫妻,劝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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