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第29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陛下,”嵬名仁忠奏道:“看来就算折彦冲不在,汉人也不可欺侮。”
嵬名乾顺道:“这我也知道!可杨应麒现在要我将太子送到塘沽去,难道我真的照做不成?”
嵬名仁忠道:“这个当然也不行。不过我们应该撤换李寿,派一个稳重一点的使臣去塘沽,以图婉转。那杨应麒并非鲁莽武夫,这次他虽然说的决绝,但应该也只是对我们要求割地的反击,如果我们真心与汉廷和好,他也不会一意孤行的。”
嵬名仁忠的话正合嵬名乾顺之意,他当即派遣另外一个使臣前往塘沽,同时飞马告知嵬名察哥,要他谨慎行事。但他的这个决定却嫌迟了,使者到达边境时,嵬名察哥已经发动攻击,六万铁骑呼啸而东,直指长安。汉军也未示弱,由于从一开始就对夏人不抱幻想,所以西北汉军的防御功课做得很足。
刘锜将军马布列成三道半圆形防御圈,依托数十座城寨抵消夏人的冲击力。刘锜对诸将的话说的狠,但这仗却打得稳,这种用兵的精神显然是一个“拖”字,而不是求胜。他知道汉夏双方的优劣所在,所以宁可损失边境上的一些阵地,也要用空间来换取时间。除了“拖”字以外,刘锜还讲究一个“省”字。在整个用兵的过程中他特别注意军资的配给,大消耗的仗尽量避免,因为他知道此刻关东甚至渭南都没法给他提供足够他浪费的补给。前线已经决定了要放弃了的阵地,所有物资一律后撤,撤不走的就一把火烧了,半点也不留给夏人。
嵬名察哥进军不到一月便越境二百余里,在他和刘锜较量的岁月里,这是空前的战绩。但他却不感到高兴。因为他在这二百余里的广袤地面上没得到一点好处!刘锜依然在前方的堡垒中等候着他去攻打,有可能他赶到时刘锜已经撤走,也有可能刘锜会在某处利用地形之便对他迎头痛击。刘锜利用地形上的纵深抵消了他攻击力上的优势,中兴府到长安之间的路并不好走,再要往前,每走一里路都要多费几成粮食。
嵬名察哥如果贪功冒进,粮道随时都有被截断的危险,但如果步步为营,等他到了长安怕要两三年!他当然不能等这么久!夏人在进军一个月后,行动开始显得有些浮躁,夏人越浮躁,汉军就越显得从容。
这时,十几支来自渭南的山地兵开始在夏人的粮道附近出没,这十几支山地兵每一支的规模都不大,但疏忽来去,十分难防,让夏人维护粮道通顺的成本大大提高。
对于这十几支兵马嵬名察哥十分熟悉:那是种彦崧麾下的忠武军!以前他和刘锜较量时,渭南曾不止一次派出兵马来援,但这时种彦崧还能派出兵马来,“难道南宋那边根本没动?”
想到这里,嵬名察哥动摇了。南宋的军队有没有动,对夏军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可是由于消息隔绝,嵬名察哥却很难和南宋的将领取得确切的联系,更不知道大宋朝廷对汉夏的冲突究竟采取什么样的立场。如果南宋根本就没有动,而只有西夏和云中在动手,那他们两家就算倾尽全力,到最后也可能会变成一场闹剧。
可这场战争既已爆发,便不是说收手就能收手的了。嵬名察哥知道夏主乾顺会容忍他提前进兵,却不知道乾顺会否容忍他无功而返。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停战,夏人该如何面对汉廷的责问?难道真的把太子送到塘沽去做人质不成?可是如果继续进攻的话,夏军真能攻到长安吗?就算攻到了长安,能动摇汉廷的根基么?
本来很有把握的事情,忽然变得不可测来。而随着信心的动摇,夏军的动作也变得有些迟缓、犹疑起来,而这又大大影响到他们的战斗力。
“保护家园!抗击夷狄!”
汉军的阵营里时时传来这样的呼声,他们作战的目的十分明确,但夏人却反而彷徨了起来。尤其是中低层将领,他们都不知道这次打仗为的是什么!嵬名仁忠虽然不赞成急躁用兵,但嵬名察哥关于“今日不进取,明日西夏无遗种”的论调他还是能接受的。但中低层的兵将却不可能领会这种以攻为守的道理。在他们看来,这次侵略汉地,为的不过是满足王爷将军们建功立业的欲望罢了。
不但前方的战士产生了犹疑,就是后方嵬名仁忠等也动摇起来。乾顺对察哥的支持力度,显然也不及他出发之前了。虽然夏主和晋王有兄弟之亲,但在这个战争前景不明朗的时刻,乾顺的支持会延续到什么时候,嵬名察哥心里也没底。
开战一个月后,嵬名察哥所处的政治形势也明显比刘锜恶劣了。因为在汉军那边,越打越顺手的刘锜十分清楚杨应麒的底线。杨应麒说允许他丢了长安,甚至允许他丢了河东,现在看来情况远不会恶劣到那个地步,只要能守住秦川,西北兵将就算立了大功!所以他刘锜显得很从容,他准备拿半个陕西和半个秦凤,来换取夏人两到三年的时间!
夏军和汉军在西北磨合了几个月后,汉军的后勤官员已能适应这种战时的军资配给,汉廷在秦陇的财政物质慢慢进入一种不丰富的平衡当中。民间有人饿肚子,但也没饿死。军中有粮无钱,但一种可贵的心理却普遍存在于西北将士心中:我们现在是在保卫家园,我们现在是在等待北征军的归来,等待陛下的凯旋!
这种信念,支持着他们在艰苦的境况里支持了下来。因为他们都相信会有那一刻!
第三一九章 云中黄河(上)
云中宗翰的攻势十分猛烈,但并没有超出杨开远的预料,甚至不及杨开远的预料。
宗翰退缩到云中以后,财政状况恶劣到无以复加。在他才退守云中的前半年里,金军还能保持一定的战斗力,毕竟金国曾短暂地成为天下霸主,虽在末路,余威尚在,靠着这余威和云中的山川之利,宗翰挡住了折彦冲的一轮进攻。但这段时间也正是汉军军威最盛的时候,有折彦冲亲自坐镇,在居庸关一线汉军对金军一直是攻势。而晋北在曲端的经营下,也让宗翰无机可乘,于是双方便开始进入相持时期。由于向东向南无法发展,为了争取西夏的友好也不能向西进取云内天德,北面又是既难统治又较贫瘠的草原沙漠,这便让宗翰军陷入了四面坐困的境地,嵬名仁忠、嵬名察哥对高庆裔的外交辞令并不是空话,宗翰号称拥军三十万,实际上云中一地根本连五万精锐部队都养不起。宗翰能支撑到现在,一方面是依靠金军西路军这些年掠夺到的积蓄,一方面也靠着对云中民力地力压榨性的透支。
所以当折彦冲北上,杨开远和宗翰对局的时候就发现对方的后劲十分有限。
首先是骑兵,金军对宋军的时候本以骑兵见长,但这时又恢复到以步兵当先的情况,对骑兵的使用十分谨慎,不敢轻易浪费,甚至发生了金军侦察骑兵被汉军侦察骑兵发现后追杀格毙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汉军侦骑能占据上风主要是一些金军侦骑竟用劣马来给金军作配给。金军使用骑兵的保守态度让杨开远十分怀疑:金军是否开始面临马匹缺乏的问题了?云中北部是有天然的良好牧场的,金军出现马匹缺乏的问题,是因为牧场发生灾荒,还是因为马群发生疫病?抑或是其它的问题?
接着是装备,金军除了一二万精锐还能保持精良装备以外,其它军队的兵器质量都呈现参差不齐的状况。云中一带煤铁资源丰富,可金军还出现这种情况,是否是因为工匠缺乏?可燕京破城之前,宗翰明明就带走了大批工匠,而且云中本来就有一个规模很大的工匠团体。还是说宗翰军的财力跟不上,以至于有资源也没能充分运用?
最后,就是杨开远发现金军有将近七成的部队里许多将士面有菜色。尤其是那些作为炮灰的步兵队伍,简直就是严重的营养不足!
“看来,宗翰内部的问题很严重啊。”杨开远对石康说:“不过我们也要小心,要防止他们临死反扑,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背水一战的力量是很可怕的。”
折允武在塘沽收到杨开远的战报后甚感欣慰,对杨应麒道:“若照现在这情况看,若在给我们五年时间,甚至三年时间,宗翰就可以不战而下。”
“不用三年。”杨应麒道:“实际上再过一年半载就够了。这段时间来我们和云中之间的实力对比消长得很快,如果当初六哥在漠北的行动顺利大哥不用北上,那么再等半年,我们就可以挥军西进了。可惜漠北还是出了事,我们不但失去了这个好机会,还让宗翰趁势反扑。”
折允武问:“七叔对云中的情况似乎了如指掌啊。”
“说不上了如指掌,不过,三哥有疑惑的地方,我正好能够解释。”杨应麒道:“比如马匹不足,比如军械失修,比如将士营养不良等等。当然云中地狭军多是最重要的原因,但宗翰军会衰败得这么快,腐败实是一个大病根!”
折允武讶异道:“腐败?云中的官员腐败?”
“是。文官系统,还有军队的后勤系统,甚至部分将官,都有腐败的问题。”杨应麒道:“宗翰为了供养大军,批下特权让官吏尽量收刮,但这些官吏收刮了民脂民膏之后,交给宗翰的最多三成,还有七八成,都落尽了他们自己的口袋里了。文官福了起来,武将也不甘人后,或者和文官同流合污,或者干脆倒卖军资。平时或许还看不出什么,但一打硬仗,这些问题便都暴露了出来。”
虽然是敌方阵营的腐败现象,但折允武闻言还是忍不住切齿:“他们……现在什么时候了,他们还腐败?难道他们就不知道大局一坏,他们不会好过么?”
杨应麒微微一笑道:“他们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宗翰如果覆灭,他们也不会受到影响,甚至会过得更好。”
“为什么?”折允武问。
杨应麒道:“有晋北、冀西的例子在。”
折允武一怔:“刘萼?”
“不错。”杨应麒道:“刘萼是他们的榜样,他们认为,将来我们汉军西进,他们也可以得到刘萼的待遇。而韩昉也是如此许诺的。”
折允武更是一奇:“韩昉?”
“嗯。”杨应麒道:“这件事情,韩昉、刘萼做得很好。太子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虽然晋北、云中的边界禁令森严,但仍然有大批的工匠越境难逃,有大宗的马匹交易在进行。”
折允武问:“马匹交易?谁买谁卖?”
“云中的官吏卖,刘萼曲端他们买。”
折允武道:“宗翰怎么会允许这等情况出现?”
杨应麒笑道:“文官武将内外勾结,上下其手,宗翰不一定清楚下面发生了什么事,就是知道,也未必能控制!宗翰现在能让雁门关守将不将关门给卖了,已经很了不起了。”
折允武又问:“可刘萼他拿什么去和云中的官吏交换马匹呢?制钱、布匹、铁器、粮食、金银……所有这些东西,都是朝廷下令不能对云中出口的!刘萼不会犯禁拿这些东西去交换吧?”
“没有。”杨应麒道:“据我所知,刘萼用的,主要是地。此外还有林氏钱庄的债券,甚至我们大汉的国债券等等。”
“地?”
“对,地。河北一带的田庄,还有塘沽的铺面、住宅等等。”
“河北的田庄,塘沽的铺面?”折允武道:“这些东西又不能搬,刘萼怎么卖?”
杨应麒道:“地不能搬,但地契可以。我们大汉对私权产权保护十分得力,此事天下皆知。有地契在手,就是拥有了这些田庄、铺面的产权。”
折允武道:“可是云中的官吏,他们……他们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他们现在又不能用!难道……难道他们是为了……预备后路?”
“不错。”杨应麒冷笑道:“这些人,可没一个打算和宗翰抱着一起死的。他们只等着宗翰的主力被击垮,统治一崩溃,那他们一换服饰,马上就能成为我们大汉的官员,就算我们大汉不用他们了,他们有了这些地产、债券,也能做个富家翁了。”
折允武听得目瞪口呆,杨应麒又道:“刘萼用煤铁在我们境内发了财,作为启动资金,弄了这些东西,然后再去跟云中的文吏将官换马,换人,甚至换粮,一转手间,他刘萼就能赚个翻倍,而晋北军的马匹、粮食等军资,也有部分由此而来。这两年晋北军不向中枢多要一份额外补贴而人雄马壮,刘萼在其中起到的作用甚大。”
折允武道:“这些事情,七叔都知道?”
杨应麒颔首:“知道。”
折允武问:“这些事情,可都是七叔指使刘萼做的?”
“不是我。”杨应麒道:“中枢方面和刘萼响应的,是韩昉。此外,四哥也有介入——刘萼能大规模地在河北、塘沽购置那么多庄园、店面,就是在四哥羽翼下进行的。民间方面,四哥的岳父、林氏钱庄也和刘萼有很大的生意来往。”
折允武忍不住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七叔从来就没和我提过?”
杨应麒道:“太子,不是我故意瞒你,只是像这样的线索,本应该由太子自己多留意的,我不能什么事情都给太子总结好,那样太子会养成惰性。其实关于这些事情,我的消息来源并不比太子多多少。云中的工匠难逃,还有这些交易,晋北、塘沽、河北的公文,其实或多或少都有涉及到的,只不过太子没有将这些线索串起来而已。”
折允武奇道:“有这样的公文?”
“有的。”杨应麒道:“比如我记得今年二月中,曲端递交上来的述职报告中,在靠近末尾处,就有提到十个云中工匠逾境来归,他已下令妥善安置等语,太子回头一查就知。”
“十个?”折允武道:“十个工匠来归,算什么事!”
“可各方面递上来的报告中,可不止这一次有工匠难逃,如果太子将各种大大小小的公文中工匠、牧民难逃的数量加起来,就会发现那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何况汇报上来的数目,通常都会远小于实际数目。这样估摸起来,对宗翰那边来说可就是人口上的大损失了。”杨应麒顿了顿,又道:“至于我们河北庄园、塘沽地产方面,其实各地县官、州官的汇报中,也有蛛丝马迹可寻,若只是单单一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