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作品集-第13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怎么办?我们在这里替她想法买飞机票——她们在安全和经济两方面,都不能坐船——还没
有着落。文藻倒是愿意我早走。(参政会怕不会开),怕他一旦飞京,把我们留在这里太无
保障了。你谈那两间屋子替我留下,甚好。请再告诉我详细情形。地点在哪里?情形如何?
是否和人家同住?等等。我若到上海,不想教书,还是写写文章再说。《关于女人》我已交
付开明。除自序外,又加了一段,开明正要出版。现在开明想同他们打官司。你说和“天地
社”仍在来往,劝他们把这版卖完,算清版税,早早撒手罢。我真是头痛。不写文章还好,
写了反惹一肚子气!
这里又在下雨下雾,你深知此中滋味?不必细谈了,不过山上的雨雾还好。上星期坐景
超车到了北碚,还同浦逖生等逛了北泉。那天却有阳光。现在正拥着火盆,清理信债。不知
你这时正作些什么?请问一樵好,他的词我拜读了,很好。祝安冰心四五、十二、三致赵清
阁
清阁:
在床上拆阅了你的信,(游山跌交伤腰)一转眼就找不着了,不知你都说的是什么?只
记得你说什么虹口有房子的事。
我真感谢我的朋友们,个个劝我早走!(端木也劝我),使我觉得朋友们都在惦记着
我。谈起梅兰芳,谈起音乐,(在城内看了《一曲难忘》,颇受感动)我何尝不神往。然而
我实在想不出我有什么理由要在上海安家。文藻若仍在政府作事,我们大概是在南京。——
上海曾有个机会,商量之后,已谢绝了——但十分之六七我们是回北平教书去。我相信那种
生活对我比较宁静一些。抗战这几年,闹得我头昏脑乱,一事无成,于人于己,两无益处,
所以上海房子只好放弃。将来我如到上海,只好奉扰朋友们了。现在第一步我们想先搬城中
住,让三嫂先走,美军机到大使馆交涉过,没有希望。但民航机改由行政院派定后,似有可
能。三嫂如能新年后走,则文藻一走,我就可以飞。或他一有消息走,我也可以飞。若飞
京,可以先住老二的丈人处,金陵神学院他们房子大得很,过渡一时。若飞平,就住我们大
嫂处。两边都是不必安家的。
城内大概住端木房子,等他房子客人走后,就可以去,至早也得过年罢。刚从城中回
来,朋友们都好。除了看一次电影之外——还只看半场——什么也没有做,只忙些杂事。老
舍应美国文化专员之邀赴美一年,明春二月间可以启程。回国后我们希望他能到燕大。我同
端木曾谈起《关于女人》事。叶圣陶他们二十号由木船东下,他们意思开明已有了律师,不
必再有律师了,最好请端木以第三者朋友资格请他们,(一)
第一版卖完即算版税,(二)将纸型交还我。我已将这两事付托了他。他说照办,这人
太忙,还得你催他一下。其实这中间人一樵等都可以做,多托几个人无妨。从你寄给小孩子
的圣诞片中,知道又过圣诞了,那天病得胡里胡涂的,看片忽然清醒。明年不在此地了,八
年过得何等之快,这些日子心还静,夜里有时翻泰戈尔。你说九时我已睡了,哪知我正在开
始,我平常总是午夜才睡。重庆今年不冷,我在城中那几天还有阳光。山上在临别时觉得加
倍好。“潜庐”①我决定不卖,交给保管委员会去管。——作周末休息之用。我请他们保管
一切依旧。说不定我还会回来,——你近来如何?还忙么?写作得起劲否?朋友见面代问好
罢。许多信要写,不多谈了。祝你新喜
谢冰心拜上四五年十二月廿一夜①“潜庐”乃冰心在歌乐山的住所。致赵清阁
清阁:
我于上月十四日迁到端木家里来了。有两间屋子,即他从前之书房和客厅,还有大走
廊,怪好的。客人很多,可惜你离开重庆了。你信已从文藻处转到。三嫂已到上海了,住址
是愚园路668弄313号。她很愿意看看你。假如你去看她,她一定高兴,孩子们也高
兴。“天地社”版税如交来,请即交她,她等钱用,同时我也欠她钱。纸型不知如何?看端
木的神通了,假如这个办不到,真是白当了律师!参政会定三月十五在渝开会,国防会也快
结束了。我们行止总会在四月中决定,直回北平之意居多,到那时再报告你。你给《神州日
报》写的长篇,可否让我拜读?上海文化界动态如何?熟朋友常见面否?前夜去看了《雷
雨》,演员不算好,看了不十分满意。今天中午约老舍来吃饭,他不日赴申转美。这里熟朋
友渐渐少了。今年暖得很,进城来后没生过火盆。晚上还不常有机会看书,客人太多。孩子
们都好,年假中是看电影,我却一场都没看,外一纸请转端木。一樵常见面否?请代问好。
匆匆不一,即请春安谢冰心拜上四六年二月五日晨致赵清阁
清阁:
业雅在此住了两星期,此刻刚走。参政会也刚开完,虽然“参而不政”也费不少时间。
端木见过许多次。书店事真伤脑筋,看来版税收不回了。我会托端木,你不管吧,怪烦人
的!你迁了居,也好,可以静些。我们四月中能否走,还不定。我本心是愿意等小孩子定了
走,(宗生五月底初中毕业,大妹四月底高小毕业),只怕国防会要还都去结束。他们如果
还都,我们就得早走了。你何时回河南?现时物价重庆最便宜,我倒愿意多呆些时候。你不
如回来,这边天气太好了,天天大太阳,怪不怪?你要我写文章,岂不愿写,但这里环境,
实在不适宜,客人太多。夜阑人散时,自己就累倒了。还是等回到北方,关起门来,替你好
好写一点罢。业雅信附上,她相片没照好,不给你了。她这人真多情,临走哭了,害得我也
怪难过的。欠信太多,不尽。祝好。冰心四六年三月四日致赵清阁
清阁:
许久没得你信,猜着你是忙,却不知道你搬家。我的侄子那天送他表妹上船,说看见你
送老舍。老舍想来一定高兴得很,去换一换空气。你新居安适,极好,趁此多写写文章。
你约我作文,一定应命,可惜参政会在即,纵然不尽责,一天也要花去相当时间。会完
就要还都。我们大约也在四月间东返了,相见在即,快何如之!昨日得一樵来信,寄了几首
诗,也未提明任务。重庆朋友渐少了,但物价据说最低。我身体还好,见客人太多,睡眠不
足。这些日子重庆天气非常之好,一换往年之作风,每日都有月亮。昨夜同文藻出去避客步
月,曾家岩一带寂静得很!南方客人来者,尽说些使人胆寒的消息,我们简直有点怕回去
了。你说要回河南,不知何时动身?到北平还是等我们去时你再去罢,我们可以招待你。
“天地社”近来有消息否?版税请你代领,不知已办到否?
请你领了交给三嫂,我欠她在上海代付的钱。她住极司非而路51号A二楼。她在国际
善后总署做事。星期日才在家,或者你去以前写信通知她等你。请多来信,报告上海消息。
振铎等见面时代问好。匆匆,问安冰心四六、三、十六致赵清阁
清阁:
也许不久会同你相见了。我们就在这两三天走,至迟不过月底。到南京先住老二丈人
处,是“南京新街口锏银巷一号”李汉锋先生转。这消息请代告一切知交!我没有功夫分头
写信(特别是圣陶,上次开明信还直寄歌乐山,真怪!)到南京后我们想不久就到上海来过
一个周末,就是住处难找(三嫂处只一间屋子),那时再说罢。你好么?千万别回河南,等
见一面再说。相见近,不多谈,匆祝春祺。冰心拜四六年四月廿日致赵清阁
清阁:
我明后天上北平,带一个孩子去(宗生),准备把他丢在北平上学,同时,回家、回校
看看。这次去是搭便机,希望一星期或十天之后再回南京。北平地址是“北平东单新开路三
十三号谢宅”,请你写信来。关于版税事,端本事务所来了一封信(一个月以前),要我重
新委托一下,并问我开明那律师是我委托的还是开明委托的。这事只有圣陶才明白(我是委
托开明的,所以我请振铎代办。因为他说他是文协理事。同时端木又是文协律师。他和圣陶
和你都熟。他当然愿意息事宁人,只要“天地”算钱,不印,就算了。不过,我如直接写
信,怕端木又骂我凡事不跟他商量。)好否请你再催振铎,或者你拖他同行,这人真懒!你
那把宫扇消息杳然。别等到秋风起了再来才好!梅校长①已去平,星期四来。一樵想出洋,
大概七月走。我们有去日本计划。也得在七八月之交,文藻去,我打算住北平,也许带两个
女儿也去日本,还未定。匆匆,希望上海见。冰心四六、六、二十
①即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致赵清阁
清阁:
到京的第三天,就收到那柄扇子。当晚有人请吃饭,就拿着出去了。那扇子小巧得很!
第四天就得信(内汇票四万伍千元),“天地”事讨厌极了!看见圣陶没有?这事也得同他
提一下,因为开明等等,都是他接洽的,你们商量着办罢。
文藻月底到沪,一月二日飞日,叫他陪你跑一跑如何?我等他到日来信后才去。请告诉
沉樱,北大图书馆和注册部都可以请她(我同郑毅生说过),她有意去否?请复。北平太美
了,这次回去,树木又高了,一切古迹重新油漆了一遍。晚阳下寓繁华于萧瑟,北海公园游
人都少,但为谈心是再好没有了。
这次旅行,去时很紧,因天气热,行程六小时,又带小孩子,回来时就很快很好(北平
你的信早收到了)。匆匆,即祝暑安冰心四六、七、廿二致赵清阁
清阁:
回来后文藻病了几天,忙了些日子他已好了。我们已开始玩了些地方:玄武湖不错,四
望很清旷,城墙和远山和塔都很美;到鸡鸣寺正有小风雨,情景适合;胭脂井没有找到;
(乌衣巷听说窄小不堪,不敢去,怕幻像消灭)中山陵最好,干净空旷,树木都青起来了,
比我十年前的印象好得多,谭墓有毁伤毁迹,明孝陵太小,看过昌平十三陵的人,觉得不过
瘾。小孩子对于那十几对石人石马倒非常欣赏。归途到了莫愁湖,真是太伤情了!一半已沦
为稻田,胜棋楼墙上满是“名人留迹”;秦淮河是,一道臭水;画舫更难看。我想古人平民
游玩的地方太少。有一点水就高兴,如北平之什刹海,南京之莫愁湖,都是这样,使吊古者
不胜失望。今天下午拟去燕子矶,我想江边一定气魄大一点。你何时能来?我们行止还未大
定。昨天给振铎去了一信,托他几件事,有些是你接头的,晤见时请你向他要信看,商讨商
讨。得美国或蜀中朋友信否?江南天气到底好,北平恐怕现在正是花开时候,我真想中央公
园(即今中山公园)的牡丹!匆此即祝著好冰心四六年九月廿三日无家乐
家,是多么美丽甜柔的一个名词:
征人游子,一想到家,眼里会充满了眼泪,心头会起一种甜酸杂揉的感觉。这种描写,
在中外古今的文里,不知有多少,且不必去管它。
但是“家”,除开了情感的公子,他那物质方面,包罗的可真多了:上自父母子女,下
至鸡犬猫猪;上自亭台池沼,下至水桶火盆,油瓶盐罐,都是“家”之部分,所以说到管
家,那一个主妇不皱眉?一说到搬家,那一个主妇不头痛?
在下雨或雨后的天,常常看见蜗牛拖着那粘软的身体,在那凝涩潮湿的土墙上爬,我对
它总有一种同情,一番怜悯!这正是一个主妇的象征!
蜗牛的身体,和我们的感情是一样的,绵软又怯弱。它需要一个厚厚的壳常常要没头没
脑的钻到里面去,去求安去取暖。这厚厚的壳,便是由父母子女,油瓶盐罐所组织成的那个
沉重而复杂的家!结果呢,它求安取暖的时间很短,而背拖着这厚壳,咬牙蠕动的时候居
多!
新近因为将有远行,便暂时把我的家解散了,三个孩子分寄在舅家去,自己和丈夫借住
在亲戚或朋友的家中,东家眠,西家吃,南京、上海、北平的乱跑,居然尝到了二十年来所
未尝到的自由新鲜的滋味,那便是无家之乐。
古人说“无官一身轻”,这人是一个好官!他把做官当做一种责任,去了官,卸了责
任,他便一身轻快,羽化而登仙。
我们是说“无家一身轻”,没有了家,也没有了责任,不必想菜单,不必算帐,不必洒
扫,不必……哎哟,“不必”的事情就数不清了。这时你觉得耳朵加倍清晰,眼睛加倍发
亮,脑筋加倍灵活,没事想找事做。
于是平常你听不见的声音,也听见了;平常看不出颜色,也看出了;平常想不起人物和
事情,也一齐想起了;多热闹,多灿烂,多亲切,多新鲜?
这次回到南京来,觉得南京之秋,太可爱可怜了,天空蓝得几乎赶得上北平,每天夜里
的星星和月亮,都那么清冷晶莹的,使人屏息,使人低首。早晨起来,睁眼看见纱窗外一片
蓝空,等不了扣好衣纽,便逼得人跑到门外去:在那蒙着一层微霜的纤草地上,自在疏情的
躺着十几片稀落的红黄的大枫叶,垂柳在风中快乐的摇曳,池里的凤尾红鱼在浮萍中间自由
唼喋着,看见人来,泼剌地便游沉下去了。
这一天便这样自由自在的开始。
我的朋友们,都住在颐和路一带,早起就开始了颐和路的巡礼,为着访友,为着吃饭,
这颐和路一天要走七八遭。我曾笑对朋友说,将来南京市府要翻修颐和路的时候,我要付相
当的修理费的,因为我走的太多了。
朋友们的气味,和我大都相投,谈起来十分起劲,到了快乐和伤心时候,都可以掉下眼
泪,也有时可以深到忍住眼泪。本来么,这八九年来世界,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