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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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萧铁奴行军的路线,中途伏击,萧字旗伤亡过千,最后背靠乌梁素海,凭借左丘山右大湖的地形这才稳住败势。但这个地方有利于防守,却也是一个死地!夏人在三个出口以重兵团团围困,萧铁奴组织精锐冲击了三次都无功而返!如今军中口粮已尽,前日便已开始杀羸马病马伤马。但到马匹只剩下四千匹时,萧铁奴便下令禁止杀马了——这四千战马已是他最后的本钱,如果连这也保不住,那他就算让士兵们吃饱了饭也绝无冲出重围的力量了。
“六将军,”蒙兀儿道:“你看完颜希尹那厮什么时候能到?”
完颜希尹?他还会来?萧铁奴从一开始就不这么认为,不过他不能说!有援军也是让将士们撑下去的心理因素之一,如果让兵将知道后方中军已经将他们出卖,恐怕士气马上就会崩溃!
“再等两天吧。”萧铁奴说,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他还得再忍一忍。现在夏军一点破绽也没有,强攻冲出去的试图已经被否定了三次了。如今萧铁奴需要一个变数,他要把最后的希望和最后的力量储蓄起来,以待有变。这个从小在边疆爬滚着的马贼,知道忍耐的重要性!
“可是,我们没粮了啊!”卢彦伦的脸已经完全干枯了:“若是不杀马,今晚大伙儿就得饿肚子了!”
现在萧字旗不能饿!一饿就没力气,没力气就没法坚守!可是马也不能再杀了!
“放心,今晚我会有吃的。”萧铁奴道:“你先去把我们军中伤的,病的,还有来敕勒川后才收的人检点一下,然后把名单拿给我看。”
卢彦伦应命去了,临走前忽然回头道:“六将军,我们熬得这么辛苦,到底为了什么?”
萧铁奴心头一震,是啊!自己为什么?当初答应老大,是不是本身就是一个冲动的错误?自从自己“背叛”以来,汉部进退两难的问题解决了,北国纠缠不清的死结解开了,几个兄弟都得到了相应的好处,唯一没得到好处、反而陷入绝境的就只有自己!
“我错了么?错了么?错了么?”
他遥望天空,漠南的天空是干净的,干净得揉不进任何渣滓!“我原来以为自己一定可以自保的,谁知道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我原来认为老大会守信的,可现在……老大真的会守信么?如果我这次死了,那什么都不用提;可如果我这次能活着出去,老大会守信么?”
他犹豫起来。
“如果我死了,那什么都不用说!可如果我活下来……我还能相信谁?”
他怀疑起来。
在七兄弟里面,萧铁奴是最没有安全感的,这也是他经常游离在其他兄弟之外的原因。即使和欧阳适交好,但他从来也不认为欧阳适足以交心。
结拜之后的那段将近十年的相处,让他渐渐相信折彦冲的武德、曹广弼的义勇和杨应麒的智慧。可是今天,他忽然觉得折彦冲未必是值得相信的,“老大太狠了!”他忽然觉得兄弟里面也许反而是老二可信一点,尽管老二和他的理念南辕北辙,但“老二至少有点迂!”
这真是讽刺,以前萧铁奴最看不惯曹广弼的迂,因为当时他正处于顺境,所以曹广弼的迂碍了他的事,但现在他陷入了绝境,才忽然发现迂腐者的可爱。
跟着他又想到了杨应麒,“这件事如果换了老七来,他会怎么办呢?嗯,如果由他拍板,事情一定会搞砸!这种动辄死伤百万、诸国灭亡的事情,他下不来决心。”萧铁奴认为杨应麒的心肠太软,感情太多,这两样东西不是一个领袖该拥有的,“他见不得死人,有些事情他明知道不死上些人干不成,他也把事情安排了,可安排后居然还难过!”
萧铁奴见过杨应麒消沉时的样子,当时他看着冷笑,但现在却有些笑不出来了,他忽然想:“如果老大要我死,杀了我之后恐怕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如果是老七来安排这件事,杀了我之后大概还会为我难过很久……嗯,他会难过,也许不用等杀了我以后,在动手之前就会难过,不过难过归难过,他大概还是会动手!”
萧铁奴不是个好人,在他眼里,他认识的所有人里面也没有一个好人,分别只是:“老二努力想做一个好人;老七像是一个好人;老三尽量不碰可能会变成坏人的事情;老五是个直肠子的人,或许认为自己做的就是好人;老四呢?他就是想装成一个好人估计也装不像,和应麒相比他太笨了!至于老大……嘿!坏事都让我做光了,所以他也就不用做坏人了。”
这个晚上他觉得很孤独,这让他想起自己被折彦冲杨应麒打败后困于狼群中的那个夜晚。那个夜晚他是真正的山穷水尽,在狼群的围攻中本能地朝可能得到援救的地方逃去——在那里有他的敌人,可就是这些敌人救了他,而且最后还和他成了兄弟。
“现在呢?还有谁来救我?”
没有了,没有了,折彦冲被软禁,曹广弼回了大宋,杨应麒也远在千里之外——更何况,就算他们在附近,他们会来救自己么?萧铁奴没把握——他对兄弟们没有信心。
日已西斜,萧铁奴的肚子咕噜一声,他饿了,他手底下的兵将也饿了。
“该做正事了……”
他站了起来,暗中吩咐心腹行事,然后便召集全军,说道:“这次我们落入夏人的陷阱,大家知道是为什么吗?”
开始发饿的兵将们纷纷大叫道:“为什么?”
“因为我们中间,出了叛徒!”
“哗……”
喧嚣过后,萧铁奴道:“如今叛徒已经拿住了,大家说该怎么办?”
众兵将纷纷叫道:“宰了!宰了!要不然还得了的!”又有人说:“宰了?那太便宜他了!我说应该把他们挫骨扬灰!”
“不错!”几千人纷纷道:“挫骨扬灰!”
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挫骨扬灰太可惜了,我说应该把他们的肉剔下来,心肝挖出来,煮了,吃了,这才算解了心头之恨!”
这话一出口,现场到有几百个肚子一起响了起来,许多人叫道:“对待叛徒!就是吃了也活该!”
“就是!活该!”
“好!”萧铁奴一挥手,心腹兵将便带了数百人押到低地,萧铁奴手一指道:“这些都是叛徒!”
一见叛徒居然有好几百人,几千骄兵悍将一时间竟然都静了下来,脑袋灵活点看到这些“叛徒”里没有一个萧字旗的核心兵将,全部都是最疏远的萧字旗新人,以及一些在军中没有影响力的伤号病号,隐隐已经猜到萧铁奴要干什么了!
果然,萧铁奴道:“今天我就要处决了这些叛徒,让大伙儿吃顿饱的!大家说好不好?”
几千人中有几百个声音轰然应好,萧铁奴手一挥,自有心腹兵将押了这些蒙了眼睛、塞了耳朵、捆成一团的“叛徒”到后方营帐去,分批杀了下锅,杀不完的便先用汤水养着。当晚萧铁奴带头动筷,几百个最野蛮的兵将想也不想,抓起煮熟了的肉就吃。其他人身处此境,慢慢地也跟着吃,只有几百人无论如何吃不下,但到了第二天实在饿得不行,又怕没了力气也成为军粮,只好跟着吃了。
就这样,萧字旗熬了下来,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熬多久。
第二一一章 激苍鹰(上)
韩福奴听说军中来了一个认识自己的商人,便到帐中来看看,本已绝望的哈尔桑见到他便如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一根大木头,扯住了他连连哀求。而陈楚见来了个哈尔桑认识的韩福奴,对这支军队确是耶律余睹军也释了最后的疑虑。
韩福奴道:“我们也算故人,我不瞒你,眼下我们有更大的事情要办,一时间实在没法帮你这个忙。这样吧,我先放你回去,让你们的人找个地方藏好了,等我们把这边的事情料理完,再派人送你们回云中去。”
哈尔桑心想这也是个办法,答应道:“那也好。”
韩福奴道:“可你们藏起来以后,到时候我怎么找到你们的商队呢?”
陈楚忽然道:“哈尔桑回去,我留下,我知道怎么联系。”他这次来带了好些烟花,这些烟花是汉部的特产,本来是要带到西夏去作为高级货卖的,这次却拿了来作联络的手段。他早和默巴巴克他们约好:默巴巴克一路会留下暗号引向藏身之处,万一暗号出了意外或者有磨损,就在藏身附近放烟花联系。
哈尔桑觉得一留一去十分在理,便道:“这也好。”目视韩福奴向他请示。
韩福奴想了想道:“行。”
事情定下来后韩福奴便把哈尔桑送走了,陈楚寻到个单独相处的机会问韩福奴道:“韩将军,萧字旗突围了么?”
韩福奴顺口道:“还没……”随即眼中神光一闪,森然道:“你问这些干什么!”
陈楚心中早转了三十六转,心想:“这千里马看来就在这里了!”微微一笑道:“在下汉部陈楚,奉七将军命令到此,想求见耶律都统一面,还望韩将军引见。”
韩福奴心头一震,心道:“这支商队果然有杨应麒的人!”口中冷笑道:“你是杨应麒的人?可有印信?”
陈楚道:“没有。我们商队这一路走来都是挞懒、宗翰的地盘,带着印信,万一被搜查出来就全完了。”
韩福奴冷笑道:“既无印信,我凭什么信你?”
陈楚道:“见到耶律都统,陈楚自有取信于耶律都统的话说。怎么,我孤身在贵军之中,韩将军还怕我乱来不成?”
韩福奴冷笑道:“谅你也没这本事!你等着!”转身来见耶律余睹,说知此事。萧庆道:“杨应麒真派使者来?哼!不知所为何来!”
耶律余睹道:“且见这人一见,看他有什么话说!”
韩福奴道:“这人没有印信,是真是假还说不准呢。”
耶律余睹道:“便有了印信,也未必是真的。且召他来说话,言语间自然见得真假。”便派人引陈楚来见,陈楚一进门,萧庆便喝道:“大胆的奸细!竟敢假冒汉部使者!来啊!拖出去斩了。”
左右就要拥上,陈楚手一振笑道:“大家都是明白人,萧将军何必如此?”
萧庆笑笑道:“果然有几分胆色!”便示意侍卫们退下。
陈楚上前向耶律余睹行礼,耶律余睹道:“杨应麒派你们到西夏去,所为何事?”
陈楚道:“购买千里马,此事从会宁到大同已是无人不知。”
耶律余睹道:“既然如此,那此事便与我无关,你要见我,所为何来?”
陈楚微笑道:“汉部的千里马此刻正被西夏人重重围困,听说完颜希尹按兵不动,此间除了耶律都统,还有谁救得这千里马出来?”
耶律余睹和萧庆等三人听了这话无不脸色微变,萧庆忍不住道:“此间之事杨应麒已知道了?”
陈楚对河套地区局势的判断,到有一大半是靠猜,这时见萧庆等如此反应,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微笑道:“津门距此二千里,七将军又没有未卜先知之能,如何能预知此事?不过我这次来,为的主要就是这匹千里马。如今千里马受困孤城,只好来向耶律都统求援了。”
耶律余睹冷笑道:“萧铁奴已经背叛汉部,此事天下皆知,怎么杨应麒还当他是千里马么?”
陈楚道:“大将军和六将军的事情,七将军没交代,陈楚不敢乱说。不过咱们就事论事,在耶律都统心中,若这匹千里马是真的反出汉部,那他这次背叛是明智呢?还是愚蠢呢?”
耶律余睹淡淡道:“就当时来讲,似乎还有背叛的理由,但依现在的局势看,这次背叛可愚蠢得很!”
“照啊!”陈楚道:“那耶律都统以为这匹千里马可是愚蠢之辈?”
萧庆和韩福奴对望一眼,心中都道:“这个人能说出这番话来,看来确实是杨应麒的使者,而且在汉部的地位只怕不低!否则绝难与闻这等大事!”他们却不知陈楚对于折、萧之间关系的判断来自乃父陈显,而陈显正为欧阳适筹谋,在这件事情上所掌握的信息几乎还在曹广弼之上。
耶律余睹沉吟道:“折彦冲的这着棋,走得很险啊!”
陈楚道:“大将军胸襟博大,所作所为都是为汉部而不是为他本身。至于大将军策略得当与否,陈楚位卑,不敢评论。”他曾在辽南浪荡多时,多与汉部官员交接,这番腔调说出来似模似样,竟真的犹如汉部重臣的口气一般。
耶律余睹哼了一声道:“折彦冲为的究竟是什么,我不管。但别说他如今身在囚牢,就是他仍然执掌汉部,这眼前之事他也管不着!至于杨应麒,嘿嘿!耶律余睹虽然是亡国降将,可也还不需要看他七将军的脸色办事!”
陈楚微微一笑道:“汉部何敢号令耶律都统?不过,恕陈楚冒昧问一句:眼前乌梁素海之围,以都统之力,是解得,还是解不得?”
耶律余睹道:“解得如何?解不得又如何?”
陈楚道:“若是解不得,那自然万事休提。但若是解得,都统何不趁机卖汉部一个面子?都统,此事若是成了,不但汉部欠了都统一个天大的人情,就是那匹千里马,也欠了都统一个救命之恩哪!”
这句话说出来,不但萧庆、韩福奴,连耶律余睹都怦然心动。陈楚辨言察色,趁热打铁道:“完颜部乃是胡蛮之族,武功虽然威震一时,但终究难以持久。而且他们的种族观念又极为狭隘,大将军以驸马之亲、开国之功尚且如此见忌,何况他人?”
耶律余睹哼了一声道:“你说这样的话,是要来招揽我么?你就不怕我押了你送给国相,到时候你可得挨上千刀万剐!”
陈楚道:“都统要杀我以绝汉部,直接动手就是,何必再转而送给宗翰?”眼见耶律余睹没有驳斥,又道:“话说回来,其实都统之所以这样忌惮宗翰,还不是因为兵寡势孤,但若这次解了乌梁素海之围,就长远而论,汉部对都统之事便绝不会坐视不理!就眼前而论,只要六将军脱困,宗翰心中便多了根刺!再想动都统时便得多掂量掂量。相反,若都统当真放任宗翰借刀杀人!哼,恐怕今日他杀了六将军,明日这把刀便轮到都统头上来了!这唇亡齿寒的道理,都统难道还要陈楚来提醒么?”
耶律余睹听到这里,忍不住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