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的生活琐事-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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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所高级中学据说是除了县城的那所中学之外本县最好的中学。至于本校与县城那所中学差距有多大,从老师及乡民们的看法中就可以知道。乡民们以自己的孩子考上县城的高级中学,到那里上学为荣,在他们眼中,这无异于等于已经考上了大学,如此就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情。本校的老师也确实承认,县城的高级中学升学率要大大高于本校,不过在本校上学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每年也要考上20来个学生,过去几年本校也出过一个清华大学,一个北京大学。这后半句当然是自我安慰并且安慰学生和家长的话。据核实,本校确实在过去的几年里出了一个考上清华大学的学生,一个考上北京大学的学生,这无疑就是学校的广告词,不少老师以此为荣,前赴后继的学生也以此津津乐道。
根据当时的成绩,我没有考上县城的高级中学,在填报志愿的时候直接选了本校,是作为保送生直接升学的。我毫不隐讳自己当年的那种心态,也实实在在阿Q了一阵子。我为自己考取了本校而不是其他学校而沾沾自喜,引以为荣,当然这里面有本校出过清华北大学生的缘故;相比之下,那些没有考入本校的甚至是根本就考不少学校的同学就要逊色得多了。同时,我为自己没有达到县城中的录取分数而自卑,觉得自己终究不如其他人,如今只能在这所学校就读了。
这种微妙的心态不可忽略,因为它一直贯穿了我的整个前半生,使我每每陷入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中。我似乎永远处在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困境中。我就是站在这个立场上来看待我的生活,有时甚至自己都对自己厌烦了。
每每如此对待所发生的事情,总是伤心一回,痛恨一回(当然是自己痛恨自己不争气,不能爬到更高);如此反复,竟似温热病阵阵发作。只要此思维方式没有改变,那么,这温热病便会临时发作,无药可医。一想到我对自己的评价竟然是建立在这样一个基础之上,其伤心程度如何描述?如何理性地快乐地活下去呢?
问题在哪里?于是我茫然地寻找病根,希望解决这个问题后就能够摆脱神经衰弱的纠缠,摆脱焦虑的纠缠,每天晚上能够睡得安稳,使得睡眠保质保量地完成恢复精神和体力的任务。如果不是这样努力,我担心终究有一天我会厌烦所有事情,甚至厌烦生存,白日犹似在梦中,梦中犹似在白日,如此毫无节制挥霍精力,无法分出哪怕是一小部分出来应付日常生活,于是,精神崩溃……
我的努力就是要在这一天到来之前解决所有困扰着我睡眠的问题。
起初的寻找相当茫然,没有头绪没有方法,不知道从哪方面下手。有时候呆坐着,脑袋里空空荡荡,一如口袋里空空荡荡,看着同学走过去,走过来,看着男人女人出我面前走过,看着车来车往,看着日落,看着滴滴答答走动的闹钟。一个小时,一天,一个月。如此整整7年时间过去了,我仍然一无所获。
自我谴责于事无补,从外界寻找启发点也于事无补。7年之后,也就是23岁这一年,我终于回到问题本身来寻找答案。这一年我还做了两次关于高中生活的恶梦,此后才彻底解开心结。之所以说是恶梦,因为梦中的我处于困境,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摆脱困境,最后梦到我竟然落榜了,被困山村,遭遇灭顶之灾。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实际上已经大学毕业并且已经参加了工作。由此可见,高级中学对我此生的影响不可谓不大,虽然那样的日子已经成为过去式,但是其灰色的调子还影响着我,在我遭遇挫折的时候再次以恶梦的方式降临。我的方法非常简单,就是试着从字面上去理解我真实的心里,弄清它倒底是怎么一回事。尽管这方法如此简单,而我却花了7年时间来寻找。这个追逐的过程无异于我当年要在其中考试的作文上一鸣惊人,设想了许多的方案,总是又轻易放弃,认为不妥或者不好,继续尝试其他方法,如此设想又放弃,继续设想,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行动,写一篇作文的1个小时减少到10分钟时我才匆匆写下几句力图挽救我的失败,而在这件事情上没有时间限制,最终的限制也只能是在我生命终结的那一刻。若真的是如此,那么我将很遗憾地在这个问题上停留一生。这样的等待没有任何外界的提示,只有长年失眠,随着年龄的增加越发感觉精力不济,对生活缺乏热爱,这样一类异常的景象才偶尔提醒我:现在是行动的时候了。
高考成绩揭晓,总分比我料想的要高得多,这使我欣喜若狂,想到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自然就生了一种巨大的成就感。整整六年时间的等待和努力,所期待的结果不就是这样吗?待我回到学校,了解到平时学习成绩并不突出的好几个同学,高考成绩竟然比我高出一大截,悲哀的情绪骤然降临,犹如暴风骤雨无可抵挡,我立即陷入了自我谴责和颓丧的情绪里。那是多么痛恨的时刻!我看到自己心神慌乱,头重脚轻,懊丧地走在校园里。这个消耗我三年青春的校园竟然成为我青春耻辱的见证!
这样一种心态,与刚进入这所学校时的心态可谓时一脉相承。因此,不论我年龄多大,学到的知识有多少,只要没有从这个心魔中解脱出来,我就永远也不够智慧,永远不能称得上是一个理想的男子汉。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我有坚忍不拔的毅力,虽然身处困境却自强不息,一直很努力。但是仅仅有这个还不够,还没有窥得生命的秘密。我缺少一种叫做接受自己的精神,更缺少一种对他人的认可精神。对自己的已经无法达成的事情表示痛心,那只是一种心里学上的无能;对他人超越自己的嫉妒,由此认为自己低人一等,那也是心理学上的无能。缺少同伴的少年生活就是如此在痛苦中不知不觉悄悄逝去,直到25岁我才学会接受自己,按照本来面目生活,无需加以刻意的掩饰,还有就是对他人的心甘情愿的认可——如果他确实比我优秀,为什么不加以认可呢?这也是你得到他人认可的心理学基础。设想若是每个人都鄙视其他人,不承认他人的成果,那么谁又能够为自己的成果而兴奋不已呢?
向他人炫耀自己的成就,那绝对只是一种天真可爱的行为,没有必要加以痛恨,甚至否定和打击。为什么许多年来我总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呢?那是成长过程中被压抑的天性作出的反抗?是的,习惯性的被人否定,于是就进行了自我否定,于是在快乐的事情面前自己也快乐不起来,总是一副忧伤的样子。
而对照他人的成就,深感惭愧,自叹不如而心生痛恨,又是为何?也还是天性遭受灭顶之灾的缘故?是的,天性遭到灭顶之灾,于是,他痛恨一切你以为好的,鄙视一切你认可的,优越于你的……嫉妒就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的。在没有找到自己的努力方向之前,这种嫉妒完全是一种无力的无病呻吟;找到自己的努力方向后,嫉妒之心完全可以转化为雄心壮志和超越他人的动力。
在25岁之后能够明白这些道理,应该是我的大幸。至少在这个方面,我无需再耗费精力自我挣扎了。我猜想有些人一辈子也不能逃脱自己编织的妒忌之网,这妒忌不但会毁掉他的创造力,而且会使他心里不健康,由此可能作出非常态的事情。我之前暗暗替自己担心这个并不是杞人忧天,这大概也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吧,有了困境,并且是长期的困境,于是总要有方法解脱。
这次蜕变发生在某一个中午的某一个时刻,类似于顿悟那一种方式,其过程不可谓不曲折。然而这只是解决了其中一个问题,其他问题还在等着我去处理。
第二章 林在回忆中 23
我幻想17岁的我能够与27岁的我在时空的某个点上相遇。27岁的我已经在好几年的时间里觉得失去了很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东西是对生活的爱。17岁的我对书本的知识和周围的传闻总是充满发现的惊喜,由此诞生巨大的乐趣。17岁的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总之,17岁的我似乎永远精力旺盛,对经历之事保有敏感,欢笑多于忧愁。27岁的生活完全不同,常常带着疲惫哀叹又哀叹。或者是,17岁时候未曾了解到的忧愁在27岁才发挥的淋漓尽致,17岁因为无知所以经常很快乐,27岁因为有所知而常常不快乐。在17岁到27岁的某一段岁月里,一定有类似于蝴蝶幼蛹破茧而出般的蜕变那个时刻,我就是要寻找那样一个时刻。
逝去的青春岁月如同某个时期燃烧成灰烬的香烟,从有形之物瞬间化为青烟以致无形之物。燃烧和流逝是两种性质相同的失去方式,同样地令我痛心不已。燃烧可以看作是流逝的形象化,而往事如烟已经是一个浓缩的说法。我的青春可以说毫无特色,犹如灰烬里的闷燃,在不知不觉中就将快乐一点点烧成了灰烬。
许多年过去了,我练就了一个本领,就是学会了视而不见,不闻不问,这样就摆脱了忧愁的纠缠,将心灵的重荷放下。尽管刻意要练就这等本领,但是没有能够帮助我重新回到17岁那样充满激情的生活状态。想要回到17岁那样的心境,毕竟是可笑的想法,然而即使不要那样单纯的头脑,以及由此头脑而跟随着的生活,我也不满意27岁这样的生活,期待能够过上类似于17岁那样的生活,其精神状态应当一脉相承。
这种心态有如考古学家想要通过发掘废墟以及废墟的文物,在此基础上了解一个失落的文明,在那样一种文明里,有着人类童年的幸福。那种幸福是什么呢?当人类度过了童年时代,走向了发达的商品社会,自然也就无法体会过去的生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过去的,已逝的,也是无法重演的,不可重来的,但是在我们的记忆中却隐约出现的,我们不满足,因为,我们舍弃了其中一些本来应该保留的东西。
是不是这样呢?
我无法逃脱过去的掌控。我生活在27岁,但是我免不了要怀念17岁的生活。我像坐标上的一个点,移动的时刻总是惦记着刚才走过的一步。我亦知道,过去是既成事实,现在必须抛弃这一沉重的包袱,全心向往未来的生活。如此一想,现在的忧愁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又聪明了多少?问题在于,不管聪明了多少,知识增加了多少,关键是,我幸福吗?以不同的角度将我进行观察和评估,结论可以是多样的:我应当知足了,或者,我尚需继续努力,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或者,我还差得远,可以说是苟且偷生,得过且过,缺乏良知……
你已经相当好了,非常不错啦。
我每每听到这样的评价,于是满心欢喜,理所当然认为自己已经功德圆满。
你?你不求上进,不可救药。我对你失望极了。得了吧。没出息。
我也每每听到过这样得评价,于是心情低落到了最低点,整天郁郁寡欢。
一个人过日子好不好呢?我正是一个人过日子。有人说非常好。我认为不好,但是为了不与之争论,我表面上承认了她的观点。我实在是懒于去辩论对于错。不管辩论的最后结果如何,可是我心理实实在在认为一个人过日子不好呀,对与错于我何干?
太多的对于错,太多的是与非,于是心灵负荷重重,疲惫不堪。
回忆过去的事情无需带着对与错、是与非的批判眼光,只管照着事情原本的额样子加以描述便可。而现在的我若是要去做某件事,多多少少会权衡再三,带着顾虑,甚至是重重疑惑,我总是会想,这样做对不对,是利还是害?当然,这是成长成熟的标志,是理性成熟的象征之一:凡事三思而后行,权衡利弊,斟酌对于错。可以说,这是现代文明的胜利,我终于随着历史的进程脱离野蛮和盲目,试着富于理性地生活。
然而,我真的就那么理性地做任何事都正确?在理性的引领下,我是否就不再犯愚蠢?在类似的问题的紧追下,我终于被自己的打败,彻底屈服。因为我理性地知道,我永远也不够聪明,因为个体的局限性,我永远也是只是相对地理性地思考问题,相对地权衡利弊。不仅如此,连我的梦境里也充斥着许多类对立的观念的辩论。
对于处在相对性中的这样一个我来说,自然就不存在自信这样一类品质了。我将目前的生活当作必须应付的必须忍受的过程,我不知道这个过程什么时候结束。而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回忆过去。
我再说一次:面对过去,只需照着原本的样子加以描述。因为它是既成事实,现在的任何努力都无法改变它,这就是它的可爱之处。
我17岁,问过‘你怎么会爱上一个人’或者‘为什么会有爱这种东西’类似的问题吗?回答是,没有。
尼采在他的某本哲学著作里的某一章节中归纳了末世之人的几种特征,其中之一是,爱是什么?我只得悲哀地将自己归入到末世之人的行列中去。这样一种承认无论如何开导,辩论,我总还是要逃到这样的行列中。经过了多年的思考和观察,一直拒绝将自己定位,归类,最终在精神错乱之前承认了自己的虚妄无知,事实不容否认,我就是如此这般的一个人。
从这一主义到那一主义,从这一思潮到那一思潮,不论我如何抉择,总是要被笼罩在观念和主义的翅膀下,唯其如此才能活得有条有理。无法逃离主义和观念而存在,就如同肉体无法脱离灵魂的掌控,没有了灵魂的肉体只会是千年木乃伊般恐怖无用,唯有博物馆是其藏身之地。
而对存在的反思,乃是在诞生了批评和自我批评这个生活方式之后的必然产物。沉闷的生活在反思中获得新的生命,讨论它,攻击它,品评它,使它高尚,使它卑微渺小。
尼采生活的年代是1844年到1900年,据文献记载,尼采的最后十年是在精神错乱中度过,留下了《权力意志》的残稿。其妹妹伊丽莎白•;尼采将尼采的著作整理出版,配合当时一些后来遗臭万年的历史人物的政治需求,将尼采的思想加以扭曲。扭曲的说法或许过于偏激,因为一部作品在不同的人那里有不同的理解,然而思想归思想,若是在按照自己的理解的基础上加以应用,那就要扭曲众多历史中的人头脑,将其推向地域或者天堂。
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