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会的最底层微笑-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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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没有客气,点了点头。
我从兜里掏出了今天挣的所有的钱,数了数,二十二块五毛,决定大方一次,全部花掉。
一旦大方了,就不用考虑兰州拉面和酸辣粉之类,那些东西,吃得我一想就泛酸水,大概她也是。
炒菜,一大盘宫爆鸡丁,两碗米饭,也就是十二块;又买了二十串羊肉串。靠,就当过年了。
她吃得很香。
最后说:“我今年头一回吃肉。”
我问:“你一个月挣得了四百元吗?”
她说:“挣得了,有的时候还多。主要是姐姐有病,交了我们两个的床位费,就去掉一半了,省吃俭用,得给她买药。”
我沉默。
我知道,女孩子更难,像我这样省钱住水泥管子都不行,毕竟不安全。再加上她姐姐吃药,她哪里舍得吃饭呢,大概连碗拉面也舍不得买。
如果被抄一次,就更惨了。
我送她回去,原来不远,租的地下室,十几个人一个大屋子,大部分女孩儿都是附近餐馆的打工妹。
她姐姐,我也看见了,如其说是她姐姐,倒不如说像她妹妹,比她单薄,蜡黄脸,病得很重。
她说不是传染病,否则人家不让住,是肾衰竭,不是几个钱就能治的,现在只是维持。
回到水泥管子,听着隔壁寡妇的鼾声,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来到沙滩上坐着,给混混挠痒痒,但是眼前总是晃动女孩那清秀的面容。
我忘记了问她的名字……
5.
她叫温柔,第二天,我问的她。
她姐姐,叫温情。
她们的父母,原本都是乡下小学教员,川北,挺贫困的地区,收入微薄。但是,比种田的农民经济状况好一些,毕竟手里总有活钱。
不幸的是,一场大火,夺去了他们的生命。同遭不幸的,还有学校的二十多个学生。
温柔和温情姐妹,逃出了火海。不过,从那以后,也开始了她们苦难的历程。
温柔的姐姐从小就身体不好,肾脏有毛病,现在越来越不行了,肾功能一天比一天差,身上瘦得皮包骨,腿却经常浮肿,出现了尿毒症的症状。
我问温柔:“你们打算怎么办?”
温柔说:“换肾,要十几万元,不要说我们孤儿姐妹,就算工薪阶层,谁能换得起呢?”
只能换一个,就是温柔将自己的一个肾换给姐姐,测过血型了,相同,而且因为是同胞姐妹,排异反应会小很多,但是,几万元的巨额手术费和手术后长期的透析费用,仍然让她们一筹莫展。
温柔说:“姐姐已经自杀过两次,都被我救了下来。”
她不能总看住姐姐,得干活挣饭钱,于是想了个办法,说是找企业寻求赞助,这种事情,报纸上总有,姐姐才不闹了。
实际上,温柔说根本没有可能。
她去过妇联,妇联的人很同情她们,甚至发动机关工作人员捐款,帮助她们姐妹,但是,那距离手术的费用,差得太远了。
企业,到传达室就挡住了,她连一个厂长也没有见到过。
这种事情,如今太多,找到一笔数万元的赞助费,其实是十分渺茫的。
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是温柔还是很信任我,悄声告诉我,她省吃俭用,已经攒下了好几千元。
我想,她们这种状况,能够存下几千元,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但是,要存到几万元,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离家出走,在社会上混了五年,什么苦都吃了,公园、车站、地沟、水泥管子,哪里没有住过,也不过才积蓄了一万多元。
从捡到的小报上看,说有的乞丐一年能够挣到几万元回乡盖房子,简直是他妈拿老百姓寻开心。
除了偷就是抢,再就是骗,否则一年弄几万元,那中国没有下岗职工了。
还有一条出路是做买卖,得有资金,还得有经验。
对于我们这样的流浪族,那是要命的事情。
说到买卖,温柔的眼里,出现了令人诧异的眼神。
她说她观察我很久了,断定我是好人,就是不知道肯不肯帮她。
我想,我的一万多元存款都帮助她,没有问题,就是不够。
这个时候,几年以来,我第一次想到寻求家庭的帮助。
毕竟,我虽然因为逃学挨打,对父亲有了积怨,但是我说自己病得要死了,爸爸还是会给我钱的。只是,爸爸不会不明不白的把钱寄给我,势必来到我住的医院看我,才会帮助我啊。
这怎么能够偷梁换柱呢?
在我皱着眉头想办法的时候,温柔看出了我的心思,坚决地说:“你不要考虑给我们一分钱,我们不会接受的。”
我惊讶地看着她,心里想,那怎么办?
天上又不会掉馅饼。
温柔犹豫了半天,又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艺术学院旁边的蓝梦迪厅,知道吗?”
我好气又好笑:“当然知道了。”
心里想,你长得这么漂亮,不会是逼急了学坏吧。
她似乎下了决心似地说:“和我们同屋住的吴媛,早就不干餐馆了,去迪厅卖摇头丸,发财了,才两年就和她男朋友租很阔气的房子住。”
傻眼。
我真的傻眼了。
看上去那么柔弱的她,这时真让我感到有点杀气腾腾的。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人到了这个份上,真是没有不敢想的。
我没有作声。
温柔看着我,轻声问:“害怕了?”
我点了点头。
温柔说:“可能会坐牢。”大颗的眼泪滴落下来:“而且我坐牢,姐姐就活不下去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说:“但是比等死强。”
我沉默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
除了这样,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个就是现实,我们不会坑蒙拐骗,明知这也是犯法,但是却做出了痛苦的抉择。
6.
我们找到了货源,是吴媛提供的路子,她在那里的名字是“小狐狸”。
小狐狸刚做这行两年,已经做得很大了,这一带很少有人敢惹她。
她介绍的上家应该是比较可靠的人,而且,货品不会假,价钱也不会高。
温柔提出过跟小狐狸分成,但是小狐狸笑了笑,婉言谢绝了。
明显,小狐狸认为温柔的小本生意没有多少利润,不在她眼里,索性做个人情。
其实,小狐狸曾经病得一塌糊涂,没有人管,温柔和她临铺,尽管自己也很困难,还是帮助了她,给她买药。
小狐狸一直说温柔和温情姐妹心眼好。
她很愿意帮助她们。
在一个昏暗的巷子里,我和一个精瘦得像猴子一样的男人碰头,路灯黯淡,却奇怪地抚平了我的不安。
坦白说,这家伙闪烁的小眼睛令我很不舒服。
瘦猴儿从头到脚审视我一遍:“你是第一次做?”
我说:“是的,日子被逼得没法过。豁出去了,想在这行混点饭吃。”
瘦猴儿说:“小狐狸介绍的我放心,但丑话说在前,到时谁栽了,谁也别抖露谁。”
我说:“成,大家混饭吃都不容易。”
瘦猴儿问:“你准备拿多少货?”
我反问:“每颗多少钱?”
瘦猴儿比了个手势。
我说:“成,先给我50颗。我不敢拿多,没经验。”
于是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突然远处拉响了警笛声,我们慌忙夺路而逃。
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在路灯下拉得修长,然后在转角处突然扯断。
拐过转角,我拼命地跑,一口气穿过七条街。
我上气不接下气,直到身后听不见任何警笛声。
我用袖子擦擦满头大汗,靠,老子从没这么狼狈过。幸好以前被疯狗追惯了,练出这副好身手。
第二天我才知道,当晚在小巷附近有两批人聚殴,警笛声并不是冲我们来的。
这也把我吓的够呛,我小心翼翼地揣着怀里的纸包回到水泥管子。
温柔早就带着混混在等我了。
7.
迪厅和酒吧,我以前都进过,当然不是消费,是去应聘。
碰了很多次壁以后,我明白,那里没有我的工作。
一方面是演唱水平不行,另一方面是没有熟人。
那里都是整个乐队被老板聘用的,按每月多少钱说话,他们都是玩音乐的朋友搞的组合,谁也不认识我,怎么肯分一杯羹给我吃?
不要说我唱得不行,就是好过主唱,我们也不会轻易换人的。
没有哪个乐队愿意冒这个风险。
再说,里边还有很多人情面子。
我曾经给我原先一起玩音乐的几个同学写信,希望他们也来一起搭档干,也许能够找到一间小一点的酒吧,就此干起来。但是回信是令我很失望的,有两个同学高中毕业就考上了大学,另两个虽然没有考上,但也顺利找到了工作,他们不可能抛弃家庭跑到这样远的地方来打拼。
何况是一条前途渺茫的路。
温柔开始在蓝梦迪厅卖摇头丸了,有小狐狸的引荐,那里的混混儿倒也不为难她,交了保护费,就不再管她。
我本来分工接货的,卖货不用我管,但是我不放心她一个女孩,所以也跟着去,反正走后门,不用买票,赠送的一杯可乐,我能喝一晚上,决不多花一个钱。
我总是找个最暗的角落坐着,在能够看到温柔的地方。
另一方面,也注意观察,看看有没有像便衣警察的人进来,好时刻提醒她防备。
随着震耳欲聋的强烈摇滚音乐声和歌手声嘶力竭的干吼声,迪厅里的气氛,每到十二点以后,就达到了高潮。舞池中的饮食男女们,如醉如痴的摇着晃着,如同疯了一般。
这个时候,摇头丸的生意越来越好,很多人开始交易,或者吞服,或者放到酒里慢慢饮用。
我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玄妙,为什么人们需要喝那东西,喝了之后又为什么变得如此疯狂,甚至近乎歇斯底里。但是,温柔不许我尝试,这是先前定下的规矩。
每次我拿货回来,她都要认真清点,决不允许少一颗。
我明白,她不会疑心我贪污,主要是怕我沾上。
有一次,瘦猴儿送了我一颗,我以为她不会知道的,哪成想小狐狸早就对她有所交待了。
“赠品呢,拿出来。”
她盯着我问。
我笑笑说:“差点忘了,单给了一颗。”
“够数量就得赠的,你别以为那小子发什么善心。”
得了,全在人家掌握之中。
温柔开始焦躁不安,嫌赚钱太慢,她打算倒粉儿。
那是风险大利润更大的东西。
我坚决不干,因为我听说,够50克以上,就是死罪。
我威胁她要告诉温情,她怕了,这才罢休。
我也开始盯着她,不让她另找上货人,怕她出圈儿。
其实,卖摇头丸所挣的钱,我不分利润的,几乎全部存起来,为温情攒手术费,我并不怕出局。
这种近乎玩命似的生活,使我瘦了不少。
我想,够了手术费用,我们无论如何得离开这个行当,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早晚是坐牢的下场。
当然,我们的生活条件也改善了一些,除了添置必要的衣服,吃得也好了一些,特别是温情的伙食,我们给她做了很大的改善,希望她在动大手术之前,能够养精蓄锐,身体状况好一些。
温柔也要动大手术的,把她两个肾脏中的一个移植给姐姐,但是她仍然很俭省,舍不得自己多吃。
这期间,我有过一次登台的机会。
那天晚上,主唱的歌手喝醉酒了,倒在了台上,局面开始混乱,不少中学生自告奋勇地轮流上台,胡吼乱喊,不成样子。我看了看温柔,她那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于是,我推开一个几近半裸的近乎疯狂的小姐,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也跳到了台上,抢过了麦克风,开始演唱。
效果当然不一样,虽然我不是什么专业,但是毕竟以此为生,学生们怎么能够弄得过我呢。
接下来,几乎后半夜,都是我在唱。
这个乐队的管事大概是贝司手,他很满意我的帮忙,散场的时候给了我一百块钱。
第二天,主唱酒醒了,一切依旧。
人家是朋友,你根本插不进去的。
8.
我搬出了水泥管子。
原因很简单,那里乱套了,四川小个子和安徽寡妇搞到了一起,终于被更矮的女人捉住了。
四川小个子更矮的女人来找我哭诉,要求我把安徽寡妇赶走,因为是我允许那个“骚货”住进来的。
我当然很烦安徽寡妇,但是我更烦四川小个子,于是我揪住四川小个子脖领子警告他说:“再去吃人家死人老婆的咪咪,把你打成跟幼儿园娃娃一般大小。”
更矮的女人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骂:“好不要脸皮呦,干这偷鸡摸狗的事情,哪个还能跟你过噢。”
四川小个子不敢跟我反嘴,但是对他女人却很凶,骂道:“老子还不想跟你过呢,白天乌鸡眼,晚上不得摆龙门,有啥子意思嘛。你滚,你滚!”
更矮的女人爬起来奔了大海,意思是要投海自杀。
我没有拦她,也没有追她,抱着胳臂看热闹。
我认为更矮的女人是演戏,不可能自杀的。
果然,更矮的女人跑到海里,刚走到齐腰深就不走了,她蹲下去沾湿了头发,惨兮兮地咧着嘴大哭。
四川小个子跑到沙滩,指着她骂:“你死啊,格老子吓唬谁?”
我看不过去了,走过去抓住四川小个子的裤腰带,提起来把他扔进了海里。
水不深的地方,本来站起来就没问题,但是四川小个子不会游泳,一进水就呛了口水,于是在那里抓挠起来。
更矮的女人急了,赶紧过去把她丈夫扶起来,然后站在水里朝我破口大骂。
她可真是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