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剑卿(第三部)剑隐情归-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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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把匕首,用力砍向他脚上的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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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铛铛!
金属撞击的声音连连响起,李九月一个弱女子能有多少力气,那铁链竟然被砍出一个小缺口,显见这匕首锋利之极。
“大夫人,你这是……”
“你带着孩子走吧……”
白衣剑卿苦笑起来,拦住李九月,道:“大夫人,我若能走,又何至于等到今天。”
“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想想,你既然承认了他,就要担负起父亲的责任,你知道吗,前几天汝郎他跑到我这里,看着这孩子,眼睛里直冒绿光,我吓坏了,以为他要杀了这孩子……他一定会杀了这孩子的,我知道的……我知道他一定不会放过……你逃吧,为了孩子,我求你了……”
“大夫人……”
“你不必担心,汝郎他不会为难我……否则我也活不到现在……”
“大夫人……”
“求求你了……这孩子就是我的命……没了他,我也活不成,你带他走,我虽然看不见他,可是我知道他活着,知道你会好好照顾他,我就安心了……”
随着李九月的哀求声,缚住白衣剑卿大半年的铁链,也经不住连番的砍击,一声轻响断裂了。
白衣剑卿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道:“好,我……走……”
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白衣剑卿抱着孩子,回头又望了李九月一眼,她露出笑颜,宛如荒草中的一抹红艳,惊人的美丽。微微一怔,白衣乍然飘起,顷刻间,这具清瘦的身体已远在数丈之外,风吹拂着他的散发,宽大的白袍鼓了起来,仿佛一只白雁,振翼掠林而起。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嫁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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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白衣剑卿远去的身影,李九月低低地轻吟,然而到那一句“嫁与”,她却已是泣不成声,手从怀里颤颤地拿出一粒药丸,红如胭脂,上面裹着一层蜜蜡,剔透如泪,异香扑鼻。她捏破蜜蜡,眼一闭将药丸送入口中。
胭脂泪,很凄婉的名字,却是剧毒之药,含入口中,甘中带苦,蜜制的药丸会一点一点的融化,宛如烛泪,慢慢耗尽,当药丸全部融化,也就是毒发毙命之时。
身后传来一声轻响,李九月微惊,转过身来,却见杜寒烟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艳丽的面庞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神情。
“表姐,你终于让他走了。”
李九月走到床边,在白衣剑卿躺过的地方躺下,望着杜寒烟,道:“表妹,你帮我把白家大院里的男人……都杀了吧……”说着,她慢慢闭上了眼。
“表姐,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杜寒烟伸出手,帮李九月把被子盖上,然后飘一样地离开了东华阁,片刻后,一声声惨叫隐约传来,听入李九月的耳里,终是忍不住从眼角渗出泪来。那一晚,不是白衣剑
卿,就只可能是庄里的男人,她不知道是谁,所以……只能全杀了。
许久之后,杜寒烟终于回来了,她似乎已经洗过澡,精心打扮过,眉不点而黛,唇不涂而朱,发髻高高盘起,额心点着梅花妆,艳色逼人,宛如牡丹国色天香。
她的手上捧着一盆清水,放在床头,用手巾沾了水,轻轻地擦拭李九月的脸。李九月此时已经没有了呼吸,身体尚有余温。杜寒烟仿佛不知道她已然断气一般,放下手巾,从袖里拿出胭脂水粉,仔细地为她上妆。
“表姐……你是最美丽的……是我的……再也不会有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
望着李九月沉睡一般的脸,杜寒烟紧紧地抱住她,蓦地尖声大笑起来。似疯似狂的尖笑声,在已经空无一人、遍布血腥的白家大院里回荡着,仿如鬼泣。
当白赤宫第二天赶回来,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遍地尸体,血渍已经干涸凝结,空气里的血腥气引来了一群乌鸦,围绕在白家大院的上空。所有的男人都死了,女人却一个也不知去向。
发生了什么事?
白赤宫又惊又怒,什么人敢在他白家庄大开杀戒。蓦地他脸色一变,飞身往东华阁而去。
砰!门被撞开了。
“白衣剑卿……”
一把掀开帐幔,乍入眼的景象几乎让他停止呼吸。空的,床上没有尸体,他一口长气这才吐出来,只觉得心头一阵乱跳,他几乎怀疑如果自己看到的是白衣剑卿的尸体,会不会因此而发狂。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他对白衣剑卿并不仅止是身体上的迷恋,似乎存在着更深的东西。
地上的铁链被砍断了,白衣剑卿一定是被虏走了,大开的窗户被风吹得左右晃动,白赤宫转身就跃出了窗户,一道红绫拦住了他的去路。
“寒烟?你还活着。”白赤宫心中一喜,“庄里的人都是谁杀的?”
杜寒烟轻轻一笑,道:“你想知道?”
白赤宫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道:“你怎么了?”
“我很好……”杜寒烟笑得更欢了,“过来,你过来啊……你不是想知道庄里的男人都是谁杀的,我告诉你……”
“寒烟……”白赤宫见她语气、神情都与往常大异,不由更是惊疑,止步不前。
杜寒烟却突然哭了起来,用手捂着脸道:“都死了……太可怕了……全都死了……”
她这一哭,白赤宫却心软起来,只当她是受惊过度,走过去把她拥入怀中,道:“别怕……告诉我,是谁干的……”
“是……是……是白衣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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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寒烟一句话让白赤宫心神大震,就在这一瞬间,杜寒烟的红绫一翻,突然紧紧缠住了白赤宫的双手,匕首闪着寒光,直直刺向他的心口。
白赤宫反应也快,内力迅速聚于双手,突然爆发震断红绫,同时抽时急退,却仍然慢了半步,胸口被匕首刺入了寸许深。
“寒烟,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表姐死了,被白衣剑卿害死了,表姐死了,你也别想活……”杜寒烟状似疯狂地又扑上来。
“白衣剑卿,他怎么可能?”
“对,就是他,他杀了表姐,杀了你的儿子,杀了全庄的人,白赤宫,你看看你,你留了一个杀人凶手在身边,你后悔了吗?”
白赤宫脸色大变,失声道:“痕儿……不可能,不是他,不是他……杜寒烟,你为何骗我?”
杜寒烟突然停下手,尖声道:“事实就在眼前,白赤宫,你被那个贱男人迷惑了吗?”
白赤宫寒声道:“他没有道理这么做。”一个自己都不想活了的人,怎么会去滥杀,更何况白衣剑卿本来就不是滥杀的人。
“你现在相信他了……”杜寒烟的笑声更加尖锐,“那么我说表姐的奸夫是白衣剑卿的时候,你为什么想也不想就信了……我知道了,白赤宫,原来你早就爱上他了,你吃醋了,所以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是他背叛了你,哈哈哈……太荒谬了,白赤宫,你先娶表姐,又被我所迷,再纳凤花重,你爱过我们谁,不过是贪我们容颜美丽……白赤宫,你是个不懂爱的人,想不到最后你竟爱上一个男人……这是报应,哈哈哈……你爱上了一个男人……可惜……你现在知道已经太迟了……”
她手里的匕首突然反转,用力刺入了自己的腹中,缓缓倒在血泊中。
“白赤宫……我……告诉你……你的儿子还没死,他在……在东郊荒狼坪……那里……有狼群出没,你现在去救……还来得及……白衣剑卿……他刚刚出西城门……你现在去追……追……得上……你选吧……哈哈……哈……两个人……你只能……选……一个……”
白赤宫脸色一片铁青,大袖一挥,身影在原地陡然消失,杜寒烟不曾看出他究竟往哪个方向去的,她也不在意,只是从地上吃力地爬起,往西湖边上跌跌撞撞,那里停着一只木筏,洒满鲜花,花瓣中躺着的,正是李九月。
“表姐,我们不要理会那些人了,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爬上木筏,与李九月并肩躺着,木筏往湖心缓缓飘去,她却笑得幸福安详。
尾声
燕州城外,温家马场。
夜色深觉,星光如豆,淡淡的月色下,一道白影闪入了温家马场内,在一间木屋前停了下来。
“咳咳咳……”
白衣剑卿没有说话,却忍不住发出了一阵低咳,消瘦如柴的身形,在夜风中显得萧琴单薄。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熟睡中的婴儿,怕惊醒了婴儿,他用手紧紧捂住嘴,将咳声压在
了喉咙里,隐约中,感到口中微微腥甜,让他勉强咽了回去。
木屋里,传出了一声冷哼,白衣剑卿眼中一喜,然而冷哼声过后,却再也没有声息,他的心也随之而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白衣剑卿站在原处没动,屋里的人也没有出来,天色渐渐开始发亮,而白衣剑卿的眼前却一阵阵发黑,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杭州与燕州,相隔何止千里,他用这样的身体赶来,已经是拼了命。
屋里的人,是他此生最为敬重的大哥尹人杰。
李九月把孩子托给他,他却知道,即使自己不求死,重伤无治的身体也不可能将这个孩子养大。三年前,他自毁前程,嫁给白赤宫为妾,江湖中的那些兄弟朋友已经与他断绝了关系,只有尹人杰,不惜千里赶到白家庄,强行要带走他,他以命相拒,气得尹人杰当场割袍断义。
然而现在,他却知道,只有尹人杰,才是能帮他照顾这孩子的人,即使已经割袍断义,在尹人杰的心里,他们仍然是兄弟。
如果能消尹人杰心头之气,他就是在这里站上十天十夜,又有何不可,可是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撑下去。
“尹大哥……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也不想来气你,只是有一事相求。这孩儿叫剑无情,我有事情要去办,不能照顾他,思来想去,只有尹大哥你足以相托……咳咳咳……尹大哥,你养他几年,待他长大了,便让他在你身边做个小厮,也算报答了你的养育之恩……尹大哥,我把他放在这里……你真的不愿见我一面么?”
木屋里依旧无声。
“尹大哥……我去了……”
白衣剑卿轻轻将怀里的婴儿放在一垛柴堆上,解下自己的外袍将婴儿的身体盖住,忍不住捏了捏婴儿粉嫩嫩的面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马场之外,碧草连天,渐渐发白的天边,几缕云彩被染成了粉色。远处,皓皓白山,直耸入云。
燕山。
白衣剑卿的思绪渐渐飘远。
三年前。
他在燕州古道上初见白赤宫,那时少年绝色,手摇玉扇,顾盼之间,风采翩然。
色不迷人人自迷。
然而,真正让他沉沦的,却是在燕山的一处山洞里。
错,从那里开始,便还从那里结束。
原来的山洞已经找不到了,他也不在乎,只往燕山深处走,他要走到他的身体再也不能负荷为止,让生命结束在上天决定的终点。
眼前,出现了一间茅屋,夏天的时候,经常有人进燕山打猎,这是供猎人歇脚的地方。他露出了解脱般的笑意,就是这里了。
他一入茅屋,身体便因脱力而昏厥过去。
山外十月正深秋,山内已是腊月冬。他昏迷了一天一夜,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山里已飘了一夜的鹅毛大雪,在凌晨时分,雪停了,风犹不止。
“咳咳咳……”
他终于醒了,神智仍未清醒,张口就是一阵猛咳。伴随着咳嗽声,是半间茅屋受不住雪压而倒塌的声音,灰木夹杂着冰雪四下飞溅,空气里还飘着酒香,有一只酒缸也被砸破了。寒风一下子从倒塌处横扫了岌岌可危的另半间茅屋。
“咳咳咳……咳……咳咳……”咳嗽声更剧烈了。
铺在地上的稻草随着寒风的横扫四下乱飞,他勉强撑起半边身子,倚在墙上,原本被压在身下的稻草也被寒风不客气地虏走。
“锦剑裘衣江湖行,曾与天公比高低,自轻自贱咎由取,荒山野屋受风欺……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猛咳,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要从喉咙里喷出来,他不得不蜷紧了身体,按紧了胸口,多年积压下来的伤痛似乎被这一阵咳嗽激发出来,一阵阵痛楚挤压着他的内脏,手脚冰冷,心也冷。过了半晌,痛楚似乎减少了些许,或者是他已经痛麻木了,想从丹田里提一口气来抵御寒冷,却发觉丹田里空空如野,他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内力,生命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真的活不成了,他反而轻松了。
他的手在衣内摸索了一阵,然后颤颤地举起,手里,是一面铜镜,镜背面,雕着一枝并蒂莲,镜面似乎经常擦拭,光亮如新。拨开散乱的头发,镜里显出一张面色蜡黄、形如枯犒的面容。
“哈哈哈……这就是我逆天而为的报应……报应啊咳咳咳咳……”他想仰天大笑,却只发出了如猫狗垂死时的呜鸣,并且又猛咳了一阵,手捂在嘴上,待放下时已是一手的咳血。
嘶……
他用力撕下了内衣上半幅衣襟,铺在身前,指尖沾了血,颤颤地写道:吾生二十年,学文习武,自恃甚高,初入江湖,结友三人,少年意气,指点江山,十年共创不世基业,人称吾白衣剑卿,问世间潇洒,谁堪比?然燕州访友,路晤少年白汝郎,形美气傲,竟如魔星入心,弃友叛教,自轻自贱,甘为男妾,施计逼娶,受世人万般辱骂,汝郎视吾为路人,几年折辱,吾甘之如饴,原求一生相伴而终不可得,身败名裂亦此生不悔……不悔……不悔……
最后两个“不悔”,劲气逼人,竟仿佛是用他一生力气而书,指尖磨出一片血肉模糊,到最后滴血而成字,一笔一画,道尽一生孽情。
他又笑起来,从口中逸出的,仍是垂死般的呜鸣,缓缓抬起压在血衣上的手,寒风一声呼啸,将轻飘飘的丝质衣襟一卷而去,转眼无踪。竖起那根手指,他狠狠地一折,剧痛袭来,却连眉也不曾抖动半根。
指断情断,汝郎啊汝郎,上穷碧落下黄泉,永不再见。
他摸出火折子,火光一闪,点燃了因屋塌而流了一地的酒,火窜了起了,烧起了随风乱飞的稻草,借着风势,火光一下