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与梦想-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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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票总数是3:1。5月,约翰·南斯·加纳(他是众议院议长,报阀赫斯特支持的候选人,素有给人乱扣“赤党”帽子的作风)在加利福尼亚州预选中获胜,得到6万张票,其次是罗斯福,史密斯居第三,票数比罗斯福略少。现在罗斯福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在全国党代表大会获胜,那就是跟各州民主党头子讲条件。6月底,民主党人集中在芝加哥(早两个星期共和党人在这里提名胡佛连任总统,有一个代表想提名柯立芝,被芝加哥警察赶出了会议厅),豪在国会饭店第1502号套间开始为罗斯福拉票。他问前弗吉尼亚州州长哈里·伯德说:“你有什么要求?”伯德说他想当参议员。这位“中世纪土地神”追问:“这就是你的要价吗?”伯德说是的。弗吉尼亚州已经有两名民主党参议员,但是豪说:“好吧,我们让格拉斯或者斯旺森改任内阁阁员吧。”那时搞政治的人,就是这样打开天窗说亮话的。
在芝加哥体育场主席台那里,约翰·麦克法官正在准备发表一篇平淡无奇的演说,提出罗斯福当总统候选人。民主党事先已经通过了一篇骇人听闻的政纲,保证把联邦政府的支出削减25%,平衡预算,维护金本位制,采取自由经济政策,只有一项是中听的,这就是废除禁酒法。这时支持罗斯福的人甚至连一首竞选主题歌也还没有选定。《纽约人行道》这首歌,史密斯已抢先采用了;罗斯福家乡海德公园是一个小镇,并无人行道,本来也用不上这首歌。为了颂扬罗斯福先前在海军部助理部长任内的贡献,豪决定用《起锚》这首歌。当麦克法官走向主席台时,豪的女秘书忽然跑进房间对豪说,《起锚》这首歌绝对不能用,因为有一家香烟公司的广播节目已经用过了。她建议改用证券市场大崩溃那年米高梅公司影片《追赶长虹》里的一首歌。这位小姐在第1502号套间的卧室里跳着走着,一边哼着歌曲,一边打着响指来凑拍子。豪没奈何,只得表示同意换主题歌,抓起话筒说了一句:“告诉他们演奏《幸福的日子又来到》!”这样就给他们那一代的民主党人定下了党歌。麦克法官讲完了话,游行开始,劣质的管风琴就奏出这样的一首歌的调子:
『幸福的日子又来到了!
天空乌云尽扫了!
让我们重唱一首欢乐之歌——
幸福的日子又——来——到了!』
这首歌固然起了鼓舞作用,但这还不够。经过三次投票,党代表大会仍然僵持不决。有些支持罗斯福的代表动摇了。根据全州统一投票规则,在密西西比州的党核心会议里,罗斯福只要少一票,就要失去全州的党代表票数。帮罗斯福竞选的人们听了长岛的政界人物吉姆·法利【美国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主席(1932~1940年)。——译者】的话,对加纳说,如果他支持罗斯福,就让他当副总统。威廉·伦道夫·赫斯特担心,如果支持罗斯福的人分为两派,就会选出一个主张美国加入国际联盟的人为总统候选人。加纳听了赫斯特的劝告,同意跟罗斯福做这一笔交易。加纳从华盛顿打电话通知他的竞选经理人萨姆·雷伯恩,加利福尼亚州代表便转而支持罗斯福。挤满看台的史密斯派看见这种情况,可气坏了。这一派的代表不肯让全党一致支持罗斯福,跑到各处撕毁罗斯福的竞选标语。幽默评论家威尔·罗杰斯说:“哈哈!他们今天可是真正的民主党人了。他们你攻击我,我攻击你;一会儿携手,一会儿翻脸;他们闹得四分五裂,只好休会大吉。这才合乎民主党的传统精神啊!”别的评论家却没有那么客气。海伍德·布龙讽刺罗斯福说:“党代表大会翻来覆去,好像螺纹;罗斯福见缝就钻,好像螺丝。”门肯在《巴尔的摩太阳报》上写道,民主党人选出的是他们党内最软弱无能的总统候选人。《旧金山纪事报》同意这种看法。胡佛总统第二天早晨跟朋友们踢重皮球锻炼身体,也认为门肯说得对。有人对胡佛说,用不着担心,美国人还是倾向保守的;另一个又说,罗斯福是一个毫无办法的拐子【罗斯福因患过小儿麻痹症,两条腿坏了。——译者】,选民不会选他当总统的。就这样,好些闲言碎语开始流传起来了。
罗斯福坐上三引擎的福特机从奥尔巴尼飞往芝加哥,因为天气恶劣,中途停了两次,航程长达九小时。在飞机上,他写好了接受提名的演讲稿。候选人接受提名,从来没有谁的行动这样迅速。但是罗斯福认为,当前是大萧条时期,人们必须采取史无前例的行动。他把腿部的支撑套扣好,站在代表们面前,说出了自己的希望。他说,民主党应该打破“不合理的传统”。他大声说:“我为你们和我自己在这里表示决心,要为美国人民举办新政。”有些代表认为,“新政”(New Deal)这个名词,是把过去的西奥多·罗斯福总统【1901~1909年任美国总统。——译者】的“公道政治”(Square Deal)和伍德罗·威尔逊总统【1913~1921年任美国总统。——译者】的“新自由”(New Freedoms)这两个口号巧妙地结合起来了。不过记者们随后发现,罗斯福是喜欢随便借用别人的话的。他用的“被遗忘的人”这个词出自威廉·格雷厄姆·萨姆纳教授1883年的一篇演说。1932那年,作家斯图尔特·蔡斯【美国经济学,社会学家(1888~?)。——译者】刚出版了一本书,书名也恰好就是《新政》。一个词、一个主意、一种计划出自何处,罗斯福是不大管的。他的大政方针已见于他在奥格尔索普大学所作的一次演说。他说:“如果我对美国人的心思没有猜错的话,美国人非但需要,而且要求进行大胆的坚持不懈的试验……最紧要的是要有所作为。”他已经开始邀请一些教授来提建议。《纽约时报》詹姆斯·基兰把这些教授叫做brains trust(智囊团),后来所有的人,包括罗斯福自己,都用了这个名词,不过去掉了S这个字母,叫做brain trust。
如果所谓天才就是极其善于利用各种人才、各种事物的人,那么,这位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确可算得是一个。约翰·根室把他比做“万向节、配电盘、变压器”,因为通过他,别人的聪明才智就能够得到发挥。过后不到一年,他就变成一个传奇人物了,可是在他还是总统候选人的时候,大家觉得他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50岁,宽肩膀,大个子,两条腿瘫痪了,可是胳臂很长,两只手又大又多毛,满是斑点;他华发稀疏,肚皮略大,两只蓝色的眼睛靠得很近,眼底下老是有些褐色的阴影,嘴边拖着两条长长的皱纹,像是一对括弧。毫无疑问,他所接受的是乡绅式的教养,指导他思想的是格罗顿学校校长恩迪科特·皮博迪的旧道德观念,这给了他不少精神力量。在美国政界人物中,也许只有他把经济问题看做道德问题。罗斯福的自信心是惊人的(有人说“上帝一定是给他进行过精神分析治疗了,”【这是说去了他的思想障碍,因此他毫无顾虑。——译者】),记忆力也是惊人的。他幼年时代在意大利只见过一回的街道和建筑物,长大以后还记得清清楚楚。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有一条船在苏格兰附近沉没,不知是由于被鱼雷击中还是触礁。罗斯福说可能是触礁,接着就滔滔不绝背出当地海岸涨潮的高度,礁石在水下多深的地方。他最拿手的一个表演(他是爱表演的)是叫客人在美国草图【有符号标志,没有文字的地图。——译者】上随便画一条线,他便顺序说出这条线上有那几个县。他热心改革,一见撒哈拉大沙漠,就想引水灌溉。在当时那个停滞不前、无所作为的世界上,他早已是一个全球知名的人物了。布鲁塞尔的《明天报》上有人给他占星算命说:他有许多特点,其中包括理想主义太强烈,主张改革太急切,以及“眼光十分远大”。还说:1941年以后,他将有遭遇意外的危险。
罗斯福再三告诫美国人:“要成大事,就得既有理想,又讲实际,不能走极端。”这种话,理论家们是听不进去的。哈罗得·拉斯基【英国政治学家(1893~1950年)。——译者】嘲笑他说:罗斯福是“想用一颗药丸来解救一场地震”。李普曼说他太软弱,面面俱到,太想讨好。欧内斯特·林德利报道说:美国人渴望有个救世主,不过罗斯福先生“无论看起来听起来都不像救世主”。约翰·杜威【美国哲学家(1859~1952年)。——译者】说:人们认为提名罗斯福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结果是“害了自己”。劳工组织那时每况愈下,无论是哪一个总统候选人他们都不支持。
人们对民主、共和两党越来越不抱幻想了。威尔·罗杰斯的结论是:“大多数人认为,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对所有候选人都投反对票。”堪萨斯州的共和党州长候选人艾尔弗雷德·兰登因为有个名叫约翰·“羊腺”·布林克利博士的第三党竞选人而岌岌可危;加利福尼亚州阿拉米达县的地方检察官厄尔·沃伦在竞选连任时,有五六个莫名其妙的人出来跟他竞争。在民主党内,休伊·朗格是否支持罗斯福还有问题,此人乃路易斯安那州的一霸,到处随身带着手枪。罗斯福认为他是国内两个最危险的人物之一(另一个是麦克阿瑟将军)。
李普曼说:他看不出,罗斯福与胡佛之间“有什么根本原则上的分歧”,左派人士纷纷离开民主党。路易斯·芒福德表示:“如果我投票的话,我就投共产党的。只有共产主义才一心以拯救文明为己任。”芝加哥大学保罗·道格拉斯教授(他后来是民主党中有声望的人物)那时宣称:如果民主党毁灭了,倒是“我们政治生活中的一大喜事”。约翰·张伯伦在当年9月里写道:谈到进步思想,“不是指望诺曼·托马斯【美国社会党领袖(1884~1968年)。——译者】,便只能指望威廉·福斯特,尽管这两人谁也不会有什么成就。”支持托马斯的人包括斯蒂芬·文森特·贝尼特、莱因霍尔德·尼布尔、斯图尔特·蔡斯、埃尔默·戴维斯、梅里斯·厄恩斯特,以及《新共和》周刊和《民族》周刊的主笔。维拉德仍然在唱那些左派老调,关于罗斯福,他这样写道:“罗斯福谈到了‘被遗忘的人’,但是这些人究竟被剥夺了什么权利,应该为他们想些什么办法,他并没有认真、明确地加以说明。我们看不出他有什么领袖才能,也没有迹象证明他能应付当前这个非常局面。”
这种说法未免过分,但是TRB【《新共和》周刊的一个专栏作者的笔名。——译者】在《新共和》周刊上写道:“罗斯福在竞选运动中所采取的是骑墙政策。”《时代》周刊也说:罗斯福“在竞选运动中的形象,是一个精力充沛,心地善良,出身名门,但是缺乏大胆改革的信心的人。”这却没有看错。罗斯福只是在9月23日向旧金山联邦俱乐部作过一次真正有激进意味的演说,后来就再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当时他的思想主要还是保守的,他主张维持金本位制,平衡预算,让企业界自由竞争。何况他还必须保持本党的团结。民主党左翼有一个休伊·朗格,右翼就有十个像史密斯和加纳那样的人。史密斯说:“我们应该不再谈什么‘被遗忘了的人’和阶级差别了。”加纳还让人捎话给罗斯福说,如果他“思想”太激进了,有人会“踢我们,踢得我们屁滚尿流”的。罗斯福并没有太激进。他的演说有不少自相矛盾的地方,有好些话似乎只反映出一种肤浅的乐观主义。他在匹兹堡市所作的演说更是十分错误。他的智囊团新成员里有一位休·“铁裤汉”·约翰逊将军,是巴鲁克的朋友,又是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在西点军校的同班同学,后来还在墨西哥边境上跟乔治·巴顿是战友。他在儿时爱唱这样一支歌:“别人都是坏家伙,只有休·约翰逊很不错。”目前,他仍然抱着这种态度。依他看来,智囊团里别人都是坏家伙。罗斯福坐火车到各处竞选,智囊团不在身边时,他说服了罗斯福,怂恿他接受了在民主党竞选纲领里写下一条,把联邦预算削减25%。四年以后,罗斯福又听到了这种意见。
但是,就听众来说,罗斯福在关税和动力工业问题上采取什么立场,还不如他的风度那么值得注意。他们看到的是一位仪表堂堂的好领袖:狮子般的头昂起来,目光炯炯,烟嘴朝天翘起,海军大氅披在宽大的肩膀上,何等潇洒大方。他的风度极其热情、亲切、尊严;他总是微笑着,开口就是“我的朋友们”。他的演讲虽然没有充分阐明政府的政策,可是话说得很精彩。报刊的编辑们读到罗斯福这样的话,“在我国,惟一真正值得宝贵的,是自然资源和人民大众,”免不了要嘀咕一声。可是参加投票的人民却觉得罗斯福显然是满怀诚意的,因而深受感动。在他们看来,罗斯福的话清楚具体,比喻通俗。罗斯福关心人民,这一点人民是感觉到的。参加这次竞选运动,对他自己和美国人民都有教育作用。他在横越大平原西进的路上第一次看清楚美国的经济情况已经到了怎样危急的地步。他对一位朋友说:“我细看了几千个美国人的脸孔……他们的神色都像迷路的孩子那样彷徨。”
胡佛总统这时回到了白宫,他觉得精神振作起来了。罗斯福的演说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当然,《文摘》杂志的民意测验预言罗斯福将获胜,这可能帮了罗斯福一点忙;打赌的人认为胡佛会输,赌注为七比一,这也可能提高了罗斯福的声望。但是,最大的意外却来自缅因州。这个州当时还是照例在9月里举行选举,结果选出了一位民主党州长和两位民主党众议员。自国内战争以来,这是共和党第一次在缅因州失手。1928年竞选总统,胡佛曾在40个州获胜,如今在缅因州竟败于民主党,这使他大惑不解。他告诉秘书说:“我们必须斗争到底。”他以前说过,竞选运动进行四个月以后,罗斯福一定会失去工商界的信任,而在他的心目中,工商界是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左右选举的结果的。有些企业,例如福特汽车公司,事实上已经通知所有职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