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武藏-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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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把躺在地上的男子抬到井边,为他冲水。
〃不行了。〃
〃死了吗?〃
〃呼吸没了。〃
有人跑过去察看,引起一阵骚动,小次郎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如果这点小事就让你们害怕,那最好别练剑,你们不是号称六方者的男子汉,对打架很在行的吗?〃
小次郎脚穿皮袜,踩在空地上,用讲课的口吻说道:
〃六方者!你们想想看。你们只要脚被人踩到,立刻就找人打架。你们的刀被人碰到,就立刻拔刀相向。然而,真正要拔出真剑一决胜负时,你们的身体就变得僵硬!你们会为了女人或意气用事之类无聊的事舍弃生命。可是,我看你们却没有为大义牺牲的大勇。碰到一点小事,立刻感情用事,这是不行的啊!〃
小次郎越说越兴奋:
〃要是你们没有信心能禁得起考验,就不配称大勇。来,起来!〃
这时,有一个已经听不下去,从后面扑向小次郎。然而小次郎身体一低,偷袭的男子扑了个空。
〃好痛啊!〃
那男子大叫一声,重重跌坐在地。这时琵琶木剑已经打在他的腰骨上,才会令他如此惨叫。
〃今天到此为止。〃
小次郎抛下木剑,走到井边洗手。刚才被打死的随从,已经像块豆腐般躺在井边的流水台上。而小次郎在死人脸旁哗啦哗啦地洗着手,对死人连一句怜悯的话都没说。他将袖子套回,笑着说道:
〃最近听说葭原一带人潮汹涌,非常热闹……你们大家也很好玩吧!今夜有谁能带我去看看?〃
想玩的时候就玩,想喝的时候就喝。
小次郎这种自负又率直的个性,颇得半瓦的欣赏。
〃你还没去过葭原吗?不去见识见识是不行的。本来我想陪你去,但是有人死了,我必须处理善后。〃
弥次兵卫说完便拿钱给少年随从和菇十郎这两名随从。
〃你们带他去玩。〃
出门时,老板弥次兵卫又再度叮咛:
〃今晚你们可别顾着玩,要好好带师父四处走走。〃
可是这两名随从一出了门,便把老板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嘿,老兄,每天都有这种差事那该多好啊!〃
〃师父,以后也请您常说要去葭原玩好吗?〃
两名随从怂恿小次郎。
〃哈哈!好,我会常常说的。〃
小次郎走在前头。
太阳下山,江户笼罩在黑暗中。京都的夜晚从未如此昏暗,奈良和大阪的夜晚更是明亮。虽然小次郎来到江户已经有一年多了,但是走在黑暗中,仍然不太习惯。
〃这路真难走,应该带灯笼来的。〃
〃带灯笼逛花街会被人笑的。师父,那里是小土堆,请走下面。〃
第34节:消失踪影
第34节:消失踪影
〃可是,到处都是积水。刚才我还滑到芦苇丛中,把鞋子踩湿了。〃
他们走着,忽然看见前方圳河的水面映着红光。抬头一看,河对岸的天空也映得通红。原来前面就是闹街,天空上悬挂一轮镜子般的明月。
〃师父,就是那里。〃
〃喔……〃
小次郎张大眼睛。三人走过一座桥,小次郎快过完桥,却又折回到桥头。
〃这桥叫什么名字啊?〃
他看看木桩上的字。一名随从回答:
〃叫做老板桥。〃
〃的确写着老板桥,但是为何叫这名字呢?〃
〃大概是叫做庄司甚内的老板开辟了这条街,才取这个名字吧!花街里还流行这么一首歌呢!〃
随从十郎望着花街的灯火,低声吟唱。
父亲是竹连枝
每一节都令人怀念
父亲是竹连枝
一夜订下卖身契
父亲是竹连枝
千代万世就是卖身女
已经订下了契约
无法再后悔
再拉住我的衣袖
也是徒增悲伤
〃我这个也借给师父用吧!〃
〃什么东西?〃
〃用这个把脸遮住。〃
少年和菇十郎拿着红色的手巾,包住头脸。
〃原来如此。〃
小次郎也学他们,拿出卷在裤腰带上暗红色的手巾,盖住刘海,在下巴打了结。
〃真帅啊!〃
〃很适合您啊!〃
他们一过桥,便见沿途灯火通明,格子门内人影如织。
小次郎等人沿着茶室一家一家的走过。
有些茶室挂着红门帘,有些挂着浅黄斜纹的门帘。有些茶楼的门帘上挂着铃铛,客人只要一拨开门帘便会叮当作响,姑娘们闻声会聚集到窗口。
〃师父,你遮着脸也没用。〃
〃为什么?〃
〃您刚才说第一次逛这里,可是本楼的姑娘有人一看到师父,便大惊失色,躲到屏风后面。所以,师父您还是从实招来吧!〃
菇十郎和少年都这么说,小次郎却无印象。
〃奇怪,是什么样的女子?〃
〃别睁眼说瞎话了,我们就到刚才那家酒楼吧!〃
〃真是的,我真的是第一次来。〃
〃进去就知道了嘛!〃
两人把小次郎拉回刚才经过的门帘内。那是三大叶柏树花纹的门帘,旁边写着〃角屋〃二字。
这家酒楼的柱子和走廊盖得很粗糙,犹如寺庙。而且,屋檐下还埋着一堆潮湿的芦苇。房子既不醒目也不引人入胜,家具和拉门、室内摆设,全都新得令人眼花缭乱。
三人来到二楼面对马路的大厅。前面客人留下的残肴剩饭及用过的餐巾纸都还没收拾干净,一片凌乱。
清扫房间的女人就像女工一般粗野地清理着。叫阿直的老太婆每天晚上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没有时间睡眠。若连续三年如此操劳,可能会赔上她的老命。
〃这就是妓院吗?〃
小次郎望着高耸的天花板上满是木头的接缝。
〃哎呀,真是荒凉啊!〃
他苦笑。阿直听到他的话便回:
〃这是临时搭盖的,现在后面正在盖本馆,可能伏见和京都都找不到如此豪华的酒楼呢!〃
阿直向小次郎解释后,又目不转睛地瞪着他看。
〃这位武士,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喔!对了,就是去年我们从伏见往江户的途中见过你。〃
小次郎早已忘记此事,经阿直这么一说,也想起在路边的石佛与角屋一行人碰面之事。这会儿他从阿直口中也得知,当时那位庄司甚内便是这酒楼的主人。
〃是吗……那我们可真有缘啊!〃
小次郎渐觉得有趣。菇十郎在一旁接口道:
〃当然缘分不浅啊!因为这酒楼里有个女子还认识师父您呢!〃
菇十郎取笑小次郎之后,便吩附阿直呼唤那名姑娘出来。
阿直听菇十郎描述那姑娘的模样和衣着。
〃啊!我知道了。〃
说完便走开。可是,等了好久,阿直并未带那名姑娘出来。菇十郎和少年等得有点不耐烦,便到走廊一探究竟。
〃喂,喂!〃
两人拍着手叫阿直,并问明原因。
〃您要我去叫的那名姑娘不在喔!〃
〃奇怪了,为什么不见了?〃
〃我刚才问老板,他也觉得纳闷。因为以前在小石佛上,那位姑娘一看到武士先生和甚内先生在谈话,也曾经消失踪影,真奇怪啊!〃
这里是刚上了梁的新房子,虽然已盖了屋顶,却无墙壁,也无法打上隔板。
〃花桐姑娘,花桐姑娘!〃
远处传来呼唤声。朱实看到寻找自己的人影便躲在像座小山般的木屑堆和木材堆后面。
〃……〃
朱实屏气凝神,不敢现身。〃花桐〃这个名字是她来角屋之后才取的艺名。〃讨厌,谁会露面啊?〃
刚开始,朱实因为知道来客是小次郎才躲起来。但躲着躲着,又觉得令人憎恶的不只小次郎了。
清十郎也可恶,小次郎也可恶,在八王子趁自己喝醉,而把她抓到马粮小屋施暴的浪人更可恶。
每晚玩弄自己肉体的游客们全都很可恶。
这些人全都是男人。男人是自己的仇敌。然而她这一生却又在寻找另一位男人。像武藏的男子。
即使长得很像武藏也可以。
她想,若是遇到长得像武藏的人,即使不是真爱,朱实内心也会受到安慰。但是游客当中根本没碰到这样的人。
朱实不断地寻求这分恋情。可是,她最后终于觉悟到,自己跟武藏的缘分愈来愈淡远了。只有酒量愈来愈好。
〃花桐,花桐。〃
紧临新楼建地的角屋后门,传来老板甚内的声音。最后,连小次郎等三名也出现在空地上。
老板不断道歉和解释,那三个人影最后终于离开空地,往马路走去。看来是放弃寻找自己了。朱实松了一口气走出来。
〃哎呀!花桐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啊!〃
在厨房工作的女人马上大声问道:
〃嘘。〃
朱实挥手示意她别作声,并探头看看大厨房。
〃能不能给我一口酒喝?〃
〃什么?给你酒。〃
〃对。〃
那女人看朱实脸色苍白,赶紧倒一杯给她。朱实闭着眼睛,仰脸一口饮尽。〃啊!花桐姑娘,你要去哪里啊?〃
〃你真啰嗦,我要去洗脚,然后回房间。〃
厨房的女人这才放下心,关上门。但是朱实却找了一双合脚的草鞋穿在沾了泥土的脚上。
〃啊!真舒服啊!〃
她摇摇晃晃的走往街道。
众多的男人,摩肩接踵走在挂满红灯笼的街上。朱实好像念着咒语般:〃这些人是什么东西啊?〃
她吐了一口口水,然后跑走了。
她来到一处漆黑的马路,望见圳河上浮现闪烁的星光。朱实望得出神,突然听见后面传来啪嗒啪嗒的跑步声。
第35节:奉献余生
第35节:奉献余生
〃啊!那是角屋的提灯。真是混账!这些家伙趁女人迷失自己时,剥削她的灵肉,让她替他们赚钱,再用她们肉体换来的钱拿去盖新房子。真是可恶……我才不会再回去呢!〃
朱实敌视世间一切事物。这会儿她漫无目地的走向黑暗中,沾在她头发上的木屑,在黑暗中映着星光,一闪一闪。
15
小次郎喝得酩酊大醉,这无疑是在某家酒馆喝的。
〃肩膀……肩膀靠过来……〃
〃做什么?师父。〃
〃我要你们用肩膀架着我啊!我已经走不动了。〃
小次郎被架在菇十郎和少年小六的肩上,踉跄地走在深夜脏乱的花街上。
〃我不是要您在此住一宿吗?〃
〃那种酒楼能住吗?算了,我们再到角屋去看看吧!〃
〃别去了。〃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即使把那位逃跑的姑娘抓出来,您想她会陪您吗?……〃
〃……嗯、是吗……〃
〃师父,您是不是喜欢上那姑娘了?〃
〃哼!〃
〃师父,您想起什么事了?〃
〃我从未喜欢过女人……这就是我的个性,因为我还有更大的野心。〃
〃师父,您的野心是什么?〃
〃我不说你们也知道吧!既然拿剑,就要成为天下第一剑客。我希望将来能当上将军家的师范。〃
〃真可惜,柳生家已经捷足先登了……听说小野治郎右卫门最近才被推荐给将军家呢!〃
〃治郎右卫门那种人配吗?……柳生家有什么好怕的……等着瞧吧……将来我一定会把他们全踢掉。〃
〃哎呀!师父您还是注意脚下吧!〃
花街的灯火远远地抛在他们身后。
马路上已经看不到人影。现在他们来到刚挖过的圳河边,路面泥泞窒碍难行。圳边的土堆上露出半截杨柳,另一头是一洼积水,长满低矮的芦苇和杂草。繁星点点,更显得夜深人静。
〃小心脚滑。〃
菇十郎和少年两名随从,架着烂醉如泥的小次郎从土堤走下去。
〃啊!〃
突然被小次郎推开的两名随从,与小次郎同时大叫一声。
〃是谁?〃
小次郎背靠在河堤上,大声怒斥。
随着怒斥声,从小次郎背后偷袭的男子也一刀挥了个空,脚下失去重心,跌到下面的湿地上。
不知何处传来声音。
〃你忘了吗?佐佐木。〃
又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你竟然敢在隅田河岸斩我同门四人。〃
〃喔!〃
小次郎跳到堤上,循着声音搜寻。定睛一看,土堆后、树阴下,芦苇丛中大约有十几个人影。这些人一看到小次郎爬上堤岸,全都举刀逼近小次郎。
〃喔!原来是小幡的门人。上次你们来了五个人,死了四个。今天晚上又来了几个呢?你们自己找死,我就不客气了。懦夫,上来吧!〃
小次郎手越过肩膀,握住背上的爱剑〃晒衣竿〃。
提到小幡门人,便要谈谈小幡勘兵卫景宪这个人。此人的住家与平河天神公背对背,四周围绕着森林。在旧家的茅草屋下又盖了新的讲堂和大门,招揽兵学的门人。
勘兵卫本来是武田家的家臣,是甲州人当中颇负武门盛名的小幡入道日净流之支流。
这个支流在武田家灭亡之后,也归隐山林。直到勘兵卫这一代受家康征召,实际参与战事。可是,勘兵卫年老体弱。因此他有一个愿望………
我希望奉献余生,教授兵学。
而搬到目前的住所。
幕府为了他,特别拨出闹区中的一角供他居住。可是勘兵卫却以………
甲州出身的乡下武士,不习惯住在豪华奢侈的宅第。
而婉拒赏赐,将房屋盖在平河天神的一个古老农地上。但他经常卧病在床,最近也很少看到他出现在讲堂了。
森林里有很多枭,连白天都可听到枭的叫声。所以勘兵卫自称………
隐士枭翁
我也是那枭群中的一只吧!
他想到自己病体羸弱,有时就如此自我解嘲,排解寂寞。
他的病是现代所谓的神经痛。发作起来,从坐骨蔓延至全身都猛烈地疼痛。
〃老师,您舒服一点了吗?喝点水吧!〃
经常服侍在他身边的是一名叫北条新藏的弟子。
新藏是北条氏胜的儿子,继承父亲遗学,为了完成北条流的兵学,才成为勘兵卫的入室弟子。从少年时期开始砍柴挑水,接受磨炼,是一名苦学的青年。
〃不喝了……这样舒服多了……天也快亮了,你一定很困,去睡吧!〃
勘兵卫满头白发,身体像棵老梅树一般清瘦。
〃请您别担心,我白天已休息过了。〃
〃不,只有你能够代我讲课,所以你白天不可能有时间睡觉的。〃
〃忍耐着不睡觉也是自我锻炼的一种方法呀!〃
新藏揉着师父薄弱的背,看到蜡烛快烧完了,便起身去取油壶。
〃奇怪?〃
趴在枕头上的勘兵卫突然抬起削瘦的脸。
灯火下,他的脸益显苍白。
新藏拿着油壶问道:
〃什么事情奇怪?〃
他望着老师的眼睛。
〃你没听到吗?……是水的声音……从井边传过来。〃
〃喔!好像有人。〃
〃这个时候会是谁呢?……是不是这些弟子们晚上又溜出去通宵夜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