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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六世达赖喇叭仓央嘉措-第29部分

小说: 六世达赖喇叭仓央嘉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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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一座金色的珊瑚岛。然而上空并不晴朗,灰暗的云低垂着,像一团团撕不开的羊毛,几乎要缠绕住拉萨所有的楼房。一道道经幡在冷风里抖动。那些连着房角和木柱,用来挂经幡的牛毛绳子,似乎随时有绷断的可能。也许是天气的缘故,他发现有些人的脸上也布满阴云。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挤着,没有人注意他,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理会他。而且时常被什么人粗野地推搡着,两只脚也多次被人踩得生疼,但他毫不在意。他想,如果此刻他以达赖喇嘛的身份出现在讲经台上,谁还会踩他、推他、挤他呢?所有的人都会敬畏地吐出舌头,虔诚地伏在地上;眼前这个喧腾的海也会立刻化为平静的湖面,他就是一座神湖上的仙山,人们会甘心情愿地让他踩在他们的头上……想到这里,他苦笑了。那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情景。他不想踩在别人的头上,也不愿别人踩在自己的头上。谁的脚也不是神圣的,人们都应当一样平等地在地面上走路。
他来到几个牧民模样的人的身边,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一个说:“我走了几百里路,为的是能见到达赖佛,哪怕远远地望上一眼也好。可是,直到今天也不见佛爷在大昭寺前升座。唉,我们没有福气呀!”
另一个说:“是啊,我们来一趟拉萨好不容易哟!一年才有这么一次机会……”
又一个说:“俗话说:既然来背水,就不能空着桶回去。还是再等几天吧。”
一个手摇着经轮的老阿妈挤到了近前,她显然听到了这几个人刚才的谈话,用夸耀的口气插进来说:“我可是比你们有福气!啊啧,不过差一点让人把我挤死。”她幸福地回忆着,“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有一天,在哲蚌寺的门前,五世达赖坐在一把檀香木做的木椅子上,专门给朝拜他的人摸顶。他坐得太高了,人们又是弯着腰像爬一样地从他的脚下走过,怎么能摸得着呢?就是摸得着吧,那么多的人,非把佛爷的手累肿了不可。啊啧!佛有佛的智慧,他拿着一根长长的细木棒,木棒头上拴着长长的布条,就像汉家传说中那个钓鱼的姜太公一样。我们一个个走过去,让布条拂到头上。我不敢抬眼看,也不敢停留,我的头摆偏了一点,那布条刚好擦到我?右耳朵上,当时我只觉得浑身一麻,心尖上像滴了一滴圣水那样清凉。从那以后,我就老觉着右耳朵上有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也说不上像是挂着?像是贴着?像是钉上啦?可它比金子的、珍珠的、宝石的耳环都贵重得多!直到如今,我的右耳朵听什么响动都比别人灵。不信,你们随便哪个人用最小最小的声气说句话试试。”老阿妈急速地摇着经轮,等待着接受挑战的人出现。
人群中发出几声赞叹,一双双羡慕的眼睛无声地闪动着,谁也不敢站出来进行这种试验,因为那将意味着对于达赖活佛的不信任、不尊崇,弄不好还会有被信徒们当场打死的可能。
仓央嘉措的嘴唇微微掀动着,而且发出了声音:“唉,你们哪里知道?我就是你们求见不得的达赖哟!”他自言自语地感叹,幸亏没有人听见,包括右耳朵最灵的老阿妈在内。不然,他就会招来大祸,人们肯定会把他当做疯子、骗子或者亵渎神灵的罪人;如果有谁发出声讨,他就会立时被狂怒的人群踩成肉饼。
他继续向前挤去,听到几个人在争吵。
“那你说,达赖佛为什么还不登台讲经?”一个喇嘛红着脸反问着一位官员。
“很简单,为了安全。”官员说。
“难道还有人敢碰达赖?”一个壮汉子驳斥他。
“‘大鹏不济,麻雀来欺’。”另一个穿着华贵的人先引用了一句谚语,接着,偷觑了一下四周说,“对于达赖佛,我们不会不敬,可他们不敢不尊吗?”
“他们是谁?”喇嘛怒目圆睁了。
“他们就在拉萨。”官员说,“作为一支军队,他们是太少了;作为一伙强盗,他们是太多了。”
“你是说……”喇嘛忽然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听得出官员的话里带有明显的挑衅性。
人群一阵骚动,一队蒙古士兵摆动着蛇一样的队形从躲闪的人群中钻过来。
“这就是‘他们’!”穿着华贵的人乘机点破了主题……
争辩者们一下子变哑了,空气冻结了。仓央嘉措心中?了个寒噤。
“、嘛、呢、叭、咪、!”不知是谁念出了六字真言〔1〕。
“——嘛——呢——叭——咪————!”海潮一般的应和声响起来了。
仓央嘉措的眼前卷起了一阵狂风,一团撕不开的黑云吞没了大昭寺的金顶。他闭起眼睛,世界更黑暗了。
突然,他感到腰间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睁眼一看,盖丹正站在他的身边。他知道在这种场合盖丹是无法称呼他的,看那满头的大汗就能猜想到定有急事找他。他于是默默地走出人群,匆匆赶回布达拉宫。
走在路上,仓央嘉措问跟在身后的盖丹:“什么事?”他并不回头,只是边走边望着洁净的天空和安详的宫殿。
“皇帝派人来啦!”盖丹先看了看四周,低声回答。
在第巴桑结的哀求和监督下,仓央嘉措剃去了长发,沐浴了全身,穿上用烧檀香木的浓烟熏过的袈裟,坐在佛殿的正中,会见皇帝的使者。
原来,康熙皇帝在接到拉藏汗的奏折之后,十分认真地考虑了半日。奏折中对仓央嘉措是否确为五世达赖的转世替身表示怀疑,并列举了他的达赖行径作为假达赖的证据。康熙皇帝自然不会在达赖的真假上去费脑筋,他从中窥知了第巴桑结和拉藏汗的不和,担心的是西藏的政治危机和可能发生的军事冲突。对于达赖的真假,他既不能漠不关心,也不能忙作结论。身为一国之主,对这个边远地区的、都拥有一定实力的?方,采取调和的办法才是上策。于是,派来了恰纳喇嘛作为使臣,做个认真调查的姿态;同时又对恰纳面授机宜,不要说出有利于任何一方的话来。
第巴桑结和拉藏汗一起陪同皇帝的使者来到布达拉宫的佛殿。精明的恰纳喇嘛出示了一下圣旨,代表皇帝检验达赖的仪式就在十分紧张的气氛中开始了。达赖的真假,决定着拉藏汗和第巴桑结的政治命运,这是谁都明白的事。大殿里鸦雀无声,缭绕的香烟也散发着疑团。只有仓央嘉措心地坦然,对他来说是真也无罪,假也无辜;真的也罢,假的也罢,都是由不得他自己的。
恰纳请六世脱去衣服,达赖坐在宝座上,仔细地、反复地察看着他的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第巴桑结和拉藏汗的四只眼睛则一直紧盯着恰纳的每一个举动和脸上的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尽力捕捉着每一个有利或不利于自己的征兆。这是一次无声的决战,主宰是皇帝,仓央嘉措只不过是一个不幸被选中的靶子。
恰纳喇嘛不动声色地察看了很久,又不动声色地结束了察看。他静静地站在殿中,依然不动声色。
桑结甲措和拉藏汗谁都不敢发问。恰纳知道他们都在等待结果。
“此喇嘛不知是否是五世达赖的化身……”恰纳说。
拉藏汗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但确有圆满圣体之法相。”恰纳接着说。
桑结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恰纳喇嘛再也没有说第三句话,拜了拜仓央嘉措,告辞回京向皇帝复命去了。
第巴和拉藏汗两人的笑容,使仓央嘉措得到了一些宽慰,他以为两只凶猛的狮子已经回到了各自的雪山。
他又怀着散心的目的向大昭寺前走去。虽然已经剃了光头,因为这些天来满城都是僧人,没有人会注意他,他便索性穿了件普通的袈裟。这一回,他既不是仓央嘉措,也不是宕桑汪波,而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年轻喇嘛了。
在一个无人的小巷的角落里,有一个同样年轻的喇嘛在祈祷,声音虽然低微,词句却能听。仓央嘉措在他的身后停下脚步,他并非有意偷听,而是怕打断那虔诚的祈祷。这个小喇嘛所选择的祈祷地点也使他不无好奇之心。幸好小喇嘛是跪在地上的,蜷曲着身子,低着头,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在额前,而且那样专心致志,丝毫没有觉察到背后有人。那祷词十分奇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样几句话:“万能的佛呀,慈悲的佛呀!让六世达赖出来吧,让我看看是不是他?”
仓央嘉措不再怀疑自己的耳朵了,祈祷者肯定是一个曾经见过他的人。是的,那带着心灵的颤抖的声音里,有一种他所熟悉的东西,但他一时无法辨清这究竟是谁。他毫不犹豫地走到祈祷者的面前,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祈祷者蓦地站起身来,睁大了眼睛望着他。啊!五年过去了,衣服变了,身材高了,辫子剪了……那一双眼睛却丝毫未变,少女的羞涩,初恋的真情,依然在目光中闪亮。
“仁增汪姆!”仓央嘉措喊了起来。
“阿旺嘉措!啊,不……仓央嘉措!”仁增汪姆叫了一声。
仓央嘉措和仁增汪姆并肩坐在林果路边的林卡里,互相诉说着离别以后的遭遇。别人望去,像师兄弟俩在温习着师傅传授的经典。
冬天的林卡一片枯黄。只有觅食的野狗踏在落叶上的响声。这景色远不像错那山谷的春天,没有桃花,没有鸟鸣,也没有拂面的暖风。身下的绿茵,醉人的田野,成婚的遐想……都遥远得无法追回了。贴近他们的唯有旧情。旧情是以往的花朵结下的种子,丢在石头上就会干瘪,埋在泥土中又会发芽。
仁增汪姆被迫嫁人以后,正像她不爱自己的丈夫一样,也得不到丈夫的爱。后来,她明白了,?夫对她的唯一要求是替他生一个儿子,只要生了儿子,就算还清了债务,是走是留,债主就没有兴趣再来过问了。天遂人愿,仁增汪姆果然做到了。孩子长到三岁,丈夫对她也冷淡了三倍,她对阿旺嘉措的思念却增长了三倍。后来,她听说阿旺嘉措成了仓央嘉措,到了拉萨,当了六世达赖。她想,只有自己也穿起袈裟,才能与仓央嘉措同走一路,才能有机会在佛海上漂浮到一起。于是毅然进寺院当了尼姑。本来就不想阻拦她的丈夫,更没有阻拦她的理由了。江孜的朗萨姑娘在出嫁以后替扎青巴家生了一个儿子,又出家当了尼姑,不是被编成藏戏了吗?因为皈依佛法是最光明正大、受人尊敬的行为,尤其对于年轻的母亲,更是难能可贵的。
仁增汪姆作为错那地区僧尼中的一员,终于有了到拉萨来参加传召活动的机会。但她对于仓央嘉措就是达赖六世的说法仍是半信半疑。十多天来,她天天自始至终地挤在大昭寺的讲经台前,眼巴巴地期待着达赖出现,却总是失望。她决心坚持到底,等到最后一天。一个人一旦有了某种心愿,产生希望是容易的,产生绝望则是困难的,在爱情上尤其如此。也许是上天不负有心人吧,现在,她终于如愿以偿了。
当初意外地分离,使他们互相痛苦过,怀疑过,误会过,怨恨过,如今全都过去了,谅解了,由爱转成的恨,还是会转成爱的。
仓央嘉措通过大嫂仓木决的帮助,在离大昭寺不远的一个僻静的窄巷里租到一间小房,他和仁增汪姆以外地来的一对喇嘛弟兄的身份住了进去。
他们哪里知道,早就有几个不同年龄的男人对仁增汪姆的美貌垂涎三尺了。虽说仁增汪姆为了自身的安全,在起程来拉萨之前,已经将尼姑打扮改为喇嘛装束,但她毕竟没有受过女扮男装的训练,而且她的女性特征太明显了,可以说是一个最像女人的女人,所以终究没有逃出那些具有特殊眼神的人的搜索。当她和仓央嘉措住进那间小房之后,更加引起了追逐者们的追逐。因为事到如今,几乎可以最后判定了——她是女人。
这些天来,第巴桑结正忙于关系到自己存亡的大事,重托盖丹去照顾早已无法管束的达赖并负责他的安全。仓央嘉措在乱纷纷的地点和乱纷纷的时刻竟然找到了一个暂时的小小的世外桃源。自从于琼卓嘎被抢走以后,他再没有到央宗的酒店去过,也再没有尽兴地喝过酒。现在,他又喝醉了。酒醉,情也醉,他双重地醉了。他为醉倒在仁增汪姆的身边而扬扬得意:
大昭寺前的恩仇(5)
一次喝酒没醉,
二次喝酒没醉,
因为幼年的情人劝酒,
一杯便酩酊大醉。
他不愿仁增汪姆称呼他“达赖佛”,让她直呼仓央嘉措。他认为仁增汪姆才是自己心中的“佛”,而自己只是教徒心中的偶像。两个人虽然都穿着袈裟,但他认为仁增汪姆更值得尊敬,因为她是为了能见到情人才当尼姑的,更具有人的勇气和神圣意味。他对仁增汪姆低声唱道:
你是金铜佛身,
我是泥塑神像;
虽在一个佛堂,
我俩仍不一样。
?们整日整夜地在一起,说不完的知心话,真正地做到了推心置腹,无话不谈。从佛教到人生,从幼年到青年;对也罢,错也罢,亮点也好,污点也好,完全没有隐瞒,丝毫不必顾及,一切都能理解,全部可以谅解。拉萨的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短!他写道:
白色的桑耶〔1〕雄鸡,
请不要过早啼啭,
我和幼年相好的情人,
心里话还没有谈完。
他们两人虽然都长成了真正的青年,相貌也有了变化,但是从两颗心的贴近来说,好像并没有分别过,或者分别以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用不着费力剪接,一下子就把往昔和现在并在了一?。他们在利用今天的机会弥补前天的损失的时候,是可以完全忘却昨天的。因此,仿佛一切又都回到了前天。时光这个东西,可以无情地强制任何人长大、衰老、死亡,却不能征服爱情。
当他俩把拉萨的小房当做错那的山谷重温旧情的时候,偷听他们谈话的已不是鹦鹉和小鸟了,仁增汪姆的追逐者们日夜不舍地想法接近他们的门窗。这些在传召的日子里闲得无聊、企图浑水摸鱼的人,眼见即将到手的猎物落入了一个年轻喇嘛的怀抱,心中便猛烈燃烧起嫉恨之火。他们自然地结成了联盟,经过短暂的商议,作出了轻率的决定:在夜间冲进去,杀掉男的,抢走女的;必要时可以用维护教规的名义。
黑夜。响成一片的狗叫声淹没了密谋者的脚步声。他们握着腰刀,提着绳索,迅速地向仓央嘉措和仁增汪姆居住的小房聚集。他们大约有四五个吧,到了门口,却谁也不肯首先上前破门。其中一个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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