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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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中,欧阳适亲到码头迎接,陈正汇望见赶紧下甲板,行礼道:“敢烦四将军移步来迎。”
欧阳适笑道:“什么话!且不说你是奉了大嫂的话来,就凭咱们的交情,我也非来接你不可。”
陈正汇微笑道:“虎公主的意思四将军知道了?”
欧阳适笑道:“早有多事的人来与我说了。”
陈正汇笑道:“那我便不用多费口舌了,总之恭喜四将军了!”
欧阳适牵了陈正汇手,领他入府,陈正汇见到塘沽城内那座刚刚修建的四将军府,微感讶异道:“四将军你不是喜欢住在船上么?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欧阳适笑道:“船上颠簸,毕竟不如陆上。再说如今大哥危急,天下大事全在这两河中原之地。我在此立府,一来是安抚人心,二来也是向宗望示我决心:塘沽一地我是守定了!
陈正汇赞叹道:“四将军心胸远见,非常人能及!”
大宋靖康元年,金天会四年,杨应麒在部分公私文件中开始使用华历,依据推算,定这一年为一六六七年。
擅自更改纪元是极严重的事情,但杨应麒并未立起一个新的年号如汉部元年之类来代替金国的天会,而是以孔子诞生年作为纪年伊始,私下文书全用华历,公文上才以华历与金国纪年同时使用。孔子是东方各国共同承认的圣人,所以连金国的一些御用文人见了也觉得无可厚非,吴乞买没什么文化,而且眼下又正要与汉部妥协,因此便没在这件“无关军国痛痒”的事情上斥责汉部僭越。
而在士人圈中,华元纪年从一推出便大见流行。李阶、李郁等虽然身在北国,但从来都觉得用大金年号是一种耻辱,只是公开使用大宋年号的话又容易为汉部招来不便。这时见杨应麒带了这个头无不欣然。在他们的带动下,华历的使用范围不但迅速覆盖了汉部全境,而且还蔓延到整个辽河流域和高丽、日本,甚至通过登州反过来影响到大宋。
如果杨应麒是自己启用一个汉部的年号,大宋的士人不但会拒绝使用,而且还会对此深恶痛绝。但使用孔子作为纪年旗号却是崇圣之意,所以大宋士人见了不但丝毫不以为芥蒂,反而对汉部产生了更进一步的认同感,以为彼虽僻处辽东,行事用心实存中华。
不过,在这个混乱的时局中,会来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的人实在不多。不但宗翰宗望根本没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就是李纲也把心思都放在如何督促皇帝宰执备战上。华元一六六七的这个年,许多人都过得忧心忡忡,只有塘沽在欧阳适的影响下显得喜气洋洋。
“四将军要成亲了!”
塘沽内城外城、商界政界对这个消息无不关心,大婚的日子还没定下,不过既然是虎公主主持的,那这个婚礼一定会十分隆重吧。婚礼的地点估计会在津门,但塘沽毕竟是四将军眼下的驻跸,所以各界豪强甚至沧州的士绅都不好意思不表示表示心意。
“虎公主己经约了欧阳当家,向陈家下聘去了。”陈正汇含笑道:“若无意外,婚礼便在下个月十六进行,四将军以为如何?”欧阳适的父母都己经不在了,所以完颜虎和欧阳济便成为欧阳适婆家的代表。
欧阳适听了完颜虎的安排颇为满意,说道:“现在中原事情正紧张,一切从简便是。”
陈正汇道:“虎公主己经发话:再大的事情,也不能误了四将军的婚事。四将军你便放放心心成亲去吧,大宋的事情,七将军早有安排。”
“哦?”欧阳适问道:“什么安排?”
陈正汇道:“这次我们的策略是阴助大宋,借着助宋把我们的人手、财力渗透过去,所以重点会放在登州那边。而在北边,最主要是用各种手段加速东北汉化只要东北土地上全变成汉人,之后的大事就好办了!至于塘沽这里,只要保住我们在沧州的影响就好。”
“我却不这么看。”欧阳适道:“塘沽西北接燕京,西南控河北,当此混乱,正是大有作为之时,怎么能搁起来呢?”
陈正汇道:“塘沽虽接燕京,但我们眼下不好公然去冒犯宗望;虽控河北,但我们早己对外宣称一兵一卒不入大宋。所以除非事情起了大变,否则我们的策略也只能是暗中渗透,而不是明目张胆打进去。”
欧阳适道:“但只是让一些商人、士人过去,根基未免太薄弱——到时候若地方都被宗望占了,他只要一声令下,就能把我们的人驱逐得一千二净!”
“就算他们把我们的人驱逐干净了,但只要在当地百姓心中留下对汉部的好感,那我们的目的也就算达到了。”陈正汇道:“何况七将军还有另外一路打算。”
欧阳适便问什么打算,陈正汇道:“七将军打算在塘沽增兵。”
欧阳适哦了一声,问道:“辽南要调兵过来么?还是不要的好,这里现在还能守住。辽南那边还是多留些兵马,以防有变。”
陈正汇道:“塘沽要增兵,却不是从辽南调兵。”
欧阳适沉吟道:“老七的意思是”
“就地征兵!”陈正汇道:“近年来流入塘沽的逃民越来越多,逃到这里来的多是燕赵人氏燕赵是我华夏强兵悍将的源地之一,逃人里面必有大量的好兵种。”
欧阳适问道:“老七的意思,是在这里面择员训练?恩,这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仅如此!这还能缓解上十二村的一些问题。”陈正汇道:“自二将军走后,他的一些旧部心里颇有怨气,眼下辽口没仗可打,他们的肚子里的怨气无处发泄,长久憋着也不好。七将军和三将军商量过后,打算把这些人调过来,在塘沽开辟一座新的步骑大营,希望在三到五年内训练一支新军出来。这样一来是增强我们在塘沽的军力,二来也给那些不懂事的将领一些盼头,让他们有事可做,免得整天胡思乱想。”
欧阳适点道:“这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陈正汇问道:“四将军,只是不知塘沽还有地方练兵驻军没有?”
欧阳适道:“当初宗望败郭药师时,我趁势在城外多括了一大片土地,把蓟河东南沿岸都圈了起来。这个地方僻处海边,说大不大,也就半个武清县大小,又不算要地,所以宗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理会了。若要建这支新军,大可放在此处。”
“半个武清县?”陈正汇道:“那敢情够了。”
欧阳适又问:“对了,这支军马,应麒打算扩到多少人。”
“一步步来。”陈正汇道:“第一期是从辽南调来将官、老兵一千五百人,先从大宋逃民中选三五千壮丁进行训练。若事情顺利,再慢慢扩军展营。七将军料得较远,所以这块地面,最好预留下供十万人驻扎的场所。”
欧阳适惊道:“十万人!”
“怎么?太多么?”陈正汇道:“四将军放心,十万人是好多年后的事情,并非现在要一蹴而就。”
欧阳适呆了半晌,问道:“这么大一支人马,却要由谁来统领?”
陈正汇道:“规模尚在一万五千人以下时,就分成几个小营,由几个郎将分别统领。训练计划津门遥控,若塘沽有事,则听塘沽主事者调动助战。”
欧阳适问道:“那一万五千人以上呢?”
陈正汇道:“现在北面局势己稳,若无意外,到时候可能会调三将军过来节制。再说,这只怕会是几年以后的事情,希望到时候我们能迎回大将军,劝回二将军。那时几位将军各镇一方,事情便好办了。这是大事,七将军命我来是要我跟四将军先打声招呼。具体的布局、安排,等四将军到津门后再与七将军、三将军、五将军商议吧。”
欧阳适沉吟道:“第一期的那一千五百兵将可让他们先来,我自会安排地方让他们驻扎。至于那个十万人的大营,确需要我和应麒、老三他们商量了再说。”
第一九九章 老臣
“什么!要在塘沽训练新军?”
“是。”欧阳适道:“其实我也早有此意,只是没想到应麒的心肝居然比我还大,竞要把兵力渐增到十万人!”
“十万人!”
“嗯,不过也不是现在就募集这么多人,而是慢慢来。”欧阳适道:“看来你所料不差,应麒果然有经营燕京的意思。”
“四将军!这十万人,节制之权在谁?”
欧阳适呆了呆道:“自然是中枢。”
“中枢那四将军便无权过问么?”
欧阳适默然半晌,说道:“我素来主管水师,陆上兵事较少调动过问。若是兵力真扩到十万人,那这支人马怕便会成为我汉部的主力了!以我们汉部的军制,这么大规模的人马,就是老二在时也不能全权节制。”
“可这么大的兵力放在这里,也不能没有个首脑啊!”
欧阳适道:“应麒的意思,似乎是要调老三过来。”跟着把陈正汇剩下的话说了,道:“老三倒也是一个可信任的人,再说,这事也不是一两年内的事情,也许要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以后才完成呢。”
“不错,十万大军的建制,短期内是不可能有的。可是四将军,先来的这批兵将,加上招募的壮丁,在几个月内也能达到五六千人吧?塘沽如今的步骑精兵才不过四千五百人,若这批人来到,不多久就会反客为主,成为塘沽最大的陆上兵力!这批人又听谁节制?”
欧阳适道:“平时训练,津门会派个总参过来!战时助防,则要听我宣调,就像现在的塘沽守军这又有什么好说的?”
“可这批人马毕竟还不是由四将军完全控制,是吧?”
欧阳适点头道:“是。不过这些兵将不管民政,只要军民隔离,你又担心什么呢?现在塘沽那四千守军也是如此啊,对我们也无妨碍。”
“这些兵将自然是不管民政,可要是津门再派一个主管民政的官员过来呢?”
欧阳适心中一凛道:“你说应麒要削无权力么?”
“恐怕是。七将军在汉部文官中威信无人能及,再加上他现在是执政,若重新委派一个主管官员下来,谁也不能有话说㈠”
塘沽开港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边寨,但从一开始杨应麒等就十分重视,这个地方不置文臣正首,都是由陈正汇、张浩、卢克忠轮流兼领,平日庶政则是由文官副首执行。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塘沽地位越来越高,甚至渐渐有赶超辽口之势。眼下塘沽文臣副首是燕地士人沈璋,这个沈璋虽然也是一个干练的士人,处理日常事务没有问题,却威胁不到欧阳适在这个地方的权威。但杨应麒要是另外派遣一个得力的人比如陈正汇、张浩过来,那情况便大大不同了!
欧阳适沉吟道:“你是说,这是应麒设下的一个局?”
“恐怕是!如今塘沽城防守将都是二将军旧部,若七将军再趁着四将军往津门成婚之际委派一员大吏下来接掌津门,那时他要收回塘沽的政务、军务易如反掌,而且四将军也找不到阻止的理由。”
欧阳适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说道:“应麒真会这么对付我么?”
“是或不是,看陈正汇接下来怎么说便知道了。不过就算这样四将军也不必太过担心,毕竟你在塘沽镇守己久,七将军要委派塘沽守臣,也得取得你的同意。所以在守臣的人选上我们还可以争上一争。”
欧阳适沉吟道:“我们推谁上去好?”
“塘沽如今是汉、宋、金三国交界的地方,所以这个地方的守臣不但要处理政务,还得涉及外交。因此塘沽守令不委派便罢,若是委派,便是一个以中枢大臣身份来塘沽镇守的重臣,如陈正汇兼领岱舆、张浩兼领辽口一般。”
欧阳适道:“若是这样,我们手头可没合适的文臣,除非……除非把陈老推出来。”
“这……这个恐怕不妥。老朽当初答应为四将军筹划,其中一条便是不仕金国,以宋臣终老,此乃老朽夙愿,望四将军成全!”
欧阳适道:“金国?嘿!我们汉部现在和金国还有多少实质的关联!当初答应陈老,是考虑到陈老对我汉部还不深了。但看如今的形势,我汉部势必大有可为!难道陈老还嫌弃我们眼下这个偏居海疆的局面?”
“这个……自然不是。”
“既然不是,陈老到底还有什么顾虑?”欧阳适道:“虽则请陈老镇守塘沽有些委屈了。但今日的塘沽守臣,便可能是明日的燕京府令位同大宋开封府尹!而且开国重臣,地位自然不同!欧阳适说这一点,不是要用功名爵位来染污陈老的清名,只是希望陈老能看在两河百姓的面上,屈一屈架。”
“嘿!才几年功夫,四将军也变得会说话了。”
欧阳适微笑道:“有陈老在身边,多多少少总会沾染一些懦风的。”
“呵呵,四将军过奖了。不过这事还是容我再考虑考虑。”
欧阳适问道:“陈老还担心什么呢?担心仕二姓之名么?”
“仕二姓……仕二姓……唉!老朽在四明山中本来逍遥快活,不想在理俗务。得空出海,本只想一游便返,谁知道来到后才知道天下事己非在大宋时所能想象,人老心不老,这条路竟是越走越远……”
欧阳适道:“陈老的苦衷,欧阳适知道。”
“知道?嘿,四将军,你若几年前有这等涵养,正汇贤侄也许就不会轻易被七将军吸引了。”
欧阳适脸色微微一沉,说道:“他的事情,不提也罢!”又道:“若不是他,我们何至于如此被动!”
“但四将军把我推出来,也未必能在文官场上转为主动啊。我己经老了,心力跟不上七将军和正汇贤侄他们的。”
欧阳适道:“陈老过谦了。您毕竟在岱舆桃源学舍讲过半年多的学,如今我们带到塘沽来的主事官员,甚至陈正汇带到津门去的主事官员,当年多在您面前行弟子礼。原籍两浙的汉部士子,又有谁不知道陈老的令名?您不现身便罢,您若现身,什么朱虚先生之流都得往后靠去!”
“嘿,四将军过奖了,过奖了。也罢,既然出海,便己预备着沾染一身盐了。不过有一事我还是要事先与四将军言明。”
欧阳适大喜道:“陈老请说。”
“我本来不喜汉部,甚至颇为疑忌。来了两年后由疑忌转为欢喜,喜的是汉部气象有吾懦先进之风。古语云:失之中华,存之四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