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1976-第6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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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惊叹未去,他便开始对薛向着恼了。
细说来,汪明慎眼下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安退休,给轰轰烈烈的一辈子划上个完美的句号。
届时,身前美名,身后哀荣毕备,那他就真没什么遗憾了。
而他深知如今的明珠正处在大变革时代,每天都有新的事物诞生,每天都有新的矛盾爆发,处在这么个繁华膏腴之地,万国频往之所,汪明慎太知道要平安无事有多难呢。
所以,他才会一直对青帮视而不见,因为青帮虽然作恶多端。但却维系了官面上维系不到的地下势力的平和,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维系了明珠的稳定。
直到前天晚上明珠国际饭店的事情发生,汪明慎才明白养虎为患,终会噬人,这才动了剪灭青帮的心思。
哪知道不等他动作,薛向先动手了,直闹腾得举市皆惊,亏得他汪某人给段钢下了死令。才从军方手中将案件经办权拿了回来,并控制了影响。
要不然青帮之事大白天下,他汪某人晚节不保不说,一世英名尽付诸流水,这才是最紧要的。
是以。汪明慎对薛向的观感实在说不上好。
在他眼里,如今的薛向就是个稍有头脑,极有手腕,却不知轻重的官混子。
不过,尽管印象不佳,汪明慎何等人物,又怎会在人家亲自登门之时。表露出来。
“噢,是薛向吧?有什么事儿么?”
说话儿,汪明慎轻轻挥开了汪紫衣和袁克利的包夹,缓步朝薛向行来。
寻常人家来客。怎么着也会说句欢迎,汪明慎直问有什么事儿,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好在薛向早做好了打攻坚战的准备,这种级数的碰壁。他自不会放在心上。
他远远朝汪明慎伸出手去,笑道:“今天下午。和辽东省的李铁山伯伯通话,听他讲我党我军的光辉往事,陡然提到汪书记您,李伯伯深憾鲁东一别,和您三十多年没有再逢,这不,听说我在明珠,要我给您带个好呢!”
“李铁山?”
汪明慎咀嚼着这个名字,思绪如潮飞逝,越过三十多年,陡然从记忆深处,找出一个威严的面孔。
“噢,是老书记啊,也怪我这些年都忙于工作,没跟老书记联系……”
其实,官儿当到这个份儿上,年纪到了这个程度,汪明慎也算是党内元老了,便是薛安远的面子,他也可以不卖,可组织的传承、官场上的规矩,却是不能不守。
李铁山若只是他汪某人漫长官宦生涯中的一名擦肩而过的领导,他不卖面子也就罢了。
毕竟官儿当到汪明慎这程度,可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了足足十多级,每一级都有无数领导,即便他这把年纪,曾经做过他领导的也走得差不多了,可存活的老头子们,依旧是个庞大群体,他要恭敬也恭敬不过来不是。
再说还有不少曾经的上级,论官职,早被他汪某人远远地甩开了,他就是想恭敬,别人也未必敢受。
可李铁山不一样,汪明慎可是清楚记得一九四九年八月二十六日,也就是建国前夕,他在鲁东的财政厅任副厅长的时候,省财政厅押运到地方的现金,被圣佛山上还未被彻底肃清的土匪给劫了。
恰好,那次是他汪某人带队押运,现金劫走了,人却没伤着,这下问题来了。
在讲究对敌拼死抗争的军队系统,这就等于临阵投降,那可是了不得的事儿。
毕竟要是钱丢了,你这负责押运的也受伤了,大伙儿不说什么,可你这全须全尾的回来,钱却没了,那就是不敢硬碰硬,怂货,软蛋。
这在建国前夕,解放军士气正高的当口,可是不能容忍的。
当时,一回来,汪明慎就被关押了起来,最后,省委召开会议要严惩,还是李铁山认为缓议,最后,他带部队剿平了圣佛山的匪徒,经审讯证明,原来并非汪明慎一伙儿没敢反抗,而确实如汪明慎等人自白时说得那样,这帮匪徒故意只打人后颈,将人弄晕。
而这帮匪徒的用意,并非放汪明慎等人活路,竟是专门根据我党我军的传统设的计谋,纯是借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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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论战汪明慎
就这么着,汪明慎才又得了活路。
虽然,当时李铁山在常委会上的否决意见,以及稍后的带队剿灭土匪,都非是专为汪明慎而为。
可汪明慎这押运领导的人情和好处,确实受得最足。
李铁山的这个人情,可以说不单挽救了他的生命,还挽救了他的政治生命。
是以,这个情,不管李铁山记不记,可他汪明慎得念。
因此,这会儿听薛向提到李铁山,汪明慎就算论如今的党内地位,早超过了已经闲置多年的李铁山,但一声“老书记”还得叫出口来。
这就是传承,这就是规矩,这也是维持一个体系正常运转的虽未明文规定、却是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见汪明慎脸色缓和,薛向心下松了口气,暗道,李铁山终究没有空口白话,自己这层护甲却是批上了身,嘴上却道:“李伯伯身体还好,每顿还能喝半斤酒呢,他血火冲杀了一辈子,能在家乡安享晚年,自是极好的!”
“坐坐……”
汪明慎招呼薛向坐下,便又详细问了李铁山的近况,言语中又自责了几句没怎么去探视老书记。
没办法,不管汪明慎这些话是否发自肺腑,但当下,这姿态必须表现出来,要不然事后,薛向和李铁山谈及今日拜访,若是他汪某人冷言冷语,传出去,那可就难听了。
是以,此刻,他虽不喜薛向,却还得做谆谆长者状,笑脸相迎。
却说。汪明慎和薛向陡然演了这么一出,众人都惊呆了。
汪明慎何等身份,那可是明珠市委书记,放诸全国,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袁克利等人虽是至亲。却也知道汪明慎的身份该有多了不起,他们这些人虽然在汪明慎面前得宠,可终究是被作了小孩那般宠溺。
他们何曾见过汪明慎以如此正式地、官方的方式,对待薛向这么一位年轻人。
这边,薛向和汪明慎就李铁山往事谈笑风生,有来有往。
那厢的袁克利、汪紫衣等人简直瞧呆了。皆瞪大了眼睛,凝在薛向身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人聊了约莫二十来分钟,话题渐渐从李铁山身上拔了下来,落到了政事上了。
起头的自然是汪明慎,这种级别严重不对称的会谈。薛向能拿到谈话的主动权,那才怪了呢。
“……薛向啊,我在内参上,看到了你上次在务虚会上的发言,你言语间,似乎对国有企业很不满呀,你能跟我说说。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么?”
汪明慎可是老干部极少的高级知识份子出身,乃是正经的二三十年代交通大学毕业生,理论素养极高,他既然怀疑薛向务虚会上的发言是邀他人之功,这会儿却又因为李铁山的关系,不得不对这小子笑脸相迎,心有不谐,自然想为难为难薛向。
薛向却是不曾多想,据实以告,道:“汪书记。我不是对国有企业不满,而是对咱们的国企这种普遍自甘堕落,裹足不前,毫无开拓进取,奋发向上的精神状态。心有不满!”
薛向语出惊人,这年月,虽然中央隐隐有彻底改革国企的呼声传出,可真正的改革重点,却是集中在对物价的调控争议上。
倒也不是中央诸位英明睿智的大佬,看不见国企的弊端,而是国企牵扯的利益已经不能用巨大来形容了,而是层层叠叠,几乎缠绕了这个国家的全部。
是以,即便在中央,此刻,也绝无一人敢将国企批驳得一无是处。
因此,这会儿薛向的尖锐,才显得刺耳,亦让人震惊。
汪明慎轻轻磕了磕茶盖儿,“言过其实了吧,国企存在了数十年,按你的说法,岂非只有过而无有功?”
方才薛向的这番发言,又让汪明慎将心中对薛向的评价,调低了几级。
在他看来,薛向这番话,正是应了他先前给薛向的“行事冲动官混子”的评语,当然,此刻,还得加上个“好大言惊世”的标签。
薛向道:“汪书记当面,我焉敢如是说?不管如何,这几十年来,咱们的国企,也为咱们的国民经济生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我又怎敢只念过不记功?再者,我批评的是咱们现在的国企生存状态,而非过去的经营模式,因为时代在变化,事物内部的矛盾也在不断变换,曾经适应时代、适应企业发展的模式、经验,到了如今,也有可能成了累赘、包袱。”
“不说别的,咱们就拿那条咱们绝大多数国企都实行的另类封建世袭制的“父子子继,兄终弟及”来说,这不就是天大的弊端么?假若老父是厂子里高级技工,而儿子只是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傻小子,可这个家庭生怕儿子将来顶不上老子的班,身为高级技工的父亲几乎一定会早退几年,舍弃更高薪级的退休金,而也要让自己儿子顶上自己的班儿,而我们的工厂通常都是极讲人情的,这么一来,工厂某些人的人情做足了,厂子里少了一名能创造高额利润的技工精英,却多了名混日子、吃白食的小子,您说说长此以往,国企的效益怎么维持。“
“而我说的这个现象,想必汪书记您也多有了解,就这个现象,在咱们共和国所有的国有企业,都广泛存在,除此以外,像什么生产靠哄,销售靠政府,资源调配靠人情,厂子黄了靠救济,如此下去,怎么得了?汪书记,咱们的国企黄了,还有政府收拾烂摊子,可这收拾烂摊子的花费,可是一个子儿一个子儿,从农民手中挤出来的,这些年,就苦了咱们农民兄弟,而咱们农民兄弟的无私奉献,不就指望国企强了,咱国家也强了,好能反哺他们。”
“如今,国企普遍呈现这种状态,您说咱们拿什么反哺十亿农民???”
薛向前世是孤儿,虽未做过农民,却始终对农民怀有最深沉的感情,这点从他主政靠山屯、萧山便可看出,他施政也总是从农民的角度出发,最先为百姓考量。
此刻,他论述国企危机,最终又回到反哺农民的立场上来,便是他这种情怀的根本体现。
却说薛向言罢,满场久久无声。
袁克利、汪紫衣早在薛向叫出“汪书记”那刻,已经开始揣测他的身份,初始听他道出个什么“李铁山伯伯”,汪明慎面色大变,众人皆以为此人是汪明慎曾经的某位叫李铁山的老领导的后人。
可这会儿,又见薛向正襟危坐,同他们眼中高不可攀的超级大人物汪明慎坐而论道,这帮人的眼珠子都要惊爆了。
更不提,薛向的剖析,深入浅出,有理有据,就是从不曾在工厂干过的他们,也知道若是国企普遍皆如薛向所言这般,那真是离死不远,不改革不行了。
尤其是,听到薛向论述完农民悲苦的沉重一叹,不仅是汪紫衣等人心中一颤,便是汪明慎已经耷拉下来的眼皮,也忍不住一跳。
薛向这一叹,是由心而发,还是作伪,以汪明慎的城府和眼力,一眼可辨。
霎时间,汪明慎对薛向的印象虽不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观感却是好了不少。
没办法,这个年代的老干部,几乎都经历过那段最苦难的年代,对农民对土地的感情也最深,汪明慎虽是书香门第出身,可在窑洞岁月,也侍弄过田地,深知种田不易,更知道国家的政策,为了使得工业大发展,对农业和农民的帮扶不够不说,还压了不少担子。
是以,此刻,薛向这沉重一叹,让他感同身受。
不过,感叹归感叹,对汪明慎这种学者型干部来说,感情分并不能左右论战成败结果,只见他伸手抬了抬,作了个请薛向喝茶的手势,便又道:“你说的这些问题,或许都存在,也着实不小,但我不认为,这能作为否定国企存在的根本依据,因为你说的这些问题,都是能通过技术性层面的改革来解决的,并不如你在文章中说到的,需要通过改变所有制形式,来引入什么竞争机制,这样搞是要天下大乱的,咱们国家是工人阶级领导,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社会主义国家,其国家形式,就主要体现在生产资料归属上,你这里要从根子上否决社会主义制度么?”
薛向还真没仔细研究过汪明慎的履历,只凭习惯性认识,认为这也是个泥腿子出身的老革ming、老前辈,此刻,听他反击犀利,切入点精准,立时,就知道自己此前的认识出现了重大偏差。
但听薛向道:“汪书记,首先,我要纠正您的是,我从没有否定国企存在的必要性;其次,转变所有制形式,也并不意味着从根本上否定生产资料归属,在我看来,所有制的重点应该体现在控制力上,而不应该以多寡而论,在所有制上,我们国家继续控制了石油、粮食等这些主宰经济命脉的产业,放开其他行业,引入私营,引入竞争,既搞活了经济,也动摇不了我们的政权,更改变不了我们国家的社会主义本质,这岂非两全其美,况且,我始终认为其他所有制形式也是我们全民所有制的一个极重要的补充,就如同咱们的联产承包责任制一般,虽然转变了经营模式……”。
第一百九十章你当什么官儿
“……最后,咱们共和国如今已经打开了国门,即便我们自己不引入私营,但竞争也随之而来,国外企业的竞争,可非咱们的个体户可比,那是真正的嗜血老狼,咱们的国企如今就是体型庞大的肥猪,让猪和狼竞争,不做改变,不做调整,不做准备,这结果,自不待言,这一点在咱们明珠,可谓是反应最为明显,就拿鼎鼎大名的明珠电视机厂来说吧,国门没打开前……”
薛向这番论述,时间颇长,足足讲了二十多分钟,不仅有理论支撑,更有详实论据,最难得的是薛向魂穿后世,作为党史办老板凳的他自也无聊接触过关于国企问题的研究刊物,此时,他不单预见性的指出了未来国企若不及时改革、调整的下场,同时也开出了几贴行之有效的药方。
近半个小时的话说完,汪紫衣等人早已齐齐石化,各自扶着沙发靠背愣在当场,而汪明慎一张老脸,先是愤怒,后是怀疑,再到此时的沉思。
薛向也不打扰汪明慎,他捧了茶杯,边轻轻喝水,边又觉得好笑,他明明是来此地替铁进跑官儿的。
结果,先是因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