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欲孽-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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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欣忽然开始恐惧。
似乎有种压力朝她过来。
“胤祥……”她只能在心里用力喊。
日子淡淡地过下去。
有些不同,但谁也找不到它。
佳欣生病了。
今次病得狼狈。圈禁之中,高墙之内,延医不易,求药迟靡。
佳欣本人就是大夫,她告诉胤祥,不要担心,人都要生写小病来锻炼自己,以免将来一下子染上大病。
但小病久久不愈。
佳欣知道自己身体虚寒,似有毒素游走周身,但不知何故,亦束手无策,只能听之任之。
病中的日子其实是幸福的。
胤祥坐在那里给她讲故事。
“从前有个人,东西家的邻居同时来求娶他的女儿。东家子富却丑,西家子穷但美。那人就叫出女儿来问她的意思,怕女儿害羞,就教女儿说,你爱东家子呢,就褪下左边衣袖;爱西家子呢,就褪下右边衣袖。结果,他的女儿将两边的衣袖都褪了下来。——再问女儿,女儿含羞道,愿东家食而西家宿。”
佳欣早知道这个故事。
但听胤祥讲来,别有一种趣味。
“要我的话当然选西家子。”她虚弱地用手去掐胤祥的脸。
“为什么?”
“和美人一起吃饭,才有胃口。”
胤祥端起来粥逼她喝。
佳欣很勉强地喝几口。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病从何而来。
是慢性毒药。
在漫长的岁月之前,金风竹曾经利用过自己,想一名叫做许佩的女子下毒。她当时也染上了那种无药可解的奇毒。按照金风竹的预测,会在二十年后毒发,身亡。
但那是基于当时自己并无内力的情况下的推算。
后来紫金气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已经根深蒂固在她体内。黑汞毒遇到越强的内力,就会发作得越快。按照自己曾经拥有过的巅峰值的内力计算,恐怕三五年就会发作。
现今离开那时候,已经不止三五年过去。
但佳欣没有说。
她假装想不起来。
也不想去想。
反正这毒来势缓缓,至少能拖上个一年两年,才会有性命之虞。何必告知天下,此毒无解?
有时候故事听厌了,就逼胤祥讲他在宫里的故事。
“皇上真的对你说,‘我知道你是在尽孝’?”
“嗯。”胤祥闷闷地答。
“他还说了些什么?”
“想的起来的我都告诉过你了。”
“可是我还想听。”
“嗯……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蒋妍霞的尸体,失踪了?”
“没有啊!”佳欣眼睛亮了一亮。“这个好新鲜,她是不是没有死?”
“应该是死了。可能那天她来我们家送的是遗书。那个夺书的应该是云玉卿的朋友。云玉卿拿到之后尽速赶去想要救援她的性命,却迟了一日,只好带走了她的尸身。”
“真的假的?”
“我猜的。”
“就知道是在胡说八道。”
“未必不是真的哦。”胤祥看佳欣有些蜷缩,起身去家火炭。
康熙五十一年的秋天,和康熙五十年,康熙四十九年,康熙四十八年,康熙四十七年……康熙的每一年,人世间的每一年。一样的凉。
“别加太多。”佳欣看着他的动作,“这个月还有好多天呢,用完了,便没有了。”
按照比例配给的火炭。
“不会用完的。”胤祥头也不抬,熟练地拨火。
“那故事呢?故事会不会完?我还要听故事。”
“好。”胤祥宠溺地坐回来,“给你讲个,蚕马娘酿的故事?”
“我不要听,我讨厌蚕呢,一条一条,扭来扭去的。”
“没有蚕,哪来你穿的衣裳。好吧。”胤祥叹口气,“不说那些古记了,你要不要听四哥的故事?”
“胤禛?”佳欣皱眉,“也不要,我讨厌那个人。”
“是我在乾清宫的时候听到的。不要听便算了,我给你讲北辰星君的故事……”
“要听!”
“北辰星君是……”
“不是这个。”佳欣动了动,空出一片地方来,“前面那个。”
胤祥把脚放上来,钻进被子里陪佳欣,“故事是说,有次胤禵建议四哥说,应该除了和嫔灭口,再伪造证据,诬陷和嫔与胤禩通奸。”
“……挺,挺正常的。”佳欣当个好的听故事的人,但却无言以对答。
“但四哥不肯。”
“不肯?”
“他在犹豫,他有些舍不得和嫔。但和嫔听到了消息,于是召了她的亲哥哥入宫探望。”
“有什么关系?”佳欣埋首在胤祥怀里,好奇地抬头望,像只小白兔。
“她叫她哥哥西福保莫要再作文官了,说她厄尔佳氏一门都是从龙入关,马上功名,莫要搅在文人政治之中,快快上奏去投身西北战阵,杀敌立功,才是个前程。”
“这愈发地无关了。”
“嘱咐完哥哥之后,和嫔就暗中找人寻来了乌头草。”
“乌头草?!”此乃禁药,亦为毒药。服者猝死,状如心脏病发,现代医学亦很难检验,古代仵作更是无从判断。产量极少,但和嫔却自能设法弄到。“她要干嘛?……难道,难道,她要自尽,以成全老四?”
“没错。但她哥哥回去之后咀嚼妹妹的嘱咐,越想越是不对,就去了雍府。四哥一惊之下,连夜通知德妃,才赶在和嫔服毒之前,阻止了她。”
佳欣无语。半晌才问:“老四是真的喜欢和嫔么?”
“他总不承认自尽喜欢这个,喜欢哪个,总以为自尽只爱四嫂一人。其实不过是因为他得不到四嫂的心罢了。也许他对年氏对月华芳只是夫妻之分。但我想,他与和嫔应该是有情的。”
佳欣想起来很久之前,听见过身边的侍女说胤禛与和嫔的八卦。
……
“那日在永和宫外,她欢天喜地地亲手拿着一盆山茶花,回头跟宫女说话。然后便撞到了捧着块假山石的四阿哥!”
“然后呢,茶花跌烂了,山石摔裂了,和嫔娘娘啊,哭了。”
“跟个小孩子一样。说那盆花是她费了多少工夫才跟德妃娘娘要来的。结果四阿哥也怒了。说自己捧的这块假山石更是费了多少功夫才运到京城准备来送给德妃的。结果两位主子就在永和宫门前吵了起来。”
“听说后来和嫔娘娘收到了一盆样子差不多的茶花,宫里都猜是四阿哥送的。”
……
多琼瑶的开始。
自己这里是戏地一出。人家那里,又何尝不是一出连着一出,情天恨海,幻境迭生?
“这么多细节,好似你亲身经历一样,究竟是听谁说的?难道你和胤禛曾经深谈?”
“不是,是和嫔说给我听的。”
“啊……你出墙!你竟然……和别的女人说那么私隐的话题!”佳欣假装嗔怒,却因发烧体虚,声音细细,惹人怜意。
“她也许是想要告诉我,胤禛不是坏人。她还托我转话给你——但是我拒绝了,我告诉她,有些事情,请当面说去。转达来转达去,总会失了真意。”
佳欣叹了一声。
“我们自己境遇越惨,竟似越能原谅别人。和嫔,德妃。谁没有谁的私心,谁没有谁的难处?唉……我想睡一会。”
“我抱着你。”胤祥轻轻摩挲佳欣漫散在枕边的秀发。
睡啊睡啊,睡足了,就觉得身上好些。但睡过了,反而觉得玄虚。
醒来时候已经很晚,胤祥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桌上点着不耀眼的小灯,旁边是清粥小菜,散着热气。
很似从前的时候呢。
佳欣慵懒地坐起来。
门外盈盈笑语。
佳妍进来了,小惠跟在后面,端着洗漱用的水。
“姐姐,来吃饭了,吃晚饭洗完脸再睡,乖。”
“我只是生病,没有退化成婴孩。”佳欣无力地抗议。
“姐我今天在研究《伤寒论》,有些地方不太懂——”
“不要来问我。”自从佳欣生病超过十天,佳妍就开始钻研医书。
她眼睛尚未全好,白天看远可以无碍,但夜晚,看静止字体还需人帮忙诵读。
“为什么?不问你问谁啊……姐你是最棒的大夫呢。”
“所以你一辈子也赶不上我,所以不用再去研究什么医书了。”
“医人者不自医么。”佳妍笑声抗辩,又恐佳欣伤神。“不问你就不问你啦。来,喝粥。”
喝了一点点,佳欣忍住反胃感觉。“不要了,中午胤祥喂我很多了……对了,胤祥呢?”
“来了个客人,他在见。”
“客人?”佳欣撑起来,“有没有搞错?我们怎么会有客人?”
有客人的,还叫圈禁么?
“是宫里派来的,一个意大利传教士,大胡子,听说是来给胤祥看星盘的。”
“星盘?着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其实就是个拿着占星术来骗得了皇上信任的洋鬼子。皇上不知道为什么信了他,却叫他先来这里,给胤祥算。”
佳欣撅了撅嘴巴。“我知道了,那些贵人上主们不敢将自己的生辰八字轻易透露,所以拿高墙里命硬的来坐小白鼠,验证看是否准确无害,再去尝试。”
“也无所谓了。有个人来,陪胤祥聊聊天说说话,总是好的。”
“这一聊,就聊到了近亥时。”
“好像是有点久了。——小惠,你在这里,我去书房看看。”
“不要。小惠,你伺候福晋去。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好——有床有被的,我摔不着。”
小惠去了不久,就回来。
“福晋入去了,我先来看看姑娘。”小惠试了试佳欣的额头。“呦,又烧起来啦?抹把脸快睡吧。”
“好。”说了半天话的佳欣也着实累了,乖乖躺下,蜷入了被子里面。
厚厚重重的杯子,虽已经盖得不能再习惯了,有时候却还是会想起来现代的羽绒被蚕丝被的轻巧,尤其是在脑子被烧得有点糊涂的时候。佳欣畸零飘渺中梦境不断,似乎睡了很久,睁眼来看案上清香却不过烧了半指甲的长度而已。再过片刻,以为天已经亮,一看,却还是深夜。心里却又有点想胤祥的怀抱,忽然想起来佳妍和胤祥在一处,又有点不可名状地吃味起来。白日里睡得太多导致的头痛令得辗转中的被窝越来越冷。
快到天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却再次陷入了曾经来过的那个梦里——在墨蓝色接近于黑色夜空中,无数星星在闪耀,然后化为灰烬。
空负两翼飞不过,繁华惆怅锦辉堆。
佳欣念着这字,忽然觉得身体里面很甜。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身体里面并没有舌头,却觉得很甜。
……是内出血的征兆吗?
佳欣一点一点陷入睡梦中的昏迷,身体的冷离开自己而去,觉得舒适温暖,但有种不可靠的孤独感隐约袭来。又有一个部分负责思考,越来越慢,却越来越清晰,但又越来越远。
有一艘小船在乘风而行。
“……同在深宫。却如隔阻千里。紫城似海上孤舟,难以自主。……”
这又是,又是什么时候的句子?
佳欣有一点想放手。
过去一切渐渐模糊。
好似也没有什么东西放不下。
一切都很好,很好。除了没有看到结果,和结果。还有结果。
一点点的不甘心。
一点点地想念。
若他在身旁,也许就没有这不甘,也许就把这刻当作终生。
但他不在……他每次不在。自己就会遇到些什么,难以抉择,也不由自主。
是……人世若海。此身如海上孤舟。同在墙内,触手不及,犹如千里。
来嘛……来再看我一下,再看我一眼。我还有未曾绽开过的部分等你采撷。
一刻,也不能等待。
似乎是向着家园的方向而去。
崩溃的是身体。而非性命。
佳欣知道自己再次面对关劫。
但今次,似是不在此世阴阳控制之中,而是物理的,分子的。一旦崩溃就再无所剩的,如梦初醒的。
佳欣伸手,用力抓。
想要抓住些什么。
不要那么空空,空空地回去。
消失在世界上。
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不不不。贪恋是人之本性,请原宥我,请赐我福禄寿。
佳欣很难受。
但难受到了极点,其实就是解脱。
一只手抓住她。
另一只手也抓住她。
一只往上拽,一只往下拉。
佳欣心中一惊。
墨兰的天空掠过自己的前面。星星不再飞驰,而是集中向着自己而来。
汇聚在那刻。
就在……星星的中心。
好俊俏的少年。
他在痴痴赞叹什么?
星光碎屑粉。旋转着下沉,将整个世界都带得下沉、下沉。
佳欣陡然觉得痛苦。
不是难受,而是实实在在的痛。
她叫出声来。
“啊……痛,好痛……啊,妈妈……胤祥……我好痛啊……”
然后听到胤祥说,“我在这里……”
然后是哭泣的声音。
胤祥……是胤祥么?
他在哭?
佳欣没有醒来,但却转头,看见了抓着自己手的胤祥。
他哭得满脸都是泪。
抽泣得似一只小鹿。
胤祥……佳欣的疼痛稍微缓解。她用眼光抚摸他好看的脸庞。
好漂亮……好俊的男人。
好喜欢。
好喜欢长成这样的男孩子。
从一开始。心里不就是这样想的吗?
爱他。
很爱他。
爱他少年如画,爱他鼻梁尖尖,爱他唇似柔绵。
刻骨铭心的爱。夜夜梦里都是他占据。
从一开始,到现在。
佳欣流下泪。
然后她听见胤祥叫了起来。
“她在哭……她哭了?她哭了。”
……胤祥在和谁说话?
佳欣没有力气再思考。
泪水好似抽干了她的一切。
她陷入沉睡。
再度醒来的时候,阳光明媚,很暖和。
佳欣伸了个懒腰。
白色的丝绵亵衣,厚重的被子,高高的床,雕花的床栏。
没错……一切不是梦。
自己的确在清朝。不在千禧年后。在胤祥府内。不在上海某个公寓中。
一堆血泪交欢,不是假的。
佳欣坐起来,给自己穿好鞋。
鞋好大。
看看自己的身体,好似瘦了?
好细的手腕,佳欣几乎想要咬自己一口。
披上长长披风。
怎么回事?好暖和。不是还是秋天么?怎么……怎么外面连玉兰花都开了?
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怎么回事呢?
整个花园的花草都看来寂寞,而悲伤。
好像一直期待些什么。又好似失却了朝暮钦赏的对象。
但……整体的背景不同。
啊,是高墙。
那用来圈禁的高墙,不见了。
怎么了呢?
自己病了一场,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