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长城-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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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但从张之洞来信中的口气看,每年追加几万两边防建设款,朝廷还是挤得出来的。
他决定立即招募五千名游勇编成十营充实各炮台工地,利用边军的廉价劳动力加快防线建设,并委托苏元瑞具体负责,按照两国协议在桂越边境开设了七处对汛所,规范管理边境事务。游勇们得到安置,会党日渐孤立、无可潜身,纷纷亡命内地,边境治安明显好转,边民也重新得以休养生息。
苏元春手上多了十营,实力大增,边防建设进度明显加快,然而三十营兵勇开销也大,库银再次告罄。通过向巡抚院、收放局借拨公款,向商人借贷息银,共筹得十万余两,又勉强维持了几个月,再也求借无门,只得回家打夫人的主意。
在一张床上睡了二十多年,赵琴早知道苏家老二是个败家子,贵州三千多亩田产都由她亲手掌管,委托几位侄儿管理,防城的百来亩盐田也是她一手置办,亲自打理。
苏元春不会理财,却出手大方,下面的人有困难常常出手相助,家乡永安修桥补路也每每慷慨解囊。筑炮台是朝廷的事,凭什么赔进自己的银子,动不动就拿自己的钱垫支——说是“借”,几年来少说也填进去三、四万两了,也没见半个铜仙回头。
苏元春还没开口,赵琴就沉下脸:“又没钱修炮台了是吧?没钱找朝廷要呀!李约德那事,朝廷没少受洋人要挟,现在事办好了,老爷何不趁热打铁向上面伸手,不然二十多万银两的亏空哪年哪月才能补上?”
苏元春知道,又是蔡希邠、华小榄他们向夫人吹枕头风。他仰天叹道:“甲午海战失利,又要赔钱啊!真上了这份奏折,我就不是趁热打铁,而是趁火打劫了。知道朝廷那些御史是干什么吃的?弄不好钱没到手,人倒先中箭落马了。”
见丈夫一筹莫展的样子,赵琴动了侧隐之心:“家里只剩下一千多两,再多没有了,先拿去‘垫支’吧。”
苏元春仍然皱着眉头:“这点银子能干什么?杯水车薪啊。镇远那三千亩水田旱地,都卖了吧。”
赵琴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捂着脸哭起来:“以为你挣了座金山呀?连这点家当都不留,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嫁给你这种败家子——干脆给我插根草标拉到墟场上,连老婆也卖了,换钱修你的炮台!”
苏元春一直坐着不动,等她哭够闹够,才和声细语地说:“有句话本不该告诉你:太后对张之洞很好,象干儿子一样。张之洞对我也不错,答应出面帮忙——朝廷拨的十八万两就是他出面办的。垫支的银子不是不还,都在帐上记着,现在国库窘绌,一时挪不开,炮台的事又不能再拖。贵州那些田地不值钱,不如趁早卖掉,我们也慢慢老了,过两年朝廷拨款还了垫支的银子,也象人家那样在上海置些产业,以后去那些大地方养老,每天陪着你游逛十里洋场,手拉手过完这一辈子,不比呆在穷山沟里强得多!”
“就晓得花言巧语,知道下面的人背地里给你起了什么浑名吗?‘苏空子’!”赵琴破涕为笑,嗔怪地说,“再这样下去,我辛辛苦苦操持的这个家,非败在你手上不可。”
“不会的,我老婆旺夫。”苏元春不失时机地恭维道。女人容易哄,几句顺耳的话就能调理得服服帖帖的。
过了赵琴这关,苏元春把董乔叫到白玉洞,让他前往贵州拍卖镇远的田产。
董乔还想劝阻,苏元春摇头道:“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这是剜肉补疮的事情,为保边防平安,防线不得不建,游勇不得不抚。李约德一家被绑,差点引发边境战争,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后怕。本帅系广西安危于一身,不仅建设边防、抵御外夷、剿抚游匪,还要处理好内内外外各种关系,不使外夷找到入侵的借口。唉,条件如此险恶、资金如此匮乏,边防督办真不是人干的活,心烦起来,想死的心都有。”
董乔调侃道:“如果宫保大人有点石成金的本事,或者意外挖到一库浮财,那就好了。”
“浮财?”苏元春突然呆呆地望着白玉洞中那块酷似大象的钟乳巨石……
第一百零一章 户部知道了
永安州莲塘镇外,孤零零地堆着一丘新坟。新坟埋在离山民刘二家玉米地不远的荒坡上,正欲下地间苗的刘二好奇地走近,见墓碑上只刻着四个大字:“苏公之墓”,便向几位正往坟头添土的青壮男人打招呼:“几位兄弟,早哪!”
那几人看他一眼,没有回答。旁边一位面色黝黑、约摸五十多岁的高大男人看看刘二:“这片地是你的?卖不卖?”
刘二见他说一口正宗的永安口音,又见对方十几个人均为满脸横肉的粗壮男子,嗫嚅地问:“你们给多少钱?”
男子冷冷地说:“二十两,够了吗?”
“二十两?”刘二楞了一下,这片地按照时价,连十两也不值,“你是说二十两银子?”
“难道你想要金子?再加十两,不准还价了!”那男人朝身边的青年呶呶嘴,青年拿出三十两银子,不由分说塞到刘二手中。那男人又说:“从今天起,这块地就是我家的祭祀田,还租给你种,但不收你的地租,每年清明由你负责扫墓——别给老子偷奸耍滑,我有人暗中盯着你。听清楚了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刘二松了口气,连连道:“听清楚了,听清楚了。不知这位老祖宗……”
“没见墓碑上写着吗?”老年男人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其他事情不要多问,知道得太多对你不好。”
“那是,那是。”刘二走近土坟,殷勤地往坟头添土。坟山堆成,那些人焚了一堆纸钱,然后向停在坡下河边的两只木船走去。刘二见他们行为诡秘,心中好奇,悄悄跟在后面,躲在河边草丛里窃头窃脑地朝船舱里偷看。
“你想干什么?”身后一声低沉的怒喝,刘二被揪住衣领提到河边,扔在地上,心想今天怕是遇到歹人了,跪在地上连声讨饶,“好汉饶命,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
“熊样!”刚才给钱的年轻人下了船,将几枚银元丢在他面前,“这是我家老爷用来封住你这张臭嘴的。有人问起,就说是你们家远房亲戚的祖坟,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是我家远房亲戚的祖坟。” 刘二哪里还敢抬头,直到两艘木船划远,才战战競競地回到家里。
他越想越觉得蹊跷,又不敢报官,忽地想起,好象看见船舱里横七竖八地放着十几只沾满泥巴的坛子。小时候曾听老人说,四十年前石达开从天京出走后被官军打散,部将陶金汤逃回广西,途经永安时被张高友诱杀,将其一路劫掠的金银财宝洗劫一空……
强烈的好奇心诱使刘二壮着胆子钻进张高友旧日的“王城”山洞,只见一块颇似大象鼻子的钟乳石下掘了一个大坑,坑里还隐约辨得出十多只泥坛的底印。听说苏元春是张高友的干儿子,埋在坟墓里的“老祖宗”难道是张高友的骨骸?
刘二不敢再想下去,苏宫保这样的大官,惹不起啊……
苏元春多方筹款,缓解了燃眉之急,终于完成了广西防线建设。1896年3月上奏清廷:广西边境三十四座大炮台、四十八座中炮台、八十三座碉台和近千里沿边军路基本完竣,配置各式火炮一百一十九尊,请求派员验收。
谭钟麟受清廷旨令,派熟悉工程的官员实地查验,据实奏报:各炮台数目、形式和呈报的设计图式相符,工坚料实,远近形势相联,大小高下得法,规模大备、战守有资,办理此项工程极为核实;所称尚未领取工程费十六万两,请户部核议。
苏元春同时上奏,请求将边防建设出力员弁附入边防例保案内从优保奖。并誊绘广西全边防线地图一份,令张勋专程送到武汉向张之洞汇报,同时请他代为转寰,争取早日下拨仍欠的工程款十六万两,以便还清所欠兵勇底饷和官员俸禄。
清廷将谭钟麟的验收结论和张之洞上奏的专折批转户部,户部批复:“户部知道了。”
第一百零二章 神父苏安宁
占领越南后,法国政府图谋将广西、云南纳入其势力范围,派遣大批传教士进入广西。传教士伯多列受法国巴黎外方传教会指派来到广西教区,在象州龙女村天主教堂任司铎,即通常所说的神父。
伯多列给自己起了“苏安宁”的中国名字,带着一伙铁杆教徒四出游荡,到处拉人入教,经过十年创业,在永安西面的象州站稳了脚跟,又到永安东面的修仁县建了教堂,一左一右夹住永安,便牛逼哄哄地打起永安的主意——永安是苏元春、马盛治的老家,拼上吃奶的力气也要把这个顽固的堡垒拿下。能将广西提督和边军统领的父老乡亲全都收纳到上帝门下,那可是功莫大焉!
苏安宁带了唐启虞、彭亚昌等七名铁杆教徒,从修仁教堂直趋永安,永安知州何臻祥闻洋教士入境,不敢怠慢,设下官宴盛情款待。
苏安宁也礼尚往来奉上大礼,把何知州捧得眉笑眼开,当即吩咐师爷发布护教告示,并亲自出面在城里租下房屋让神父大人住下,每逢墟日便上街设坛,拉着手风琴拉人信教。几墟下来,却是听者寥寥,入教者更是凤毛麟角。
这日逢墟,苏安宁等人刚摆开场面,那群半大不小的顽童又来了,远远地起哄:“油炸鬼,煨番薯,油炸鬼,煨番薯……”这些顽童好象受谁唆使似的,官府不准叫“番鬼”,就挖空心思地把二字拆开,变着法儿骂人,还用果皮石子和包着粪便的纸团掷向上帝的奴仆,聒噪得神父大人无法讲道。
谁家的孩子啊,没教养,这些该下地狱的异教徒!苏安宁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忽见传教员唐启虞正与一名中年男子聊得起劲,心想有门,便换上一副笑脸和蔼可亲地朝他笑笑。那人也笑着走过来:“哈罗,神父大人!”
苏安宁一楞:本神父是法国人,不说哈罗。转念一想,来了半个多月,总算听到有人不说中国话了,颇感籍慰。
唐启虞道:“苏司铎,罗传生先生刚从马来亚‘漂番’回来不久,他说他愿意入教,也愿意动员他的亲友入教,如果……”
苏安宁恍然大悟:马来亚是英国殖民地,难怪这人只会说哈罗。关心地问:“你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助你吗?”
唐启虞道:“罗先生家住离城十多里的东乡蒙寨村,他家为一片菜园与邻居魏七打了几年官司,州府已判他败诉。听说苏司铎同何大人关系十分密切,想请您帮个忙。”
苏安宁爽快地说:“这事好办,不过你必须先入教,只有受了洗礼,我才能要求官府根据护教条款对你照顾。”
罗传生赶忙道:“我愿意入教,还愿意提供家里的房子作为传教点,请司铎大人到家里长住。”
苏安宁大喜过望,立即带着罗传生来到知州衙门。何臻祥虽然为难,碍于朝廷的护教条款,第二天便改了判决,将菜园判归罗家。罗传生果然把苏安宁一行接到家中,还以自己打官司反败为胜的经历现身说法动员亲友,居然发展了几十名教徒。
罗传生本是好逸恶劳的不务正业之徒,没少做过坑蒙诱骗欺压邻里的勾当,自从把苏安宁等人请到家里住下,更加有恃无恐,拉了一群臭味相投的地痞无赖,横行乡里无恶不作。
一天晚上他向苏安宁报告:石琢村武秀才黄锦堂逞凶杀人被官府缉拿,家属救人心切,愿意全家入教并捐献重金。苏安宁令教徒唐启虞、江飞祥带上自己的名贴和重礼夜访州衙。
二人回报:何大人说这事不太好办,不过却收下了礼金,苏安宁笑笑而已。几天后衙门广贴告示:重犯黄锦堂越狱潜逃不知去向,令各乡团练严加盘查,发现逃犯立即缉捕归案。
这日清明,迥龙村李发隆、李发秀兄弟到大塘祭扫祖坟,路过蒙寨村罗家传教点门前,只闻里面传出一阵阵男女混合的唱诗声,好奇地止住脚步,透过门缝向院里偷看。
“听说信教的人不准供奉祖宗牌位,只能拜天主耶苏,难怪有人说他们是‘天诛教’。信了洋教,连祖宗的坟山也不扫了,欺师灭祖,天诛地灭啊,”李发隆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又不以为然地说,“你看,男男女女混成一堆,成什么体统?”
“你没听人说:‘名是传教,实是睡觉,怀了娃仔,帮你打掉’,”李发秀鼻子里哼了一声,“听说番鬼的眼睛是绿的,同猫一样,还会法术,只要跟他们唱几次歌,被他们把魔水洒到身上,不知不觉就把魂钩走了。广东那边有好多人,就是这样被他们运到外国卖猪仔的。”
李发隆听得心里发怵:“快走,勾走了魂就死定了。”
二人还没出村,教徒们追上来,连打带踢拖回罗家按跪在地。苏安宁厉声责问:“刚才你们说了我什么坏话?”
兄弟二人见对方人多势众,嗫嚅道:“没说什么呀。”
一名教徒指控道:“他们骂神父大人是番鬼,骂天主教是‘天诛教’,还说神父大人要把我们运到外国卖猪仔!”
苏安宁冷笑道:“哼,每人打他们十个耳光,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罗传生率先脱下鞋子,气势汹汹地站到二人面前,用鞋底左右开弓狠狠开打,接着几十名教徒轮番打了一遍,打得兄弟二人口吐鲜血才一脚踢出门外。
李氏兄弟墓没扫成反挨了一顿打,越想越气,回到村里告诉族中兄弟。乡民激于义愤,聚集了几十名青壮,带着扁担锄头奔赴蒙寨村,喝令苏安宁、罗传生等人出门赔礼。
双方正以砖瓦互击,大塘团总率团丁闻讯赶到,鸣枪示警驱散义民。
知州何臻祥闻知,暗暗惊怵:近期各地教案此起彼伏,当地官员屡受责罚,如果此事闹大酿成教案,岂不殃及头顶的乌纱?不等苏安宁抗议就主动贴出告示,悬赏缉拿聚众启衅、煽动民教不和的乱民,并严令不准造谣生事,违者严惩。
永安四乡团绅中,除了蒙寨村所在的东乡一带对洋教持容忍态度外,其余各乡均坚决抵制。事件发生后,解甲归田的参将黄政球会同古排塘一带各村团绅牵头,召集数千乡民在龙头庙会众声援,并形成决议,严禁所属子弟妇女入教,有一人入教者,将其全家逐出村外,如有洋人假借传教之名刺探州情,则将其驱逐出境,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