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

第40部分

春-第40部分

小说: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们也嫌太迟缓。他们需要更严肃的活动来散发他们的热情,需要更明显的事实来证实他们的
理想。他们自己是缺乏经验的。他们便写信给上海和北京两处的几个新成立的社会主义的团
体。在这个省的某个商埠里也有一个社会主义的秘密团体,就是出版《一夕谈》的群社。方
继舜辗转地打听到了群社的通信处,他们也给群社写了信去。回信很快地来了。

信封上盖着美以美教会的图章,把收件人写作黄存仁教士,里面除了群社总书记署名的
信函外,还附得有一本叫做《群社的旨趣和组织大纲》的小册。那意见和组织正是他们朝夕
梦想的。读了这本小册以后,他们再也不能安静地等待下去了。

他们也要组织一个这样的秘密团体,而且渴望做一点秘密工作。方继舜是他们中间最热
心的一个,他被推举出来起草宣言。这自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他有群社的小册和杂志上刊
载的宣言做蓝本。宣言写成,他们便约定在黄存仁的家里开会商议成立团体的事情。

觉民一天吃过午饭,打算到琴的家去。他走到大厅上,看门人徐炳正从外面走进二门
来。徐炳看见他,便报告道:“二少爷,外面有一个姓张的学生找你。他不肯进来,在大门
口等着,要你就去。”

“好,”觉民答应一声,他想大概是张惠如来找他到周报社去。他到了外面才看见张惠
如的兄弟张还如穿着高师学生的制服,手里捏了一把洋伞,低着头在大门口石板地上踱来踱
去。他跨过门槛唤了一声:“还如。”

张还如惊喜地抬起头来,简短地说:“觉民,我们到存仁家去。”声音不高,说话的神
气也很严肃。

“继舜他们都在吗?”觉民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仍然问了一句。

“在,”张还如点头说,脸上仍然带着严肃的表情。

觉民的心里也很激动。他不再问什么,便同张还如一起走了。

黄存仁住在一条僻静的街道上。那所房屋是觉民十分熟习的,他去年还在那里住过一些
时候。但是这次到黄存仁的家去,他却怀着紧张的心情,好像在那里有什么惊人的重大事情
在等候他。他从没有参加过秘密会议。他看过几部描写俄国革命党人活动的翻译小说,如商
务印书馆出版的《飞将军》,《昙花梦》之类就尽量地渲染了秘密会议的恐怖而神秘的气
氛。这在他的脑子里留下了一个颇深的印象。因此他这时不觉想起了那几部小说里作者所用
力描绘的一些激动人的场面。张还如又不肯走直路,故意东弯西拐,使他听了不少单调的狗
叫声,最后才到了黄存仁的家。

这是一所小小的公馆,一株枇杷树露到矮的垣墙外面来。

他们不用看门人通报,便走进去。黄存仁的书房就在客厅旁边。他们进了书房。屋子里
已经有了四个人,方继舜、张惠如、陈迟都来了。觉民看见这些亲切而带紧张的面孔,不觉
感动地一笑。

开会的时候,黄存仁把房门关上,他站在门后,一面听别人谈话,一面注意着外面的响
动。第一个发言的是方继舜,他用低沉的声音说明了这次会议的意义,然后解释他所起草的
宣言的内容。这篇宣言,黄存仁诸人已经读过了,只有张还如和觉民两个不曾见到。觉民便
从方继舜的手里接过来,仔细地看了一遍,就交给张还如。宣言比群社的小册简短许多,但
里面仍然有不少带煽动性的话和对现社会制度的猛烈的攻击,而且关于组织和工作等项也说
得很详细。方继舜谦逊地说,他一个人的思想也许欠周密,希望别人把宣言加以修改。

觉民只觉得宣言“写得好”,他却不曾注意到它写得很夸张。

不过他疑惑自己担任不了那些艰巨的工作,他又疑惑他自己还缺乏做一个那样的秘密社
员所需要的能力和决心。觉民表示了自己的意见。他以为工作范围太大,如设立印刷所等等
目前都办不到;部也分得太多,如妇女部、学生部、工人部、农人部等等大都等于虚设,社
员只有这几个,各部的负责人也难分派;宣言措辞过于激烈,一旦发表,恐怕会失掉许多温
和分子的同情。方继舜沉毅地把这些质疑一一地加以解答。

他仍然坚持原来的主张。觉民对这个解答并不满意,不过他想听听张惠如、黄存仁他们
发表意见。他们的意见有一部分跟觉民的相同,但是他们也赞成方继舜的另一部分的主张。

“我们目前固然人数少,然而以后人会渐渐地多起来的。

那时候我们的工作范围就要扩大了。我们的组织大纲到那时也适用。组织大纲本来应该
有长久性的。我们组织这个团体不是为了做点大工作还为什么?原本因为觉得单做利群周报
社的事情有点单调,不能满足我们的要求,才另外组织这个团体……”方继舜很有把握地用
坚决的口吻说。他接着还说了一些话。他吐字很清楚,差不多没有一点余音。他沉着脸,态
度很认真。

黄存仁和张还如也说了几句。陈迟发了一番议论。觉民又说了几句。后来宣言终于被通
过了,只是在分部一项上有小的修改,暂时把几个部合并成一个宣传部。

团体的名称也决定了:“均社”,这是方继舜提出来的。他们决定在下星期二开成立
会。他们谈完均社的事,又谈了翻印小册子、印发传单、排演《夜未央》的计划。后来方继
舜先走了。到这时大家的心情才开始宽松。觉民和别的人还在黄存仁家里随便谈了一会儿。
他们又谈起上演《夜未央》的事,众人都很兴奋,当时便把脚色分配下来:张惠如担任男主
角桦西里,黄存仁担任革命党人昂东,陈迟担任女革命党人安娥,张还如担任女革命党人苏
斐亚。觉民对这件事情也很感兴趣,但是他却不肯做演员。大家推他扮演重要配角葛勒高,
他说他不会演那个年轻的工人。最后他只答应在戏里担任一个不重要的角色。众人又推定方
继舜做老革命家党大乐,利群周报社的一个青年社员汪雍扮女仆马霞。其他的脚色都请周报
社社员担任。这样决定了以后大家都很高兴,临走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满意的笑容。来时
那种紧张、严肃的表情再也看不见了。

觉民一个人十分激动地走回家里。他的脸上固然也出现过满意的笑容,但是他走到他住
的那条冷静的街道上,他的笑容便被一阵温和的风吹散了。其实这是由于他心里又起了疑
惑。的确他的心里还有不少的疑惑。他并不是一个想到就做的冒失的人。他比较觉慧稳重许
多。他做一件事情除非是逼不得已,总要想前顾后地思索一番才肯动手。他不肯徒然冒险,
作不必要的牺牲。他也不愿参加他自己并不完全赞成的工作。他有顾虑。他也看重环境。当
时在那种使人兴奋的环境中他的热情占了上风,他说话和决定事情都不曾事先加以考虑。如
今他冷静地一想,就觉得加入均社和演剧的事对于他都不适宜。加入秘密团体,就应该服从
纪律,撇弃家庭,甚至完全抛弃个人的幸福。他自己并不预备做到这样。而且做一个秘密结
社的社员,要是发生问题便会累及家庭,他也不能安心。至于登台演戏,这一定会引起家族
的责难,何况演的又是宣传革命的剧本。从前他和觉慧两人担任了预备在学校里演出的英文
剧《宝岛》中的演员,剧本虽然没有演出,可是他的继母已经在担心四婶、五婶们会说闲
话。这一次他要正式演戏,并且他们要租借普通戏园来演出,他的几个长辈不会不知道,更
不会不加以嘲笑和责难的。固然他自己说他并不害怕他的长辈,但是他也不愿意因为一件小
事情给自己招来麻烦。他愈往下想愈觉得自己的举动应该谨慎,不能够随便地答应做任何事
情。二更的锣声在他的前面响起来。他走到十字路口,更夫一手提灯笼一手提铜锣走过他的
身边。锣声沉重而庄严,好像在警告他一样。他忽然觉醒过来。他下了决心:第二天去对朋
友们说明,他暂时不加入均社,也不担任演员。他只能够做一个同情者,在旁边给他们帮
忙。他这样决定以后,倒觉得心里安静了。他走进高公馆的大门。他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很聪
明的,而且为这个决定感到了欣慰。

大厅上那盏五十支烛光的电灯泡这一晚似乎显得特别阴暗。三四乘轿子骄傲地坐在木架
上,黑黝黝地像几头巨兽。门房里人声嘈杂,仆人轿夫们围挤在一起打纸牌。觉民刚跨进二
门走下天井,便听见一个少女的声音叫道:“五少爷,六少爷,你们再闹,我去告四老爷
去。”

觉民听出这是绮霞的声音。他觉得奇怪,连忙走上石阶留神一看。原来觉群、觉世两人
把绮霞拦在轿子后面一个角落里。觉群嬉皮笑脸地拉扯绮霞的衣服,觉世呸呸地把口水吐到
她的身上去。绮霞一面躲避,一面嚷。她正窘得没有办法,这时看见觉民便像遇到救星一般
地惊叫道:“二少爷,你看五少爷、六少爷缠住我胡闹。请你把他们喊住一下。”

袁成正在那里劝解,看见觉民便恭敬地唤了一声“二少爷”,就走下天井进门房去了。

觉民厌烦地看了觉群和觉世一眼,不大高兴地问道:“你们拦住绮霞做什么?”

“哪个喊她走路不当心碰到我?她不给我赔礼还要吵。我今天非打她不可。”觉群得意
地露齿说道,两颗门牙脱落了,那个缺口十分光滑。

“哪个扯谎,报应就在眼前。五少爷,是你故意来碰我的。

我哪儿还敢碰你?我看见你们躲都躲不赢。”绮霞气恼地分辩道。

“好,你咒我。我不打死你算不得人。六弟,快来帮我打。

我们打够了,等妈回来再去告妈。”觉群咬牙切齿地扑过去抓住绮霞的衣襟就打。觉世
也拥上去帮忙。绮霞一面挣扎,一面警告地叫道:“五少爷,六少爷。”

觉民实在看不过,他的怒气直往上冲。他一把抓住觉群的膀子,把这个十岁的小孩拖
开,一面劝阻道:“五弟,放绮霞走罢。”

“我不放。哪个敢放她走。”觉群固执地嚷道。觉世看见觉群被觉民拉开了,有点害
怕,便住了手,站在一旁听候觉群的吩咐。

觉民看见绮霞还站在角落里不动,只是茫然地望着他,便正色说道:“绮霞,你还不快
走。”绮霞经觉民提醒,连忙跑进拐门到里面去了。觉民怕觉群追上去,仍然捏住觉群的膀
子不放,过了半晌才把手松开。

“二哥,你把绮霞放走了。你去给我找回来。”觉群等觉民的手一松,便转过身子扭住
觉民不肯放,泼赖地不依道。

“你给我放走的,我要你赔人。”

“五弟,放我走,我有事情,”觉民忍住怒气勉强做出温和的声音说。

“好,你维护绮霞,欺负我。你还想走?绮霞不来,我就不放你走,看你又怎样。你好
不要脸,给丫头帮忙。”觉群一面骂,一面把脸在觉民的身上擦来擦去,把鼻涕和口水都擦
在觉民的长衫上面了。他还唤觉世道:“六弟,快来给我帮忙。”

觉世果然跑了过来。

觉民实在不能忍耐了。他把身子一动,想抽出身来,一面动气地命令道:“你放我
走。”就把觉群的两只手向下一摔。

觉群究竟力气不大,不得不往后退两步,几乎跌了一个筋斗。

觉民正要往里面走去,却被觉群赶上抓住了。觉群带着哭声说:“好,二哥,你打我,
我去告大妈去。”但是觉群并不照自己所说到里面去,却依旧缠住觉民不肯放他走。

觉民气得没有办法,他不再想前顾后地思索了。他大声教训道:“说打你就打你,看你
以后还怕不怕。”他抓住觉群,真的伸出手去在觉群的屁股上打了两下。他打得并不重,觉
群却哇哇地大哭起来,一面嚷道:“二哥打我。”一面去咬觉民的手。觉民的手被咬了一
口,他觉得一下痛,便用力一推。

觉群退开了,就靠着一乘轿子伤心地哭骂着。觉民把自己的衣服整理一下,看了看手上
的伤痕,气略略平了一点。他还来不及走进拐门里面,就看见一乘轿子在大厅上放下了。这
是克安的轿子,赵升跟着轿子跑上大厅,打起了轿帘,王氏从里面走出来。

觉群看见自己的母亲回来,知道有了护身符,可以不怕觉民了,便故意哭得更加响亮。
王氏一下轿,觉世就去报告:“妈,二哥打五哥,把五哥打哭了。”

觉民听见觉世的话,恐怕会引起王氏的误会,便走过去对王氏说了几句解释的话,把事
情的原委大略地叙述了一番。

王氏不回答觉民的话,她把眉毛一横,眼睛一瞪,走到觉群面前,一手牵着觉群,另一
只手就在觉群的脸颊上打下去。她用劲地打着,打得觉群像杀猪一般地哭喊。觉民在旁边现
出一点窘态。他也觉得王氏打得太重了。但是他又不便劝阻她。

他正在思索有什么解围的办法,王氏忽然咬牙切齿地骂觉群道:“你好好地不在里面
耍,哪个喊你去碰人家?人家丫头也很高贵。你惹得起吗?你该挨打。你该挨打。你挨了打
悄悄地滚回去就是了。还在大厅上哭什么?你真是一个不长进的东西。我要把你打死。我生
了你,我自己来打死也值得。”王氏又举起手打觉群的脸。觉世看见母亲生气,哥哥挨打,
觉得事情不妙,便偷偷地溜走了。觉民听见王氏的话中有刺,心里很不高兴,但又不便发
作,只得按住怒气,装做不懂的样子走进里面去了。

觉民进了自己的房间,刚刚坐下,就听见王氏牵了抽泣着的觉群嘴里叽哩咕噜地走过他
的窗下。他本来想静下心预备第二天的功课。然而一阵烦躁的感觉把他的心搅乱了。王氏那
张擦得又红又白的方脸在他的眼前一晃一晃地摆动,两只金鱼眼含了恶意地瞪着他。她那几
句话又在他的耳边擦来擦去。他忍不住自语道:“管她的,我做什么害怕她。”他又埋下头
去看书。可是他的思想依然停滞在那些事情上面。他读完了一页书,却不知道那一页说些什
么。他读到下句,就忘了上句。他想:“我平日很能够管制自己,怎么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