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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心有千千结-第9部分

小说: 心有千千结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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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你,我以为会博你一笑。我无意于伤害你,你贫穷,并不是你的耻等,你没衣服穿,是很
明显的事情!我不懂你为什么如此拘泥小节,去维护你那不需要维护的自尊!”自尊!这两
个字在她脑中一闪,使她倏然间想起了耿若尘的那张纸条;自尊与自卑的混合!是了!她现
在所面临的,不就是这种局面吗?她的拒绝,是为了维护她的自尊,还是因为她自卑,怕老
人看不起她呢?她咬著嘴唇,深思著,接著,她就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好,好,耿先生,你们父子两个说服了我!我接受了这些衣裳!”她转身退去:“等
我吃午饭,耿先生,我将穿一件新衣服给你看!”“我们父子?”耿克毅莫名其妙的问。可
是,江雨薇已经跑走了,他怎么也弄不清楚他儿子怎会参与这衣服事件里来了。江雨薇穿了
件翠绿色的长袖洋装来吃饭,衣领和袖口都缀著宽荷叶边,为了配合她的新衣,她淡淡的搽
了胭脂和口红,轻盈的走到餐桌边,她盈盈一笑,散发了浑身青春的气息。耿克毅对她赞许
的点点头:

    “如果我比现在年轻三十岁,我会追你!”他说。

    “那时你不会要我,”江雨薇笑容可掬:“那时你有你的——维纳斯。”老人的眼睛暗
淡了一下。“真的。”他说:“我只是怀疑,谁有福气能得到你!”

    “得到我是福气吗?”她反问:“一个女暴君?”

    老人纵声大笑了。在一旁服侍的李妈感动得几乎流下泪来,有许多年许多年,她没有看
到她的主人这样开心过了。

    江雨薇吃了很多辣子鸡丁,吃了很多豆豉鱼头。午餐后,她回到房里,一股扑鼻的清香
迎著她,她看过去,在她书桌上面,竟插著一瓶桂花!!满屋子都散发著桂花那股幽香。她
惊愕的走过去,望著那花瓶。一声门响,她回过头来,李妈含笑的站在门口:“我那当家的
说,你喜欢桂花,江小姐,所以,我们就给你插了一瓶。这园里有的是花儿,你喜欢什么,
只管吩咐一声就好了!”“哦!”江雨薇那样感动。“你们实在太好了!”

    “我们应该的,江小姐,”李妈在她的围裙里搓著手,竭力想表示她心中的感情。“你
使这个家又有笑声了,江小姐,你是个好姑娘。”是吗?是吗?是吗?她从没有被人这样重
视过。眨眨眼睛,她说:“李妈,过来,我告诉你!”

    李妈走了过来。她压低声音说:

    “告诉老李,告诉老赵,下星期我休假的时候,我会去看那个人!”李妈扬起了眉毛,
眼睛闪著光,她掩饰不住她唇边那个喜悦的笑,对江雨薇深深的一颔首,她匆匆的走了。

    江雨薇一下子仰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她喃喃的说:“江雨薇,江雨薇,你卷进这漩
涡,是休想再卷出来了!”心有千千结15/468

    一个星期匆匆过去了。

    这星期中没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老人的腿已几乎完全康复,他能拄著拐杖上下楼
了,也能在花园里散散步,晒晒太阳了。黄医生来出诊过一次,对老人的进步感到满意,对
他肝脏及心脏的情况却不表满意,他仍维持原来的看法,老人不会活过一年。耿克毅似乎并
不关心自己的生死,他照常每天接见唐经理,吩咐业务,每隔一天和朱正谋小聚一次。这星
期里唯一使风雨园中充满风雨气息的一天是星期六,培中和培华两家都携眷而来了。

    那是令人烦扰的一天,那是充满大呼小叫的一天,培中的太太思纹一进门就教训了翠莲
一顿,说她没有把窗隙擦干净,一直把翠莲骂哭了。培华和老李争吵了起来,因为老李最近
把培华小时手植的一棵夹竹桃连根拔掉了,这争吵逼使那一向沉默的老李竟冒出一句话来:

    “反正风雨园不会是你的,二少爷!”

    于是,这就翻天覆地的引起一场咒骂,培华说老李“不敬”,老李掉头而去,根本不
理。美琦阴阳怪气的劝解,不知怎的又惹怒了思纹。于是,思纹和美琦也开始彼此冷嘲热
讽,偏偏这时培中的小儿子凯凯和培华的大儿子斌斌又打起架来了,大人就借著喝骂孩子,
彼此攻击。一时间,大的吵,小的叫,闹得简直不成体统。耿克毅呢?自从培中培华一进
门,他就关在自己卧房里,说是需要睡觉,而避不见面。这时,听到楼下闹得实在不像话
了,他才拄著拐杖走下楼来,他的出现那样具有权威性,使满房间的争吵声都在刹那间平息
了,连孩子们都没有声音了。老人严肃的站在那儿,眼光凌厉的从培中、培华、思纹、美
琦……的脸上一一扫过,冷冰冰的说了句:“你们的探访该结束了!”

    “爸爸!”培中惊愕的喊。

    “够了!”老人做了个阻止发言的手势:“别说什么,我了解你们的‘孝心’,不过,
我的护士认为我需要安静休息,是吗?雨薇?”江雨薇只得点头。“所以,你们还是带著孩
子回去吧!”

    “爸爸,”培华把握时机说:“您的身体不好,别太累著,公司里需不需要我去帮
忙?”

    “用不著,”老人的声音更冷涩了。“我还管理得了我的事业!你们去吧!”“爸
爸!”培中又开了口:“我觉得唐经理不见得靠得住……”老人仰起头来,陡然发出一声暴
喝:

    “你们有完没完?能不能让我耳边清静一点?如果你们还懂得一点为人子的道理,现在
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听到了吗?你们走吧!统统走!马上走!”

    思纹首先尖叫了一声:

    “好吧!我们走!我们统统走!凯凯,中中,云云,我们回家去了!快穿上大衣,别在
这儿招人讨厌,有那个祖父当你们是孙儿呢?只怕是群来历不明的野孩子呵!”

    老人气得发抖,他用拐杖指著培中:

    “把这个女巫婆给我带出去!让我永远不要见到她!你们还不滚?一定要气死我吗?”

    培中一把掐住了思纹的胳膊,对老人强笑:

    “爸爸,您别生气,何必和妇人家生气呢?”

    几分钟内,培中培华这两个家庭就离开了风雨园,当他们的车子都开出了大门,老人才
一下子颓然的倒在沙发上了。江雨薇赶过去,按了按他的脉搏,立刻上楼拿了针药下来,帮
老人打了一针,她用药棉揉著那针孔,一面温和而低柔的说:

    “何苦呢?耿先生?何必要和他们生气?”

    李妈也端了杯开水过来,颤巍巍的说:

    “真的,老爷,如果您少跟他们生点气,也不至于把身体弄得这样糟呵!”老人乏力的
仰躺在沙发上,阖上了眼睛,他看起来心灰意冷而又筋疲力竭。“儿子,儿子,”他喃喃自
语:“这就是我的儿子们!这竟然是我的儿子!”江雨薇把手盖在老人那枯瘦的手背上,她
紧紧地,安慰的紧压了那只手一下,什么话都没有说。站起身来,她和李妈交换了了解的一
瞥,她知道,刻不容缓的,她应该去做那件艰苦的工作了!星期天,是江雨薇休假的日子。

    早上,她帮老人打过针,又详细的吩咐李妈老人吃药的时间,要她记得提醒老人。然
后,她穿了件黑色滚红边的洋装,和同色的外套,准备出去了。耿克毅上下的打量著她,
问:

    “告诉我,你准备如何消磨这一天?”

    “我要分别去两个大学,看我的弟弟,然后……”她笑笑,沉吟著没说出口。“那个X
光科的吗?”老人锐利的问。

    江雨薇蓦的一笑。“或者。”她说。“小心点,”老人警告的说:“男人是很危险的动
物。”

    “谢谢你,我会记住。”

    “让老赵送你去,晚上,你在什么地方,打个电话回来,让老赵去接你,这山上太冷
僻,不适合女孩子走夜路,而且,最好尽早回来!”“一切遵命。”江雨薇微笑的应著。

    老人没有再说话,只是目送江雨薇退出房间。

    一坐进老赵的车子,江雨薇就从外衣的口袋里掏出了老李给她的纸条,她毫不迟疑的
说:

    “和平东路,老赵,你知道的地方!”

    “你不是先要去看你的弟弟们吗?江小姐?”

    “弟弟有的是时间可以看,”江雨薇轻叹:“下个星期也不为晚,这件事呢,却越早越
好!”

    老赵点点头,不再说话,他开足了马力,向山下驶去。江雨薇靠在车中,望著车窗外的
树木丛林,她轻咬著嘴唇,心中七上八下而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些什么,也不
知道见了那个耿若尘之后,该说些什么。多么鲁莽呵!自己怎么会决定来做这件事呢?

    车子驶进了台北市区,转进新生北路,然后新生南路,再左转,上了和平东路,路面由
宽而变窄,越开下去,道路就越来越窄了,路旁的建筑,也由高楼大厦转而为低矮的木造房
屋,房子层层叠叠的拥挤在一堆,孩子们在路边嬉戏,街道的柏油路面早已残破,人们在房
门口洗衣淘米,因此,街边是一片泥泞。在一条窄窄的巷子前面,车子停了,老赵回过头
来:

    “就是这条巷子,江小姐,车子开不进去了,你走进去到巷底,有个更窄的弄子,转进
去左边第四家就是了,那是间小小的木屋子。”江雨薇下了车,迟疑的看看这巷子:

    “你以前来过吗?老赵?”

    “和老李来过一次,不会错的,江小姐。”

    “好吧,你回去吧,告诉老爷,你送我到师范大学的,知道吗?”“我在这儿等十分
钟,万一他不在家,我好送你去别的地方。”老赵周到的说。“这样也好,十分钟我不出
来,你就走吧!”

    她走进了那条小巷子,这真是名副其实的“小巷子”,街边有些小杂货店、菜摊子、鱼
肉贩子,因此,整条巷子弥漫著鱼腥味和说不出来的一股霉腐的味道。江雨薇对这味道并不
陌生,她住过比这儿更糟的地方,使她惊奇的,是耿若尘居然会住在这儿!那个充满奇花异
卉的风雨园中的小主人!

    她终于找到了那个小弄,也终于找到了那个门牌号码!她望著那房子,事实上,这不是
房子,这只是别人后门搭出来的一个屋披,房门所对的,是别人后门的垃圾箱和养鸡棚,一
股浓厚的垃圾气味充塞在空气里。

    江雨薇在门前伫立了两秒钟,终于,她深吸了口气,在脑中准备了一遍自己要说的话,
然后,她鼓足勇气,叩了房门。门里寂然无声,他不在家。她想著,有些失望,却有更大的
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再叩了叩门,她准备离去,却蓦然间,从门里冒出了一声低吼:

    “管你是个什么鬼,进来吧!”

    她一怔,倏忽间,以为门里是耿克毅,但是,立即她醒悟了过来,这是耿克毅的儿子!
一个那么“酷似”的儿子呵!

    推开门,她跨了进去,一阵油彩颜料和松节油的气味对她扑鼻而来,好呛鼻子,她不自
禁的打了个喷嚏。定睛细看,她才看到屋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画板和画布,一个高大的男人
——她所熟悉的那个耿若尘,只穿著件汗衫,下面依然是那条洗白了的牛仔裤,正握著画笔
和调色板,在一张画布上涂抹著。听到门响,他回过头来看著她,眉头蹙得紧紧的。

    “你是谁?”他问。“我不相信你已经忘了。”她说,打量了一下室内,一张木板床,
上面乱七八糟的堆著棉被、衣服、画布、稿纸、颜料等东西。一张书桌上,也堆得毫无空
隙,她注意到有一套徐志摩全集,几册文学名著,还有很多稿纸。房里除了这张床和书桌之
外,所剩下来的空隙已经无几,何况,还有那么多画板、画框。使整个房间零乱得无法想
像,她不自禁的想起风雨园里那间宽宽大大的书房,和那些分类整齐的书籍。

    “哦,”耿若尘把画笔抛在桌上,转过身来,死死的盯著她:“我记起来了,你是那个
特别护士。”

    “是的。”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他的眼神紧张。

    “你不是来告诉我什么……”

    “哦,不,不!”她慌忙说:“他现在还很好,已经能走路了,一切都算不错。”他紧
盯著她。“听说你已经住进风雨园去照顾他了?”他问,声音冷淡而严肃——另一个耿克
毅,一个年轻的耿克毅。

    “是的。”“好了,你找我干什么?”他咄咄逼人的问。

    “我……我……”江雨薇突然张口结舌起来。“我想和你谈谈。”“谈吧!”他简明的
说,把一张藤椅子用脚勾到她面前。“请坐!别想我给你煮咖啡或是泡茶,我这儿什么都没
有!好了,你要谈什么,开始吧!”心有千千结16/46

    江雨薇用舌头润了润嘴唇,局促的在那椅子上坐了下来,她的手紧握著手提包,感到浑
身的不自在。她的声音干而涩:

    “耿先生……”“见鬼!”他立即打断她,“我叫耿若尘!”“是的,耿若尘,”她慌
忙说:“我……我……”

    “你到底要说些什么?”他吼了一句:“能不能干干脆脆的说出来?”“啊呀,”江雨
薇冲口而出:“你比你的父亲还要凶!我真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大家要把你当宝
贝!还要千方百计的把你弄回去?”“你是什么意思?”他恶狠狠的问,眼睛瞪得好大好
大,直直的盯著她。“我的意思是,希望你回去!”她恼怒的叫了起来,耿若尘那盛气凌人
的态度激怒了她,那对闪闪逼人的眸子更使她有无所遁形的感觉,她准备了许久的话都忘到
九霄云外去了,这句最直接的言语就毫不经思索的冲出口来。

    “回去?!”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的声音阴沉而严厉:“谁派你来的?”他其势汹
汹的问:“谁叫你来找我的?我父亲吗?”“哈,你父亲!”她愤怒了,她代耿克毅不平,
那两个儿子是那样的猥琐与卑劣,这个儿子又是如此的张狂与跋扈。“你休想!他根本不会
叫你回去,你自己也知道这个,他凭什么要叫你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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