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墙-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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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马甲立刻给了他一个耳光:“你敢说你没用过手纸?”
四川嗫喏着:“就一回,是在厕所边上捡的。”
姜小娄跳过去就是一脚:“狗娘养的,这里是捡东西的地方吗?”
肖遥恨恨地说道:“好,晚上我给你好好算,让你连个狗逼也剩不下!”
这些人也太不是东西了。我低下头,默默地捡着豆子。
肖遥过一会想起什么来,告诉我说购物单已经让卢管教拿走了,估计下午就能“送物”来。
这里有小卖部,听他们讲被一个姓欧的警察承包了。“够黑,一年不赚10万让他操我妈。”阿英信誓旦旦的样子,好象自己就是疾恶如仇的蝙蝠侠。缸子说,欧管跟“侯所”是老乡,又臭味相投,一个麻子一个坑儿,要不然,小卖部这块肥肉轮的到姓欧的嘴里?再说了,老殴肥了,他敢亏了侯所?秃子头上的虱子,这不明摆着的事嘛!缸子说完了,又骂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咱算个鸡芭算个帽儿呀,自己陷在坑里还没人捞呢,管起人家不正之风来了还!”
我说你们这叫正义感。
放下小卖部的罗嗦事,缸子和阿英开始较量,象刘三姐对歌似的,比赛讲荤段子。姜小娄企图掺乎进去,但没有两个回合就被淘汰出局,缸子说你小鸡还嫩呢,上不了大台面儿。姜小娄很不服气地挣扎:“你19岁的时候,还不如我呢。”
这才知道姜小娄只有19岁。
时间不长,卢管教又折回来,在号筒那边的窗口喊我,说我家里来送物了,然后把一床被褥卷成卷,从小窗口生塞进来。那是我结婚时备的,还没盖过,苏绣缎面新得耀眼,我的眼被刺激得酸了一下。
“还有一封信,500块钱,签个字。”
我签字的工夫,卢管又喊肖遥,递给他一个推子盒,要他把我的脑袋弄秃。
卢管一转身,我立刻一边往外走,一边把信展开,是父亲的笔迹。
姜小娄几个都凑了过来,很兴奋的样子,鸡一嘴鸭一嘴地问着“谁的信”、“写的嘛”,好象外面来的一片落叶也会叫这里的人心动。
父亲只是在信里安慰我,要我好好和办案人员合作,另外,他暗示我家里正在为我的事奔波。琳婧在末尾处也是安慰我,让我学会照顾自己。没有一句责怪话,我心里反而更不好受。
“还是知识分子家庭好啊。”缸子感慨道。
“过几天我也得给家里写信了。”阿英说。
“又骚扰人家媛媛吧。”姜小娄挖苦他。
阿英笑起来:“嘿,骗吃骗喝骗感情呗。”
缸子招呼我:“我来给你剥头吧,包满意。”
我用手梳了一把浓密的黑发,让开捡豆子的人,在墙脚蹲下,当推子的阴凉的钢刃贴紧我的头皮,无情地向前挺进时,头皮似乎被掀开一道缝隙,有风吹进来的感觉。一大绺黑发无声地落在我面前,然后又是一绺,再一绺,感觉头上的负担被逐渐解放,直到最后,缸子说“好了”时,轻松异常有飘飘然的美妙,下意识抹一把头顶,已经空空如也,很陌生的感受。
我望和着缸子笑道:“这下就塌实了。”
阿英赶过来相看我几眼,赞许地说:“麦麦你剃了头,还真有点流氓大哥的味道。”
我征求意见:“象葛优吗?”
“象林彪哎。”缸子夸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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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面子
这天送水时,劳动号的人问姜小娄:“你们这新来一个叫麦麦的?”
“我就是。”我弯腰从窗口望着那张陌生的面孔,有些困惑。
那家伙扫了一眼身后,很快地把一条“白鲨”塞进来:“施展给你捎个好。”然后推起车去了一号:“盆子准备好!”
我触电一般赶紧把香烟塞进铺下的小窑里,心突突直跳。姜小娄一个劲地笑,说“没事没事”。
缸子和阿英都跑进来冲糖水,顺便给我安排了一杯。姜小娄冲完糖水,拿饭盆儿舀了满满一盆热水,放到桌子角上备起来,这时水盆里的水剩下还不足一半了。
肖遥木头似的走进来,在靠窗的床底掏出一袋白糖,往塑料杯里恶狠狠地抖落了几下,直接到盆里舀了一杯水,端了出去。
“肖遥啊,呸,看你还能摇几天。”姜小娄小声诅咒道。
正喝着水,过道里又热闹开了,姜小娄冲外面喊:“订盒饭啦,有订的没有。”
“订,订。”外面应了两声,肖遥和另外牛哥,牛哥也是小四十的人了,可能是因为在地上干活的原因,腰还佝偻着,一边往里走,一边呲牙咧嘴地往起拔自己的身子。
“卢管教,您值班啊!”左首不远处传来细细的声音,这是我进来后第一次听到女人说话,不禁有些振作和疑惑。
姜小娄对我说:“女号的又发骚呢,6、7号都是小浪逼……订下礼拜的盒饭,你要不要?”
“当然,多少钱?”
“10块一份,一天20,也可以只订中午或者晚上的。”我算了算,看一眼旁边的肖遥,脑瓜一转说:“订五份中午的吧,你我,缸子、阿英,还有号长,我请了。”
肖遥立刻把手里的饭票塞回兜里,憨厚而不客气地一笑:“那谢了啊。”
姜小娄白楞他一眼,没说话。
“卢管。”大家跟监督订饭的卢管教打招呼。
“卢管,我订5份中午的,这是三百五的钱票。”
卢管没接我的钱,怪怪地看了我一小会,问肖遥和姜小娄:“你们掐巴人家了?”
姜小娄紧说:“没有卢管,真的没有。”
肖遥递上几张钱票说:“我没叫他给我订饭……卢管,我订5份晚饭。”我心里马上厌恶道:“什么东西?”
卢管没理肖遥,冲我说:“你家里钱大风刮来的?都给谁订?把他们都叫过来!”
我急着解释,卢管不管那套,坚持把缸子和阿英也喊了进来,俩家伙一脸困惑地望着卢管,卢管说:“你们叫麦麦订盒饭了?长那脑袋了吗?还吃盒饭,吃你妈的逼!”看上去挺文气的一管教,张口给人家开那样龌龊的菜单子,我多少有些诧异。
缸子和阿英一脸无辜,忙不迭地辩解,卢管果断地说:“麦麦,甭怕他们,谁欺负人你告诉我,我收拾不死他!订你自己的,几份?”
“两份吧,中午晚上全要。”
一出屋,我就说:“这事闹的,我一片好心,还给你们找骂来了。”
姜小娄先跟缸子和阿英说了事情原委,然后对我说:“麦哥,够意思,冲你这一亮相,兄弟服气。”缸子和阿英也都表示看出我是一好人来了。
我忽然发现,我的面子已经做足了,花不花钱倒在其次了。回过头想,要是在13号也来这一套俗的,即使放开施展这样的由头,伟哥和大个儿一概人等也要喜欢上我的。
暗暗地,不禁有些凄楚的得意了。
晚饭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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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小娄招呼:“马甲,打饭!”
“到!”一个穿着黑马甲的矮个子冲了进来,利落地把热水盆里的水倒到厕所里,然后趴回桌子上,使劲地把脑袋朝过道里探着,鼻子一吸溜说:“还是冬瓜。”
“想吃肉?舔舔我屁股先。”姜小娄说,马甲笑。
两个穿环卫坎肩的年轻人推着饭车过来,哗哗往盆里折了两舀子冬瓜汤。马甲刚把盆挪开,窝头们就披里扑噜落在桌子上,黄灿灿地成熟着。
姜小娄凑过去:“大哥有富裕吗,不够吃啊。”
“都不够吃,吃美了谁还想家?”饭车咣当当走了。
“哼,牛逼什么?”
“美屁呀,这帮孙子天天五点就得起来伺候咱们饭辙,谁是爷,咱是!”马甲幸灾乐祸地晃悠了一下和身体不太匹配的大脑袋。
姜小娄从桌斗里掏出一个小塑料盆,搂着饭盆的底捞了半下子冬瓜片,饭盆里就显得很轻松了,表面上漂着一层看不见油星的瓜片,使人想起臭水里的死鱼。
“看豆子收拾好了没,叫他们吃吧。”姜小娄一边挑了个大个窝头,一边说。
马甲去了。姜小娄跟我说:“麦哥,你今儿跟我一个盆,明天才能买新的。”
这时候肖遥洗过手,走过来说:“麦麦你先别吃,呆会跟我吃盒饭吧。”
“算了,我跟小娄凑合一顿。”我看出肖遥也想拉拢我的好意来。
肖遥没再多说。姜小娄抓了一个窝头递给我,我捏一把硬绷绷的窝头说:“天天都是这个吗?”
“有钱的都订盒饭,你以后也不用跟我们吃这个猪食。”
我大方地责怪他:“说什么呢,有我的就有你的。”
姜小娄友好地笑了。
这时缸子和阿英也上铺来,跟我们蹲成了一个小圈,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麦麦?”肖遥靠在最靠墙的被卷上,扔了一棵烟过来。
“谢谢啊。”我把烟放在脚边。
姜小娄跟两个一块吃的家伙说:“以后麦哥就跟咱们一伙了。”
缸子看着我解释:“一伙,就是一块吃的意思,也叫一槽子的,跟猪差不离。”
我注意到肖遥吐烟的神情有些鄙夷和不含糊。
我潦草吃了几口,就没了食欲,靠边上抽着烟,一边乘机观察了一下号房里的其他成员。
肖遥和牛哥的盒饭来了,俩家伙吃得自在,我感觉肚子又开始饿起来。
其他人都蹲在地上,把饭盆放铺板边上,踢里胡噜往嘴里塞窝头。有两个凑在一堆儿的人跟前摆着小片的花生豆,其他人都是干吃“牢食”。
我数了数,搭上我,十三个脑瓜。不是十四个人吗?
“咳,马甲,把我那份窝头拿走。”肖遥喊。
马甲立刻跳过去:“谢谢肖哥。”然后他停顿了一下,问姜小娄他们:“你们够吃吗?”
姜小娄有些怒气冲冲地:“给你你就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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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甲不说话了,蔫蔫地攥着走回去。
我看到马甲掰了一小半窝头给旁边那个眼窝深陷的“旧社会”。旧社会感激地接过去,疯狂地照着窝头就是一口。
吃完了饭,阿英把我们的餐具往一堆儿一摞,推边上去了,马甲马上过来收拾走。
这时瓦刀脸“强Jian”的青年走进来,一脸疲惫地说:“肖哥,我干完了。”
肖遥嘴里咀嚼着,说:“缸子,验验。”
缸子刁着烟走到院里去了。很快就折回来,二话不说,照强Jian肚子上就是一拳:“又糊弄!”
强Jian虾样痛苦地弯下身子:“刚哥,我真没糊弄。”
阿英已到近前,“啪啪”嘴巴两个:“犟嘴?”
“哎哎,英哥。”瓦刀脸说。
肖遥声音不大地吩咐:“滚,接着捡去。”
强Jian热情地遥望一眼桌上孤零零的窝头,哭丧着脸回院去了。
原来还是十四个人。我想。
第四节 罩着的和疯了的
黄三来看我,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黄三是刑警队的马弁,我高中同学,关系不薄不厚,这厮干事生猛,就是不工于心计,所以戴着大盖帽混了十年,还是个小刑警。不过黄三资格老,消息灵通。程刚第一次找我调查时,我就先找这小子摸的底。
施展走后,我的生活象被挖空了一角,每天干什么事都有些心不在焉。潜意识里,我盼着施展的案子早一天浮出水面。社会上在流传我送走施展的各重版本,应该是施展走时,在公司门口被熟人看见了。我想,公安的人找我,时在早晚。
大概过了俩礼拜吧,午前,我的电话上显示了一个陌生号码,是本地的。
对方说:“我是刑警队经侦科的,我姓程,想找你了解点情况。”
“是施展的事吧。”我单刀直入。该来的总要来,有种石头落地的感觉。
对方稍一犹豫,说:“你下午有空儿吗?”
“几点?”
“我们一点半上班。我叫程刚。”
于是我赶紧给黄三挂了个电话,探探虚实。
黄三说:“你小子咋跟施展的案儿搅乎一堆儿去了?”
我说是例行调查,找我的是经侦科的程刚,这人怎么样?
“外粗内细,你说话小心点,别耍小聪明,没事给自己找出事来,我们这些人眼可贼着呢。”
“傻逼呀,就你那操行?”我拿黄三打岔。
那天下午,我第一次和程刚见了面,一个倜傥英武的汉子。
握了握手,使我感觉到自己还不是罪犯。
“听公司的人说你还是作家啊,一个月光稿费就2000来块。”他赞赏地说,我心里的那根弦可没有放松一点,我明白他们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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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着说:“他们吹呢,那样的话我还上什么班,给老外打工,弄得自己整天跟孙子似的,我有瘾啊?”
程刚笑了,顺手递给我一杯水。不是什么好茶。
“你怎么知道我们找你是施展的事?”
“是我送他走的。”我看了一眼程刚,有些窝火地接着说:“谁知道他惹了祸,这小子不存心给我添堵吗?”
程刚喊了一嗓子“小贺”,一个胖小子拿着记录纸进来了。
一分钟内,程刚和小贺拿着询问笔录进来了。
程刚暗示了一下调查的进度,接着说:“谢谢你帮助我们调查啊。”
“应该的,公民嘛。”
程刚脸上堆着笑:“你什么时候送施展走的,去哪?”
我如实回答。我知道施展早已经离开珠海,他到那里,也就办张假身份证就开路了。施展给我来过电话。
又谈了些磨皮蹭痒的问题,称他们还没有宣布结束,我开始转守为攻:“听说施展是因为诈骗?”
程刚笑着说:“从哪听来的?”
“外面传的可凶了,保险公司的门都让那些保户给挤破了,他们经理从二楼跳后窗户颠儿了。”
“我们还在调查,现在没有结论,你也甭瞎猜。”柳大队提醒我。
“反正我这心里挺复杂。”
“怎么?”
我正色道:“如果施展真的是负罪外逃,从公民的角度讲,我希望你们尽快将他绳之以法,从朋友的角度讲呢,又有些希望他能够逍遥法外。”
几个警察表情各异笑起来,没有人接我的话茬儿。
我从经侦科一出来,黄三就给我打电话,说他一直瞄着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