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作品集-第4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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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苦日子。直到解放了他才翻了身!
在我们谈话里,他绝口不提他在英国献艺时如何地出风头,只略略地谈到路上的经历。
在我夸他成功得不容易的时候,他的答词是:百分之十靠师傅指点,百分之九十靠自己揣
摩。这竟和西方的哲人一样,说:天才是十分之一的灵感,十分之九的努力。我从心里佩服
他!我梦中的小翠鸟
六月十五夜,在我两次醒来之后,大约是清晨五时半吧,我又睡着了,而且做了一个使
我永不忘怀的梦。
我梦见:我仿佛是坐在一辆飞驰着的车里,这车不知道是火车?是大面包车?还是小轿
车?但这些车的坐垫和四壁都是深红色的。我伸着左掌,掌上立着一只极其纤小的翠鸟。
这只小翠鸟绿得夺目,绿得醉人!它在我掌上清脆吟唱着极其动听的调子。那高亢的歌
声和它纤小的身躯,毫不相衬。
我在梦中自己也知道这是个梦。我对自己说,醒后我一定把这个神奇的梦,和这个永远
铭刻在我心中的小翠鸟写下来,……这时窗外啼鸟的声音把我从双重的梦中唤醒了,而我的
眼中还闪烁着那不可逼视、翠绿的光,耳边还缭绕着那动人的吟唱。
做梦总有个来由吧?是什么时候、什么回忆、什么所想,使我做了这么一个翠绿的梦?
我想不出来了。
(本篇最初发表于《星火》1990年第12期。)《冰心散文选》再版自序
人民文学出版社要再版《冰心散文选》,叫我添上几篇近作,并写一篇序。我觉得关于
我喜欢用散文来做写作工具,在前序中已说得很多了。如果说有什么要特别提到的,就是新
添的三十余篇,除了《我的老伴——吴文藻》这一篇以外,文字都比较短小,如《天上人
间》一书的《序》,就只有一百五十字。这也许可以说明:一个人随着年纪和经验的增长,
使得写下来的文字,在词汇上会由绚烂而平淡,在情感上会由横溢而凝集,因而文章也会质
朴简练起来。这是作者的自我感觉,不知读者以为何如?1990年6月26日多云之晨序
台湾版《浪迹人生——萧乾传》李辉要我为他写的《浪迹人生——萧乾传》(台湾版)作
序。提起萧乾这个名字,我不禁微笑了,他是我最熟悉的人了!我说“人”,因为我不能把
他说是我的“朋友”,他实在是我的一个“弟弟”。七十多年以前,在他只比我的书桌高一
个头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是我的小弟冰季(为楫)在北京崇实小学的同班好友,他的
学名叫萧秉乾。关于他们的笑话很多,我只记得那时北京刚有了有轨电车,他们觉得十分新
奇,就每人去买了一张车票,大概是可以走到尽头的吧!
他们上了车,脚不着地的紧紧相捱坐着,车声隆隆中,看车窗外两旁的店铺、行人都很
快地向后面倒退,同时他们悬空的小腿也摇晃得厉害!他们怕被电车“电”着,只坐了一
站,就赶紧跳下车来。到家一说,我们都笑得前仰后合!
从那时起,他一直没有同我断过联系,他对我就像对亲姊姊一样,什么事都向我“无保
留”地“汇报”(他说:“大姐,我又怎么怎么了。”)干得出色的,我就夸他两句,干得
差点的,我就说他两句。这种对话,彼此心中都不留痕迹,而彼此间的情谊,却每次地加
深。他是我的孩子们的“饼干舅舅”,因为他给我的信末,总是写“弟秉乾”。孩子们不知
道这“乾”字是“乾坤”的“乾”(音前),而念作“乾净”的“乾”(音甘)。所以每逢
他来了,孩子们就围上去叫“饼乾舅舅”。他们觉得这样叫很“亲昵”,至今还不改口!
“饼乾”这个人,我深深地知道他。他是个多才多艺的人,在文学创作上,他是个多面
手,他会创作,会翻译,会评论,会报导……像他这样的,什么都来一手的作家,在现代中
国文坛上,是罕见的。
我又深深地理解他。他是一个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的人。
他从青年时代,就到过海外许多国家,以他的才干,在哪个国家都可以很舒服、很富裕
地生活下去,但他却毅然地抛弃了国外的一切,回到他热爱的祖国来“住门洞”,当“臭老
九”,还遭到其他的厄运,这一切,读者在《萧乾传》中都可看到,我就不必多谈了。
他和冰季同年,也比我小十岁,今年也是八十岁的人了,凭他为祖国、为人民做的那些
好事,他的晚景过得很趁心,我十分为他欢喜。但想到能同我一齐欢喜而向他祝贺的,他的
小友冰季,却已在六年前抑郁地逝世了,这时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滚了下来。因为我想起龚
定庵的四句诗:“今朝无风雪,我泪浩如雪,莫怪浩如雪,人生思幼日!”一九九○年六月
二十八日浓阴之晨致宫玺
宫玺同志:
《冰心文集》(第五集)平装三包和另外一本,都已收到,其余的不忙,稿费也不忙。
您那样忙于家务,时间太多可惜了,能不能找一个人帮帮忙呢?譬如有什么孤寡亲戚。
夏热,望珍摄,匆祝保重!冰心七、六、一九九○致宫玺
宫玺同志:
您六月二日信中说“《冰心传》第一张相片说明弄错了”,但我看了并没有错,那是1
923年秋在美国照的。
您说您的孩子只知道玩。您要知道,他们和我们的社会背景不同,我的第三代也是如
此,他们玩“吉他”,踢足球等等,不好好学习。他们的父母也没法管,反正现在上不上大
学,就是这么回事,我在《万般皆上品》那篇小说中说过了。
您一定要自己保重!
(第五集平装七十本另一本都收入。)冰心七、九、一九九○话说君子兰
女作家李玲修在好多年前送给我的一盆君子兰,我把它供在书桌前的窗台上。那浓绿色
的、剑形的、肥厚的叶子,武士般地相对列。每年两次当剑叶中间忽然露出一点桔黄色时,
家里的大人和小孩都高兴地奔走相告:君子兰又要开花了!
这实在是个喜讯。几十朵桔黄色的、五瓣聚成的筒形的花、向上开放。它们像高雅的君
子般相拱而立。当花的大茎,愈长愈长,这几十朵君子兰便愈站愈高,静雅地立在那里,经
月不谢!
我为此重新翻看了《论语》,因为至圣先师孔子,对于“君子”的定义,有几十条。但
是我读来读去觉得“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这句话就说的是君子兰!
我以为“言”就是花的香气,“行”就是花的形象和花期的久暂。君子兰花香很淡,而
花色极浓,几十朵相拱而立,能够立到几十天!它们群立在你的面前给你力量,给你鼓舞。
因此我虽然也喜爱玫瑰的浓香和桂花的幽香,但在数日之内,便瓣落香消,使人惆怅,而使
我敬佩的还是君子兰!教师节引起的联想
《群言》的记者给我来信说,教师节又快到了,她让我说几句话。
我出生在一个教师的家庭。我的祖父和大伯父都是在福建福州设馆授徒。我的二伯父在
福州英华书院教授古文。我的父亲是山东烟台海军学校的校长。我和我的老伴吴文藻都在北
京的燕京大学教过书。现在我的两个女儿吴冰和吴青,也都在北京外语学院教着英语。
我们几代人有个共同的感觉;教师生活是辛苦而又快乐的。说到底,是快乐大于辛苦,
尤其是我自己,我从和学生接触中,得到了极大的快乐。
通过教学,同时得以结识了许多天真活泼的朋友,又从我让他们写的作文中,如“自
传”、“最难忘的一件事”、“我最喜爱的人”等等的文卷里,我熟悉了他们的家世、爱好
等等,又从作文后的个别谈话中,我们彼此说了许多知心话,课外的接触,也因此而加多了
起来。
我是1926年从美国进修两年后,回到北京西郊刚刚盖起的美轮美奂的母校——燕京
大学,来加入国文系教师的队伍的。那年我自己也不过二十六岁;我教一年级必修课的国
文,选修课的习作,还有一班是师范补修班,这班学生的年纪大都在三十岁左右,又都是男
生,作文是说不交就不交,我对他们毫无办法。
在和年纪轻些的同学,特别是一年级的新生之间,我们有许多课外活动:如在未名湖上
划船、在湖心亭或石舫上聚谈、或在燕南园女教师宿舍的会客室里的约谈,都是十分自然而
亲切的。十八九岁的学生们对我是无话不说,以至于让我介入了他们的择业与择婚的终身大
事。现在回想起来,已有好几个或好几对极有成就的同学,竟然先我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些可亲可爱的名字,我不忍在这里再提了,让一个老人来悼念一些中青年人,是人生中最
可悲的事!1990年7月17日多云之晨《穆斯林的葬礼》外文版序我认识霍达,是从读
她写的《国殇》和《民以食为天》开始的。我喜爱这位年轻的女作家,因为从这些文字里,
我看出了她是一个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的人。但我还不知道她是位多产的作家,她写的电影剧
本、戏剧本等等,我都没有看过。
直到她送给了我一本《穆斯林的葬礼》,我才知道她是回族,而且写作的才能是惊人
的!
关于回族,我知道的很少,因为我的亲戚朋友里,没有一个回族。我只知道回族人都爱
干净,不吃猪肉,男人们戴着一顶医务工作者那样的白帽,北京有一条牛街,里面住的都是
回教人,还有教堂(清真寺),如此而已。
看了《穆斯林的葬礼》这本书,就如同走进一个完全新奇的世界。书里每一个细节,我
都很“陌生”,只有书中小主人公新月,在北京大学生活的那一段,因为北京大学的校园,
就是燕京大学的故址,我对燕大校园的湖光塔影,还是熟悉而且有极其浓厚的感情的。
回来再讲这本小说,我觉得它是现代中国百花齐放的文坛上的一朵异卉奇花,挺然独
立。它以独特的情节和风格,引起了“轰动的效应”,这“效应”之广之深,大家知道得比
我还多,我就不必细说了!
现在,我知道这本书正在译成许多外国文字,在海外出版,虽然里面有些删节,我对此
还是十分欢喜。我愿意全世界的读者都知道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五十六个民族之中,有十个
民族是穆斯林,而且在中国十亿人民之中,就有一位年轻的回族的女作家,她用汉文写出了
一本极富中国性格的、回族人民的生活故事。关于这本小说,在中国的言论和评价,真是
“多得不得了,好得不得了”。我们中国有一句古谚,说“百闻不如一见”,我愿海外的朋
友们,都来读一读这本中国回族女作家写的奇书!
《关于女人》是怎样写出来的?
这一系列的女人小传,是我住在重庆郊外歌乐山的时候,又闲在、又穷困,需要拿一点
稿费,那时我的老伴吴文藻的清华同学刘英士先生,正在编一种刊物叫做《星期评论》,向
我索稿。我不愿以冰心的名字来写文章,因为我刚刚称病,退了工资,辞了“妇女指导会”
的教育文化组长的职务而避居到山上来的。我说:“我不用冰心的笔名行不行?”他说:
“新的名字不会引起读者的注意。”我说:“那我就写一些能引起读者注意的题目吧!”于
是我就用“男士”的笔名,陆陆续续地写了十六段,以男人的立场眼光,来描写了十四个女
人,后来我的一个女学生来告诉我重庆的天地出版社要出这集子,我就把全文交给了她,这
本书销路很广,再版了许多次,而天地出版社只给了我初版的稿费。这时巴金从上海来了,
便把这本书稿带到上海的开明书局去出版,并让我写了一篇序。
《关于女人》里的十四个女人,都是有“模特儿”的:只有《我的学生》那一篇,是由
三个“模特儿”组成,因为结局难写,就只好忍心地让“她”不幸地“逝世”!
我在后记中说:“我写了十四个女人的事,连带着也呈露了我的一生。”这话一点不
假!比如我在《我的择偶的条件》那一篇的最后我说:“天哪,假如我真是一个女人,恐怕
早已结婚,而且有了两三个孩子了。”在《我的朋友的太太》那一篇的最后也有“他向我要
女儿,别说一个,要两个也容易,可是我的太太还没有影子呢”!在后记中,我又说,“我
去弄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来接代传宗,分忧解愠,也是极可能的事——”都暗示了我的实在
身世。
在这本书里我也说出了我自己对于妇女的评价,如在后记中,我说:“世界上若没有女
人,真不知道这世界要变成什么样子!我所能想象得到的是:世界上若没有女人,这世界至
少要失去十分之五的‘真’,十分之六的‘善’,十分之七的‘美’。”接下去我又说,
“我并不敢说怜悯女人,但女人的确很可怜,”因为“男人活着是为着事业,女人活着是为
着爱情……靠爱情来维持生活,真是一件可怜而且危险不过的事情!”底下还有许多,我懒
得再抄了。总之,就是说“上帝创造她,就是叫她来爱;她是上帝化生工厂里,一架‘爱’
的机器,她就是这样‘无我’地、无条件地爱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如今再回来说怎样来写这本书:因为用的是新笔名,而且用的是男人的口气,我自己觉
得很自由,很“放任”,而且不时开点玩笑;不过写的时候常要提醒自己,作者是一个男
人,得有些男人的动作或习惯,所以要写些喝酒、抽烟之类的事情。
总起来说,这本书的十几篇游戏文章,本来是逼出来的,而写到后来,觉得越写越有趣
直到最后人家知道是我的手笔,我才赶紧刹住,也算是“见好就收”吧!1990年7月2
4日急就(本篇发表于《妇女生活》1990年第10期。)致萧乾文洁若乾弟
若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