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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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也知道病重中的阿骨打的心意,所以一直没有强烈反对。而且他之前也认为集结女真精锐,顺利铲平汉部的机会至少有八成以上。但辽口的事情发生以后他的这种信心动摇了,现在在他心里已经认为双方在半岛决战,胜负只有五五之数!如果是这样,那这场仗就不值得打了!
阿骨打还是不肯就此罢手。现在几乎集结了女真绝大部分的骄兵悍将,连汉部的辽口城也烧了,难道他们还能后退么?不!没有退路了!
就在他要拒绝的时候,又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草原上的蒙古部,在一个叫合不勒的首领的带领下打败了从斡难到土兀喇河一带的各个部族,建立起一个相对统一的草原联盟,如今连临潢府一带竟也出现了蒙古人的兵马!
“什么!”
如果说张觉的造反只是让阿骨打感到愤怒,那蒙古东侵这个消息就是令他感到忧惧了!作为大鲜卑山东西两边的两大蛮族,阿骨打深知他这些草原邻居的可怕!张觉造反,那是一个巴掌就能摆平的事情!但如果让蒙古统一了草原各部,代辽而兴,那就难以压制了!想到这里阿骨打终于忍耐不住,哇的一声,似乎要吐出什么东西,但吐了几次没吐出来,他的人却晃了几晃,摔倒在地。
“好酒,好酒……”萧铁奴叫了两声,忽然哇的吐个干净!他晕船。
欧阳适笑道:“你还是上岸吧。”他的船队停在辽河入海口不远处的几个小岛间,辽口的几万军民都藏在岛上,但萧铁奴明明晕船,却偏偏要呆在欧阳适的座船上喝酒!
“我就是怕这船,所以才要呆着!”萧铁奴说着又往嘴里灌酒:“我就不信我赢不了我自己!”
欧阳适笑道:“你要怎么样,随你便!咦,你看,老三!”
不远处的小岛上,杨开远望着辽口的冲天烈焰呆呆出神。部署所有军民撤出辽口是由他亲自组织的,这次完美的人员转移行动本身就是一件杰作!但身为总指挥的杨开远这时却一定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看老三的样子,似乎想哭。”欧阳适说:“当初你下令撤离的时候,他大概没想到国主会把辽口给烧了吧。”
“他没想到,我却想到了!”萧铁奴冷笑。
“你想到了?那你还能决定得这样毫不犹豫?”
“别说辽口,就算是津门——”萧铁奴往南边一指:“我也不会犹豫!”
欧阳适听了笑道:“这话可别让老七他们听见,要不小心他找你拼命!”
萧铁奴嘻嘻笑道:“我要的就是胜利!只要能赢得了阿骨打,其它事情都可以放在一边!”
“包括津门?”
“包括整个辽南!”萧铁奴说,他心中还有一句没有说出来的:“甚至整个汉部!”
欧阳适心头一震道:“要是国主不理会蒙古东侵的谣言、不理会张觉造反的消息,也不理会我们展现的随时会切断他后路的威胁,还是把军队开到津门去,那怎么办?”
萧铁奴冷笑道:“那就让他把津门也付之一炬!然后我们把大本营转移到塘沽去!当然,在此之前要让完颜部至少多五千个寡妇!让女真死上一万个男人!到那时,就算蒙古东侵的消息是假的,室韦、渤海、奚族、契丹也非起来造反不可!甚至那些胆小的高丽人也会来占占便宜!咱们再怂恿大宋攻击西京,到时候看他怎么顶!”
欧阳适听到这里点头道:“这样的解决倒也不错,不过辽南百里沃野就此成为焦炭,未免可惜。唉,流求现在也算开发得不错了,但要和辽南一比仍然远远不如!辽口一开始就有准备用来打仗的,所以我们留在辽口搬不动的家当其实不多。但津门就不同了。如果津门被毁,我们汉部至少得倒退十年!”
萧铁奴奇道:“怎么是十年?我们汉部从开始营建辽南到现在也没十年!重新起步,需要的时间反而更长么?”
“只怕要。这主要是时势不同所致。”欧阳适叹道:“别忘了我们当初营建辽南的时候,北面是作为我们靠山的大金,白山黑水的资源任我们取。东面是臣服了大金的高丽,西面是正要巴结大金的大宋,所以我们才能进行得这么顺利。但要是这次津门毁了,那时我们和完颜部的关系就非破裂不可!从津门到黄龙府只怕时时都会成为战场,而大宋、高丽的态度也难说得很。可以说这次这仗要是真打起来,汉部和完颜部只能是两败俱伤!”
萧铁奴道:“这番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像老七的口气!”
欧阳适笑道:“当然是老七的口气!这话本来就是他说的。”
“怪不得!”萧铁奴笑道:“所以这次的这件事情不能由他来主持——他对辽南爱惜得太过份,这也不舍得放手,那也不舍得放手,简直把辽南当成他儿子了!就算他再通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道理,也万万下不了决心冒险的!而面对阿骨打这样的人,你只要有一丝的犹豫,马上就会被他看出破绽!”
欧阳适道:“所以老大才会选择了你来干这件事!”
萧铁奴听得洋洋得意,笑道:“老大知道选我,那是他的眼光!”
第一五五章 榻前嘱
大宋宣和五年,金天辅七年,秋。
张觉在这个时候造反,对大金来说不啻是一支来得太过不巧的暗箭!比张觉造反还严重的,是蒙古人的东侵——虽然仅仅是通过临潢府官员传来的信息加上大鲜卑山一带出现了可疑的人马,但这仍令女真的头脑人物感到不安。不过眼下又出现了另一件比蒙古东侵更严重的变故——阿骨打的身体垮了!
这个绝世枭雄本来就是在苦苦支撑,但现在终于倒下了!他倒下后军中高层分为两派,一派主张盖住消息,继续攻打津门,另一派则主张暂时北归,安抚汉部,等完颜部的事情稳定下来再做打算!
宗望心里好生矛盾!他知道这次攻伐汉部是女真人下来壮士断臂的决心才发起的,一旦中途而废,女真未必有再来一次的勇气!但是眼前变幻莫测的局势又令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迷惘甚至忧惧!对汉部一战,全胜只怕已经不可能了,从目前的形势看两败俱伤几乎是不可避免的结局,他宗望能争取的也仅仅是让完颜部的损失降到最小,将对汉部的打击提到最大而已。但即使是这样,打败汉部之后女真人仍然要面对更为严峻的考验!外部的蒙古,残余的契丹,还有内部不稳的人心!甚至那软脚的大宋在得了张觉之后也可能会来分一杯羹!在一片混乱的情况下,大金还能四面出击保持不败么?
进,还是退——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特别考虑到完颜部刚刚把辽口焚毁,让双方结下了难以解开的深仇。
“我们还能回头么?”当宗望这么想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有了班师的打算,只是怕没法善后。毕竟这次“南巡”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打压汉部而打压汉部,而是为了女真有更好的未来。如果打下了辽南反而让女真陷入更加恶化的局势当中,那继续冒险向南推进便丧失了战略意义!
“等等!”宗望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杨应麒还留在我们军中!他本来不需要来的!为什么却来了?”
如果汉部从一开始就打算完全决裂,那杨应麒根本就不用来!甚是说不能来!既然杨应麒来了,那就表示汉部希望这件事情能善了!
接着宗望又想到了这次汉部的布置:出面和金军对抗的,不是能完全代表汉部的折彦冲,而是作为偏将的萧铁奴!直到现在为止,折彦冲都没有出面公开号召汉部对抗女真,杨应麒在与阿骨打对答的时候也仍然恭敬地抱怀臣子的礼节,甚至萧铁奴也一直在回避女真大军,双方到现在还没有发生一起直接冲突,那就是说双方还留下了一点和好的余地。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们从一开始就安排好了的?”
宗望忽然感到有些恐怖:张觉谋反,据说是有汉人官员在捣鬼,而汉部就是汉人!蒙古东侵又让宗望想起汉部和蒙古是有交情的,折彦冲大婚的时候蒙古还曾派人来贺呢!还有大金境内的契丹人,那个耶律余睹,和汉部之间的关系只怕也有些扯不清楚!宗望忽然发现汉部的力量也许比自己想象中要大得多,他甚至就想不顾一切挥军南下,和汉部拼完算了!
但他毕竟还是没有到达丧心病狂的地步,和阿骨打体力支持不了大脑的高速运转不同,宗望却正处于盛年,他还能压制住内心不理智的一面!
“这次‘南巡’,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好选择!”宗望想。确实,如果从准备上来讲,这次确实发动得太过仓促了!尽管平汉之心阿骨打早就有了,但真正全力准备也是在吞并大辽西京以后。而宗望一开始之所以赞成这次行动,主要也是考虑到阿骨打的病情!宗望忽地又想起了当初宗翰的另一个建议,心道:“如果现在再回头,粘罕的那条计谋还行得通么?”
想到了宗翰,宗望心中又浮现出另外一个问题:阿骨打死后金国的权力分配!虽然“南巡”之前阿骨打在中京已经作了交代,但如果他的嫡系在辽南打得损兵折将,那战后形势也将对他这一房大大不利。
“如果父皇能撑到打完胜仗回去,那情况或许还好些,但现在……”
阿骨打有统合女真各部各房的绝对权威与能力,所以他才能站在全女真的立场上决断问题,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继承人也可以这样。宗望可以听从阿骨打的嘱咐拥护吴乞买上位,但那也不妨碍他要为自己这一房作私下的考虑。
宗望估量了很久,觉得女真与汉部之间还有转圜的余地。汉部至今还不敢公开和完颜部决裂,因为汉部的军事力量毕竟还有所不如!
“五叔。”宗望说:“先回去吧。”
“回去?”
“对,班师,回黄龙府。”
“那汉部这边怎么办?”
宗望淡淡道:“父皇身体忽然不适,这次南巡,便先取消了。”
“南巡?”斜也瞪着眼睛,他也是一员大将,但此刻脑筋却转得不如宗望快,过一会才反应过来:“你是说要安抚折彦冲么?”
“不错!”宗望道:“如今父皇忽然病倒,我们的士气大受打击!现在就下津门恐怕没有胜算。不如先班师,另做打算!”
斜也道:“我怕的是班师之后,二哥他……他挨不到下次南征啊!”
“万一父皇不在了,还有四叔在!”宗望断然道:“虽然父皇是女真最重要的顶梁柱,但女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倒下便倒下的!”
大金的军马终于往回走了,他们这一动,不知有多少暗中窥伺着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大军才抵鞍坡,杨朴就到了!他是奉了“病榻中的大将军”的令旨,来问“国主南巡车驾为何迟迟不到”?因为“津门军民早已准备了迎接的盛典,翘首以望国主天威”呢!
宗望不喜欢废话,冷冷道:“彦冲的病还没好么?”
杨朴答道:“已有起色,汉部的医官说国主到津门时大将军应该可以起身迎候,谁知道却出了这事!”
宗望脸颊的肌肉抽了两抽!虽然阿骨打病根早萌,但这次忽然倒下从直接原因来讲可以说是被汉部逼出来的!但他终究也是器量甚宏之人,话到口边就成了淡淡的一句话:“那也是大家都想不到的事情!”
杨朴道:“无论如何,大皇后、大将军、虎公主都会在津门遥祝国主早日安康。”
“好了!”宗望摆了摆手道:“这次车驾到了辽口,城中居民竟无一人出迎,我问你,是怎么回事!”
杨朴大感惶恐道:“竟有此事!”听宗望哼了一声,杨朴道:“朴之回津门后定然如实禀告大将军,若六将军说不出个理由来,大将军定会重重处罚他!”
宗望道:“父皇因见辽口无人出迎,一时怒起,把辽口一把火给烧了。这件事情,说来可有些对不起你们汉部了。”
杨朴听他提起此事眼中几乎冒出火来,勉强克制了笑道:“小小一座城池,烧了便烧了,等火熄了重建便是。”
宗望点了点头道:“很好,很好。回去告诉彦冲,这次我父皇到津门去本来是要给他加官进爵,可惜南巡中途而断,这事看来要押后一些了。”
杨朴满脸大喜状道:“国主隆恩,天高海深!朴之位卑,不敢代大将军辞让,惟有代大将军谢恩了。”
宗望点了点头道:“很好。告诉彦冲,好好整治兵马,等他病好了,我大金有一番大事业要交给他做。”
杨朴愕然问:“什么大事业?”
宗望哈哈大笑道:“挥军南下,平定大宋!这件大事业,除了折驸马还有谁担得起!哈哈哈哈哈……”
杨朴只听到一半便脸色大变,宗望却已挥手道:“行了!回去吧!伐宋之事,别忘了告诉彦冲!”
杨朴几乎是无意识地行礼告退,等到出得帐来,才蓦然省起:“糟糕!我怎么把接回七将军的事情给忘了?”但这时已经出来,再要进去,已是不妥。
东京道,辽阳府。
到达辽阳府时,虽然金军的总体秩序还能保持完好,但内部的一些脉络其实有些忙乱。阿骨打的病吸引了金军高层大部分的注意力,而吴乞买等要人的来临也让辽阳凭添了许多疑忌——在这种易代的重要时刻,纵然之前已有安排,但新老领导人的交替终究可能会产生难言的变数。
所以,在阿骨打病逝的那个晚上,宁静的夜光下其实暗藏着种种骚动的情绪,还被拘押着的杨应麒似乎也感应到了这种情绪!宗望已经整整两天没来视察他了,门外的士兵情绪也有些不对路,大家似乎都在观望一些比看管杨应麒更重要的事情。
“看来,国主快了。”月光透过窗棂间的缝隙投射进来,让杨应麒忽然起了某种幽思。不知怎么的,他居然张开了口,唱起了他不曾学过的歌来。
而就在杨应麒开口之前的不久,身子沉重的阿骨打终于等到了吴乞买的到来。病榻前,只有吴乞买、斜也、宗干、宗望等寥寥数人。
月光从窗口透了进来,像照拂杨应麒一样照拂着阿骨打。刚刚醒转的阿骨打,只有眼神还算清澈,其它的身体机能却都已恶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榻前众人都知道:他的大限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