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第2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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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军舟舸还没靠岸,徐常智便带领了十几个会水性的汉军纵跃而过,一些懂得女真话、契丹话的将士便在后面用女真、契丹、汉语轮番大叫:“折大将军、萧大帅已统领百万大军来攻,燕京已经攻陷,宗翰已经逃往云中,你们快快投降,投降免死!”
金军中的女真兵将不耐热,在这种天气下连走动都觉得难受,汉儿士兵更是士气低迷,这时听燕京城破、宗翰西逃,联系这段时间来金汉双方的局势,竟然都信了。汉军抢上岸后,金军的大部分汉儿士兵竟一哄而散,女真将领喝令不住,只好弃了箭楼。
箭楼弃守以后,尚有部分女真人来不及撤出,汉军便冲了进去,如对付夏眠的蛇儿一般拖出来一刀一个地解决掉。
李世辅在几个会水性的士兵的扶持下上了岸,徐常智便问如何处理这箭楼,李世辅想了一下道:“烧了!”
徐常智道:“现在这么热,若烧起来,我们处在大火堆旁边,恐怕都得变烤猪。”
李世辅笑了笑说:“哪有那么严重。”
旁边众将士一听却都道:“不行不行,太热了!要烧也得等夜里再烧。现在我们还得拿它来躲太阳。”
李世辅只好妥协,答应晚上再烧。这晚一道火光在盛夏,冲天而起,犹如烽火一般。
这个箭楼对整个金军的塘沽包围圈来说只是一个处于东北部外围的小据点,但它的失陷却暴露了金军战力低下、士气低迷的严重问题。李世辅再不犹豫,沿河而下,遇到金军就发动攻击,若攻占了据点便放火烧了。从远处望去,便如是一只会发光的怪兽一夜一夜地南下。这种情况塘沽包围圈的金军将领很快就发现了,但是他们派出去围堵李世辅的军队才走到中途,塘沽的守军也都发现了这个问题。杨开远不是傻瓜,见到这种情况后马上向火光闪耀的方向派出援军。
杨开远派出的援军和金军在包围圈阵前发生了一场激战,这场激战打得热火朝天,但绝不精彩,实际上双方都打得十分糟糕,不但刀斧手无力,甚至连弓箭的威力也大大削弱——弓弩之施发,在风力强劲、空气干燥的季节最起作用,在眼下这个湿热的季节里却大多力疲箭软。
杨开远听到这次战况汇报后醒悟过来,连连顿足道:“我怎么连这点也没料到!”这时他想到了两支人马,一支是威远新军的一部,人数约三千五百人,一支是从流求调来增援的土兵,人数约两千八百人,这两支军队的将士大多是南方人,杨开远一直都拿他们作后备,这时却将拿他们来作先锋,分作向北、向东两路,冲击金军的塘沽包围圈。
这次汉金双方的攻防战,与其说是双方在彼此搏斗,不如说是双方在共同与天气作战,与其说是看谁在战场上发挥得更好些,还不如说是看谁在战场上发挥得没那么差——谁更能耐热,谁就赢了。虽然天气并不是影响整个战局的唯一因素,但在双方相持不下的境况里,一方占了这个便宜马上就分出了高下。
在酷热中,金汉双方无论是体力还是战斗的灵活程度都大大降低,甚至连决策思考也受到影响——天气太热,人是会发昏的。在大部分士兵都热得动也不想动的情况下,汉军有小部分士兵仍然能发挥出七八成的战斗力,这就足以让他们成为左右整个战局的关键!
杨开远向北派出的军队在进击后不久便遇到了李世辅,双方会合后迅速扫平了塘沽东北部的障碍,从此杨开远和萧铁奴之间便能直接联系上,再不需要从平、滦方向迂回了。
而他向东派出的军队则不断推进,将金军一拨拨地往南边赶去。
“塘沽军出城了!武清失守!”
这个消息传到燕京时,宗翰早已离开,宗辅的手下都劝他赶紧撤,要么向西,要么向南,不能再留在燕京等死了。但宗辅却拒绝了。
“我要是也走了,恐怕这燕京城便不战而下了!那时候谁都跑不了!”
他下达了命令,要求塘沽外围诸将放弃这个已经不可能守住的包围圈,立刻南下和宗弼会合,以保存东路军的实力。而他自己则率领留守燕京的军民日以继夜地修缮城防,准备决死一战!
宗辅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他要利用这座城池给女真人的国运争取一点时间。
“分明已经很渺茫了,不过,这大概就叫不到黄河不死心啊。”杨应麒在塘沽感叹着。
金军失去了包围塘沽的几个重要据点后自知在这里已势不可为,便按照宗辅的指示向南去和宗弼会合。
如果可以的话,女真其实是希望朝北边去避暑的,但现在北边的形势极为不妙,到处都在轰传折彦冲和萧铁奴已经包围了燕京,就短期而言,南边貌似会比北边更加安全。
这时杨开远旗下的塘沽军势有两种选择,一是北上和萧铁奴会师,一是南下打击南撤的金军,不让他们有喘息的机会。坚持稳重的杨开远倾向于前者,不过在李世辅等立功心切的武将的极力请求下,杨开远还是调出了两支部队共五千人,加上李世辅的两千兵马,允许他们尾随金军南下追击。而他本人则率领主力出塘沽准备和萧铁奴会师于燕京城下。
第二八八章 乃合燕京之围(上)
当东海军势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汉军的秦晋军势却好像一点动静也没有。不过,这只是“好像”。
曹广弼所领导的河东军团是曾经独抗宗翰、宗弼围攻而不落下风的强大军事力量,如今太原北面只剩下一支内里猜疑不断的雁门关守军,根本不足以对拥有十万以上大军的太原地区构成威胁。而随着东海军势的步步紧逼,金军东路军对河东军团东线转攻为守,对太行山的威胁也降低到几近于没有的境地。如今的曹广弼,已经有多余的兵力来进行他所需要的军事行动,甚至在郭浩回陕西以后,秦川更有一支约两万人的军队进入河东,可几个月过去,河东军团还是没什么动静,宗宪在雁门关日日严防,也始终没见曹广弼来攻。
“难道这个曹广弼只是善攻,并不善守?”
宗宪甚至这样想。可他很快就发现这种想法有多么荒谬!曹广弼不是没有行动,而是他要动的根本不是雁门关。河东军团不动则已,一动便不可复御。
华元一六八二年夏,几乎就在杨开远出塘沽的同时,河东军团也行动了。
这时东海和秦晋的消息传递还很麻烦,不但不太及时,而且时常发生谬误,所以曹广弼选择发兵的时机,除了参考各方面的消息以外,更多是按照兵法、情理和天时地利进行判断!
“盛夏用兵,利我汉人!”
折彦冲、杨应麒心目中收取战果于夏季这一点素有默契,折彦冲的大定府军势提前南下乃被有利的战局推动,而曹广弼的出击则完全是谋定而动。
华元一六八二年五月下旬,曹广弼在太谷下令:以曲端泾原兵两万人为北路副师,取赵州,经略深州、冀州并设法取得和塘沽的联系;以徐文率一万人为中路军,取邢州,北为曲端之辅,南为王彦之援;以王彦领兵三万五千人为南路主力,偱磁州、相州,进取大名府;他本人则领兵三万人为北路主力,进取真定——只要王彦能取得大名府,那么河东军团便很可能与山东军势连成一片,而只要曹广弼到达真定,和塘沽的杨开远东西呼应,沧州与真定之间的河间、保定便绝不能抗。
这四路大军,除了曲端的泾原兵多自西来之外,其余几支军队都是在太行山东西打了几年仗的老兵,道路民情熟悉得不得了。就是曲端的军队里,也都安排有大量的向导,其先锋两千人更是离开陕西前刘锜拨给他的旧旅。
河东军团进军之时,正是金军塘沽包围圈溃散的前夕,曲端和徐文遇到的阻力都不大,但王彦的南路主力却遇到了宗弼主力的抗击,王彦先在磁州失利,跟着在相州又败,最后不得不背靠太行山重整旗鼓。受到王彦战局不利的影响,才行军至乐平的曹广弼慎重起来,按兵不动,以防王彦再败,他立刻就要掉转方向南下援助。徐文也因此而谨慎,破邢州后屯兵巨鹿,不再向东。
只有曲端一路高歌猛进,泾原兵取赵州以后,金军在塘沽的包围圈已经溃散,大批的金军兵将南奔企图和宗弼会合。曲端知道这个消息后,又听说曹广弼出太行之期将延缓,便不走深州,直奔真定。正因曲端的这一转向,才没有和塘沽包围圈撤下来的金军撞个正着!这批金军取道河间、冀州,最后竟得以和宗弼的主力会师于大名府。宗弼听说北面告急,情急之下,全力引兵向北,曹广弼派出的援军向东南和巨鹿的徐文会合,双方在河北地面从夏季战到初秋,直到王宣引兵进逼大名府,宗弼怕后路被截断,这才退兵。
徐文、王彦在河北西路南部打得艰苦而无功,曲端那边却是势如破竹。尤其让他惊喜的是到达真定时,这座在汉军心目中地位十分特殊的“名城”竟然显露出了极为疲惫的气象!当年,北伐的宗颍就战死在这真定城下,整个中原的局势也因为这座城池而改变。可是那次大战以后,由于各方面的原因,真定城的城防并没有进一步修缮,曲端到达真定城下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如银术可之流的名将,而外部形势更是恶劣得无以复加——当年宗颍北伐时真定所拥有的后方呼援已经不存在了!
“准备攻城!”
到达真定城下的兵马达到一万人以后,曲端便试图攻城。他的这点兵力并不足以围困真定,所以全部的攻击都集聚于南门。真定城对于曲端的攻击反应十分消极,似乎城内的兵将吏民都把防守当作应付之事。曲端在早上攻城,下午便有一支金军从北门逃走,曲端下令停止攻城,将招降文书射进城内去,第二天便有了回应。
守臣刘萼派人缒出城外议降,道:“我们刘大人已得韩相应允,若投降时,官爵仍旧,望将军守约。”说着出示韩昉的书信。原来韩昉和刘萼之父有旧,去年汉军才到达大定府,韩昉就派人秘密南下,遗书刘萼兄弟,劝他们投降。刘萼首鼠两端,收到书信后并不答应,也不决绝,这时燕京道危在旦夕,曲端兵临城下,刘萼见风转舵,立马拿出那封书信来请曲端纳降。
曲端自忖兵力不足以强攻,便答允了,但要刘萼交出兵权,刘萼不敢反抗,第二日便率众匍匐于南城门外,恭迎大兵进城。曲端夺了真定军防兵马,仍让刘萼处理民政。这时曲端听说南面王彦、徐文等进军不利,有意南下赴援。
刘萼将自己所知道的燕京、塘沽的情报尽数告诉曲端,劝道:“将军若是南下,那不过附从曹、王骥尾,无论胜败,何功之有?听说如今大将军已到塘沽,将军何不率精锐北上,汉军东海、秦晋两部隔绝已久,将军若以秦晋先锋第一个到达燕京或者塘沽,那便是两大军势会合之气象,这等功劳,恐怕比攻下十座真定城、大名府还要大!便是南边王彦战败,到时候也赖不到将军头上。”
曲端大喜,便留三千人守城,以刘萼为向导,引兵北进,招降了新乐、安喜、望都诸县。每过一城,都由刘萼任命官吏。刘萼人面虽广,性情却贪。每任一人,均图重报。河北边境州县的官吏,正直的大多在抗金战争中死光了,这几年战火如燎,能在这片地面左右逢源挺到现在的大多是豪滑之辈,刘萼的作风,正对他们的思路,所以刘萼图谋重报,他们反而安心,认为这钱花了出去,在大汉朝廷中多半就能保住身家性命了。
那边李世辅诸将沿着黄河北流,从河北东路打下来,这边曲端却由真定入中山,一路打上去,终于进入了属于燕京道的易县、涿州。这时杨开远屯于燕京东南的安次,萧铁奴屯于燕京东面的香河,折彦冲则已经占据了燕京北面的怀柔,三人听说曲端到了燕京西南的涿州无不大喜。杨应麒在塘沽也是惊喜交加,叹道:“二哥的动作好快!”
曲端进入燕京道这件事情对汉军来说乃是极度重要的事件——甚至比蒙兀尔、李世辅的会师更为重要!果如刘萼所料,汉廷四巨头因为重视此事而给此事的执行者曲端记了一项大功,折彦冲颁下犒赏,萧铁奴传来勉励,杨开远增益之以兵马,杨应麒惟恐他后援不继更是调拨了许多钱粮来。不旬日间曲端所部便从进入燕京道初期的八千人增加到两万五千人,钱粮充足,后顾无忧,他在涿州犒劳三军后便一鼓作气攻下良乡,完全切断了燕京城往西南的道路。
华元一六八二年七月上旬,燕京炎热的地气尚未散去,汉军将近二十万人马从四方围拢,将这座古城团团围住。
第二八八章 乃合燕京之围(下)
燕京合围后,杨应麒最关心的,不是燕京的战况,而是塘沽通往四方的道路。
第一条道路,是从塘沽延伸往往东北。这条道路上虽然还有一个尚未攻克的榆关在,但无论是走海路往辽南还是走陆路经大定府都已是一片通途。
第二条道路,是从塘沽延伸往山东。这两个地方依然可以沿着渤海沿岸进行海上来往,不过如今河东东路的沿海州县大部分已经归降,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以军事、政治力量来维持一条平安的陆路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第三条也是杨应麒最重视的道路,是从塘沽延伸往太原,并由此而延伸往陕西!杨应麒在收到曲端到达燕京道以后便马上动用了大量的人手,以确保汉廷能尽快取得对塘沽以东信安军、保定军、雄州、保州、中山、真定这一路州县的统治,杨应麒急切需要这样一条道路,这是他整合汉廷在东海和秦晋两大板块的统一之路!
信安军、保定军、雄州、保州等地在占领之后,陈显安排下去的人手很快就接掌了这些地方,但中山、真定诸州县却遇到了一点障碍,陈显对之前刘萼所安排的这些官吏并不满意,有心易之,但杨应麒在考虑种种因素后却决定对这些人予以保留。
七月下旬,燕京城外四路大军开始攻城,而韩昉的车驾也已进入塘沽。与他一起到达的还有大批的北国士人,这些人或者来自大定府,或者来自燕京,进入塘沽后,大多数便顺理成章地成为汉廷中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