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长城-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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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勇们紧张地端平枪对准百姓,护住几位勘界官员。百姓们却中了邪似的,越走越近。蔡希邠看着百姓们手里捧着的香炉,心里明白大半。
他拨开兵勇们的枪,平静地说:“我是太平思顺道蔡道员,你们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百姓们齐刷刷跪下一片:“蔡大人,祖宗神灵作证,我们世世代代都是天朝赤子,你要为我们做主呀!”“朝廷为什么不要我们了呢?老天爷,你开开眼啊!”……
几位老头老妪痛哭失声,引得男男女女们全都仰天嚎啕起来。几位老太婆跪向西威仪,抱住他的腿苦苦哀求:“洋大人,我们祖祖辈辈都是中国人,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蔡希邠也动了感情,哽咽无语,该争的他已经据理力争,可是西威仪一味狡赖,他已经无计可施。西威仪无法挣脱,又不敢动粗,求助地望着黄云高。
黄云高看出来人都是惟恐金龙峒被划出中国版图的边境顺民,暗示兵勇们收起枪械,局外人般站一旁看热闹,只要百姓们别太出格就行。
西威仪又转向蔡希邠,他也被几位老人妇女抱住大腿苦苦哀告,自顾尚且不暇。
西威仪见民心如此,只得用法语同其他几位商量几句,然后说:“蔡大人,按照两国协议,实地会勘时无争议者可由双方代表现场确定,有争议者据实上报由内核定。我主张七隘三村地界可用红、黑两线分别注明,黑线为多年以来沿用的旧界,红线为贵方本次提出的新界,两界均绘入图中,请贵国总理衙门与法国驻京公使在京商定。”
争议地界由内核定是邓承修和狄龙议定的游戏规则,蔡希邠点头道:“就按西大人说的办吧。好了,大家都听到了,这事我们说了不算,要报到朝廷定夺。大家都回去吧。”
百姓们都不说话,一个个红着眼圈默默跪着。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啊!蔡希邠忽然害怕起来:左眼跳福右眼跳祸,今天出门时右眼皮总在跳,莫不是要出事?与西威仪商量道:“西大人,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西威仪巴不得快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连忙点头,跟在黄云高身后走向山下。
百姓们依然跪在原地。蔡希邠惊异地发现,直到山下,直到几里外的山路旁,都跪着手捧香炉默默无语的边境百姓,有血气方刚的青壮男子,也有背着乳儿的妇女,更有白发苍苍的老叟老妪,金龙峒大大小小几十个村寨的百姓几乎全都来了。百姓们泪眼汪汪地望着他,一路香火,一路凄泣……
“蔡大人……”一位神情憔悴的老头面露愧色跪在路边,怯声叫道。蔡希邠定睛一看,正是那位私自把里板三村作为抵押,典当给越南土司的原安平土司李秉圭,身后跪着他的儿子李丙照。
他打心里看不起这种人,不无厌恶地问:“为了区区二百多银子,连祖宗留下来的土地也当给外人,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事情弄成这种样子,你还有脸见我?”
“草民有罪,草民罪该万死,”因为安平土州已经改土归流,李秉圭不再担任土司官,所以自称草民。他连连磕着响头,苦苦恳求,“只要能够拯救金龙峒的父老乡亲,草民情愿以死谢罪,万望蔡大人为百姓指明一条生路。”
见他诚惶诚恐的落魄相,额头也被石子磕出了血,蔡希邠从心底冒出一丝怜悯:“该做的我都做了,番鬼还是不肯松口。赶快去求苏宫保吧,说不定他救得了你们。”
李秉圭依然机械地伏地磕头,觉得面前许久没有动静,抬起头才发现蔡希邠已经走远。
愤怒的人群渐渐围近,李丙照怯怯地看着父亲,李秉圭依旧木然地跪着,额头上磕出了一大片瘀肿,被石子划破的伤口仍在流血。
“你这个千刀万剐的……”几个老太婆大声嚎啕,七手八脚地撕扯他的衣襟、捶打他的身体,他只是护着头部跪伏在地,任由愤怒的女人们踢打出气。
尽管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李秉圭依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不叠,他知道全龙峒的人都恨死了他,也知道自己万死难逃其咎,如果用自己的性命可以拯救金龙峒,他甚至希望被受他伤害的乡亲们私刑处死。
“阿婆阿婶,别打了,要打打我吧!四叔公、各位阿公阿叔,求求你们了……”李丙照哭着跪求众人,见无济于事,又跪向几位霜发银须的老头。
老头子们见李秉圭瘫倒在地不能动弹,叹着气拉开女人们:“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赶快去找苏宫保吧。”
众人渐渐住手,李丙照背起老父蹒跚地走回家中。
李秉圭让儿子请来几位老人,喘着气说:“我们祖祖辈辈都是天朝黎民,不能让番鬼把几十个村子划走。苏宫保是边境最大的官,要赶快求他想办法,再晚就来不及了。以前的事情我对不起大家,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我儿子还年轻,当时他还没有出生,求求你们,要恨就恨我一个人吧……”
被称为四叔公的老人叹道:“那些女人手太重了,把你打成这样。这事不能全怪你,前些年你已经把地赎回来,番鬼还要无理取闹。实在不行,只有让年轻人来硬的了。”
“还是先去求苏宫保吧,也许他有办法……” 李秉圭皱起眉头捂住肚子,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老泪纵横地说,“四叔公,这件事劳你老人家领个头,我不能同你们一道去了……出了这种事,我没脸见人,只能以死谢罪,人一死,这笔帐就一笔勾销了……刚才我吃了老鼠药。”
众人闻言大惊,眼见他面色晦暗,哪里还来得及救治?束手无策地看着他痛苦地抽搐一阵,然后头一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却说双方勘界官员回到龙州,嘱绘图人员分红黑两线画好争议地区的分界地图,西威仪再生事端,提出按旧界设立界碑。
蔡希邠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落入西威仪精心设下的陷阱:西威仪趁他一时疏忽偷换概念,在分界图上将他所坚持的嘉庆末年金龙峒被越民侵耕前的旧界注为“新界”,法方主张的侵耕后的新界则注为“旧界”,然后提出根据“按旧界设碑”的方案,企图把金龙峒划出大清版图。
蔡希邠忍无可忍,拉下脸皮拍着桌子同西威仪吵了一场。西威仪自知理亏,只得同意金龙峒一段暂不立碑,仍将双方争议上报法国驻京公使和清廷总理衙门在北京议定。
第八十七章 金龙峒风波(2)
“养——心——处。”马盛治凑近洞壁,好不容易才念出新刻在云阁石壁上的篆体字。
苏元春打趣道:“听林师爷说,马统领的书法颇有长进,什么时候来上一两幅,让白玉洞也篷荜生辉一下如何?”
“别听林绍斐瞎吹牛,我那两笔鸡爪扒出来的印子,敢拿到宫保大人面前丢丑?”马盛治谦逊道。
“话不是这样说,字刻在石头上,是留给后代看的,要不然再过几百年,谁还知道你马统领是谁——话归正题吧,这几年你在广西各地平定匪乱,战功卓著,刚接到李瀚章发来的密电,明年正月是慈禧太后六旬庆诞,打算降旨恩赏各省文武大臣,赏格已经内定,你是赏戴双眼花翎……”
马盛治笑问:“宫保大人呢?”
“跟我比?别心里不舒服,”苏元春轻轻一笑,“赏二等轻车都尉世职,准在永安为先祖父母建坊。”
马盛治解嘲地说:“怎么敢跟宫保大人比呢?老马不过是粘你的光而已。花翎不会白赏,又要依例孝敬是吧?”
苏元春点点头:“太后庆诞,这是少不了的,今天请你来就是商量这事……”
董乔站在洞口:“宫保大人,衙门前来了一群请愿的百姓,黑压压跪了一大片,说见不到苏宫保就不起来……”
“###?没问他们是哪里来的?”苏元春疑惑地问。
“问了,从金龙峒来,说番鬼要割走他们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土地,求宫保大人为他们作主。”
“放屁!金龙峒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土地!”苏元春脖子上冒起几道青筋,蔡希邠向他禀报西威仪在“红线、黑线”问题上耍的小花招已经让他十分恼火,现在又出了百姓集体请愿的事情,“走,先下去看看,那事改日再谈。”
马盛治小声问道:“要不要陆阿宋在那边搞他们一下?”
苏元春没有回答,急匆匆赶到山下,果然见大群百姓齐刷刷跪在衙门前的空地上,每人都捧着一个氤氤氲氲的香炉。他走到几位老人面前:“各位老人家请起来,我就是苏宫保。”
百姓们更不肯起来。领头的四叔公双手高举请愿书,上面只写着几个红色大字:“恳请苏宫保为金龙峒子民作主!”下面密密麻麻地盖满了暗红色的手印。
他见李丙照身穿麻衣、头缠孝巾,楞了一下。李丙照哭诉道:“苏宫保,家父已经以死谢罪,你可怜可怜金龙峒几千苍生吧!”
事已至此,本想责备老土司的话也咽回腹中,苏元春对众人说:“大家都起来吧,什么事都好商量。”
百姓们都不肯起身:“苏宫保不答应,草民就不起来!”
朝廷并没有赋予苏元春参与勘界的职责,如果对他们作了承诺而不能实现,愧对这些从百里之外专程来向他请愿的白发老人,不作承诺他们又不肯起来,这使他左右为难。
四叔公用膝盖跪行几步,将请愿书呈向苏元春:“苏宫保,这张请愿书是数千苍生的鲜血写成的啊!上至年过九旬的老太婆,下至刚出生的婴儿,都在上面留下自己的一滴血。(奇*书*网^。^整*理*提*供)各家各户的祖宗香炉都在这里,老祖宗可以作证,我们祖祖辈辈都是天朝赤子,朝廷为什么不要我们……”
四叔公伤心地哭倒在地,其他百姓也大放悲声,不停地在地上磕着响头。
苏元春这才发现,满纸密密麻麻的手印上,印下的不是朱色的印泥,而是暗红的血迹!
他觉得一团烈火在全身经脉中沸腾循环,一股血气直冲脑门,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也双膝跪下,庄重地接过请愿书:“各位父老,我只能答应你们:如果有一天番鬼真把金龙峒割走了,让他们先割走我的头!”
四叔公仍然不肯起来:“番鬼已在边境布下重兵,扬言要用武力占领金龙峒。水口关老太爷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求求苏宫保,也可怜可怜金龙峒几千黎民的赤子之心……”
苏元春明白了:百姓们想让他把先人坟莹迁到金龙峒!
可是母亲的牌坊已经建好,朝廷正准备批准他在永安建立祖父母的牌坊。他为难地低下了头……
第八十八章 军事演习
方苏雅从越南传过来的秘密通报中获悉,一段时间来,金龙峒游匪活动十分猖獗,约有总数不少于一万人的上百股游匪在那里安营扎寨,他们不断深入越南腹地,频繁袭击法军兵营、仓库、运输线,以及在边境经商的法国商人。
和以往的游匪不同的是,他们之间配合默契,仿佛有只神秘的手在冥冥之中制约着他们的行为、指挥着他们的行动。
他感到奇怪,在越南内地和边境一带的游匪数目不过一万左右,为什么反而越剿越多,光是金龙峒几十里的地面上就凭空冒出一万多人?根据贝利了解的情况,各炮台的清军依然按部就班正常施工,未收编的游匪人数和活动区域也没有太大的变动,这些游勇到底来自何方?
一声长长的呼啸划过头顶,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领事馆前面的空地上腾起一股浓尘,几秒钟以后才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轰鸣,紧接着商业区四角又是几声震响……
中国人不会打得这样准,肯定是参与安装大炮的德国技术人员所为,这些可恶的德国佬!他在心里恨恨骂道。
贝利正是为这件事才脱下军装来到龙州:中国朝廷为广西边防购置的二十门德国克虏伯兵工厂生产的120毫米口径要塞大炮已经陆续运到,并部署于凭祥、龙州所在的中路防线。
四周鸦雀无声,几十位在龙州开洋行的法国商人和他们的雇员都屏住呼吸,默默看着这一切。
五声爆响过之后,一直彬彬有礼地陪在旁边的清军军官望见将山山顶上摇动红色的大旗,向方苏雅毕恭毕敬地深深一揖:“领事先生,谢谢贵馆的全力配合。军事演习已经结束,你们可以安全地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苏宫保让我转告你们,如果我们的演习给你们带来不便,敬请谅解。”
什么军事演习?明明是蓄意挑衅!方苏雅咽不下这口气,带着随从气冲冲地来到提督衙门。德仔已经等在门口,彬彬有礼地说:“领事大人你好,苏宫保正在里面恭候。”
方苏雅楞了一下:德仔的话更证实了他的判断——苏元春是在有意挑衅。他沉着脸,带着贝利随德仔进入衙门。
苏元春故作热情地站起来:“方先生来了,请坐,上茶!”
方苏雅一脸严肃:“将军阁下,我不是来喝茶的……”
“怎么了,见面就板着张脸,又要提抗议是不是?”苏元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提吧,本帅洗耳恭听。”
方苏雅满口外交辞令:“贵军无视国际公约,在商业区附近的公母山上修建了两座炮台,更为严重的是,今天上午贵军炮兵以演习为名,从小连城炮台朝领事馆和商业区方向发射了五发炮弹,致使本馆官员和本国商人的生命财产受到严重威胁。本领事对贵军的严重挑衅表示强烈抗议!”
“好心当作驴肝肺!”苏元春皱起眉头,“不是要我们保护贵国商人的安全吗?不在洋行附近布兵设防,不试试新安装的大炮能打多远,看看能不能把你们置于我们的炮火保护范围之内,叫我们如何保护?万一真的有事,炮弹打得不是地方,误伤了人谁负责?我们事先已经通知贵馆人员和贵国商人疏散回避,再说洋行不是租界,炮弹落在本国土地上,难道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国际公约讲究平等,以后我们若在你们的辖区内建领事馆,只要你们高兴,也可以这样做呀!”
几句话把方苏雅问得哑口无言,想不到如此严重的问题,竟然被苏元春几句狡辩轻轻化解。
“根据两国协议,军民人等不得携带武器过境。贵国商人无视协议,入境时以自卫为名私自携带枪械,被收缴处罚后还不高兴。更有甚之,你们居然提出自己派兵保护勘界官员,明摆是不相信敝军的保护能力。被贵国官民如此小看,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