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武藏-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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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锁链镰刀对付敌人容易获胜,因为它跟刀剑不同,让敌人根本无空隙可以防守,而且在还没击中对方要害之前,就可利用锁链先缠住敌人的武器,就像这样,左手拿镰刀,右手抓称铊………〃
梅轩坐着,示范给武藏看。
〃敌人攻过来时,用镰刀挡住敌人的武器,同时又可用称铊反击对方,这也是一招。〃
说完又换另一种招式。
〃像这种情况………如果敌人离自己较远的时候………可以用锁链缠住对方的武器,无论是大刀、枪、或是棒,皆足以致胜。〃
说完,又教武藏投称铊的方法,他讲了十几招,例如挥动锁链画出蛇形般的线条,还有镰刀和锁链并用,让敌人产生视觉上的错觉,可以反守为攻。梅轩不断地介绍这种武器的玄妙之处。
武藏听得津津有味。
武藏在听对方解说时,全神贯注,惟恐有所遗漏。完全置身其中。
锁链和镰刀………
双手并用。
武藏边听讲解,自己也颇获心得。
人有双手,而剑只用到一只手。
他在心里暗自思索着,得到这个结论。
第二壶酒不知不觉也见底了,梅轩虽然也喝,但绝大部分都斟给武藏,武藏酒酣耳热之际毫不觉过量,从未如此酩酊大醉过。
〃老婆!我们到后面的房间睡,这里的棉被留给客人,你到后面去铺被子。〃
他老婆原来打算睡在这个房间,因此当他们两人喝酒时,也不管客人是否在场,便径自和小孩躺进被窝里睡了。
〃这位客人好像也累了,让他早点休息。〃
梅轩对客人的态度突然变得非常亲切,现在又要让武藏睡在这里而自己去睡后面的房间。他老婆无法理解,而且被窝已经睡暖了,她不愿意起来。
〃你刚才不是说要让这位客人跟岩公一起睡在工具房吗?〃
〃你这个笨蛋!〃
他瞪着老婆。
〃那要看客人是何许人啊!你给我闭嘴,到后面去铺被子。〃
〃……〃
穿着睡衣,他老婆满心不悦地走到后面房间,梅轩抱起已经熟睡的婴儿。
〃虽然被子不是很干净,但是这里有火炉比较暖和。半夜里若口渴,这里也有茶喝,请不要客气,快到被窝里睡吧!〃
梅轩说完便离开了,过了不久,他的老婆过来换枕头的时候,脸上已经堆满了笑容。〃我先生已经喝得大醉,再加上旅途劳累,他说明天要睡晚一点才起来,你也不必急着早起,明天早上在这儿吃完早餐再离开。〃
〃……谢谢你。〃
武藏只能如此回答,他已经烂醉如泥,几乎无法脱下草鞋和上衣。
〃那么我就打扰了。〃
武藏说完便躺进这位妇人和小孩刚才睡过的被窝里,被窝还相当温暖,但是武藏的身体比被窝还热,梅轩的老婆静静地站在门边,看着武藏说:
〃……晚安!〃
说完吹熄烛火,这才离开房间。
武藏烂醉如泥,他的头就像孙悟空被头箍束紧一样疼痛不堪,太阳穴的脉搏呼呼作响。
奇怪,今天晚上我怎么会喝这么多………武藏痛苦不堪,有点后悔………刚才梅轩不断地劝酒,那么高傲的梅轩为何突然出去借酒,而且,本来一直不高兴的老婆,竟然变得那么亲切,还让出这么暖和的地方给他睡………为何他们突然改变态度呢?
武藏觉得事有蹊跷,但是尚未理出头绪来,就已经昏昏欲睡,眼皮都睁不开了,一盖上棉被便呼呼大睡。
炉火余灰殆尽,偶尔闪着微小的火焰照着武藏的脸庞,看得出来他已经进入梦乡。
〃……〃
事实上,梅轩的老婆一直守在门边,直到武藏睡着,才蹑手蹑脚地回到她丈夫的房间。
武藏在做梦,同样的梦一次又一次不断重复,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梦境,有时出现幼年时的光景,在他睡眠的脑细胞里,像虫子一样爬进爬出,神经上留下虫的足迹,他的脑膜好像映着萤光色的文字,一切充满幻觉。
……而且,他在梦里一直听到一首催眠曲:
睡哟睡
睡觉的宝贝最可爱
半夜啼哭
令人疼
疼哟疼
妈妈好心疼
这首催眠曲是上次投宿时,梅轩老婆唱的那首催眠曲。充满伊势乡音的旋律,现在在武藏的梦乡里,听起来竟像是自己故乡美作吉野乡的旋律。
武藏看到自己变成婴儿,由一位皮肤白皙,年约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抱着。婴儿的武藏竟然知道那是自己的母亲,他用幼稚的眼睛看着乳房上方白皙的面孔………
第36节:妈妈好心疼
第36节:妈妈好心疼
令人疼
疼哟疼
妈妈好心疼
母亲抱着他边摇边唱催眠曲,母亲美丽的脸庞就像一朵梨花,长长的石墙上可以看到开了花的苔藓,树梢上映着夕阳,屋里已经开始点起灯火。
母亲的双眸落着泪珠,襁褓中的武藏不知所以地望着母亲的泪水。
………你给我出去。
………回到你娘家去吧!
他听到父亲无二斋严厉的声音,却不见他的身影,只见母亲逃出家里那道长墙,最后跑到英田川的河床,边哭边走向河里。
襁褓中的武藏很想告诉母亲:危险!危险!
他在母亲怀里不断地扭动着身子,但是母亲却慢慢走往河流深处,紧紧抱着动个不停的婴儿,几乎要把他弄痛了。母亲泪湿的脸颊紧贴着婴儿的脸。
武藏啊!武藏!你是父亲的儿子还是母亲的儿子呢?
此时,岸边传来父亲无二斋的怒吼声,母亲一听到,立刻投身英田川。
襁褓中的武藏被丢到布满石头的河床上,在月见草的草丛里使尽吃奶的力气哇哇大哭。
〃……啊?〃
武藏猛然惊醒,才知道是一场梦。梦中浑浑噩噩,那个女人的脸庞分不清是母亲还是别人。武藏一直觉得那个女人在窥视他的梦,因此才醒了过来。
武藏没见过母亲的脸,他虽然怀念母亲,却无法描绘出母亲的面孔,只能看别人的母亲来想像自己母亲的音容。
〃……为何今夜我会喝醉呢?〃
武藏酒醒之后,整个人也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望着被煤炭熏黑的天花板,红色的光芒忽隐忽现………原来是即将烧尽的炉火映在上面。
细看之下,在他头上有一个风车,从天花板垂挂下来。
那是梅轩买给他儿子的玩具,除此之外,武藏还闻到被褥上的母乳香。他这时才明白,可能是因为周围的气氛,才会引发他梦见已故的母亲,他望着风车,内心洋溢无限怀念。
武藏尚未全醒也没睡着,恍恍惚惚之间微睁着眼睛,忽然觉得垂挂在那里的风车有些奇怪。
〃……〃
因为风车开始旋转起来了。
本来风车就是会旋转,没什么好奇怪,但是武藏心头一惊,打算离被起身。
〃……奇怪?〃
他仔细聆听。
好像听到在哪个地方有轻微的开门声,当门一关上时,原来转动的风车便静止下来。
想必从刚才一直有人在进出这家的后门,虽然蹑手蹑脚,十分小心,但是门在开关之间,风吹动门帘,风车也跟着旋转。武藏觉得五彩缤纷的风车好像蝴蝶一般,时而张翅飞舞,时而停止。
武藏本想爬起来,但立刻又缩回被窝里,他全神贯注,想要察知这屋子里的动静,就像裹着一片树叶便可知晓大自然各季节的昆虫,紧绷的神经贯穿全身。
武藏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是多么危险。但是他不了解为何他人,也就是这里的主人户梅轩要杀害自己。
〃难道我上了贼船?〃
一开始武藏如此判断。如果是盗贼,只要瞧见武藏轻便的行装,便知道没东西打抢。
〃恨我吗?〃
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武藏仍然不明就里,但是他的皮肤已经感觉到有人渐渐逼近自己的性命………到底是这么等待对方来?还是先发制人呢?他必须取舍其一。
他悄悄伸手到床下找到了草鞋,再将草鞋拿进被窝。
风车突然开始急速旋转,忽隐忽现的炉火余光照着风车,看来好像变幻万千的花朵一样,不断旋转,现在,他听见屋里屋外有明显的脚步声!他把被窝隆高,做出有人睡在里面的模样。终于,在门帘那儿出现两道目光,有一名男子握刀潜行过来,另外一人手拿长枪绕过墙壁,来到被窝的另一边。
〃……〃那两名男子倾听被窝里的动静,看着隆起的被窝。这时,又有一个人从门帘走过来,正是户梅轩,他左手拿着锁链镰刀,右手抓着称铊。
〃……〃
〃……〃
〃……〃
一对、两对、三对眼睛……
三人以眼示意,屏气凝息,站在枕头旁边的人〃啊〃一声踢翻枕头,另一旁的男子立刻拿着长矛对着被窝。
〃起来!武藏!〃
梅轩抓住铜铊和锁链镰刀,后退一步,对着被窝大叫。
被窝里并无反应。
不论他们拿着锁链镰刀打过去,用长矛戳着棉被,或大声叫喊。被窝里仍毫无反应,因为,应该睡在被窝里的武藏早已不在那里了。
拿着长矛的男子用枪掀开棉被。
〃啊……他逃跑了。〃
大家一脸的狼狈,急忙四处寻找,梅轩一看到旋转中的风车马上会意过来。
〃门开着。〃
说完,立刻跳到门口。
〃糟了………〃另外一个男子叫了起来。因为他看见工作室和房间中那扇通往阳台的门是开着的。
屋外蒙上一层白霜,有如月光般皎洁。刚才风车突然旋转了起来,就是因为刺骨的寒风从这扇门吹了进来的缘故。
〃那个混账东西,原来从这里逃走了。〃
〃门外把风的人是在干什么!把风的人呢?〃
梅轩急忙大叫:
〃喂!喂!〃
大声怒骂,跑到屋外一看,屋檐下一个黑影蹲在地上。
〃老大!老大!抓到武藏了吗?〃
黑暗处,传来小声的问话。
梅轩不由怒火中烧。
〃你在说什么?你们是干什么的?武藏那个混蛋早已经闻风逃走了。〃
〃咦!逃走了……什么时候?〃
〃你还有脸问我?〃
〃奇怪了?〃
〃全是一群酒囊饭袋。〃
梅轩在那个门进进出出,然后说道:
〃他只有两条路可逃,一条是越过铃鹿山,另一条是往津镇的街道。应该尚未走远,我们快去追吧!〃
〃往哪儿追?〃
〃我往铃鹿山的方向,你们往街道追去。〃
屋内屋外大约有十人左右,还有人拿着枪炮。
每个人的装束都不一样。拿枪的看起来像个猎人;拿刀的看起来像个樵夫;其他人可能也是同一阶层的,都听命于户梅轩,他们个个面目狰狞,都效忠于梅轩,不是只把他视为一般的铁匠而已。
他们兵分两路。
〃如果找到武藏,立刻鸣枪做暗号,大家听到枪声就赶快集合。〃
一伙人说好之后便追了出去。
但是,才跑了半刻钟,一个个已经气喘如牛,不得不放弃,垂头丧气地走回来。
大家疲惫不堪,也不管会不会被老大梅轩责骂,谁知梅轩却比众人都早一步回到家,正低着头呆坐在屋内。
〃没有追到,老大!〃
〃太可惜了。〃
梅轩只好放弃。
〃算了。〃
第37节:年轻人不简单
第37节:年轻人不简单
梅轩抓起几根木柴,以膝盖劈劈啪啪地折断,然后叫道:
〃老婆!还有没有酒,拿酒来!〃
说完,发泄似地把木柴狠狠丢进炉火,扬起一阵灰烬。
半夜的骚动,把婴儿给吵醒了,哭个不停。梅轩的老婆躺在床上回答已经没有酒了。有一个男人说可以回家拿酒来,便走了出去。这些人都住在附近,很快地把酒拿来了,也来不及温酒就倒进碗里喝了起来。
〃真不甘心!〃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这个混账,命倒挺长的。〃
你一言我一语地放着马后炮当下酒菜。
〃老大!请息怒,都是把风的人的错。〃
大家想灌醉梅轩,让他先睡。
〃我也太大意了!〃
梅轩无意怪罪他人,只是皱着眉头喝闷酒。
〃要对付那个毛头小子,也许根本不必劳师动众,我一个人就够了……但是,四年前那个家伙十七岁的时候,连我哥哥风典马都死在他手里,一想到此事,我就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老大,今天那位修行武者,真的就是四年前住在伊吹艾草屋阿甲家里的那个小毛头吗?〃
〃一定是我死去的哥哥典马在指引我………起先我也没有注意到,但是喝了一两杯之后,武藏那个家伙可能不知道我就是风典马的弟弟………在野洲川工作的野武士风黄平。所以他说在关原之役时,他叫做武藏(Takezou),现在改名叫宫本武藏(MuSaSi),我听了之后,从他的年龄和相貌上推断,可以确定他就是用木剑杀死我哥哥的那个武藏(Takezou)。〃
〃你本来想以牙还牙,却被他溜走了。〃
〃最近社会祥和太平,所以,即使我哥哥典马尚存人间,可能也很难生活,大概只能跟我一样,除了打打铁勉强糊口之外,就是上山当山贼,别无选择余地。但是,一想到哥哥被关原之役的一个无名小卒用木剑打死,就令我愤恨不已。〃
〃那时候,除了叫做武藏的那个小毛头之外,还有一个小伙子吧!〃
〃对,他叫又八。〃
〃对!对!那个又八当天晚上立刻带着艾草屋的阿甲跟朱实连夜逃走……现在不知去向。〃
〃我哥哥典马被阿甲所迷惑才会丧命。所以大家要小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遇上阿甲也说不定。〃
也许酒精开始作用,梅轩低头打起瞌睡。
〃老大!你躺下来睡吧!〃
〃老大!去睡吧!〃
大伙儿亲切地将他扶到刚才武藏睡过的被窝里,并拣起枕头为他垫上,户梅轩立刻合上充满怨恨的眼睛,倒头呼呼大睡。
〃回家吧!〃
〃回去睡觉喽!〃
这些人原来都是伊吹的风典马和野洲川的脚风黄平的手下,专门在战场上剥削战利品为生的野武士。时代变迁之后,有的人当猎人,有的当农夫,但还是不改邪恶的本性。此时,夜深人静,这批人走出打铁铺,走出布满白霜的野地,各自回家。
这些人离开之后,一切又恢复平静,好像从未发生事情一样。在这座屋子里,只听见人的打呼声和野鼠的吱吱叫声。
偶尔,传来婴儿尚未熟睡发出的咿呀声音。夜已深,婴儿也进入梦乡了。
接着………
在厨房和工作房中间,有一个堆满柴火的房间,柴火旁有一座土灶,破旧的墙壁上挂着蓑衣和斗笠。此刻,在土灶后面靠近墙壁处,蓑衣悄悄地移动,有一个人影把蓑衣挂回墙上,然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