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吃三国-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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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在魏典,流之无穷。
他看罢,左手轻轻一扬,便将那绢帛奏稿一下抛入了紫草蒲团旁边的香炉炭盆之中,任它在淡蓝色的火焰中化为一缕青烟消散而去。
“师父,您……您这是……”司马懿愕然道。
“朝中已有仲达你高拱庙堂,为师出与不出已皆无意义矣。况且,现在的朝廷……诸葛亮刚一身殁,当今陛下便迫不及待地召集各州农夫到洛阳给自己扩九龙殿,造芳林园……”管宁缓缓摇头,悠然道,“天降灵龟玄石于凉州,公开昭示‘金马出世,奋蹄凌云,大吉开泰,典午则变’,这好像说的便是你司马氏一族吧?”
司马懿一听,唬得全身冷汗直流,伏地而道:“师父不曾教过怪力乱神,弟子也从来不信什么怪力乱神。”
管宁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为师三十多年前便给你讲过,至于为将任相,称王居霸,只要有济于天下苍生,你都得当仁不让,义不容辞!你若真有这个能力济世安民,兴利除害,拨乱反正,为师自然是为你感到万分欣慰。却不知你日后掌权执政之后,又当以何等施为而实现当年之大志耶?”
司马懿听到师父点得如此明白,也就不再回避,肃然讲道:“师父在上,弟子若有机缘掌权执政,必当以逸代劳,以治易乱,掩唐虞之四域,揽九州于一统,班正朔达八荒,扬天威布四海,使宇内书同文、车同轨、道同趋,销浮华而复淡泊,止浇风而返淳朴,官得其位、士得其荣、民得其乐,天下无穷人而世间无战乱!”
管宁徐徐抚着胸前银髯,向他问道:“你和你的家族真的能够做到吗?”
司马懿的语气显得极为坚定:“弟子与族人定当以此为最后之鹄的,代代传志,薪火相承,前仆后继,始终如一,直至底定功成!”
管宁手中麈尾拂尘轻轻一摆,荡开一片莹莹白光,目光悠悠地看向窗外:“皇天无亲,唯德是辅。今日你司马氏有功有德,足以拥享大宝,为师自然也是衷心祝福,并无他念。但他日你司马氏若丧功失德,便也怨不得天弃民离了。你自己须得看透这一点才是!”
司马懿额角汗珠不禁滚滚落下:“弟子一定会殚精竭虑,未雨绸缪,不使这等悲剧上演于世。”
管宁收回了目光,微微一笑:“仲达你可真够顽强,可惜,任何大圣大贤,英雄豪杰,自可有能有力掌控住自己活着时的这个世界,但身去之后,却未必再能支配得了。一代、两代、三代之后人或许体念祖先创业之艰辛而有所节制,但四代、五代之后,时移世易,他们是否能保持当年祖先那一股不折不挠的锐气和韧劲就很难说了。”
“师父提醒得极对。”司马懿衷心谢道,“弟子对您这些教诲一定永铭于心。”
管宁缓缓将手向外一摆,慢慢说道:“为师也希望你们司马氏一族将来世世代代都能记得为师的这番教诲才好!今天,为师就和你谈到这里吧!柯灵那里有为师在辽东隐居二十年所搜集到的一些图谱、资料和弟子名册。你此番前去平定公孙氏,应该还用得着。”
“司马爱卿,您真是辛苦了!”曹叡亲自来到御书房门口之处,恭敬异常地将司马懿迎进了里边。那些早已等候着的公卿大臣们都纷纷越席上前欢迎。曹叡看在眼里,一丝隐隐的不快之色从眉角一掠而过,便又马上堆起了满脸笑容,向身边的侍者吩咐道:“快取那锦垫坐枰来,挨近朕的龙床。司马爱卿,您且请坐。”
司马懿双膝一弯,急忙捧笏谦辞而道:“这个……陛下请稍缓。老臣还是坐到下首席位上更好一些。”
“无妨,无妨!朕准您享用这御前专位之特权。”曹叡坚持着说道。
司马懿摇了摇头,仍是在阁中列卿所坐的长席之上跽跪下来,软中带硬地说道:“陛下所赐者,乃旷代之恩典也;老臣所守者,乃万世之礼法也。老臣深深谢过陛下您的旷代恩典,却恳求您不要逼迫老臣无意中坏了这礼法纲常。”
“唔……司马爱卿您既是如此谦逊持盈,固守礼法,朕就不勉强您了。”曹叡只好任他在座前对面那条长席之上坐下,微微沉吟少顷,身形一正,直入正题,“司马爱卿西征本是辛苦,该当在府休憩。但朕不得不劳驾召您前来,实是朝中出了要事,不可等闲视之。那公孙匹夫乃区区一个无赖反贼耳,只因其拥据辽东山河之险、边塞之要、士马之众,恐怕他日后会乘势坐大。所以,朕不得不将此平叛重任托付于您,还望您千万勿要推辞。”
司马懿在席位上伏身而答:“老臣唯陛下之命是从,决不懈怠。区区辽东小贼,老臣愿为陛下剿灭之。”
“那么,依司马爱卿之见,这公孙渊会采取何等计策对抗我大魏王师呢?”
“启奏陛下,老臣近来对辽东之事亦思之极深。依老臣之愚见,公孙渊欲与我大魏相抗,所用者不过三策:弃其城池而预先逃窜隐匿,避开我大魏王师之锋芒而保全实力以为后图,此为其上策;据守辽水天险而尽地利之益,扼住我大魏王师东进之路,务求御敌于境外,此为其中策;坐屯襄平而与我王师交锋对峙,此为其下策,则必被我军尽擒而无疑。”
曹叡眉头紧皱,追问道:“公孙渊在这三策之中最终会采用哪一条对策呢?还请司马卿再加详析。”
“在老臣看来,古语有云:自知者明,知人者智。唯明智之士方能知己知彼、知长知短、知虚知实而预为权衡取舍,先行立于不败之地。公孙渊岂是这样的人才?他贪利而不明、为逆而无智,怎会甘心抛下襄平城中辛辛苦苦篡夺而来的珠池华宅,而逃入苦寒之地以保全实力?再加上他自认为我大魏王师此番四千里征伐辽东,实在是路途绝远,役费难供,必是难以持久。所以,他定会生出狂妄自大之心而与我大魏王师对峙,则将先据辽水以拒之而后再退守襄平以抗之!这样一来,他必将遁入中、下二策当中无法脱身。至此,老臣便有十足把握将他一举殄灭!”
曹叡见司马懿说得如此自信满满,便问:“司马爱卿胸中既有如此筹算,朕相信公孙渊那反贼定然指日可破矣!却不知您此番率师远征一去一返之间,须当耗时多久?”
“启奏陛下,老臣率师平叛,往百日,攻百日,再以六十日为休息,则只需耗时一年便足矣。”
他此语一出,在御书房中同席旁听共参的王肃、桓范、蒋济、何曾、曹爽、夏侯玄等都齐齐吃了一惊——这位司马太尉屈指之间,竟将平叛殄敌之期算得如此精确,实在是匪夷所思!
曹叡惊疑不定地看了司马懿半晌,斜眼瞧了一下桓范、曹爽等。桓范向他还了一个坚定的眼神,替他暗暗打气。曹叡这才咬了咬牙,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对了,司马爱卿,您先前曾经提出要统兵十万远征辽东,朕却有些拿不定主意。您也知道的,如今辽东狼烟乍起,东吴、西蜀都在边疆虎视眈眈,磨刀霍霍,朕焉敢从东西两翼抽出太多的兵力投向朔方?唉……上一次秦朗误国,又将京畿虎豹骑禁军折损了大半……朕……朕……也为难!况且十万大军负粮远征四千里,恐生师繁役重,劳民扰众之弊,反倒更为棘手!所以,朕思前想后,只能拨给您四万人马用以平叛!”
“四万人马?”在座诸臣一听,纷纷失声惊呼。
王肃、何曾等急忙举笏出列:“启奏陛下,公孙渊坐拥辽东兵马十万之众,而司马太尉却带四万士卒与之对敌,如何可行?望陛下慎思。”
蒋济也开口谏道:“王大人、何大人所言甚是。当年太祖武皇帝在白狼山一役击破匈奴、乌桓,亦是用了六万人马啊……司马太尉这四万兵卒实在是太少了。”
曹叡满脸苦笑:“诸位爱卿,如今我大魏三面受敌,确实只有四万兵马可以提供使用。朕何尝不想为司马爱卿多拨士卒以壮天威?可是……可是,东吴、西蜀那两翼,朕又如何支应?诸位爱卿也给朕多多出谋划策嘛……”
桓范见到曹叡向自己暗暗一丢眼色,便须髯一掀,离席出列,双眸精光若电,正视着司马懿,咄咄然言道:“人言司马太尉用兵如神,所向无敌,怎么,您今日遇上一个区区的公孙渊反倒怯了?这样吧!司马太尉若是畏难怕险,不如且将虎符转而赋予桓某。桓某甘愿代替您领军出征,剿平辽东!司马太尉,您意下如何?”
他这一席话抛出来,就等于将司马懿直接逼到了死胡同,几乎弄得他无法回旋。司马懿眉峰一跳,神色有些复杂地盯着桓范看了好一会儿,却见他仍是将目光硬硬地直迎上来,毫不退缩!他脸上表情变了几变,终于一咬钢牙,向曹叡俯首答道:“陛下既有此等苦衷,老臣也唯有诚心体念而无异言。老臣愿率四万人马四千里远征辽东——”
他此话一出,曹叡与桓范不禁双目一交,表情顿时为之一松,司马懿终于应允了!这一出“两虎相斗,坐收渔利”之计终于得手了!司马懿以四万人马去硬剿公孙渊的十万雄师,无论胜败如何,他自己都会是“杀敌三千而自损八百”!只要司马懿的锐气受挫,便是魏室的一大胜利!当然,最好的结局就是让司马懿在辽东被拖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桓范便可辅助曹爽领兵前去增援——乘机攫取此番远征辽东最后的胜利果实!
他俩正在暗暗称快之际,司马懿又开口奏道:“但是,老臣临征之前亦有两事恳求陛下恩准。”
“您但讲无妨。”曹叡表面上是故作大度,心却不禁提了起来。
“一是,请求陛下授予老臣招贤选将之权。兵诀有云:兵不在多,而在于将。老臣所统之兵既是如此之少,若不再选良将贤材以辅之,岂非驱群羊而入虎口?万望陛下恩准。”
“唔……您这个请求,朕准了。”曹叡原以为司马懿会向自己来个狮子大开口要钱要粮要权,却没想到他的请求竟是如此之轻,便一口答应了。
“二是老臣的这一道奏疏,请陛下允了。”
曹叡拿过那份奏疏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老臣谏曰,昔日周公营洛邑,萧相造未央,而今宫室未备,本乃老臣之责也。然而自河以北,百姓困穷,外内有役,势不并兴。老臣以为,宜当息绝内务,以救时急。
曹叡见了,脸色微微一红,知道他是在暗暗劝谏自己停止修缮九龙殿等巨役工事,便将奏疏随手搁在御案一边,轻飘飘地答了一句:“朕知道了。朕会慎重考虑您的这份谏言的。”
司马懿瞧见曹叡眉宇之间掠过一丝散漫之色,明白他下来之后必是又将自己这道奏疏束之高阁。一念及此,他不禁在心底沉沉一叹,什么话也不想多讲了。
“嗖”的一声破空锐啸,一支利箭疾射而至,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正中箭靶红心!
校场上顿时轰然响起一片叫好之声。却见那放马射箭的少年仍是胯下马不停蹄,“嗖嗖”连声,又放了两支利箭,居然支支全中靶心!刹那之间,场下场上的喝彩鼓掌之声更是震天价响了。
观技台上,司马懿穿着一身简易服饰,远远望着那少年的表现,不禁微微颔首。坐在他身边的监选副官、吏部侍郎邓飏也点头赞道:“太尉大人,这位少年英武过人,堪为枭将良材,您完全可以将他纳入军中效力!”
司马懿转过头来看了邓飏一眼,捋着自己颔下的绺绺苍髯,淡淡说道:“邓君,你应该不知道,这个少年乃是本座帐下将领胡遵的长子胡奋,今年才刚满十八岁。胡遵先前一直在私底下向本座推荐他这个儿子到军前效力,是本座将他喝止了。我司马懿用人行政,从来是光明正大,磊落无私!他儿子既声称有千夫之勇、一将之材,本座的意见就是,你是骡子是马,也不消多言,只管到竞技场上拉出来公公开开遛一圈再说!大家说你行,你就行;大家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这不,这小子就真的到这场中来一显身手了。邓君,你看他倒还不算辱没了‘将门虎子’这四个字吧?”
邓飏本是曹爽的心腹亲信。他这一次被派到司马懿身边监选督考,也是奉了曹叡的密旨要严防秘阻司马懿借着“招贤选将”之名私自安插羽翼。但这几日招贤活动举办下来,邓飏全程参与,竟是抓不着他的半点儿把柄。司马懿所选用的人才,个个都是能力非凡,并无一人才职不符。便是眼前这个胡奋,邓飏隐隐猜出他在幕后必与司马氏有着亲密关系,但他自己也毫无理由将胡奋从中拦下,毕竟他连发三箭而皆中靶心,确系一员可造之材!四方戎事正紧,也实是亟须他这样的将才啊!所以,邓飏此刻胸中再是疑云丛生,也只得赔着笑脸朝司马懿说道:“太尉大人说得是。朝廷已经封拜胡遵将军为您此番北伐公孙氏的副帅——这胡奋和他父亲为赴国难而父子操戈同上疆场,也未尝不是我大魏一段佳话!”司马懿含笑点头,唤过亲兵吩咐下去:“你传话给那胡奋,就说他已被朝廷选用了。官职暂定为千夫长吧!”
邓飏抬头瞧了瞧日头,见到天边已有晚霞泛起,便探身问道:“太尉大人,今日天色将晚——您看招贤选将活动不如就到此为止吧!”司马懿看了看场上寥寥可数的几个选手,略想了一下,便欲点头应允。正在此刻,场外却“咚咚咚”响起了擂鼓求选之声!
一听到这鼓声,众人的脸色就微微变了。“擂鼓求选”这道程序,是专为出类拔萃之才而设的,可以不依常序而直接上场进入面试。但是,这几日下来,“摆鼓求选”这道程序却一直未被人启动过。今天它这一响,算是破天荒了!
邓飏眉尖一挑,吩咐亲兵道:“什么人竟敢擅自擂鼓求选?他真有什么超群出众之能么?你且去喊他停手,明日再排名依序进来应选,勿得出这风头!”
他话犹未了,司马懿却一摆手,唤住了那传令亲兵,道:“且慢!此人竟敢擂鼓而鸣、越次求选,必定自负有过人之才。这样吧,你们且将他带上来让本座与邓侍郎共同考验一番!”
邓飏脸色一滞,只得干笑道:“太尉大人既是如此不厌其烦,邓某亦只得恭陪末座,一睹此君的真才实学了!”
过了片刻,一位举止斯文、气宇儒雅的青衫少年被亲兵领上了观技台,原来他就是擂鼓求选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