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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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应泰不由得心灵一震:“张大人之意是,一旦被敌围困,我们十万人马便无用武之地?”
“正是。”张铨提议,“莫若趁敌尚未合围,派几万人马出城扎营结寨,与城池互为掎角之势。”
“有理,有理。”袁应泰如大梦初醒,当时传令五位总兵李秉诚、侯世禄、梁仲善、姜弼、朱万良各领一万人马,共五万大军出城,与后金大军对垒。
先行到达的后金军为左翼四旗,努尔哈赤直接统领。他见明军出城,决心不给对方喘息之机,即令代善率一万骑兵出战。代善指挥正蓝旗人马刚刚出动,皇太极带领右翼四旗赶到,奇*shu网收集整理见状即要求上阵。
努尔哈赤爱惜他:“代善业已出战,你且将右翼四旗在城边驻扎,注意瞭望即可。”
“父汗,”皇太极临阵一向勇敢从无畏惧,“大贝勒攻打明军正面,儿臣带兵打其侧翼,使其两面受敌顾此失彼,或可一战胜之。”
“倒也有理。”努尔哈赤不觉点头。
皇太极一见父汗赞许,立即带两白旗精锐骑兵杀向明军。努尔哈赤已来不及再劝阻,即令大将阿济格再领两红旗马军紧随在后出战。这样一来,冲击明军侧翼的后金精锐马军即达两万。
明军左翼总兵姜弼,见皇太极人马杀来,急令炮队全面开火。几十门火炮齐发,战阵前硝烟弥漫,后金军不时有人马倒下。但是皇太极不避炮火,始终是一马当先,将士们谁敢落后,只是全速向前。皇太极及数百骑率先杀入明营,先于正面的代善与明军交手。兵对兵将对将,姜弼举枪迎战皇太极,甫一交手,即被皇太极一斧震得双臂发麻,由不得他夹马退后半步。俗话说,两军相逢勇者胜,左翼明军已被后金军不怕死的勇猛冲锋精神所震慑,气势上先自矮了三分。一线的炮勇在面对面交战中火炮完全失去作用,自卫的短刀哪里是后金军马军长枪的对手,十之四五转瞬死伤。正面的代善也已杀进明军阵中,再加上两红旗人马接续杀到,明军数量上亦居劣势。不过一刻钟时间,即已全线崩溃。五位总兵各不相顾,都是争相逃命。五万明军如失窝的马蜂四散乱飞,皇太极乘胜追杀,一口气追出六十里外,直到鞍山地面才收兵。辽阳之战这第一仗,明军损失两万余人,整个力量对比,后金已占优势。
二十日一早,努尔哈赤带着四贝勒、五大臣等,沿辽阳城四周察看地形。昨日一战,袁应泰已将兵马全都撤入城内,眼下城外已无明军一兵一卒,所以后金君臣可以从容地绕城而行。努尔哈赤决定,趁自己队伍士气高昂,明军惊魂未定,今日全力攻城,意在一举成功。对于三道壕沟,努尔哈赤并未放在心上,只要将士把木板云梯搭上,即可迅速通过。令人头疼的是护城河,它又宽又深,河水满溢,如若强攻时,兵士难免会落水身死。为减少部下伤亡,努尔哈赤决定先将护城河水放干。他下令正红旗兵将掘开西面的闸门放水,而镶红旗的兵将则去封堵东面的入水口,断绝水的来源。
城头上巡视的张铨见状,对袁应泰说:“大人,努匪在挖掘闸门堵水口,我们不能听之任之啊。”
“怎么办,开炮?”袁应泰也感到应采取措施,但心中无数。
“怕是难以奏效,”张铨指指城脚下的闸门,“炮火打远不打近,只有出兵制止。”“那,岂不重蹈昨日的覆辙?”袁应泰拿不定主张。
二人议而不决之际,城外的后金军挖闸门堵水口的行动在加紧进行,眼看后金军就要得手。
张铨急了:“袁大人,莫再犹豫了,出兵吧!”
袁应泰本心不想派兵出城,但张铨身为巡按御史,他的话不能置之不理,便下令姜弼、朱万良二总兵带马步军三万出城挑战。
姜弼、朱万良二将领兵出东门。二人皆为后金手下败将,未免心下生怨。
姜弼长叹一声对朱万良说:“朱将军,此番怕是难以生还了,若是你得回城,还望关照一下兄弟的家小。”
“努匪就会放过我?”朱万良大为不满,“真是流年不利,这种要命差事,却为何偏偏派到我的头上?”
尚未交战,两位领兵将军是这种心态,这仗还能打赢吗?说归说,仗还得打。两个人完全采取了守势,两千步军在前,一排大炮在其后,两千马军在炮后。如是往复,排列了密密麻麻的三层。
努尔哈赤见明军出城列阵,催促兵士全速完成任务。但是,督促挖闸门的费英东来报,闸门一时难以挖开。而抬土运石堵塞水口的李永芳也来报说,水口水势湍急,急切间不能奏效。努尔哈赤当即决定,闸门照挖,水口照堵,而不再坐等,命令皇太极、代善二人同时向明军发起进攻,并要两白旗夺取护城河上的吊桥。
第三部分 熊廷弼经辽第50节 辽阳的陷落(2)
皇太极得令后,并不用骑兵猛冲,而是让绵甲军在前,以盾牌车为先导向明军推进。明军火炮齐发,但全被盾牌车挡住,对后金军毫无杀伤力。待到火炮射程死角,着绵甲的后金军纷纷从盾车后跑出,从车上取下云梯,搭在堑壕之上,蜂拥越过障碍,与明军接手交战。初时,双方杀得势均力敌难解难分。但后金的后续人马源源而上,正白旗的精锐骑兵一千余也投入战斗,正红旗的两百精兵更是杀入了明军骑兵核心。姜弼的马军先自动摇,镶白旗的三千马军又如狂风般席卷而来,姜弼的马军彻底溃败。明军防线被撕开了缺口,朱万良的马军见姜弼的马军向城内撤逃,也就无心恋战,随之向城中逃跑。这一来,明军全线阵脚大乱,步军也就掉头争相逃命。后金军乘机大肆冲杀,跑慢些的大多成为刀下之鬼。更多的明军则是掉入护城河中淹死,后来反复尸积,东门外的护城河已被明军尸体堆满,河水已成血水。后金军无需再夺吊桥,脚踏尸身即可越过护城河。城头上观战的袁应泰,将战败的明军放入城中只几千人,发现后金军紧随在后已是冲杀过河,担心城门失守,急令关闭城门。这样,仍有上万明军被关在城外,包括姜弼、朱万良二位总兵。他们已不能组织有效的抵抗,只是听任后金军像屠牛羊一样宰杀,前后不过两刻钟光景,这一万明军俱成冤魂。可叹姜、朱二总兵,也和部下一样命丧沙场,未得完尸。
皇太极、代善等后金大将,并不稍作停歇,随即对辽阳城发起了猛烈攻击。四门齐打,辽阳城岌岌可危。袁应泰与张铨二人分别把守东西门,激励兵士死战,基本上与后金军打个平手,遏止了敌人的进攻。如果明军都像他二人这样,拼死报效国家,后金军是轻易打不进辽阳城的。可是,在南城负责守卫的监司高出,副将牛维耀贪生怕死,丢下士卒先自越墙逃走。而在北城指挥的督饷郎中付国,和游击将军胡嘉栋也如法炮制,以绳索坠城而出。这一来,南北两面的兵士全如鸟兽散,等于放弃了防御。傍晚时分,后金军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攻入辽阳城。至此,袁应泰计划坚守半年的辽阳,前后仅仅十二小时即被攻破。
与高出等怯将形成鲜明对照的是,袁应泰、张铨等并未因城破而放弃抵抗,而是逐屋逐房地坚守,与后金军展开了惨烈的巷战。二十日整整一夜,辽阳城中喊杀声不绝于耳。皇太极在小西门夺下石桥,大队冒着炮火冲向袁应泰固守的阵地。袁应泰督军以盾车为屏,万弩齐发火箭御敌。薄暮之中,火箭如流星骤雨飞向后金军,使皇太极的两白旗人马多有损伤。双方鏖战一夜,直至天明,皇太极仍无明显进展。
晨曦微露,二十一日的黎明在血腥中到来。皇太极在战斗间歇,思考调整进攻方案,一时尚无主张。
范文程来到阵前,他了解主人;一夜无功;必定心焦,故前来助力。
皇太极一见喜上眉梢:“先生,定然有计解我之难?”
范文程已是计在心中:“四贝勒,明军背后即是军火库,何不集中炮火,将其击中,引发连锁爆炸,明军免不了大量伤亡,军心自乱,我军乘势猛攻,自然是胜券在握。”
皇太极一听大喜,立刻将十数门火炮集中在一处,瞄准军火库群炮齐轰,坚固的砖石结构,在炮火的狂轰乱炸下终于坍塌,后续炮火终将军火库中的弹药点燃。旋即,连续不断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冲天的火光直上重霄。西门城楼被殃及起火,军营、草料场跟着燃烧,整个西门一片火势熊熊,浓烟滚滚。明军如麻雀乱营四散逃命,慢一些的被烧得焦头烂额。袁应泰被近卫们保护着脱离火海,得以逃回家中。袁应泰的数十名近卫不顾他的反对,接出他的妻子儿女离家,往东北方向逃去,意在从东门出城。可是刚到东门里,代善率领的后金军已是潮水般涌入,情急之下,袁应泰被家人与近卫簇拥着奔上城东北角的镇远楼。
这里,是辽阳城的制高点,落魄狼狈的袁应泰,站在高层四望,但见自己的治下富庶的辽阳城,完全为战火硝烟所笼罩,后金军在恣意追杀着失去指挥的明军散兵,街巷中偶尔可见小股明军在抵抗,显然已是无济于事。他不觉顿足捶胸痛哭:“万岁呀!为臣无能,有负圣恩,更是愧对全城百姓,我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人世间?”
袁妻听出丈夫有死意,急忙加以规劝:“夫君哪里话来,战事胜败,实属天意,非人力可以挽回。还当保重身体,重整旗鼓,以图东山再起。”
袁应泰对妻子的劝慰似乎并未入耳,他此时的目光盯在了楼下左前方的一处四合院中。他多次出入这个洁静清幽的小院,因为这是辽阳分守道何廷魁的寓所。此刻他眼睁睁看到何廷魁及夫人,并一双儿女全家四口抱头痛哭,又向北京方向朝拜后,相继一个个跳入院内的深井中。这凄惨的壮举,令袁应泰大为震惊,他爱国之心陡生,忠义之情涌动,断然决然对夫人说:“目睹何大人全家死节,我袁某人越发无地自容。辽阳之败,皆我所致,脱身无路,决不能落入努酋之手,为不失天朝威仪,我们要以死殉国!”
袁妻啊地惊叫一声:“夫君,这如何使得?”
袁应泰不容妻子多言:“夫贵妻荣,夫损妻伤,出嫁从夫,古有明训,壮烈殉国,壮哉快哉!”
袁妻深知夫君的秉性,已知难以挽回,但舐犊之情使她欲救子女:“为妻从你就是,三个儿女,年幼无知,让他们日后自寻生路吧!”
“不可!”袁应泰一口否定,“何大人俱已全家尽忠,我岂能再存一己之私,也是我儿女在劫难逃。”他说时,也不免喉咙哽咽。
袁妻无话可说,止不住泪下如雨。
袁应泰也觉惨然,但他忍住悲声违心解劝:“夫人,让儿女随我们同登黄泉路,比留下他们无父母更为放心。这样,我们一家就是团团圆圆不分离了。”
袁妻听得大放悲声。
袁应泰吩咐家人:“你们立刻举火将这镇远楼点燃,之后各寻生路去吧!”
众家人齐声劝阻:“大人,万万不可行此短见!”
“你等随我多年,当知我的为人,身为大明朝的全军统帅,我不能落入敌手受辱。”袁应泰催促道,“快些举火,若再迟疑便会遭敌生擒,你等就成全我们一家吧!”
袁府家人在哭泣声中,点燃了镇远楼。转眼间烈焰升腾,镇远楼成了一片火海。家人们听到,袁应泰在死前的悲壮声音:“万岁呀我主,为臣无能有负重托,现举家自焚以报皇恩了!”袁应泰一家,在烈火中殉难。
身为辽阳文职官员之首的巡按御使张铨,破城后仍在督促部下死战。部下将士劝他立即撤离,并不顾他反对,强行将他扶上马向南门方向逃离。途中,局面相当混乱,后金军到处都是,眼见得难以脱身。部下在一小巷中剥下一居民的服装,劝张铨换上民服,以便在混乱中混出城去。
张铨将民服掷于地上:“我大明堂堂巡按,焉能为偷生而失官体,如以民装为敌所获,岂不遭努匪耻笑,谓我大明皆贪生怕死之官。”
他死活不肯换,也就不能逃出辽阳,转了几个圈子,已知不能逃生,便令部下四散自寻生路,他则干脆回到自己府中,坐等后金军的到来。
代善获悉张铨滞留府衙,即命手下冲入擒拿。皇太极恰好赶到,见状制止说:“不可,张铨乃明廷高官,当以礼相待。”
代善不满:“抓住张铨,是我的功劳,四贝勒如此妒忌,可要不得呀!”
“大贝勒哪里话来,”皇太极解释道,“今后随着战事深入,俘获明廷高官大将会日益增多。得人心者得天下,我方当设法收其归心,以瓦解明国文武官员的敌意,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代善争不过他:“好吧,随你就是了。”
皇太极叫来李永芳:“你去向张铨晓喻利害,将其劝降,以你之现身说法,许他荣华富贵。”
“下官遵命。”
皇太极再次叮嘱:“务必要办成此事。”
“下官一定竭尽全力。”李永芳见主人如此重视,由不得诚惶诚恐。
往昔的巡按府人来人往,不乏公差衙役家人使女,而今偌大的府邸,仅有张铨与贴身小厮一人,这孩子是张铨再三赶不走留下的。李永芳进得府门,冷清凄凉之感扑面而来。甬道无人打扫,厅堂无人收拾,公文和器具零乱地摆放,屋内一片狼藉,完全是败亡的景象。他步过穿厅,进入大堂,但见张铨一身官服,正襟端坐,虽说经历了一场恶战,显然是刻意进行了梳洗打扮,仍不失大明朝高官的风度。李永芳明白,张铨这是有意做样子给人看的,意喻他是效忠大明王朝。
张铨以不屑的目光,睃巡了李永芳一眼,厉声问道:“何人如此大胆,擅自闯入大堂,该当何罪!”
李永芳躬身施礼:“张大人在上,末将这厢有礼。”
“你是何人?”张铨始终是白眼珠看着他。
李永芳不得不自报家门:“张大人,末将李永芳,今在后金国汗王驾前为臣,居副将军之职。”
“却原来你就是李永芳,”张铨明知而故意加以奚落,“本官记得我大明朝在抚顺有名的大将李永芳啊!”
“就是末将。”
“不会,断然不会。”
“末将岂能假冒。”
张铨故意连连摇头:“据本官所知,那李将军业已战死以身殉国,他身受皇恩,决不会苟且偷生做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