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千千结-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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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意思?爸爸?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子吗?我不过只需要三十万,你都不愿意,
你留著那么多钱做什么用?这数目对你,不过九牛一毛,你反正……”
“我反正快死了,是不是?”老人锐利的问:“你连等著收遗产都来不及,现在就来预
支了?我告诉你,培华!我不会给你钱,一毛也不给!行了吗?”
“不给我,留著给若尘吗?”培华大嚷大叫了起来:“我知道,你心目里只有一个若
尘,他才算你的儿子,我们都不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事吗?你迷恋他的母亲,一个臭
婊子……”“住口!”老人大喊。“我偏不住口,我偏要说!他母亲是个婊子,你以为这个
人是你的儿子吗?谁能证明?他根本是个来路不明的杂种,一个婊子养的……”“你……
你……”老人颤抖著,扶著沙发站了起来,浑身抖成一团,脸色苍白如死,他用手指著培
华,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培华像中了邪一般,仍然在大喊大叫著一些下流话。直到若
尘扑过去,用手指死命的勒住了培华的脖子,才阻止了他的吼叫。同时,老人的身子一软,
就跌倒在地毯上了。雨薇赶了过去,一面扶住老人,一面尖声的叫若尘:心有千千结30/46
“若尘!你放掉他!快来看你父亲!若尘!快来!若尘!放掉他!”
若尘把培华狠力一推,推倒在地毯上,培华抚著脖子在那儿干噎。若尘赶到老人身边
来,雨薇正诊过脉,苍白著脸抬起头来:“打电话给黄医生,快!”她喊,“我去拿针
药!”她站起身子,奔上楼去。耿若尘立即跑到电话机边去打电话,雨薇也飞快的跑了回
来,再诊视了一下,她嚷著说:
“若尘,叫黄医生在医院等!没有时间了!你叫老赵开车来,我们要马上把他送进医院
去!”
耿若尘放下电话,又跑了回来,他的面孔惨白:
“雨薇!你是说……”
“快!若尘,叫老赵开车来!让老李来帮忙!李妈!老李!”她扬著声叫了起来。立
即,李妈,老李,翠莲都赶了进来,一看这情形,大家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若尘昏乱的
站起身子,他转身去看著培华,现在,那培华正缩成一团,躲在屋角,若尘向他一步一步的
逼近,他就一寸一寸的往后缩。若尘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眼睛瞪得那样大,似乎要冒出火
来。他的胸部剧烈的起伏著,鼻子里气息咻咻,像野兽般的喘著气。蓦然间,他一下子扑过
去,抓住培华胸前的衣服,把他像老鹰抓小鸡般拎了起来,大吼著说:“你杀了他了!你杀
了他了!你这个畜牲!你这个没有心肝的混蛋!你杀了他了!你杀了他了!”他发疯般的摇
撼著他的身子,发疯般的大嚷:“我也要杀掉你!我今天要杀掉你给他抵命!我非杀你不
可……”“若尘!”雨薇直著脖子叫:“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去和他打架?若尘!你理智
点!老李,你去把三少爷拉开!”
老李拉住了若尘的胳膊,也大嚷大叫著说:
“三少爷!你先把老爷抬上车子吧!我的腿不方便!三少爷!救命要紧呀!”一句话提
醒了若尘,他抛开了培华,再奔回到老人身边来,李妈已经在旁边擦眼泪,老人的身子是僵
而直的,眼睛紧紧的闭著,若尘俯身抱起了他,感到他的身子那样轻,若尘紧咬了一下嘴
唇,脸色更白了。老赵已把车子开到门口来,他们簇拥著老人,雨薇上了车,吩咐老李和李
妈留在风雨园,就和若尘一起守著老人,疾驰到医院里去了。
老人立刻被送进了急救室,雨薇跟了进去,若尘却依照规矩,只能在急救室外面等著。
他燃起了一支烟,他一向没有抽烟的习惯,只在心情最恶劣或最紧张时,才偶然抽一支。衔
著烟,他在那等候室中走来走去,走去走来,心中只是不断的狂叫著:“别死!爸爸!不能
死!爸爸!尤其在这个时候!”在这个什么时候呢?于是,他想起这许多年来,他们父子间
的摩擦、争执、仇视……而现在,他刚刚想尽一点人子之道,刚刚和他建立起父子间最深挚
的那份感情,也刚刚才了解了他们父子间那份相似与相知的个性。“你不能死!爸爸!你千
万不能死!”他走向窗前,把额头抵在窗棂上,心中在辗转呼号:“不要死!不要死!不要
死!”
似乎等了一个世纪之久,急救室的门关著,医生们不出来,连雨薇也不出来。可是,培
中培华和思纹、美琦却都拖儿带女的来了,培华看到若尘,就躲到室内远远的一角,思纹人
才跨进来,就已经尖著喉咙在叫了:
“爸爸呢?他人在那儿?他老人家可不能死啊!”
若尘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他的脸色那样惨白,他的眼神那样凌厉,使思纹
吓得慌忙缩住了嘴,同时,培中也对思纹低吼了一句:“你安静一点吧,少乱吼乱叫!”
他们大家都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大家都瞪视著急救室的门口,时间一分一秒的滑过去,
滞重的、艰涩的滑过去,孩子们不耐烦了,凯凯说:“妈,我要吃口香糖!”
“给你一个耳光吃呢!还口香糖!”思纹说,真的给了凯凯一个耳光。“哇!”凯凯放
声大哭了起来。“我要口香糖!我要口香糖!”
“哭?哭我就打死你!”思纹扭住了凯凯的耳朵,一阵没头没脸的乱打。凯凯哭得更大
声了,思纹也骂得更大声,就在这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急救室的门开了,人家都倏然间掉
头对门口望去,凯凯也忘记哭了,只是张大了嘴巴。从急救室里走出来的是雨薇,耿若尘迅
速的迎了过去。雨薇脸色灰白,眼里含满了泪水。“若尘,”她低声说:“你父亲刚刚去世
了。”
“哎哟!爸爸呀!”思纹尖叫,立即放声痛哭起来,顿时间,美琦、孩子们也都开始大
哭,整间房子里充满了哭声,医生也走出来了,培中培华迎上前去,一面擦眼泪,一面询问
详情,房子里是一片悲切之色。
耿若尘却没有哭。他没有看他的哥哥们一眼,就掉转了身子,慢慢的向门外走去,他孤
独的,沉重的迈著步子,消失在走廊里。雨薇愣了几秒钟,然后,她追了出去,一直追上了
耿若尘,她在他身后叫:“若尘!若尘!”若尘自顾自的走著,穿出走廊,走出医院的大
门,他埋著头,像个孤独的游魂。泪水滑下了雨薇的面颊,她追过去,用手挽住了他的胳
膊:“若尘,你别这样,你哭一哭吧!”她说,喉中哽塞:“若尘,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
你知道!”
“让我去!”若尘粗声说,挣脱了她。“让我去!”
“你要到那里去呢?”雨薇含泪问。
真的,到那里去呢?父亲死了,风雨园还是他的家吗?而今而后,何去何从?他站住
了,回过头来,他接触到雨薇那对充满了关切、热爱、痛苦、与深情的眸子,这对眼睛把他
从一个深深的、深深的冰窖中拉起来了,拉起来了。他看著她:“在这世界上,我现在只有
你了,雨薇。”他说。
泪水滑下了她的面颊,她用手紧紧的挽住了他的腰,把他带回医院里去,在那儿,还有
许多家属该料理的事情。一面,她轻声说:“不止我,还有你父亲,你永不会失去他的!”
他凝视她。“是吗?”他问。“是的。”她肯定的说:“死亡只能把人从我们身边带
走,却不能把人从我们心里带走!”
他紧紧的揽住了她的肩。他不知道这小小的肩头曾支持过多少病患的手,现在,这肩头
却成了他最坚强的支柱。心有千千结31/4616
葬礼已经过去了。一切是按照朱正谋所出示的老人遗嘱办理的,不开吊,不举行任何宗
教仪式,不发讣闻,不通知亲友,仅仅棺木一柩,黄土一坯,葬在北投后山,那儿,有若尘
生母晓嘉的埋骨之所,他们合葬在一块儿,像老人遗嘱中的两句话:“生不能同居,死但求
同穴。”那天,参加葬礼的除了家人外,只有朱正谋、唐经理,和江雨薇。当那泥土掩上了
棺盖,江雨薇才看到若尘掉下了第一滴眼泪,可是,他的嘴角却在微笑,一面,嘴里喃喃的
念著两句诗:“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江雨薇知道,他是在为他的父母终于
合葬,感到欣慰,也感到辛酸。人,生不能相聚相守,死虽然同居一穴,但是,生者有知,
死者何求呵?现在,葬礼已经过去了。
在风雨园的大厅中,培中、培华、美琦、思纹、若尘、唐经理、朱正谋统统集中在一
起。朱正谋已打开了公事包,准备公布老人的遗嘱。这种场合,是不需要江雨薇在场的,事
实上,整个风雨园,目前已无江雨薇存在的必要。她不知老人会把风雨园留给谁,百分之八
十是耿若尘,但是,即使是给若尘,她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因此,她悄悄的上了楼,回到
“自己”的房间里,打开衣箱,她慢慢的收拾著衣物。可是,在摺叠那些新衣时,她才感到
如此的惆怅,如此的迷惘,这些衣服,都是老人给的,若尘设计的,每件衣服上都有老人与
若尘的影子。算了算,她在风雨园中,竟已住了足足八个月,由秋而冬,由冬而春,由春而
夏,经过了四个季节,如今,她却要离开了!那么多衣服,不是她那口小皮箱所能装得下的
了,她对著衣物发了一阵呆,然后,她走到窗前,望著窗外那喷水池,那雕像,那树木浓
荫,那山石花草……她默默的出神了,依稀仿佛,还记得老人对她提起那雕像时所说的话,
那雕像像晓嘉?事实上,中国女人永不会像一个希腊的神像,只因为老人心目里的晓嘉太美
好了,美好得像一个神,所以,这雕像就像“晓嘉”了。噢,老人,老人,痴心若此!晓
嘉,晓嘉,死亦何憾?她用手托著腮,望著那喷水池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著光华,像一粒粒
七彩的透明珍珠,喷洒著,滚落著,把那神像烘托得如梦如幻,如诗如画。她不能不佩服老
人的欣赏力,当初,自己初进风雨园时,曾诧异老人何忍将如此名贵的一座雕像,放在露天
中被风吹日晒,再加上水珠喷洒,而今,才体会出唯有如此,才能领略“她”的美好。于
是,她想起这雕像在月光下的情调,风雨中的情调,日出时的情调,及阳光下的情调……越
想越沉迷,越想越依依不舍。哎,风雨园,风雨园,假若你将属于若尘,则再见有期,若竟
不幸判给培中培华,恐将永无再见之日了!风雨园,风雨园,今日一去,何时再来?她茫然
四顾,不禁黯然神伤。
正在想得出神,有人敲著房门。
“进来!”她说。进来的是李妈。“江小姐,朱先生要你到楼下去。”李妈说。
“怎么,他们的家庭会议已经开完了吗?”
“不,还没有宣读遗书呢,朱先生坚持要你出场,才能公布遗书。”“什么?”她惊奇
的问。
“我想,”李妈含著泪笑笑。“老爷可能有些东西留给你,他一向就好喜欢你。”
“哦。”江雨薇怔忡了一下,这是她决料不到的事情,在风雨园中工作八个月,薪水比任何
医院高,她已经小有积蓄,她实在不想再收老人的任何东西,尤其在培中培华的虎视眈眈之
下。但是,现在还不知道朱正谋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她还是先下楼再说吧!到了楼下的客
厅,她已看出培中培华满脸的不耐,和思纹美琦满脸的不屑。若尘没有和他们一样坐在沙发
上,他一个人远远的站在壁炉前,手里握著一个酒杯,正对著炉台上一张老人的遗像发呆。
这遗像是若尘昨晚才在一堆旧照片中翻出来,配上镜框放在那儿的。而老李、李妈,和老赵
也都在场,都在大门口垂手而立。“好了!”朱正谋说,他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身上摊开
的全是卷宗。“我们人数都已到齐了,我可以公布耿克毅的遗书了。在公布之前,我必须先
声明,这遗书是耿克毅的亲笔,我是遗书的见证人和执行人,如果有谁对这遗书的内容有怀
疑的话,可以自己来鉴定遗书的签名笔迹,而且,我的律师事务所也可以负这遗书的全
责。”
“好了,朱律师,”培华不耐的说:“你还是快些谈到正文吧,我们没有谁怀疑这遗书
的真实性。”
“那就好!”朱正谋说,对满屋的人扫了一眼,他的眼光是相当奇异的。然后,他戴上
了一副老花眼镜,拿起了那份遗书,开始大声的朗读起来:
“本人耿克毅自立遗书,内容如下:
一、我将我个性中的精明与冷酷,全部遗留给我长子耿
培中,相信这份遗产将使他一生受用不尽,财源滚滚
而来,所以,在其他财物方面,我不再给予任何东西。
二、我将我个性中的自私与褊狭,全部遗留给我次子耿
培华,相信他将和我长子一样,终身享用不尽,而永
无匮乏之时。所以,也不再给予其他任何财产。
三、我将我个性中的倔强、自负、热情全部遗留给三子
耿若尘,因此种天赋,没有其他二子实用,所以,我
将坐落于北投×街×号之克毅纺织厂以及克毅成衣工
厂全部遗留给三子耿若尘……”
遗书念至此处,室内的人已有大半从原位上跳了起来,思纹头一个尖声大叫:“胡闹!
这也算遗书吗?培中,我告诉你,那死老人根本有神经病!只有一个疯子才会立这样的遗
嘱……”
“我要提起控诉,”培华也叫了起来:“我要控告老人立遗嘱时神志不清,病势昏沉,
所以这遗嘱根本无效!凭这遗嘱的内容,任何法官都可证明它的无效。”
“哼!”美琦细声细气的哼了一声:“我早就说那老人是半疯狂的吗!”“别闹,安静
一点!”只有耿培中保持了冷静,轻喝了一声说:“我们听听下面还有些什么荒唐的玩意
儿,你们不要吵,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可以让这遗嘱不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