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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梦断得克萨斯-第4部分

小说: 梦断得克萨斯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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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薄命。”姥姥叹着气说。  
嘉雯还不到一岁的时候,父亲舒墨扬就抱着她坐着牛车去了他劳动改造的农场,一个名叫“峻岭”的小山村,把她寄养到一位农民的家里。峻岭只有几十户人家,村民们世代以种田为主。在上世纪六十年代那里还没有电灯,又缺少清水,自然条件十分艰苦。他的养父、养母只能用玉米和小米粥喂养她。  
在一个夏日,当她穿着姥姥给她做的白地儿印有粉红喇叭花图案的衣裤,在杨树下学走路,坐在地头休息的舒墨扬和其他十几个“臭老九”们都注视她的一举一动,注视她是怎样在那个混乱的世界、艰辛的年代里勇敢而仓促地迈出了她生命中的第一步。他们叫她“劳改之花”,因为她是他们灰黯的生活中的色彩、美丽和希望。  
后来她为什么站在了众多的大人中间?那是万人集会吧?那个站在高台上的人是谁?那是父亲!  
为什么那个穿绿色制服的男人给父亲戴上了手铐?说他是“现行反革命”?说他书写反革命书信,替邓小平翻案?父亲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押向囚车,他在临上车的那一瞬回头在人群中寻找她,可她小小的脸庞被人群遮住了。  
她拼命想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大人,冲到囚车旁边,和父亲说一句话,但是千百个人在她面前形成了一堵移动的墙,一道厚实、高不可攀的墙,让她无力冲破。人群开始激动、攒动,一次次发出不可思议的震天叫喊。她的耳膜几乎被撕裂。她叫嚷着,喉咙嘶哑,小手不停地试图在“墙上”挖出一道缝隙。她被推倒在地,千百双草绿色的胶鞋从她瘦小的身体上迈过去、迈过去……    
梦断得克萨斯4(2)    
人群散尽之后,在空旷的广场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头发凌乱,脸上被抓出了几道血印,鞋子也跑丢了一只……  
后来她和母亲去探监。她们顺着监狱的高墙走了很久,才到了监狱门口。监狱的墙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铁丝网,还插了许多尖尖的碎玻璃。  
监狱里面是什么样的呢?她很想问问母亲。  
她和母亲被看守拒之门外,因为政治犯是不可以被探视的。她们又顺着监狱的高墙走了很久,回到了公共汽车站。  
“我听别人说,我爸爸会被判刑,是真的吗?”她问母亲。  
“我不知道。不要去听别人说什么。”  
“我爸爸在监狱里日子一定很难熬吧。”  
“一定的。世界上没有比监狱更可怕的地方了。”  
“我要是被关进了监狱,我肯定会每天哭个没完。”  
“胡说什么,小孩子怎么会被关进监狱呢?”  
“即使我长大了,我也要小心,不要被人关进了监狱去。”  
“你不会的,你是这么懂事的孩子,长大了也不会惹是生非的。”  
“妈,我会一直一直都很懂事。”  
她怎么开始奔跑了?路边卖烤红薯的小摊,戴着黑色绒线帽的修鞋老人,还有街头矮矮的挂着棉布门帘的小商店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赤着脚在积雪的马路上奔跑,身后有很多同龄的孩子在追赶,他们手里拿着木棒、钢鞭和铁铲。  
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和一条单薄的长裤,她的全身很快就被冷风穿透了。  
追赶她的孩子们越来越逼近,他们把雪团打到她的身上、脸上、脖子里。雪团在她背后很快化成了水,顺着她的脊背流下来,又结成了冰。  
她摔倒在马路中间冷硬的冰凌上。马车从她身边辘辘碾过,一串串自行车圈在她眼前掠过。她终于被孩子们团团围住,其中一个粗壮的男孩向她举起了手中的铁铲……  
是谁在亲吻她?他的嘴唇冰冷,双手如钳。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挣脱了他,撕裂了层层衣衫。  
“你是谁?”她问。  
“我——是——死——亡。”他一字一顿,脸上毫无表情。  
她心一悚,霎时从他的脸上她却看清了生命的容颜。花儿无声地绽放,秋月前所未有地圆满,甚至连风掠发梢、细雨沾唇都写满了留恋。  
她哭泣了起来。  
鸟儿似乎在远方呼唤,海洋也在远方呼唤;春还会煦暖,夏还会明灿,她不可以从此永远许身于黑暗。  
终于她在空无一物的苍茫的地球边缘坐下来,和死亡谈判。  
“你已一无所有何必空留躯壳在人间?我的世界才是你的归宿。”死亡的声音冰冷如刃。  
“我还有斩不断的尘缘。”  
死亡狞笑:“十个女人中有九个这样说。”  
“也许有的女人还要求豪宅、名车,我只向往简单的生活。再给我一段时间,我还想体验人间的情感。”  
“我可以放过你,但你必须明白,从此荣华与你无缘。”  
“我没有了虚荣,也就没有了锁链。”  
“你的生命将在缺憾中完整,在完整中缺憾。”  
“完整只是过程,缺憾才是永远。”  
“你要记住,你和我只是暂说再见,没有人可以逃离我的世界。下一次当我把你带走的时候,我希望你对尘世能做到无悔无怨。”死亡用冰冷的手掌拍了一下她的额头,把她遣回了人间。  
她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浑身依然是彻骨的冰寒……  
她慢慢地打量着自杀监视室里的每一面墙壁,似乎要解读出其中隐藏的秘密。  
监狱对于她是完全陌生的世界。以前她每次在电视里看到有关监狱的镜头,她都会立刻转换频道,因为她不愿意看到罪恶与丑陋。现在她没有选择了,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已置身于罪恶与丑陋之间。她必须正视现实,出演她从未梦想过的囚犯的角色。  
她想起以前在一本书上读过,在美国如果一个人有自杀倾向,就应该受到惩罚。她责怪自己这么迟才想到这点,让阿瑞也受到牵连。她原以为她可以博得外表斯文的女看守萨莉的同情,从而得到好一点的待遇,岂不知却落入萨莉的陷阱。  
萨莉给她上了她到美国之后最深刻的一课,那就是:“如果你不懂得游戏规则,就不要轻易游戏!”  
尽管此时她的身体和精神与死亡如此贴近,但她找不到自杀的办法,即使找到了,她真的会选择自杀吗?人生中最令人难以承受的伤痛之一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怎么忍心把这种伤痛强加给她的父母?还有阿瑞,如果没有了她,他还有勇气面对自杀监视室里冷酷的四壁,忍受刺骨的孤独吗?  
当精神变成一堆灰烬,在灰烬中总还会留下几点爱的火星,而这几点火星就足以将她的整个生命重新点燃。  
她知道面对监视器的镜头,此刻的她像一个悲哀的白衣小丑。她擦干了残留在脸上的泪。在监狱里眼泪并不会引人同情,反而遭人耻笑。任何的自怜和精神上的逃避都无济于事。脆弱似乎从她的身上慢慢消失,意志又恢复了它本身的力量。  
她已别无选择。不是噩梦摧毁她,就是她打碎这场噩梦。    
梦断得克萨斯4(3)    
不管她所陷入的是怎样的暗不见底的深渊,她发誓要清清白白地走出这间自杀监狱室,走出这座监狱。    
梦断得克萨斯5(1)    
第二天早晨,萨莉以记录嘉雯和阿瑞的精神状况的医生有事请假为理由,拒绝了他们的转换牢房的要求。到了第三天的上午十一点,嘉雯和阿瑞分别在自杀监视室里熬过了四十个小时之后,终于被带了出来。  
全副武装的迈伦给嘉雯和阿瑞戴上手铐和脚镣,还把手铐连在了他们腰间的铁链上。迈伦把给嘉雯戴的脚镣扣到最紧的一环,脚镣还是松松地挂在她裸露的脚踝上。  
“不必担心啦,我不会跑掉的,”嘉雯冷冷地说,“即便你给我一个机会,我都不会跑掉。如果我企图逃跑,我岂不是由无辜变成了有罪?”  
“嘉雯,你没事吧?”阿瑞轻声问嘉雯。  
“下过了一回地狱了。”嘉雯说。  
“你们两个主犯之间不可以交流案情。”迈伦立刻制止他们。  
“我并没有和他交流案情,”嘉雯有些恼怒了,“我们无需交流,我们只要在法庭上陈述事实就足够了。”  
随后迈伦又给老关、墨西哥人侯赛、查罗斯戴上手铐,准备把他们作为人证和嘉雯、阿瑞一起押送到设在克里斯蒂的南德州高级法院受审。与此同时,迈伦的两个同事将把阿祥和李威押送到太阳城的监狱,开始对他们的审讯过程。  
临出门时,嘉雯看见那个肥胖的酗酒吸毒的女人已换上了囚服,面无表情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被押上法庭。  
在躁狂和挣扎之后,无论吸毒女人,还是自己,都恢复了平静,嘉雯想,也许吸毒女人的平静是酒劲、毒劲退去之后的麻木,而自己的却是经历过内心风暴的理性克制。  
囚车穿越德克萨斯南部枯黄的旷野,渐渐地靠近了风景旖旎的海岸。嘉雯贪婪地流览着碧蓝的海,奶酪色的沙滩,还有海边随风摇曳、风情万状的椰子树,似乎要把这道风景深深地镌刻在心底。  
当她失去领略自然美丽的自由,才发现这种美丽如此令人心动。这一天原本是她计划和阿瑞到海边度假的日子。而此刻,她和他却双双戴着手铐脚镣坐在囚车里,陷入了悲哀而绵长的沉默。  
她只有感慨美国的红尘中充满了戏与梦。对人生再周密的计划,再精心的安排,都抵不过红尘的一场戏弄。  
囚车在坐落于海滨上的南德州高级法院的车库里停了下来。从法院的边门到法庭要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嘉雯拖着沉重的脚镣,每走一步,脚踝就被割痛一次。她很想停下来,抚摸自己的伤痛,但在她背后,全副武装的法警正严密地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那是漫长的一条路。她还未走完一半,两只脚踝都已被刚硬的镣铐磕碰出两道深深的血印,钻心地痛。  
这条路,是不是就像我的人生路?她在心里问自己,还未到半途,我便已经伤痕累累……  
经过一系列繁琐的搜身、登记、拍照、印指纹,她和阿瑞等人被押进了法庭,坐到了被告席上。四五个法警在宽大的法庭里踱来踱去,警觉地注视着每一个被告。她似乎坐在沙漠中的一株仙人掌上,浑身被刺痛,喉咙干渴。  
整座法庭,甚至整个克里斯蒂,整个德克萨斯,在她的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似乎正慢慢沉入沙土。  
她到哪里可以寻到一杯清冽的水?  
大约一刻钟之后,从法庭隔壁的办公室里传出暂短的铃声,一名法警高喊一声:“全体起立。”  
法庭里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一位五十几岁,一头银发,戴一副黑边眼镜的女法官走了出来。女法官名叫米歇尔·皮特森。她宣读了维卡检察院的检察官马丁·汉克斯对嘉雯和阿瑞的起诉,如果他们的“窝藏和运送非法移民”的罪名成立,他们最高有可能被判十五年徒刑。  
十五年!仿佛有人在嘉雯的脑后猛敲了一闷棍,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抱紧了自己的头。脚下的大地在摇晃,天花板即将坍塌。她怎么可能在监狱里熬过十五年?她在监狱待了三天,就已经憔悴不堪。如果在十五年之内她不能幸存,她大概只有求人把自己的骨灰送回故乡了。  
米歇尔法官宣布下星期二再次开庭,到时候她将决定是否允许嘉雯和阿瑞被保释。由于阿瑞表示他在自己的银行账号上并无存款,法官将为他指派免费的政府律师。  
“舒女士,你的银行账号上有存款吗?”米歇尔问。  
“大概有三千吧。”  
“那么你希望法庭为你指派律师吗?”  
嘉雯犹豫了。迈伦前一天已经对她说过,南德州高级法院的律师有些很糟糕,可她又没有把握在四天之内给自己找到一个出色的律师,姑且先让法庭指派一个,聊胜于无。  
“是的,法官。”嘉雯说。  
“那好,我就为你指派政府律师,但你银行账号上的存款将用来支付政府律师的费用。”米歇尔最后说。  
散庭之后,嘉雯、阿瑞、老关、查罗斯、侯赛被全副武装的警察押进了克里斯蒂城外的辛顿监狱。  
辛顿监狱大约已有七八十年的历史,比维卡监狱更为窄小昏暗。这里的看守大多来自小镇辛顿,似乎比维卡监狱的看守朴实而友好得多。给他们登记注册的是一个年长的名叫乔瑟夫的看守。他留着花白胡子,脖子上挂着一个银质的十字架。    
梦断得克萨斯5(2)    
“维卡监狱写的医疗报告上说你和夏晨瑞有自杀倾向,我必须把你们关到自杀监视室去。”乔瑟夫说。  
“我们并不想自杀,请不要把我们放到自杀监视室去。”嘉雯恳求乔瑟夫。  
“我必须照章办事,再说我也是对你们负责。”  
“那请你不要把夏晨瑞关到自杀监视室里,他从未想到过自杀。在维卡监狱是我替他做的翻译,我原以为自杀监视室会像病房一样温暖,就代他要求到自杀监视室里去。”  
乔瑟夫犹豫了一下说,“那好吧,我把他放到普通的牢房里,但你必须进自杀监视室。”  
她无力再争辩。从被捕的那天夜里到现在,她几乎三天三夜没有睡过,偶尔睡一会儿,也是被噩梦缠身。现在即使是被关进真正的老虎笼,她也会倒头大睡的。她终于说,“没有问题,只要你给我一条毛毯。”  
“我会给你的,而且我希望你能睡个好觉,你的脸色太不好了。虽然你是在监狱里,你也要爱惜自己。你记住,这不是世界的末日。”乔瑟夫的声调十分温和。  
“我对自己发过誓了,我健康的、清白的进来,就要健康的、清白的离开。”  
她走进自杀监视室,意外地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张窄窄的单人床。她一头栽倒在床上,用毛毯裹紧自己的身体,很快便坠入了黑沉沉的睡谷。  
她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乔瑟夫和一个黑人女看守打开了牢房门上的一个小小窗口,给她递进来一个汉堡、一杯颜色腥红的饮料。  
“你们这里没有水果吗?”她的嘴唇早已干裂,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  
黑人女看守立刻扯着嗓门叫道:“你把眼睛睁大一点,你以为你在什么地方?假日饭店吗?”  
是的,这是监狱,而不是假日饭店,嘉雯暗暗提醒自己,这是她无法扭转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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