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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最亮的十米-第3部分

小说: 最亮的十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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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需要解决的是交通工具。从驻地到体育总局后面的跳水馆,走路需15分钟,而骑车则只要5分钟。对我们来说,10分钟非常可贵。

张练他们到附近的旧车市场买了旧自行车,大约100块左右。但对于每周生活费只有5块钱的我来说(当时我们名义上虽然有工资了,但没有及时兑现,每周从张练那里领5块钱生活费),二手自行车的价格实在是太高了。于是,我跑到隔壁修理工叔叔家里,问他是否能给我弄到便宜的自行车。

两天后,他居然弄来一辆锈迹斑斑的26自行车,要价20元。真奇怪,他从哪里找来的这辆破车,只有车的轮。一个主架、一根链条和两个轱辘,当场根本没法骑。但这个价格很有诱惑力,于是我为车配置了把手、铃铛、脚蹬、锁、内外胎,又花了20元。

这辆40元的组合车,也是我人生的第二辆自行车。第一辆是陪伴我多年的儿童自行车,它曾激活了我的运动细胞。如今,这辆成人自行车,载着我驶向事业的起点。

我喜欢上了这辆车。每天清早,我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毛巾擦拭我的宝贝车。我还从修理工叔叔那里借来机油,将铁锈去掉。然后,我们每人一辆自行车,训练时一个车队骑过去,浩浩荡荡,场面煞为壮观。

这时候,我已经真正意识到,跳水已经成为我的事业,而不是求生的手段。但是真正练起来,可不像骑车这么轻松,有的时候,跳水甚至让我们感觉卑微。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时候,我们借用国家队的训练馆,但必须错开国家队的训练时间,如果国家队是早上训练,不用器械,我们就得赶紧用器械。而如果国家队上午练陆上,我们就练习水上。等国家队进行水上训练时,我们就进行压腿等陆上训练。而如果国家队哪个队员提前练完了水上课,我们会顾不上热身,赶紧往前冲。

由于是借用的别人的场地,遭受冷落、刁难在所难免。馆里的照明灯没有经过改造,一开灯特别费电。国家队训练当然要保证光线,轮到我们训练时,人家为了节约用电就关灯,这对跳水运动员来说是个忌讳:无法在空中寻找目标,眼睛也容易出问题。但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危险,没有安全防范意识,再说也没有其它选择,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上板台,再一个个纵身跃下……

如果说客观环境还可以克服的话,那么在与国家队同时训练而受到来的白眼,更让我们感受到了世态炎凉、无地自容。

1992年上半年,正值巴塞罗那奥运会前夕,熊倪、孙淑伟、伏明霞等明星也在跳水馆里进行着最后的冲刺,紧张的气氛让人感觉到压抑。能近距离观摩明星的训练,让我们又兴奋又激动。以前,小朋友只要说,“我在电视上看到谁谁了,”感觉特神奇,这次,我可是见到真人了。

见到这些明星后,我从来不敢向前靠近他们,只能偷偷地观看。人家走过来的时候,我赶紧低头,不敢和他们对望。当然,这些国家队大腕们,从来不会将高傲的眼睛投向在角落里张望着的我们。最糟糕的是,有时候,明明还是你的训练时间,但由于他们来早了,出现了“撞车”的情况,他们用责怪、埋怨的眼神望着你,好像你犯下了天大的错误似的。

那种不屑一顾、藐视的目光,深深地刺痛了我。

那时候,教练也给我们看洛加尼斯、熊倪等的比赛录像,但我们也仅仅认为是技术录像,不知道崇拜谁。或许,明星们离我们太远了,即使是天天在一个馆里训练,但他们却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高不可攀。

这就是技不如人、低人一等啊!

生活在这种刺激的环境里,坚定乐我的决心:一定要好好训练,成为国家队的一员。

悲壮207(1)

练207(向后翻腾三周半)的时候,队友晏辉被烫伤,一直躺在床上。临出发训练前,我悲壮地对他说,今晚我要是能站着回来,就证明我成功了。否则,我就躺着回来,陪在你身边。他举起拳头,认真地说:加油!

在北京,在国家队队员异样眼光的注视下,我们训练得很压抑。在这种状态下,我常常产生“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担忧。那时候,我开始学习新动作,但心里总想:没准今天

学动作的时候被摔伤了,明天就待在医院里了。

这时候,春节期间发生的两件事情加重了我的担忧心理:一是女生宿舍起火,一是队友晏辉被烫。

1992年2月,大年三十,北京还没有禁放鞭炮,我们都用过年发的钱买了鞭炮。当时,李锐总喜欢和我们开玩笑,女孩都挺怕他。于是,她们在买了鞭炮后,藏在被子里,这样不至于被李锐发现。

女生宿舍与我们隔了几个房间。吃完饭后,她们反锁了房门,跑到我们这边房间玩。到了傍晚,任佳、王璇和刘倩觉得是时候可以放鞭炮了,就回房间去拿。

一开门,发现房里面黑烟滚滚。她们吓得哇哇叫,我们赶紧跑过去看,发现床上的东西都被烧没了,房顶和墙壁也被熏黑了--不知怎么回事,她们藏在被子里的鞭炮可能是受热“自行爆炸”。万幸的是在被子里放炮,没有起明火,要不然,女生宿舍的隔壁就是四块玉训练基地的仓库,后果不堪设想。

鞭炮玩不成了,我们又惊又吓没了心情,女生们还到我们宿舍借住一夜。由于房子是租的,又没钱粉刷墙壁和屋顶,整个春节假期,我们都忙乎着用小刀等各种工具,将墙壁熏黑的部分刮干净,全然忘记了想念家人。

屋漏偏遭连夜雨。两三天后,我们几个小孩恢复了顽皮的本性,在早饭时耍嘴皮子,张练听得火冒三丈:“你们闲了,都给我打水去!”结果,我们在锅炉房打水时还在嬉戏,无意中晏辉的水瓶砸了,造成腿部大面积烧伤。去医院简单开了药,没钱住院治疗,只能躺在宿舍里,天天换药,他这一躺,足足躺了一个月。

这两件虽然是偶发事件,却搞坏了我的心情。因为春节过后,我要上难度动作了,而且是高难度--207(向后翻腾三周半抱膝)和407(向内翻腾三周半抱膝)。407的难度稍微低一些,容易点,很快我就学会了。接下来,我的任务是攻克更难一些的207。

准备学207的那天,晏辉还是裹着绷带躺在床上不能动。出发前,我表情严肃地对他说:“今天,我要上207了,这是张练早就定好的。如果今晚我能站着进来,就证明我跳成功了,你得为我高兴;否则,我就是躺着回来,陪你躺在一起。”

我都奇怪,竟然能说出这么悲壮的话,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苍凉感?当时年纪还小,不知道什么叫开玩笑。这些话,都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晏辉举起了拳头,同样认真地说:“加油!你一定要站着回来!我相信你!”

到现在,我都忘了那天是怎么学的新动作,什么过程,只记得学成功了。到了晚上,我从外面大喊大叫着回到宿舍:“晏辉,我回来了!”

“学会新动作没有?”

“拿下了!没问题!”

简单而有力的对话后,我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顺利地攻克难度,让我一扫笼罩在头上的阴霾,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要知道,207和407这两个动作至今都是世界顶级选手用的动作,掌握了这两个动作就意味着拿到了冲击顶尖高手的钥匙。

不光我高兴,队里上下都很兴奋。在我完成207的晚上,惠天明领队拍板:奖励田亮李宁牌运动包一个。

这是我们陕西队至高无上的荣耀。要知道,当时只有国家队一线选手才有资格领李宁牌运动服,二线选手发的是佳B(佳地)牌服装(当时的一个品牌,现在可能已经不生产了)。省队的品牌就更没有档次了。奖励我的包在王府井李宁专卖店标价42元,这成了我最值钱的家当,提前享受到了“准国家队队员”的待遇。

我本来舍不得用这个包,光是挂在宿舍里都觉得神气。可是我又没有其他像样的运动包,于是我每天都雄赳赳地斜跨着“战利品”,骑着车在伙伴中穿行。

感觉从来没这么好过!

随后,我开始将目标瞄准更高难度--307C(反身翻腾三周半抱膝)。当时的顶尖高

手,除了109C(向前翻腾四周半抱膝)以外,307就算难度到头了。

不过,攻克这个动作是在我进入国家队之后,1993年3月。

巧合的是,407、207这两个动作,都是我在礼拜五学会的。而冲击307,也是在礼拜五。礼拜五,成了我冲击难度的幸运日。

3月的那一天,张练刺激我:“今天的诱导(全套动作的分解)已经跳得很好,想不想尝试一下307?要是你能完成这个动作,你下午都不用再训练了,我奖励你。”

要照往常,冲击高难度动作需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可当时,我们下午的训练刚刚开始,才两点多一点。听了教练的话后,我觉得全身都是劲,想都没想就嗖嗖地上了10米台。接连跳了三四个动作,不但没有挨摔,而且质量越来越高。这个动作的难度不言而喻,第一次练习就很漂亮很难。我没有失败,已经算是成功了。

张练兑现了自己的话:“你换游泳裤去吧,今天下午就歇着吧。”

跳水馆是4点半才供应热水,但我管不了那么多,等不及冲热水就换好了平常衣服。但接下来做什么,成了困扰我的一大难题。记忆中,除了礼拜天,我从来没有因为伤病和个人原因请假,这次在大家训练的时候独自休息,总觉得心理空荡荡的,手足无措。

或许,这就是一种职业惯性,或许,是自己对跳水的这份热爱。反正,我背着自己的李宁包,坐到了二楼的看台上,傻傻地看队友们训练,从3点一直看到了7点。整个过程中,我根本就没动过先回宿舍,或者到外面溜达一下的念头。

坐在看台上,我很欣慰,也很得意:自己无意中完成了最后一个难度动作的冲击,成了众人羡慕的对象。

奥运初体验(1)

1992年的夏天,我深切地感受到了奥运会带来的震撼。什么时候,我才能从国内脱颖而出,成为像孙淑伟那样的冠军,接受观众热情的欢呼?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他一样,用右手兴奋地挥动拳头,向世人证明自己?

台上1分钟,台下10年功!

在学会了407、207等高难度动作之后,我的自信心获得了极大的提升。我开始寻找机会,一个展示自己的舞台,像众多刻苦练就武功秘籍的新人一样,寻找与高手对决的华山论剑场所。

在内心层次上,我希望能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一举成名。1992年7月,全国跳水锦标赛在辽宁辽阳举行,我的机会来了。

如果说以前我参加全国比赛,自己还没有足够的把握和自信心的话,那么这次,情况已经完全不同:我已经拥有顶尖高手的难度动作。除了407和207这两个难度动作,我还攻克自己以前最棘手的倒立动作634。在当时,634可以说是倒立动作中的极限,孙淑伟、熊倪他们参加奥运会,用的都是这个动作。

可以说,除了将要学的307,在难度上,我和这些奥运名将平起平坐的了。

这次全国锦标赛,由于伏明霞、孙淑伟、熊倪等名将全力备战奥运会,而变得乏人问津。不过,它的含金量丝毫没有受到减损。中国跳水能够在世界体坛长生不衰,靠的是无以伦比的集团优势,在当时,肖海亮、徐浩这些选手,都国内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在国际上,也有冲金摘银的实力。

这是我第一次与76、77、78年这个年龄段的高手进行比赛,我对这场比赛看得很重。

预赛,我的各项动作都发挥稳定,拿手的套路基本上没有出现失误,以第六名的身份进入决赛。张练也非常激动,他推了我一把:“看不出,你小子还行啊。好好地把你学到的动作发挥出来,我们就有希望,稳定在国内一流选手这个层次。”

但张练和我忽略了最根本的一点,那就是比赛经验。那时候,自己虽然有了去年全国锦标赛的经历,但在如何把握比赛节奏及控制自己的情绪上,还是一个新手。张练兴奋的话音还在耳旁回荡,我就在决赛劈里啪啦地乱砸一通,有几个动作,干脆是横着入水。

最后,我获得了第12名(决赛资格就只有12个人)。那次失利,让我彻底认清楚了自己的斤两与不足。要成为高手,还需要磨练。

巧合的是,肖海亮因为赛前突然发高烧,发挥失常,预赛仅名列第13位,连决赛都没进。不过,四年之后的1996年奥运会,我和肖海亮成了参赛队员。我俩经常自嘲:“92年全国比赛的第12名和第13名成了奥运选手,命运真是神奇。”

但那一年的夏天,我还是深切地感受到了奥运会给我带来的震撼。

1992年8月,第25届奥运会在西班牙巴塞罗那举行。

在以前自己的懵懂记忆里,奥运会并没有占有多大的意义。虽然自己从事的是竞技体育运动,但由于收看条件以及认知程度所限,我竟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奥运会这样的比赛。

这一年,在教练房间里守着那台半新不旧的16英寸彩色电视机,我见识了这个新奇的世界,并开始了与奥运会的缘分。可以说,我的辉煌与失败,荣辱和悲欢,都与奥运会有关。

8月4日,我和伙伴们早早来到张练房间,一字排开,坐在地上,准备观看奥运会10米台决赛。

光是对比赛场地的镜头,就让我们唏嘘不已:巴塞罗那是一座多么漂亮的城市啊。奥运会跳水比赛竟然被安排在室外进行,宽敞而漂亮的看台,远处的教堂塔尖清晰可见。这个地方太美妙,太干净了。要是自己有幸置身其中,就算是作为一名匆匆游客,也不枉此生。

那一天,全世界的目光都在关注一名叫孙淑伟的16岁少年。他纤细的眉眼下,不太协调地长着一张又厚又阔的大嘴。之前无数次在训练场上听过他蹩脚的普通话,但这次,我从他宽厚的大嘴中读出了福气,读出了气定神闲,读出了冠军气质。

他晒得够黑!但那一刻,我认定:“是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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