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作品集-第3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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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问题。
前面说过,我讲的时候要拿自己的作品来讲。现在就先讲我是怎样写《咱们的五个孩
子》的。关于这五个孤儿的事情,《北京晚报》一月八日有过报道,题目是《他们虽然失去
了父母》。《人民日报》一月十一日也有过报道,题目是《孤儿不孤》。当我接受了《人民
文学》编辑部给我的任务以后,心里有三种顾虑:首先,报告文学要写新的东西,如果人家
都已经报道过了,你再来重说一遍就没有多大意义了,而且那两篇文章都写得很好;其次,
我感到“孤儿不孤”在我们中国新社会里不是一件新奇的事情,似乎不必重复地报道,因为
在我的周围就有好几个孤儿都是在党和政府的照顾下上学就业的;第三,这样多的宣传,这
样多的关怀,像春雨似地洒到孩子们身上,会不会使得他们觉得自己很特殊,有了飘飘然的
感觉。我心里是有这些顾虑的,但是结果我还是去采访了。采访,写报告文学,在我还是头
一次。写这篇报道的时候,我就把我的这些想法写出来,作为文章的开头。第一次去的时
候,是先到街道办事处看那位田迈琴同志。后来又到了孤儿的家里,看了田大婶,就是那位
街道积极分子田淑英。第二次,是去看看孩子们所在的几个学校,跟每个老师谈了一些话。
又看了服务站的那位陈玉珍同志。先看什么人,后看什么人,我并没有按着看的次序来写。
我写这篇文章的中心意思,不只是说明“孤儿不孤”,不只是觉得一个孤儿在中国做到不
孤,有吃的有穿的就完了。我写这篇文章的中心意思是:在我们中国,有些孩子尽管失去了
父母,但是在党和国家的关怀之下,在周围人们的关怀之下,还要把他们培养成建设事业的
接班人。所以我在想题目的时候,就觉得不能再用“孤儿不孤”这个题目。有个相声,题目
叫《举目皆亲》,也很好,但也不能表达我上述的意思。《咱们的五个孩子》这个题目是从
哪儿来的呢?我是怎样抓住这个题目的呢?
那是在我去访问陈玉珍的时候,她称那几个孩子为“咱们的五个孩子”。我觉得这句话
非常好,非常亲切。“咱们的五个孩子”,就是说他们是咱们大家的五个孩子,咱们不只是
照顾他们吃、穿、上学、上班,还要想到怎么样培养他们成为接班人。因此,我就拿这个做
了题目。在写的时候,我就把陈玉珍作为第一个对象,头一个从她那儿拜访起。实际上我们
第一次去拜访她,她不在服务站里,我把这个事实就省去了。
我们拜访过的人很多。比方说,到办事处去,不但看见了田迈琴同志,还有办事处主任
张景星同志。他也同我谈了很多话,也替孩子们做过许多事情。过年的时候,他还去替孩子
们包饺子。到田大婶家去的时候,就更热闹啦。要都写,那真要写成一篇很长的流水帐。因
为他们家是个大杂院,十四家人家住在一起,家家都替孩子们做过一些事,田大婶也都提到
过。同时,田大婶还同我谈到她自己。她也是个孤儿,是她父亲的一个朋友收养了她。有个
坏人要她父亲的朋友出卖她,她父亲的朋友很生气,跟那个人打了起来。这些事要都写进
去,就会喧宾夺主。我到学校里去的时候,不但去看了老师,还看了校长。校长谈话的范围
就更宽了,不但谈到这几个孤儿,还谈到学校里的其他孤儿,不但谈到老师对孤儿的关心,
还谈到同学们对孤儿的关心,还谈到他们怎样组织以孤儿为中心的队日活动。这些材料在我
的笔记上,已经写了小半本了。此外,我还从办事处拿回来人们给孤儿们写的一些信,是从
全国各地寄来的。那些信,写得真叫人感动。
写文章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多的材料,怎么办呢?怎么样才能写得不那么拖泥带水
呢?唯一的办法,就是凡是同孤儿没有直接关系的事都把它丢掉。要是实在舍不得丢掉,就
留下作为副产品,在别的文章里再写。有些即使同孤儿有关系的,也把它总起来说,不把它
分开说。就是那位陈玉珍站长,她同我谈的时候,也不只是谈五个孤儿的事,还谈了她自己
的事,她站里一些人的事,我就全不写了。连她们所谈的替孤儿做这做那的一些事,我也省
略了很多,我着重写的是最后的那一段,就是陈玉珍从孤儿家拿了活回来之后这一段。为什
么呢?因为题目是从这一段里拿出来的。陈站长不是从孤儿家拿回了许多活儿吗,她担心大
家忙,做不了,所以她说:
“我又拿回这些不算工钱的活儿来,一时做得了吗?等我一回到站,大家果然就问,这
是哪家的这许多活儿呀?我一面打开包袱,一面说:‘是咱们的五个孩子的。’大家一听,
二话没说,就都忙起来,一个人洗,九个人补,很快地就给做完送去了……”我就着重在这
一段。因为我的文章的题目是从陈玉珍的嘴里说出来的。
同田迈琴同志的谈话写得最多。为什么?这就是我前面说的孤儿不孤这件事在我们新社
会不算新奇。田迈琴告诉我:
“这个办事处底下有三十个居民委员会,经管的是这一地区居民的卫生福利事业。这些
户里的老、弱、病、残,从解放后,就一直是政府照顾下来的。这一区里孤儿就有三
家……”我们现在所说的这么些事情,其实不过是一个居民委员会底下许多户里面一户的事
情,那么就可以想到,全国在政府关怀之下的人是有多少了!
关于田大婶,她有八个孩子,大的一个是解放军战士,一个是模范公安人员。要是说起
她这一家人来,也是有许多可以提的;但是我着重写的是田大婶所介绍的孤儿的父亲这一家
人家的过去。还有她们院子里各户人家的新旧对比,这里我只留下两件事情,就是田大婶所
说的:“我常常对孩子们说,‘旧社会那种苦,你们可真是没法想。连你父母从前的苦境,
你们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别的了。我们这院子里从前有个老头子,单身一人,一天早起,我
们发现他爬在门口雪地里,死了,巡警阁里来了人,拉出去也不知埋到哪里,还不是喂了狗
了!这院里还有一个孩子,出门玩去,就让人拐跑了。你们说那时候我们这些人就没有同情
心吗?那时候这里是个人吃人的世界,自己死活都顾不了,还顾得上别人吗?你父母要是死
在解放前,你们兄妹五个,现在已经不知都到哪里去了!大的学坏了,流落了,小的让人拐
了,卖了,折磨死了,有谁管呢?感谢党吧,感谢毛主席吧,忘了这些,你们死去的父母也
不容你。’”田大婶说这一段话的时候,我很受感动。
所以特别把这一段写进去了。田大婶同孤儿住在一个院里,她知道有许多人来看孩子
们,她说的人很多。但是我不能都写进去,都写进去又成了流水帐了,所以我就把送东西
的,给孩子们做事的,都放在后面总起来写了。我只写了一个解放军同志,一个理发师,谈
到一个工人的时候,我就把话掐断了。实际上田大婶还是说下去的,我就没有让她说了。我
写的时候是这样写的:“还有一位工人……”底下田大婶没有说完,就说:“这时候院子里
响起一阵孩子说笑的声音,田大婶望一望窗外说,‘同山在厂里,同义在幼儿园,中午只有
同庆姐弟三人回来,我们到他们屋里去坐坐吧。’”因为再写下去,故事恐怕就会重复拖沓
了。我把许多人替孩子们做过的一些事,都搁在写孩子们房间里的摆设时来写。我是这样写
的:
“我们拉着孩子们的手,一同走进一间朝南的屋子,大玻璃窗外透进温暖的阳光。屋里
四平落地,床上被褥整洁(这是街坊们帮他们洗的),墙上挂满了相片和年画(这是许多人
送给他们的),桌上堆满了书(这也是人家寄的)。中间墙上是一幅毛主席的挂像,他的深
沉的眼光,仿佛时时刻刻在慈祥地注视着在这屋里劳动、学习、睡觉的几个孩子,也慈祥地
注视着到这屋里来的,给孩子们包饺子、送元宵、挂花灯、送年画的一切人。(包饺子是张
景星同志,送元宵是一位解放军同志,挂花灯、赠年画是两个少先队。)他的慈祥的目光也
注视着这屋里新发生的令人感奋的一切。”我就把这些事都归并到这里来写了。
我前面提到担心这样多的关怀,会使得孩子们特殊化的问题,访问了许多人之后,我感
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这样写:“在我和办事处干部田迈琴,街道积极分子田淑英谈过以
后,我感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等到我访问了孩子们的工厂领导人、学校和幼儿园的老师,
看过了许许多多封的来信——特别是少年儿童们的来信,我彻底感到我们的在党和毛主席教
导下的广大人民,是懂得怎样关怀我们的接班人的成长的。”下面是照着他们弟兄排行的次
序往下写的。第一个是说看到他们的大哥哥周同山。其实我先去的是崇文区,那几个孩子的
学校和幼儿园都在崇文区,后来才到周同山的那个工厂去的。我因为怕那样一说就乱了,所
以先从大哥哥写起。
底下写的是同庆,这里我着重写的是“同庆的老师、文昌宫小学五年级班主任张少华,
她是从同庆的母亲死后就对她特别关怀的。”然后是写同来。同来是五个孩子中最淘气的一
个,非常爱动、敏感。同来的那位老师,非常严格、细心。在教到《一个孤儿的回忆》的时
候,怕同来难过,他先把同来叫到一边,告诉他新旧社会里的孤儿是如何的不同。在孩子的
事情登上报以后,他又跟同来说:“上报的‘光荣’不是你的,应该归于党,归于毛主席,
没有新中国就没有你们,你应该更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小同贺的老师叫李和平,是二
年级级任,年纪很轻,对小同贺特别关心。还有小同贺的一年级的老师周秀文,我也写上去
了。
我写这篇文章,还得感谢《人民日报》、《北京晚报》的记者同志们,因为有的人如法
华寺小学的老校工,我没有会见过;还有周同山的日记,我也没有看到,是从《晚报》的报
道里抄来的。我应该感谢他们。
底下讲到孩子们的来信,“孤儿们收到的信件,我看了有上百封,不止一次地我流下了
感动的热泪。这里面最使人感动的是少年儿童们的来信。从这些信里,我看到了我们的党对
下一代人的教育的成果,我看到了我们祖国和全人类的前途和希望!”我为什么着重这两句
话,因为从孩子们所写的信中,能够看出他们是受到了党的教育,才能写出这样的信。能写
出这样的信的孩子,是可以培养成我们的很好的接班人的。
这是我们祖国的希望。我是有点自豪。我们国家有这么多的人口,有这么好的教育,对
全人类也会有很大很大的好处。
最后我的注意力是放在这上面:这么多人关心这五个孩子,这五个孩子自己怎么样呢?
他们是不是能不辜负党和政府以及周围的人们的关怀呢?他们拿什么来表示呢?我就写了以
下的一段。这对孩子们是个鼓舞,对关心他们照顾他们的人是个安慰。我是这样写的:“要
知道咱们的五个孩子,对于党和政府以及周围一切人们的慈爱和关怀,是怎样感谢地接受,
而又怎样地像一面明朗晶莹的镜子一般,把这温暖的阳光反射出来,映照在周围的人们身
上,我们不能光看他们给人们写的感谢信,我们要看他们怎样地以实际行动,来表示自己没
有辜负党和政府的培养关怀。”小同庆送纸给唐金增,是张老师告诉我的;周同山给人家送
回钱包,他在日记里是这样写的:“……我跑到那里找到了失主,她表示非常感谢我,她问
我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我说了一句:‘住在北京’就跑了回来。因为,在我们首都北
京,在我们全中国,这种助人为乐的事太多了。”用孩子自己的话,比我说多少话都有力
量,所以我就偷了一个懒,我说:“孩子们把话都说尽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正巧这
篇文章要在《人民文学》六月号发表,六一是国际儿童节,最后我就借这个机会向这几个孩
子说出我的祝愿。这就是《咱们的五个孩子》写成的经过。
写这篇报道,我看了许多材料,《人民日报》、《北京晚报》的报道,相声《举目皆
亲》,《中国妇女》外文版等的材料我都看了。不算采访和看材料的时间,光写约摸写了两
三天。写出来的初稿有一万五千字,后来把像流水帐的东西去掉一些,发表的时候不到九千
字。
下面讲怎样写《走进人民大会堂》。
同志们想必都到过人民大会堂。这是一个很大的题目,很不容易写,使人感到不知道从
哪儿写起。走进人民大会堂,简直是目迷五色。外宾们参观人民大会堂的时候,都非常惊
奇,非常羡慕。我第一次去参观的时候,人民大会堂还没有完工,我们是从西门进去的。进
去以后,听一位同志作了情况介绍,介绍虽然简短,但也是包罗万象:什么时候设计,什么
时候施工,得到多少地区和单位的支援,出了多少模范人物,而且还有许多建筑方面的术
语。遇见这样的题目,从哪儿下手呢?根据我的经验,就是从“初念”下手,就是写你的头
一个感觉,所以我还是从我的第一个感觉写起。
在这次参观以前,虽然没有到里面去看,可是从天安门前走过,我们就看到冰里、雪
里、风里、雨里,有许多工人在那里平地,搭脚手架,搬运材料,紧张地劳动;等到进去以
后,忽然看到这么一个出人意外的庄严美丽的大会堂。这个强烈的惊喜,是你的一个初念。
但是,这个初念,也不能没有个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