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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恩怨江湖-第12部分

小说: 恩怨江湖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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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是派管家林福当抱告应讯;池大老爷将想好的话说了出来:“我是来替你家洗刷冤枉的;有人告密,说你家有条地道,其中隐藏着与你家命案有关系的许多秘密。我也不相信有这样的事;无奈告密的人,言之凿凿,外面也有许多风言风语,如果谣言满天飞,不但林家的名誉有关,我做县官的不闻不问,也难交代;所以我今天特地亲自来踏勘。看明白并没有什么地道,谣言自然平息。想来这也是你们林家求之不得的事。”

林福一听吓傻了,结结巴巴地答道:“大老爷不要听人家的谣言。”

“我不说过?我也不相信这种谣言。不过查一查明白,大家可以安心。你跟你主母去说,女眷都回避,我只看一处地方,决不叫他们骚扰,尽管放心好了。”

林福只得应诺,入内请示。这一去去了不少时候,然后将孙秀才也找了进去;又是好久,孙秀才来说,池大老爷为林家洗刷名誉,感激不尽。时已近午,备一杯水酒,略表敬意,请池大老爷赏脸。

“不必!”池大老爷峻然拒绝,同时决定不再容林家拖延,立即动手,因而叫一声:“书办!”

刑房书办不在跟前;正悄悄为林家请到别室,由林福在向他讨情,希望池大老爷不必追究,愿意奉上一笔丰厚的“寿礼”。此外总送五百两银子,请刑房书办表散给三班六房。

“不行!”刑房书办大摇其头,“我们这位大老爷脾气僵得很,一定不肯。”

“大爷,你没有去说,怎么知道不肯?”

“我知道。说了白碰钉子。”

“就碰个钉子也不要紧。”说着,林福已塞了个红包过来,竖起一个手指,轻轻说了三个字:“是整数。”

“整数”大概是一百两;但一千两也不能要。刑房书办掉头就走,恰好遇见小福来唤;一起到池大老爷面前待命。

“这家人家好不知趣!”池大老爷慢慢发威,沉下脸来,表示不满,“我给他们面子,清早磨到现在,倒像我大老爷要哀求他赏赐什么似的,真正岂有此理!”

这几句是说给孙秀才和接踵而来的林福听的。俗语道的是“灭门县令”,县大老爷最得罪不得;孙秀才和林福少不得好言央求,略略平息了池大老爷的怒气,两个人又赶进去见林太太。

“看样子决计拖不过去了。”孙秀才不知内中的秘密,便这样劝说:“就让他们看一看,又有何妨?”

林太太说不出的苦,脸色洁白如纸;好久才恨恨地说:“这姓池的‘前世一劫’!大不了一条命,就让他们看。”

“慢点!”林福了解内幕,真怕闹出事来,连累吃官司,还将希望寄托在邵定侯身上;不过当着孙秀才不便明说,只往后面指一指,“等那面的消息来!”

“还有什么消息?人都走掉了。”

林福不知此话怎讲?孙秀才无心听他们打他所不解的哑谜;只为林太太已松了口,池大老爷面前好交差,所以掉头就走,想拦亦已不及。

这时林家大门口已聚集了无数看热闹的人,虽然大门紧闭,但人声嘈杂,直透进围墙中来。到此地步,千目所视,池大老爷就想偃旗息鼓,又如何走得出去?因而听得孙秀才说是林家同意查看,虽有些怕查不出什么来,难以下场,也只得硬起头皮,下令仔细踏勘。

“你们可仔细了!”刑房书办承命警告差役:“谁要动了本家一草一木,‘吃不了,兜着走’,你们自己有数。”

差役暴诺一声,乖乖地站着,不敢乱走;然后由刑房书办分派,派一个老成的,陪着何三婶婆,再是他自己,一共三个人踏进林采春的闺阁。

一望之下,最触目的就是一张黄杨木的雕花床,硕大无朋。刑房书办拉开窗帘,仔细看了一会,便对何三婶婆说:“你到床后头去看看。”

床后有条夹弄,向来是闽阁中最隐秘的所在;何三婶婆跟林家丫头要盏美号灯,进去仔细看过,毫无异状。

“三婶婆,委屈你,钻进去看看。”

“钻到哪里?”

“床底下。”

一说“床底下”三字,有个丫头,颜色大变;另外一个紧闭着嘴,一双眼睛眨个不住。不用说,找对了地方。

“三婶婆;你拿这个到床底下各处敲一敲!”刑房书办将一个槌背用的棉花送了给她。

何三婶婆钻到床底,虚实一探便知;再拿美孚油灯一照,形迹越发明显:“书办大爷,书办大爷!”她高声喊道,“有块活板。”

“当心!当心!”

刑房书办的话还没有完,只听砰然大响;接着是有样重物摔在泥砖地上的那种低问沉重的声音;再下来便是何三妹婆呼痛:“阿唷哇!腰摔断了。”

“怎么?”池大老爷在窗外问道:“怎么回事?”

小福机警,闻声便知究竟,喜滋滋地说:“老爷,何三婶婆摔到地道里去了!”

“果然有地道!”池大老爷不自觉地挺了挺腰,舒服地吁口气,回眼去看孙秀才和林福。

两个人的神态不同,一个是惊异之中还有些不甚相信如梦似幻的迷惘之色;一个脸色苍白,微微发抖,恨不得能拔脚开溜似的。“大老爷!”刑房书办已问了出来,疾趋而前,精神抖擞地禀报:“地道出口找着了,在林采春床底下。书办请示,要不要拆床?”

“拆!”池大老爷毫不迟疑地回答。

“喳!”一院子的差役,齐声答应。

“人不必多。”池大老爷吩咐:“好好拆。”

于是进去了四个人,七手八脚将一张黄杨木雕花床拆开;床背后夹弄中,妇女见不得人的亵物,尽皆显露,这时自然没有人去注意,所有的视线,都集中那块活板上。

那块活极约有三尺宽、五尺长,正中装着活槽,前端只能上掀,后端只能下坠——放平了严丝合缝,不仔细看不会觉察;如果在后端一掀,前端翘起,便成了个出入口。何三婶婆刚才不知就里,一个身子都在活板后一半上,自然翻落地道之中。

撬去活极,扶起何三妹婆,池大老爷亲自俯身察看,只见那地道深有八尺,出口之处,砌着台阶;两壁和地底都用油灰筑实,光滑异常,可想而知,经常有人进出。

“叫他们的人来看!”

孙秀才和林福被唤了进来,一望之下,孙秀才的舌头一伸,眼中好奇多于惊恐。林福却是紧闭着嘴,也紧握着手,仿佛不是这么使劲撑持,就会站立不住。

“林家的抱告,”池大老爷问道:“这条地道通到哪里?”

“回大老爷的话,小人不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

林福不作声,脸上却是极显然的悔恨的表情;可以想象得到,他悔恨的是错过了一个解释的机会,如今只有请他的主母或者小姐来应讯了。

池大老爷却还不愿与林家母女打交道,向刑房书办说道:“派两个人下去,看着通到哪里?地道中藏着什么?”

由于这里在洞房花烛之夜,便有新郎发狂投河的怪事,难免使人疑心是不是有鬼作祟?如今望着黑黝黝的地道,自己吓自己,便觉背脊发冷,汗毛站班;奉派的两名差役,面面相觑,有迟疑却步的模样了。

“大老爷在这里,”刑房书办喝道:“怕什么?”

县令虽只七品,却是正印官,百邪不侵。那两名差役由这句话上壮了胆,大白日里点起两盏灯笼,拾级而下;一路照着,步步留心,往此走到尽头,也是五级台阶;走上两级,举手便与地面相齐,其中身高的一个将灯笼往后领口一插,举起双手往上一托,谁知文风不动;再使上一把劲,依旧枉然。

“喂,喂!”此人大声喊着,将顶上那块木板拍得“蓬蓬”地响;听得出口上面不曾有什么箱宠之类的重物压住。

“下来吧!”另一个说:“不必自费功夫,必是让人封住了。”

“说得有理。走吧!”

“慢来,还得看看。”

要看的是台阶,视灰尘多寡,判断封闭了多少日子?拿灯笼一照,只见光滑如入口;可见得封闭不久,说不定就是片刻之前的事。

转回来复命,池大老爷想想不算意外,邵定侯得到消息,自然严拒不纳。不过这一来,自己的一片好心就要落空了。

他原来还算是体恤林家母女的想法,只等差役循地道找着出口,发觉是邵家,一切便着落在邵定侯身上,眼前就不须林家母女再抛头露面,然而此刻却说不得了,仍然只有在林家这方面追。

“书办!”池大老爷问道,“这地道出口不知是哪一家;情形不明,你看怎么办?”

“老爷,”小福低声插嘴,“为啥不拿罗盘来定一定方向?再查问四邻,不是都弄清楚了。”

“说得有理!”池大老爷看着林福说,“我看你还是老实说的好。查究出来,你是知情的,罪加一等,你要小心。”

这个能够解释的机会不可再错过,“回大老爷的话,小人仿佛听人说过——”

他所解释的,邵定侯所以要挖这条地道的原因,与王木匠所说,一般无二。这个原因,任凭他说得天花乱坠,池大老爷只当秋风过耳;所要的就是有人咬出邵定侯。于是一面发火签传提邵定侯到案,一面打道回衙。

此时整条街上像看迎神赛会一般,几乎家家都在大门外打听消息,谈论林家的新闻。不过池大老爷的导子经过,自动让出一条路来;这就是百姓爱戴的明证,池大老爷自然觉得欣慰。

等他回到衙门,传提邵定候的差役,接着也就到了;说是邵定侯到杭州探亲去了。

“探亲?”池大老爷急急问道:“什么时候到杭州去的?”

“他家说是去了两三天了。其实今天上午方走。”差役答说,“只怕到杭州探亲的话也靠不住,是得知风声不好,躲了起来了。”

这差役说话很实在。然而池大老爷也不免怀疑,是他们得贿纵放;只是事无佐证,无可奈何。静下来想一想,心里万分懊恼;恼的却不知是谁?是恼自己做事欠老到呢;还是恼的朱莲甫之流,无端干扰,以致泄漏风声。总而言之,世间事事说来容易做来难;处处要防到,刻刻要用心,稍为疏忽,就会搞得进退两难,动弹不得。

就拿这桩案子来讲,明摆着那邵定侯主谋的嫌疑,比什么人都重;将林家母女抓了来问,自然可以,但多半问不出究竟。即或实供,亦必都推在邵定侯身上。此人不到案,一切无从办起。其实,这些情形,亦是预先想象得到的,偏偏就没有想到主犯会畏罪潜逃;不然,无论如何可以先作防范。说到头来,还是自己的顾虑不够周密。

如今该怎么办呢?这桩案子办得不上不下,会让刑名师爷所笑。转念到此,很不服气,恨不得立刻将邵定侯抓到手,切切实实地问个明白。

只为一股气平伏不下来,他顾不得其他公事,将刑房书办找了来,吩咐两件事,第一件,务必查出邵定侯的下落,缉捕到案;第二件,即刻传讯林家母女。

“回大老爷的话,”刑房书办迟疑地说,“请大老爷细细思量。传讯邵定侯,自然应该;‘缉捕’两个字,只怕用不上。”

“怎么呢?”池大老爷甚为诧异,“何以用不上,难道我还不能抓他吗?”

“大老爷自然能抓,只怕抓来了放不掉。”刑房书办慢吞吞答道:“掘地道不犯法——”

“什么不犯法?”池大老爷抢着打断,声音粗暴,“像这种情形,非奸即盗!”

刑房书办却依旧慢条斯理地:“盗要贼。奸更难说。律无‘指奸’的明文。”

“什么?莫非要眼见他们睡在一床,才算奸情。”

“就算他们睡在一床,大老爷也不能去捉奸。”这阴恻恻的挺撞,将池大老爷气得肺部都要炸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好半天才能开口说话。

“你的态度奇怪啊!是不帮我,帮被告的口气。什么道理?”

“大老爷冤枉人了!书办正是帮大老爷;为大老爷的前程着想。现在案子总算比以前不同了,一步一步往里紧,功夫到了,自然水落石出,太心急了,自己脚步站不稳,有理变成无理,大老爷倒想想看,啥犯着?”

话是说得有理,态度却大有可疑;池大老爷是何等作人,知道其中起了变化——他的猜测不错;就这个把时辰之间,邵定侯已派人跟刑房书办接上了头,许以重酬,希望能将案子化大为小,化小为无;刑房书办与三班捕快的头脑,商定了宗旨,决意设法将案子压下来再说。

他要压,无奈池大老爷不肯;缉捕邵定侯固然要下面出力,如果阳奉阴违,一时无奈其何,但传讯林家母女,却是即时可办的事;为了一口气不出,下令传唤,限时到案。同时关照:案情重大,必须本人应讯,不得由抱告代为过堂。

刑房书办不敢公然抗命,依言传唤。但因受了邵定侯的好处,对林家母女格外照应;好言安慰,又教了许多话。林采春不肯应讯,也就马马虎虎放过一边了。

据差役禀报,林采春因病不能到案。池大老爷明知其中又有花样,只以其母到案,其女亦可不问,所以点点头不说什么,只传林太太上堂。

“你家有地道,你知道吧?”

“知道。”

“这地道是怎么回事?”池大老爷拍案喝道:“你要从实招来。”

“大老爷,掘地道不犯法。原以邵家是近邻;人家有难处,不能不帮忙——”接下来,林太太将掘地道的原因又说了一遍;自然与王木匠及林福所说,毫无二致。

“这种事闻所未闻。就算它是真的,本县问你,出口为何安在你女儿房里?”

“为的是比较隐秘,不容易教人知道。”

“好个隐秘,好个不容易教人知道!”池大老爷冷笑一声,“本县再问你,邵定侯从掘成地道以后,到你家来躲过没有?”

“来过一次。”

“什么时候?”

“是去年。”林太太说:“有一年多了。”

“这就是说,地道一年多未曾用过。何以里面干干净净,没有灰尘?”

“这——”林太太提高了声音答说,“这就不知道了。”

“你自然不知道;只怕你女儿倒知道。”

此言一出,堂下观审的百姓中,有忍俊不禁,笑出声来的,差役要弹压,池大老爷却认为有助于自己问案,喝阻不许。

林太太又气又急;当堂掉泪,哭出声来。这下案子问不下去了;池大老爷没法,只好退堂。林太太虽未被收押,却须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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