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释放的青春-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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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残缺的才是完美的。”阿依舍尔果断地说,见我毫无反应,她举例,“那个断臂的尤物,记得不?”
“这是个别。生活和艺术,谁让你划等号?”我总算松一口气,看见风就是雨,涉世不深的女孩大多如此。可是我还是迷惑。
“你究竟从《夜草的叹息》中看到些什么?”我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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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受伤的人生是无意义的。也可说是可耻的。”阿依舍尔淡淡一笑,“你暗示,要完美,先得残缺。而我们这一代,只有伤害,才有残缺。”我哑口无言,《夜草的叹息》中我曾这样感叹过好几遍。
“其实郁达夫只有一个。而且是历史。”阿依舍尔递碗给老板娘,怪兮兮地笑,“可惜Xing爱能屈就情爱,情爱则不能。”
“哦。”我无所适从地应声。
“情爱是神圣的。Xing爱建立在情爱的基础上,因而Xing爱更加神圣。”阿依舍尔越说越来劲,似乎急于要把这些她悟出的哲理灌输给我。
“我看你毕业后会去从妓。”我火辣辣地说,“抱这种心态恋爱的人,一般都是……”
“我外祖母就是妓女出身。我从妓,算返祖,也没什么大不了。”阿依舍尔一副破坛子破摔的劲头让我想起连风也是黄|色的那个梦。
“这是我的耻辱你的不幸。”抱起凳子上的稿子,我急促促地说,“但你不要忘记,人生应该是严肃的。”
“快坐下快坐下。”阿依舍尔站起来把酒杯斟满递给我。
“能够让某段日子刻骨铭心,天大的放纵都千值万值。”阿依舍尔接着说,我又一次哑口无言。
我写的那部《夜草的叹息》,开篇就是这样说的。
贰拾柒
快要毕业了,心灵跟着也要毕业,包括沉甸甸、泪汪汪的爱情都要毕业了。
整整一个月,我没有在网上找到少梅,我失望至极,要知道一个月能使我的爱情一起饿死在宝库里。我怕了,为了不让邵美发现,我在网上化了一个名字到处贴满“寻人启示”。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4)
第二天,我的e…mail信箱里载满了问候的话语,唯独没有她的,我删除了所有邮件,仍然等候她的问候能从网线那端爬过来。第三天,信箱仍是满满的,还是没有她的消息;第五天、第十天……信箱里的邮件越来越少,仍不见少梅。
几天后,我打开信箱,里面只有一句话:“Hello,别找我了,如今的我如同1+1=2一样简单。”我知道她又回来了,她的邮件如同她的人一样另类,除了名字,什么都没留下。
快绝望的时候,突然遇到她上线,QQ和她一样鲜艳夺目。
“你是不是失恋了?”她突然问。我苦笑,看着QQ上她留下的惊讶的表情符,我没有回答她的提问。很快地,她好像又近乎迫切地打出了一连串的问号,又是重击感叹号。
我停顿了好久才疲惫地在键盘上敲下这段话:“网络的唯一好处就是能将失败者变为成功者,我想我是穷疯了的那种人,但不包括爱情,当我在山贼的宝库里拿了财宝和爱情时,上帝惩罚了我,我丢下财宝捡起爱情想逃,却饿得精疲力尽,要知道,爱情也是有保质期的,当我醒来,发现它已经过了期,变了味,爱我的那个女孩离开了我。但我还是偷尝了过期的爱情,又苦又涩,这就是单恋的味道!”
少梅在那边沉默不语。
好久她才说:“知道为什么今天我的心情不好吗?我同男朋友分手了,因为我发现我是一个像你一样饿昏在宝库里,又弄丢了爱情的女孩,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我还在等着他。”
雨桓:“你有男朋友?”
少梅:“有啊,可现在没有了。”少梅在她的话后缀着一个满脸紧张又在滴着汗珠儿的表情符。
雨桓:“你还是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不是吗?”
少梅:“那不是幸福,是痛苦,是煎熬!”她发来很痛苦的表情符。
雨桓:“也许试着接受,那便不是痛苦,不是煎熬,而是幸福!”明知道自己在劝慰她,心却痛得四分五裂,我尽量平和地说,“你还是好好珍惜吧!”
少梅:“我想现在我该珍惜的是你为什么像缉拿凶犯一样四处找我。”
她突然回过来问我一句。我有点慌,因为我还没有想好掩示的理由。
雨桓:“邵美还是那样,她也许不会和我有结果。毕业了,都要各自回家,或许我与她,与你都会相隔天涯,所以想找到你,和你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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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梅发过来一个笑得很甜的表情符。
也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雨桓:“你还爱着她?”
少梅:“是的,我很爱她。”
雨桓:“我祝福你们!”我几乎窒息得说不出话来。
少梅:“你不想挽留我吗?”
我沉默不语,呆呆地看着少梅的QQ疯狂地跳动,第一次为自己的寡言感到难堪。
贰拾捌
“我的圆凳呢?”邵美讨债似的站在我面前。
“林培他们抬去玩麻将,你用小板凳将就写。”我躺在让班上四五十个男女都嫉妒不已的大木床上,啃着半个半青不红的苹果。
“没正式姿式,这字能写好吗?”邵美放下笔,顺手抓起《饭店管理》,“我先看看书。”
“随你,这种小事也不用征求谁的意见。”我随口说。
“我要你读给我听,老师说,这种记忆方式最好。”邵美歪着头娇声娇气地把书递向我。
“唉呀,我就料到你会这么对我,你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举着还没啃完的半个苹果冲她喊。
“那我玩会儿再看。”邵美笑不露齿,“瞧你的苹果那么丑陋,耗子啃过似的!”说着,摸到我身边,小口小嘴地吻我。
她的主见很软,歪脑筋却是不少。不想写字,她有成千个理由。不想看书,她有上万个借口。
“你累不累噢。”我探起身,开始一周一次的枕边训话,我们俩把它命名为“枕训”。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5)
“别成天瞎混了。好歹算个大学生,连知识产权也搞不懂。这像话吗?吴绮丽哪天怀的孕你比当事人还要清楚,这像话吗?正经的不学,你以为凭几句叽里呱啦的日语就可玩社会?”我一口气说完。
“今天才发觉我文化浅?”邵美扭身乱嚷,“死皮赖脸地追我时你为什么不早说?”嚷到这里,邵美近于嘲讽地挤挤眼说,“我告诉你,就算半个世纪后你混成作家,那时我的孩子也差不多是作家了,你以为你稀奇?”
玩艺术的都有走极端的本能,不是惊世骇俗,就是庸俗惊世。邵美不幸,做了第二种。亏她有耐心,当初认识我的晚上,能聚精会神听我朗诵《磨房的轮子》、《西洲曲》那些悲风逼人的长句。
越想越气,越想越有种上当受骗的滋味。一条铁训蓦然闪过我的记忆:恋爱的艺术就是嘴要软心要毒。
我跳下床一把拖她到院子里。正想逐一逐二批评指正,给她纷乱而愚蠢的灵魂注进新的活力,可是,懒洋洋的夕光里,她却露出了无法抗拒的妩媚。
就这样,在这个流行小睡的午后,独院里出现了一幅可爱的图画——
绿的纱窗白的门帘飘飘扬扬,古老的青石板上,一个高贵的男人和一个浅薄的女人对峙着。
他们面前躺着一只茶杯,三只拖鞋,两只红色的。
已经是初夏时节,大学临近毕业,身边的人都忙碌于未来的爱情和工作,只有我的心里一片澄明寂静。喜欢一个人去校园西面的那片樱花林里休憩和阅读。花儿开始凋败,零星地会有细小的粉色花瓣和残留在枝叶上的露水滴落下来,似乎可以听见它们轻轻地粘在肌肤上的声音。我喜欢这样的光景和感觉,清澈而美丽的时光静静地流逝掉。
临毕业前,我经得邵美的准允回了一趟家。条件有二:一、到家的第三天必须回信给她,讲讲家乡的情况,二、两个星期之内必须返回,否则就永远也别回来。
邵美如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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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没什么好样子,跟平时说给你听的无多大区别。只是不在秋天,街上没有飘飘的黄叶。倘若你一定要问新奇的话,那只有桃花了。这儿的人们喜欢种桃花。小巷里走着走着,冷不防会冒出一两枝挡住眼,颇有意思。在上次来独院给咱们杀鸡的赵强家里住了一夜,今天清早,我头不梳脸不洗匆匆地赶回贡镇。
小客车在半路上抛锚,司机忙了整整一个上午。你一定要认为这个上午我闷极了,才不呢,邵美。车坏的山坳上有一家小店。好像十点钟光景,店主的老伴回来了。她唠唠叨叨,下地前再三拜托,要喂饱猫,要煮熟饭,可她从地里回来,花猫饿得喵喵叫,铁锅里连热气也没有。
店主靠在门槛边吧嗒吧嗒吃旱烟,他眯着眼,昏昏然望着门外的大马路。半句话也不搭。邵美,我们会有这么一天不?如果有,太阳也会在我们家门前懒懒地翻身吗?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开一家杂货铺,过晚报、黄酒、白头的生活。
“老爷爷,你该说你陪税务所的人喝酒误了。”我在旁边小声提醒。老年人健忘,我知道。况且我还端着他泡的苦丁茶。
“习惯了。”他提开烟杆,脸上排满干巴巴的皱纹。我看不出阳光在老人眼里是哪种颜色,总之,说这话时,他眼巴巴望着满大路的阳光,就像望他曾经的情人一样。
“申辩几句也好嘛。”我又说,“您真是冤枉呀!”
“申辩?我们结婚五十五年了。申辩什么?你这小子!”老人回过头,脸上的皱纹竟然绽出弯弯笑容。
“过去申辩得太多,还剩什么好申辩的?”他好像对“申辩”这个词特感兴趣。
后来他又告诉我说,做女人也真可怜。年轻时缠着把好听的话都听完了。老年来一句也听不到,若他再年轻五十岁,他一定要换另外一种方式恋爱。再年轻五十岁,换什么方式呢?在车上,我一直在捉摸,你要是没心思画画,不妨也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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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三部分(6)
夜间小心些。别忘了给吊兰浇水。纹竹用不着管,水多了反而要死。
我下星期一定回来。
你的雨桓
2006.5.12
脱了上衣正要入睡,却听到外边隐约传来凄惨的哀叫声。
推开窗子,没错,果然是有人在哀叫。我连忙拉开灯披上衣跑去厢房叫妈妈。电视白晃晃演着戏,母亲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摇醒她:“妈,快醒来,外边有人喊,喊得阴风惨惨的呢。”
“人家喊两三年了哟。”母亲揉揉眼打着哈欠说,“是那个小永子,你忘了?他疯了你不晓得。”小永子?我的脑袋轰地炸开了。那个皮肤白白的,书包里总是背着爆炒得黄铮铮的玉米花的小永子?我听见毛骨悚然的哀叫声夹杂着以往的岁月慢慢滚过我头顶上的夜空。
我们贡镇是昆明市郊外一个零星地散落着几十户人家的自然村,一条大观河把村子分为东西两处,我家住在镇东,永子家住在镇西。我十四岁那年全村连我只有三个初中学生,永子是三人中最有出息的。老师们都说,贡镇出不出大学生就只有看永子的了。他好像也知道自己的使命似的,数学题做得几乎不会错。每天放学一路上打打闹闹回家,本来是最带劲的事,可他从没参加过,文文静静的,女孩子一样。初中毕业他顺利考进昆明市区的第八高中,而我落选下来。领回成绩单那天,我和他坐在回家的半路上,就着八字洞的井水醮饼干吃。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开导我,今年不行明年再来。树怕翻根人怕寒心。要是母亲不病,他才不读师范。开学那天,全村人都送他到进县城的马路边。我却不好意思去,一个人跑去沙沟捅黄鳝。
第二年我在昆明市区二中念高中时,他来找过我一次。我们正在上体育课,大家都忙,只听他说他母亲恐怕不行了,借我的自行车回趟家。他妹妹在城里给人家做保姆,也回去。他穿着发白的解放鞋发白的牛仔裤,脸也白生生的,像雨,静悄悄的那类。那时我的家境还好,借车给他,还硬塞给他二十元钱。2004年我考进重庆的西南大学,而他分配在我们贡镇好端端教着书。我一年难得回两次家,恍惚听人说他犯了这样那样的病。没想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母亲说:“我好像跟你讲过嘛。他还教什么书,每天晚上都要这样喊十多遍。去年回家你没听见?去年下半年他还经常走到河边来玩。天气好,看见女人过路,他常常不吭不响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只是病得干净,不动手动脚的。衣服也穿得严实。外地人看不出他是疯子。”说着母亲跟我来到院墙边。
“什么疯不疯子,这是轻微精神病。现在城里人犯这劳什子病的多着呢。”我对母亲直截了当地叫疯子有些不快。
“你见过几个这样的疯子?你不在家说给你也是白说。永子他妹妹香儿在重庆打工学得不三不四的,去年回家疯颠颠跑到观音洞拜菩萨,冲撞了观音老母,差一点没被全村人乱棒打死。这不,报应在永子身上了。要听,你一个人听,我是要休息了。”母亲也不高兴地说。
我孤零零地坐在高高的院墙上,守望着河对面黑黝黝的贡镇西。
永子的妹妹香儿来西南大学看过我,还请邵美、马丽她们吃铁锅洋芋。我也零碎地听说香儿在重庆走的不是正道,给人家做小,挨过几次打。为了钱,忍气吞声,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回家了。听贡镇在外边跑江湖的人传说,香儿早被人贩子卖到内蒙古那边的乡下去了,成天跟一个老汉放猪。世风日下,按理说也不尽是香儿的错,再坏人家好歹也做过良家妇女多年。正在胡思乱想,凄厉的哀叫声突然夜枭般向我扑来,没提防,唬得我差点从院墙上栽倒。夜中的贡镇一改温和的面孔,狰狞地扭成一张错乱的罗网迎面向我撒下,我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哐的一声,收缩成了永子那张虚弱的脸。
我一直以为我是活在贡镇的,却不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